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撒旦
亞當醒來之後, 對于要跟着亞蘭一起搬家到隔壁城鎮,只表現出了幾分鐘的失落,很快就在雪地裏快快樂樂地打起滾來。
聞離曉甚至有點懷疑這小孩連“背井離鄉”的概念是什麽都不知道。
不過留在恩維鎮上, 亞當日後未必有什麽好結果——耶稣可是承受了世間的罪然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
和沒心沒肺的亞當比起來, 得知了真相的亞蘭則表現得心事重重,前兩天啃餅幹的時候都魂不守舍,顯然遭到了很重大的打擊。
這種事別人也綁不上什麽忙, 聞離曉等人也不擅長做心理醫生,只能給他時間自己消化。
好在低沉了幾天後,亞蘭的情緒終于有所好轉, 願意跟着亞當一起在雪地裏玩。
他們從恩維鎮的後面,沿着神秘的流動方向前進,從神秘的濃度來看, 估計再走兩天就能到下一個城鎮了。
段燃只帶了兩個帳篷, 分了一個給亞當亞蘭兄弟,遺憾地表示只能和聞離曉擠在一個帳篷裏睡。
聞離曉無所謂, 倒是段燃睡了第一晚之後第二天露出倆黑眼圈, 之後就跑去守夜了。
今天收起帳篷之後,他們正準備沿着路繼續往前走, 忽然亞蘭兄弟倆跑了過來,扯了扯段燃的衣角:“段叔叔, 今天能去那邊嗎?”
亞當胖胖的小手指了指一個方向。
“叫段哥哥。”段燃首先嚴肅地糾正了這個錯誤,随後問, “去那邊幹什麽?”
“那邊可以去海邊。”亞當興高采烈地道,“神父之前帶我來過一次, 能看到海浪!我想帶亞蘭去看看!”
段燃翻譯給聞離曉, 聞離曉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能順路就行。”
去海邊研究一下結界, 本就是他之後準備做的事情。
亞當頓時歡呼了一聲,拉着亞蘭的手蹦蹦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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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蘭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
于是一行人稍微調轉方向,向海邊而去。
……
亞當說的地方,是一處長長的懸崖。
懸崖後面長滿了椴樹,懸崖前面則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奔騰的黑紅色浪潮瘋狂奔湧着向岸邊拍打,馬上要沖上岸邊時卻遇到了透明的牆壁,撞碎成漫天的水花;透明牆壁被潮水沖擊,綻放出一圈七彩的漣漪,如同不斷綻放的煙花與彩虹,一直向上蔓延到天穹。
這樣絢麗的景色,把亞蘭看得呆住了。亞當之前跟随神父來看過,此時也沉醉得說不出話。
聞離曉站在懸崖邊上,凝視着怒濤,卻深深地皺起眉。
尋常人眼中看到的是黑紅色的海浪,但在聞離曉的真實視野中,每一朵浪花、每一滴海水分明是一條條細小的蛇!
無窮無盡的蛇組成了海水,蠻橫而兇狠地沖擊着“上帝”的結界。每一次撞在結界上,那些蛇都會伸出毒牙啃咬結界上的神秘,縱然每一條小蛇的力量有限,但是這樣無窮無盡的數量,日複一日地啃咬,再強大的結界也有崩潰的一天。
難怪“上帝”要在海邊布置教會城鎮,靠源源不斷的信仰支撐結界。
換言之……地母神的複活已經到了可以完全掌控地中海,甚至将整個地中海的海水都化為大地的鮮血,不斷沖擊“上帝”的結界。
聞離曉想了想,脖子後面鑽出一小節觸手,在他的肩膀上一彈,随後彈飛上了天空。
飛上半空之後,觸手上長出一只眼睛,眺望着已經變成一片赤海的地中海。
地中海的中間,靜靜地坐着一個巨大的女人。
女人的體型無比龐大,宛如開天辟地的巨人,腰部以下沒入海水中,單單露在海面以上的部位,就幾乎遮蔽了正片海洋與天空;女人少了一條左臂,軀體上也坑坑窪窪,如同殘破的雕像安靜不動。
黑紅色的海水從祂身體的破損中源源不斷地湧出,澆注在已經變成血泊的地中海中。
觸手從半空中掉下來,落入了聞離曉的頭頂,消失不見。
在空中能看見的的地母神,站在地上卻一點都看不到。
聞離曉将自己看到的告訴段燃,段燃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不少:“所以,一旦‘上帝’的結界撐不住,地母神的血海就會席卷整個歐洲。”
“歐洲的信徒和地圖都在‘上帝’的一念之間,倘若‘地母神’哪天和‘上帝’交涉成功,‘上帝’放開一條路,就能讓地中海的海水流向其他大陸。”
美洲和地中海隔着深海之主的領海,首當其沖的必然是亞洲。
這樣一想,段燃對于盡快進入地中海的心情變得迫切了一些。
聞離曉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去解析一下結界。”
段燃立刻道:“我跟你一起。”
結界在懸崖下面,靠近結界的神秘流向變得更加危險。聞離曉看了眼正在懸崖旁邊對着瑰麗的彩虹海浪大呼小叫的亞蘭兄弟,又看了眼霍德爾。
霍德爾舉手:“我留下看孩子,可以了吧?”
聞離曉分出一條觸手勾住段燃的腰,另外分出幾條觸手,如同蜘蛛一樣貼着懸崖下去了。
黑暗之神看看那倆小孩,不滿地鼓了鼓腮幫子:“我最讨厭小孩子了。”
……
聞離曉下到懸崖下面,向着海邊走去。
越向海邊走,越能感受到強烈的神秘阻力,從一開始的氣流逐漸變得如同沉重的潮水,最後凝實宛如固體。
聞離曉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動用位格吸收“上帝”的神秘的話倒是還能繼續往前走,但除非直接吸破結界,否則還是出不去。
這裏距離地中海血浪撲過來的位置只有大約一百米。
聞離曉把段燃放下來,看了他一眼。
段燃仰起頭,看着上空的驚濤駭浪,砸吧了一下嘴:“當初打地母神的時候,我連續幾年都在這樣的血海裏,看什麽都是紅色,感覺眼睛都快瞎了。”
聞離曉用心體驗着結界,很快給出了自己的結論:“信仰結界,以支點為核心,将地中海的沖擊力轉換成結界恢複的源泉。只要地中海沒有一次沖垮結界,就能恢複被海蛇啃咬過的神秘。”
段燃誇獎道:“很省心的用法,就是難布置。”
“支點必須足夠牢靠。一旦有一個支點崩潰,整個結界都會崩塌。”聞離曉皺了皺眉,“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意味着除非他們真的下決心把地母神的眷族全部放到全世界,否則根本沒法硬闖出去。
段燃也嘆了口氣:“這個結界對我來說,倒是很容易打破。”
“弑神者”專克神秘産物,就算是結界也可以直接打穿。
聞離曉想了想,對段燃道:“我試一試‘啓示’。”
段燃記得之前聞離曉每次“啓示”都會花好一陣子,頓時有些稀奇:“從來沒有哪個邪神能夠接收多次‘啓示’。”
聞離曉抓住這個機會透露:“給予‘啓示’的那個存在可能是我……認識的。”
他本想說“是我的眷者”,但這樣說段燃八成會覺得他在吹牛,便說得保守了一點。
段燃的表情果然更驚訝了:“你交友這麽廣闊?”
聞離曉不想理他,反正他給暗示了,擺出觸手床鋪,自顧自地躺了進去。
……
亞當小心地看了眼那個古銅色皮膚、一身紋身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大哥哥,小聲對亞蘭道:“亞蘭,在那邊懸崖上有一棵樹,爬上去能看到海上的大人,要去看看嗎?”
亞蘭蹲在地上撿着小石頭,聞言擡起頭,微微一怔:“大人?”
“對,超大的人,但是只有爬高了才能看到。”亞當朝正靠在路邊石頭上跟黑暗之靈玩的黑暗之神努了努嘴,“咱們悄悄去玩。”
亞蘭想了想,站起身:“好啊。”
亞當得意地笑了笑,伸手想牽着亞蘭,卻被亞蘭躲開了:“不要牽着。”
“好吧。”亞當不以為意,像小鳥兒一樣跑在了前面。
亞蘭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的背影,慢慢跟了上去。
霍德爾本來就對教會城鎮的小孩子不待見,聽他倆只是去那邊爬樹,只喊了一聲“離懸崖遠點”,就随他們去了。
他倒是對亞當說的那個要爬高了才能看的“大人”有點興趣,以祂邪神的身份當然不會跟小孩子一樣爬樹,而是召喚了幾個黑暗之靈,托着祂向上飛去。
霍德爾飛到高空的時候,亞蘭亞當也來到了另一邊。
亞當繞着幾棵椴樹轉了幾圈,挑了最高最大的那棵,像只小猴子一樣快速爬了上去,大呼小叫了一會,對着下面的亞蘭招招手。
亞蘭搖了搖頭,臉上出現了一絲畏懼:“我不會爬樹。”
亞當從樹上滑下來,不滿地道:“你怎麽什麽都不會!我拉你上來!”
兩個小孩子互相拉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了椴樹的樹幹,坐在了一根樹枝上。
椴樹的樹枝不算太寬闊,兩個小孩坐在上面便開始搖晃。這棵樹生長的位置稍微有些傾斜,被小孩子的體重壓得角度更大,幾乎離開了懸崖的邊緣。
亞蘭低下頭,看到腳下的懸崖,頓時一陣眼暈,緊緊抱住了樹幹。
亞當興奮地指着天空:“你看你看,天邊有個女人!”
亞蘭擡起頭,地母神龐大的軀體映入了他的眼簾,讓他震驚地張大嘴巴。
只是看了一會,他便将目光收了回來,慢慢落回和他緊緊坐在一起的親弟弟身上。
作為雙胞胎,他們的年齡一致、相貌幾乎沒什麽差別——理論上是這樣。但實際上,作為弟弟的亞當吃得飽、穿得暖,所以相當白嫩圓潤,而身為哥哥的他吃不飽穿不暖,在遇到聞離曉他們之前,臉上、身上都是凍瘡和傷痕。
亞蘭曾經以為這一切都是命運,絕望并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一切。
但是現在卻得知,這根本不是命運,而是一個玩笑、一個巧合、一個陰謀。
這幾天亞蘭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但那些念頭最後都淹沒在水底,只剩下一個念頭愈發清晰: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偏偏是我?
弟弟天真、純粹、不谙世事的笑聲在亞蘭的耳中逐漸變得更加刺耳,讓他抱着樹幹的手指逐漸收緊,纖細的手指幾乎要嵌入樹幹之中。
就在這時,亞蘭耳畔忽然聽到了細微撕裂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折斷。
他有些失去焦點的目光漸漸轉移到身下坐着的樹枝上,小小的眼眸裏湧動着掙紮與猶豫。
……
如今進入星靈層對于聞離曉來說已經是輕車熟路。
雖然有一堆問題想問,但考慮到段燃就在外面等着,聞離曉直接向那個存在發去了消息:“如何離開歐洲的結界?”
“偉大的主,那位的結界覆蓋了整個地中海,連地下和天空都包裹了起來,想要不損傷結界的情況下通過,只能從本來就存在的地方通過。”
聞離曉微微皺眉:什麽叫“本來就存在的地方”?
但他沒有追問——如果對方知曉并打算清晰告訴他,就不會用這麽模糊的字眼代替。
他問起下一個問題:“段燃的毒的樣本在哪裏?”
“就在本來就存在的位置。”
聞離曉輕輕揚了揚眉——這個地方看來還非去不可了。
就在聞離曉打算繼續詢問的時候,那個存在再次發來的消息:“主,您最好立刻返回現實。”
聞離曉一怔,沒有多問,當機立斷返回了現實。
……
剛睜開眼睛,聞離曉就立刻将位格展開,感應起周圍的全部氣息。
段燃正在玩他的一條觸手,吓了一跳:“怎麽了怎麽了?”
聞離曉沒空去管段燃,眉頭很快皺起,對段燃簡短地道:“抓穩。”
段燃手心的觸手忽然膨脹伸長,将他攔腰卷了起來。
聞離曉的腰部以下忽然扭曲,瞬間全部變成了漆黑的觸手,神紋發亮,二三十條觸手如同張開的葵花,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穩穩地貼在地上之後,同時蜷起,随後腕足全部發力——
聞離曉帶着段燃剎那間彈起,以猛烈的速度向着懸崖那邊飛去!
段燃的耳畔甚至出現了音爆的聲音!
兩條觸手從段燃額頭垂下,堵住了他的耳朵。
段燃有些好笑的同時又有些感動。
他參與了那麽多次與邪神的戰鬥,音爆早就聽習慣了。第一次耳畔有音爆時,段燃的耳膜直接被炸穿,鮮血流了一耳朵;在他不死身的恢複力與抗性下,如今聽音爆不比聽蚊子嗡嗡更難受。
但小朋友記挂他,還是讓段燃內心相當滿足。
不等他感動多久,借助強悍的彈跳力,聞離曉已經精準地落在了懸崖上。
挂着落雪的椴樹下,亞蘭驚恐地抱着樹幹,眼角已經噙滿了淚花。
他旁邊的樹枝斷裂,亞當已經不見了蹤影。
段燃表情嚴肅了起來,走到懸崖邊上向下一看,神色微變,看向了聞離曉。
聞離曉盯着亞蘭:“發生了什麽?”
亞蘭聽不懂聞離曉的中文,但不妨礙他理解聞離曉的意思,磕磕絆絆地說了一通。
段燃簡單翻譯了一下:“亞當帶着他爬樹看海裏的大人,爬上來之後又叫又跳,不小心掉下去了。”
聞離曉盯着亞蘭看了一會,轉頭問:“霍德爾?”
黑暗之神霍德爾從另一邊跳過來。祂的臉色不大好看,隐約還帶了點慚愧:“我、我飛起來去看地中海了,被那位的結界撞了一下,沒注意下面。”
聞離曉的目光重新放回了亞蘭身上,默默地凝視了一會,走到亞蘭面前蹲下身。
一條觸手伸出來,擦了擦亞蘭臉上的淚痕。
聞離曉表情平靜地道:“你知道我有讓人說實話的能力吧?”
段燃将這句話翻譯了一遍。
亞蘭茫然了一會,兩只手握得更緊,點點頭。
聞離曉的伸出手,将亞蘭捏緊的拳頭拉過來,輕輕拍了拍:“松手。”
亞蘭眼神中閃過了一絲驚慌,手指攥得更緊了一點,但很快就意識到這是徒勞,慢慢松開了手。
小孩子纖瘦的掌心裏握着一塊棱角鋒銳的石頭,因為之前太過用力地緊握,已經刺破了掌心,鮮紅的血跡沾滿了石頭的表面。
再看另一只手,也是一樣。
段燃眸色變了變,走到了聞離曉的背後,沉默着沒有說話。
黑暗之神霍德爾怔了片刻,猛然叫了起來:“你把你弟弟推下去了?想冒充他回到恩維鎮?”
亞蘭的表情變得更加驚慌,甚至帶了點絕望。他掙脫了聞離曉的手,後退了一步,張口辯解:“我沒有,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聞離曉站起身,淡淡地道:“但你确實打算假裝亞當,返回恩維鎮。”
這句話讓亞蘭的臉龐變得白皙近乎透明。
他的眼淚猛然掉了出來,情緒驟然失控:“為什麽是我?為什麽不是他?如果沒有他,我也不用挨打!我也能吃飽!我讨厭他,我讨厭他們,我讨厭你們!”
這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表達能力很弱,翻來覆去只有那麽幾句話,但意思卻清晰地傳達到了所有人的心中。
段燃開口道:“這不是他的錯。”
“是我的錯嗎?”亞蘭擡起頭,被淚水模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我做錯了什麽?”
霍德爾忍不住又道:“那你也不能把他推下去!他對你多好啊!”
“不是我推的、不是我……”亞蘭站在原地,松開手,帶血的小石頭滾落了下來,忽然笑了起來,聲音沙啞地喃喃道,“爸爸媽媽會相信我的,他們肯定很需要我。”
庫克夫婦現在必然在鎮上鎮外着急地尋找冠有‘聖子’名號的兒子,少了這個兒子,他們在恩維鎮的日子只會比之前更加難過。
當看到亞當的屍體、亞蘭手心的傷痕,庫克夫婦唯一的選擇,就是把亞蘭當做亞當帶回去。
一想到這麽年幼的孩子竟然想得這麽深遠,霍德爾就有些不寒而栗。
祂外表是十幾歲的少年,但在歐洲誕生其實已經有幾十年了,見了不少信徒和邪神們之間的鬥争,但這樣小的孩子有這樣黑暗的心思還是頭一次。
亞蘭仰頭看着聞離曉:“你們要把我推下去嗎?不的話,我要回去了。”
聞離曉忽然唇角彎了彎:“先別着急。”
亞蘭一怔。
聞離曉招了招手。
懸崖下面,一條觸手爬了上來,對着他們揮舞了一下漆黑的尖端,随後吃力地跳了上來。
觸手的另一邊,綁着一個被包裹在厚厚羽絨服裏的金發男孩,和亞蘭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上滿是震驚和憤怒地看着自己的兄弟。
亞蘭呆住了。
霍德爾也吃了一驚,稀奇地問:“你什麽時候在亞當身上藏了觸手?”
聞離曉道:“一開始。”
霍德爾想了想,才想起來當時帶着亞蘭離開教堂之後碰到亞當,聞離曉就在小孩身上藏了觸手,之後還借此把人卷了回來。
原來一直沒有收回來?
亞蘭怔忡了好一會,看着亞當憤怒的蔚藍色眸子,踉踉跄跄地後退了兩步,忽然絕望地叫了起來:“啊——”
他含混不清地喊着“媽媽”、“神父”、“主”之類的,但每喊一聲,臉上的絕望就變得更加濃烈。
媽媽抛棄了他,神父不會青睐他,萬能的主更不會拯救他。就連不久前才将他從地獄中拉出來的好心人們,依然站到了弟弟的那一邊。
世界上終究只有他自己。
……
亞蘭的周圍忽然燃起了漆黑的火焰。
如黑夜一般的神秘無中生有在他背後盤旋,逐漸凝聚成了漆黑的雙翼。
黑暗之神霍德爾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震驚:“黑暗的權柄?不可能啊!我沒有被侵蝕的感覺——”
他的聲音忽然頓住,随後恍然,語調驟然低了下去,“上級權柄……人心的黑暗?”
聞離曉眯起了眼睛。
他沒有出手,只看着亞蘭身上的黑暗權柄凝聚,将他的金色短發染得如墨,蔚藍如大海的眸子變得鮮紅。他的頭頂出現了透明的七道冠冕,漆黑的羽翼實體化,帶着亞蘭蒼白的軀體慢慢飛起。
亞蘭面容變得無比冷漠,舉起雙手——他雙掌中心的傷口中鮮血飛出,變成鮮紅的荊棘長鞭與鎖鏈。
只是他終究沒有向聞離曉他們攻擊,只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拍動翅膀,向歐洲內飛去。
段燃也沒有出手,只看着亞蘭頭頂的七道冠冕,嘆了口氣:“真的變成撒旦了。”
明明只是被迫害的無辜孩童,被冠上了“撒旦附體”的罪名,最後卻成為了真正的撒旦。
……
恩維鎮的教堂內。
奧利神父跪在十字架前面,英俊的面容上一片溫和與虔誠。
他睜開眼睛,舉起手中的十字架,蔚藍色的眼眸中帶着堅定,低聲頌念:“主啊,您的威嚴必将蕩滌一切邪惡、您的榮光必将驅散一切黑暗。願您的目光所及之處從此只有和平、誠實與仁慈。願您的‘光輝’灑滿世間。”
……
聞離曉沒有阻攔亞蘭的離去,只低頭看了眼一臉震驚的亞當,剛準備說話,忽然猛然擡頭,看向了已經飛遠只剩下一個小小背影的亞蘭。
“當——”
一聲悠長的鐘聲在天際敲響。
天空中隐約出現了聖潔的純白教堂,雲霧纏繞、天使飛舞,教堂正中央的銅鐘搖擺,發出古樸的聲響。
還沒飛遠的亞蘭擡起頭望着似乎近在咫尺的光輝教堂,迷茫又渴望地向上飛了一下,随後又醒悟過來,轉身就跑。
純白的光柱從天而降,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将堕落為惡魔的亞蘭籠罩在其中。
僅僅只是個孩童的堕天使沒有任何抵禦能力,甚至連慘叫都沒能發出,就在聖光中煙消雲散,再無一絲痕跡留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