第16章 良時美景(六)
荊修竹不知道寧見景在外頭是個什麽脾氣,也不知道他跟別人在一塊兒到底是個什麽浪樣,才能讓他大哥非把他塞自己手裏頭來教育。
他也不知道以寧見景的心計,為什麽會被他大哥“強塞”過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有目的。
他來FRG一定有目的。
荊修竹側眸看着他,很快又收回了視線,在心裏笑了聲,他擔心這麽多做什麽,寧見景是這個戰隊的老板,FRG的存亡都捏在他的手上。
他一個網瘾青年,擔心的着別人家的事,寧見景說的對,你管得着麽。
說的對,他管不着。
“荊修竹,去哪兒啊?”寧見景皺眉清了清嗓子,又打了個哈欠,一臉倦懶模樣,細長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看就要睡着了。
“青訓營。”
“去幹什麽?”
荊修竹随手替他撥開一個擋在面前的綠植,等他過去了,才跟上來問他:“你知道青訓營是幹什麽用的麽?”
寧見景搖頭。
荊修竹說:“青訓營是咱們戰隊的……儲備軍,往後我和文誠他們退役了,又或者是有人轉會了,一般會選擇從青訓營挑個合适的選手頂上。”
寧見景點點頭,事不關己似的“哦”了一聲。
荊修竹略微皺眉,又接着話頭說:“一般來說,戰隊的事不用你插手,但在重大決策上還是要你點頭,比方說有較大的轉會。胡立謹雖然看着容易炸毛,其實做事很穩重,也很靠譜。他是真的喜歡FRG,不出意外的話,他是不會背叛你的,所以運營的事交給他你不用太擔心。”
寧見景略微蹙眉。
荊修竹又說:“FRG成立了六年,那時候還沒有這麽大的基地,就一個很小的房子,我們租了三間,一間訓練室,兩間睡覺,平時開會都在訓練室,不過那時候比賽也不是很完善,所以大家訓練的時候甚至都不在一個城市,線下賽的時候才各自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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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你不也才十五歲嗎?”寧見景微微皺眉打量了他兩眼,忍不住譏諷:“十五歲你就出來打游戲了,你家裏人知道嗎。”
荊修竹直覺這小王八蛋在罵他,想了想卻忍了,垂眼笑了下說:“知道,那麽大一孩子沒了能不知道麽。那時候比賽還不完善,也沒禁止代打這種事,我和文誠兩個人最先認識,不分日夜的給人代打,想一想都過去這麽久了。”
“……為什麽?”
荊修竹側頭,深吸了口氣,笑說:“為什麽,缺錢啊。”
寧見景少見的不再說話,兩手插在兜裏安安靜靜的走在他身邊,視線落在自己和他相差無幾的腳尖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荊修竹說:“我們剛成立FRG的時候,只有我和文誠還有從游戲裏拉來的元生,他那會還不樂意呢,他跟青山戰隊的林風是同學,想一起組隊。”
寧見景問:“那他怎麽答應跟你組隊了?”
荊修竹“哦”了一聲,說:“因為我把他揍服了,覺得我太強了,跟着我能拿到冠軍,所以他就來了,良禽擇木而栖這句話,聽過沒。”
寧見景剛想開口,就被荊修竹擡手打斷了:“算了你個小文盲我看你也沒聽過。”
“荊修竹,你怎麽還沒被打死。”
寧見景真心實意的說完,又補充了句:“你十五歲就出來當網瘾少年了,你還不如我。”
“是啊,我十五歲就出來做網瘾少年了,都已經六年過去了。”荊修竹看着自己的手腕,倏地握緊了,重重吐了口氣出來,側眸看寧見景,說:“這個戰隊凝聚了很多人的心血,我也好,文誠元生也好,我們都以生命熱愛這個戰隊。”
“現在電子競技在國內已經有了明文肯定,是國家承認的體育項目,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認同這項運動,很有前景。”
“小宋他們,青訓營裏的孩子們都很年輕,也很有天分,他們用了多大的辦法才能說服家裏來打比賽,只有身披國旗,捧着獎杯說,你看,我沒辜負自己的決定,才真正對得起自己。”
寧見景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荊修竹站定,定定的看了寧見景一會,最終卻沒有将話說出來,只是搖搖頭:“沒什麽,走吧。”
他想跟寧見景說,如果有一天他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也別撤了對FRG的投資,他們不會讓你虧損的。
他們這麽優秀。
FRG的每個人都很熱愛這個戰隊,別讓他們無家可歸。
——
兩人到青訓營的時候,小朋友們都沒在訓練,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交頭接耳,文誠和林教練正在嚴肖的電腦後不知道看什麽。
荊修竹敲了下門,“看什麽呢。”
小朋友們吓了一跳,立刻跑回位置上坐着,直勾勾的盯着荊修竹的臉,又不自覺去打量旁邊的寧見景。
寧見景白天不怎麽出來,一般只在夜間活動,而且青訓營在一樓的西北角,上下樓的時候也不會路過,他們都沒見過這位新老板。
“林教練,過來放一下錄屏。”
荊修竹站在投影幕前,嚴肖跑過去把遮光窗簾都拉上了,整個訓練室裏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盯着投影上的畫面。
寧見景不自覺的側頭,看了眼荊修竹。
發現他有個小習慣,認真的時候會把左手肘墊着右手,然後左手食指微微低着唇。
寧見景靠在門邊,收回視線好整以暇的掃了一圈青訓營裏的小朋友,小的看着也就十四五歲,最大也不過十□□。
一場比賽播完,荊修竹咳了一聲,他們立刻坐直了身子,像看着無所不能的神一樣看着荊修竹,等他指點。
荊修竹卻沒立刻點評比賽,反而敲了敲桌沿,問寧見景:“寧總,比賽看完了,以你的感覺來看,對手實力怎麽樣?”
寧見景微微眯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依舊靠在門邊連動作都沒換一個,輕飄飄的扔了四個字出來。
“唔,不足為懼。”
荊修竹點頭:“是,資質一般。”
寧見景:“嗯,不堪一擊。”
荊修竹擡眸掃了一圈小朋友們,說:“很好,都聽見沒有?”
鴉雀無聲。
文誠和林教練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兩人仿佛對口相聲一般的無間合作,一時有點呆了。
剛才在訓練室不是這麽說的呀!
他剛才說的明明是,對手很強,小宋他們心态被打崩是正常操作,這怎麽到樓下,就成了不堪一擊了?
不對吧。
林教練咳了聲,壓低了聲音靠近荊修竹,說:“荊隊,咱們雖然不能那麽直白的打擊他們的自信,但是這麽盲目的洗腦,也不對吧。”
荊修竹側頭看了他一眼:“說什麽呢,在我眼裏就是不堪一擊,不然你讓他來跟我打。”
林教練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繼續小聲:“那你不能拿自己的水平來衡量這群小朋友啊,你以為人人都是荊修竹?”
“我這不是找了個跟我水平不一樣的麽。”荊修竹說着,朝寧見景那邊瞥了一眼,差點把林教練氣的厥過去。
“他?我可是聽說他是個連槍都分不清的萌新選手,你讓他來點評游戲?能服衆嗎,你不是認真的吧。”
“當然是認真的了。”荊修竹側頭,瞥了他一眼,“林教練,他是老板,由他來說這句話,是最合适的。”
林教練一怔,下意識擡頭去看了靠在門邊的寧見景一眼,又收回視線來看荊修竹,恍然大悟。
怪不得荊修竹非要讓他來。
他這是要給寧見景立威呢?
一來,青訓營的小朋友們心态被打崩了,這關系着戰隊将來的利益。
二來,這個隊确實很強,身為隊長來安撫他們是必須的,但如果戰隊老板都過來安慰,那意義就不一樣了。
“老東西,心思真重。”
荊修竹輕笑:“過獎過獎。”
林教練側頭看了寧見景一眼,又收回來看荊修竹,這不要臉的,給老婆鋪路還鋪的這麽不動聲色,還敢否認他們兩個沒關系?
啧。
荊修竹擡手敲了下桌子,這才開始說:“剛才第一個錄屏裏,yul有個細節,就是為DI擋了一下槍,你們有誰在比賽裏,為隊友擋過子彈?舉手我看看。”
話音一落,稀稀朗朗只有五六個舉起了手。
荊修竹按着桌沿,涼涼的掃過一群青訓隊員,“這是一個下意識的本能,沒有給你深思熟慮的權衡時間,賽場如戰場,沒有保護隊友的意識,就別指望着別人會來護你。”
“這個隊伍強嗎?”
依然是鴉雀無聲。
荊修竹聲音冰冷:“回答我。”
衆隊員小心翼翼又不敢小聲,于是齊聲回答:“強!”
荊修竹點了下頭,臉上表情沒有一點松動,衆人以為他還要繼續教訓的時候,他卻話頭一拐忽然問:“跟我比呢?”
“您強。”
荊修竹又問:“我和今年奪冠的花堯比呢?”
衆人不敢說了,花堯比荊修竹晚出道兩年,在第三賽季才嶄露頭角,可那時候荊隊風頭正盛,他次次闖進總決賽,卻被荊修竹死死地按着摸不到冠軍。
要說他不強,這次荊隊沒打進總決賽,他卻奪了冠。
荊修竹看着他們屏息,看着他們緊張兮兮不敢說話的樣子,忽然笑了聲:“比賽有輸就有贏,沒有人可以一直握着冠軍,也沒有人會一直輸下去,是否強大不靠幾次比賽而判定。”
“在你們眼裏,他們或許很強。”
“在我眼裏,就是一群菜雞。”荊修竹掃過衆人,問:“明白了嗎?”
“明白!”
“再遇着怎麽辦?”
“打爆他!”
“打不過呢?”
“拼命訓練,總有一天會打的過的!”
荊修竹收回手,站直了身子,點頭:“很好,訓練吧。”
說完,伸手關掉了投影儀,在文誠和林教練目瞪口呆的表情裏,淡定的擡腳出了訓練室,留下一衆剛剛被兜頭澆了一盆雞血的小隊員。
深藏功與名。
寧見景收回視線,最後看了眼滿臉羞愧的小朋友們,才站直了身子慢條斯理地跟上去,說:“喂老東西,你不去搞傳.銷可惜了。”
荊修竹說:“怎麽跟哥說話呢,沒大沒小。”
寧見景撇了下嘴沒理他,轉而問:“哎,這個隊真的這麽強?”
“是啊。”
寧見景歪了下頭,“唔”了聲說:“可你不是電競圈的神話麽?連你都覺得強,那豈不是真的很強。”
荊修竹側過身,朝向落地窗垂眼笑了笑:“神話也會輸,這個游戲既然給了隊友名額,就證明了它不是一個人的戰争,還需要隊友啊。”
“學不會保護隊友,就永遠是一盤散沙。”
寧見景走過來,伸手在玻璃上抹了一把,狀似無意的問:“荊修竹。”
“嗯?”
“你很喜歡這個游戲嗎?”寧見景停了停,又修改道:“或者說,你很喜歡做職業選手麽?”
“當然了。”荊修竹伸直手臂伸了個懶腰,看着自己的手,笑了下:“如果不是因為……誰會想要退役呢,當然想一直打下去了。”
“真的這麽重要嗎?”寧見景斂眉,呆呆的不知道想着什麽,過了會又問:“那如果有一天你手傷了呢,或者你因為什麽事情再也打不了游戲了呢?”
荊修竹側頭看了他好一會,晦澀不明的笑了下,伸手揉了下他的腦袋,笑說:“那就退役,總不能尋死覓活吧。”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收看:作逼小寧爺和大忽悠荊隊的對口相聲,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借錢捧個錢場,锵锵锵,上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