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聖子
段燃轉頭看了眼亞蘭。
亞蘭臉色煞白,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依然努力往嘴巴裏塞面包,似乎擔心下一秒就沒有東西可以吃了一樣。
段燃對聞離曉道:“鎮民說亞蘭是撒旦附體, 必須驅逐, 否則神必将降下神罰。”
段燃蹲下身看着亞蘭,挑了挑眉:“這小孩是什麽撒旦神的眷者?”
聞離曉搖頭:“他身上只有‘上帝’的神秘。”
黑暗之神霍德爾撇撇嘴:“愚昧的教會信徒,只要碰到一點不正常, 就喜歡找一個替罪羊,好像只要把一切問題都歸結到魔鬼身上,自己就能清清白白了一樣。”
段燃聳聳肩站起身:“教會基操。”
那些鎮民跑遠之後, 倒是沒像段燃想的那樣帶着武器圍過來,只是頗為忌憚地繞着他們走,看都不看他們, 好像跟他們沾上任何一點關系都會下地獄。
聞離曉想了想:“我們先去教堂看看。”
他對着亞蘭伸出手, 似乎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亞蘭腮幫子因為塞滿了沒咽下去的面包而鼓鼓囊囊,擡起頭用蔚藍色的眸子怔怔地看着聞離曉, 過了一會低下頭, 将白嫩纖瘦的小手放在聞離曉掌心。
聞離曉替他拉了一下帽子,向剛才那個婦人指的教堂方向前進。
恩維鎮的教堂很小, 門口打掃得非常幹淨,有幾個抱着樂器正傾情演唱聖歌的年輕人, 還有路人叫好。
注意到聞離曉一行人,那些人本來露出友好的笑容, 看到聞離曉牽着的亞蘭時臉色一變,急匆匆地收拾東西一哄而散。
亞蘭始終低着頭不說話, 似乎對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
聞離曉站在教堂門口端詳了一會, 擡腿向教堂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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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神伸手本來想拉住他, 一把沒拉住,在原地氣得跺腳,看段燃也神色如常地跟了上去,猶豫了片刻,還是跟在了他們後面。
……
狹小的教堂裏,年輕的神父背對着他們,跪在巨大的十字架前面虔誠地祈禱。
在神父的前方,巨大十字架的下面,跪着一個披着純淨亞麻布的孩子,十指交叉、握着十字架,一頭純淨的金發熠熠生輝。
除此之外,這間教堂和聞離曉看到的其他教堂別無二致,一樣的排椅、忏悔室、複活法陣。
似乎聽到了背後的聲音,神父站起身,緩緩轉了過來,露出了英俊的面容,眼眸像天空一樣蔚藍。
聞離曉微微挑了挑眉:“奧利神父?”
神父微微一笑,用中文謙遜地道:“主讓我們在此再次相會,歡迎你們,來自異邦的友人。”
眼前這個年輕的神父,竟然就是他們第一次進入歐洲時,在那個有段燃前隊友的小鎮上遇到的奧利神父。
聞離曉還記得就是奧利神父給段燃額頭上留下了“上帝”的神秘,害得他們之後都得避開歐洲的大小城鎮,才不得不去找導游。
這家夥可是毫無疑問的上帝走狗。
聞離曉的表情雖然沒什麽變化,眼神已經變得有些不客氣:“友人?”
奧利神父目光依次掃過聞離曉、段燃、霍德爾,最後目光在亞蘭的身上停頓了一下。
亞蘭有些畏懼地向後靠了靠。
神父和藹地笑了笑,對聞離曉道:“只要願意信仰主,教會随時都為諸位敞開大門。”
聞離曉才想起來,他們當初在奧利神父面前扮演的是來自東方的教會信徒,前往梵蒂岡朝聖。
當然,現在雙方彼此都知道是借口。
聞離曉揚了揚眉:“這麽好,那能讓我們去地中海嗎?”
奧利神父表情依然溫和謙遜,蔚藍的眼眸裏卻染上了憂慮:“地中海如今很危險,主降下神恩,保護主的子民,因此不可讓任何人接近地中海。”
“我們要去梵蒂岡朝聖,走地中海是最近的。”
神父勸道:“你們可以繞路。”
聞離曉掏出手機,點開日歷給神父看:“現在已經快聖誕節了,我們朝聖之後還要回家過年——中國人是很重視過年的,神父你明白嗎?”
奧利神父仔細看着聞離曉的手機,但态度依然非常堅決:“這是主的命令,我不能違抗。”
聞離曉對虔誠信徒的死板有所預料,沒有失望,只惋惜地嘆了口氣:“那我換個問題……你認識這個孩子嗎?”
神父看了眼亞蘭,臉上溫和的笑容稍微收斂了一些:“認識。亞蘭·庫克,據說是被撒旦附體的孩子,縱使現在沒有展露端倪,将來必然成為罪人……諸位最好不要和他扯上關系。”
聞離曉可不信這套糊弄人的說辭:“亞蘭身上沒有任何邪神的神秘。”
“撒旦藏匿于心中。”奧利神父手指在額頭、前胸依次點出十字,莊嚴地道,“這是主的警示。鎮民已經決定聖誕之後就将亞蘭·庫克驅逐出恩維鎮,諸位最好不好插手,否則容易和鎮民們産生沖突。”
聞離曉皺了皺眉。
神父接連兩次警告,已經充分說明了教會的态度。
他低頭看了眼亞蘭。
亞蘭的神情麻木中透着一絲惶恐,似乎聽懂了神父的話語,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滑過凍紅的臉蛋。
他的目光穿過神父,直直地落在十字架下面那個依然在祈禱的孩子身上,眼神中說不出到底有什麽情緒,只複雜得如同深海。
段燃坐在排椅上,摸了摸下巴,舉手道:“神父,我有個疑問,為什麽說亞蘭是被撒旦附體的孩子?不會是有人栽贓陷害吧?”
“亞蘭·庫克做出了如撒旦一般無二的舉動。”神父垂眸輕嘆一聲,眼神悲憫,“我也不願看到這樣年輕的生命淪為撒旦的替身,可惜、可惜……”
段燃繼續問:“什麽舉動?”
神父轉身,仰頭看向了巨大的十字架。
十字架上懸挂着聖子耶稣的雕像,雙手被釘在十字架兩段,垂下的臉龐中既有痛苦、又有憐憫,高高在上,宛如神靈。
神父輕聲道:“神領聖子至諸天使前,令諸天使參拜。唯晨星之子拒絕,言——‘為何我要向他參拜?我誕生在先、他誕生在後;我為晨星之子、他為人類,理應他來參拜我。’”
段燃摸了摸下巴:“聽起來似乎是某位堕天使的故事。”
神父轉過身,看着亞蘭的眼神憐憫而冷漠:“這便是撒旦堕落之前的傳聞,同樣是亞蘭·庫克被撒旦附體之後行過的罪孽。”
聞離曉想起進鎮子的時候,那個婦人介紹說教堂的附近就是聖子的家。
既然神父說亞蘭做出了和撒旦一樣的行徑,那必然有一位亞蘭拒絕參拜的聖子存在。
他的目光看向了被亞蘭一直盯着的那個跪在十字架下面的小孩。
奧利神父背對着十字架,溫聲道:“聖子殿下,請轉過身,讓異邦來的友人參拜您。”
那個小孩跪在那裏依然一動不動,好像完全沒有聽到奧利神父的話。
奧利神父溫和的表情慢慢凝固在臉上。
空氣一時尴尬地沉默了下來。
黑暗之神不客氣地發出了放肆的笑聲,随後想起自己現在在“上帝”的教堂裏,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聞離曉眉毛稍微動了動。
十字架的旁邊突然長出了一條小小的觸手,在那個小孩的膝蓋上輕輕打了一下。
那孩子猛然直起腰,條件反射一般咕哝了一句:“神父,我沒睡着!”
奧利神父:“……”
他微微吸了口氣,表情依然不變,重複道,“聖子殿下,請轉過身來。”
“哦。”
那個小孩老老實實地轉過身,在站起來的時候還踉跄了一下,一邊呼痛一邊揉了揉自己的膝蓋。
這個孩子同樣是七八歲的年級,臉蛋白皙飽滿,一看就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他的眼眸同樣蔚藍如天空,眼角還有瞌睡的淚痕,眼珠滴溜溜地轉着這個年級的天真與好奇。
令聞離曉有些沒想到的是,這個小孩竟然和亞蘭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聞離曉了然:“亞蘭的兄弟?”
奧利神父回答:“血緣上來說,聖子亞當是亞蘭·庫克的孿生弟弟。”
難怪。
聞離曉看了眼低着頭不敢說話的亞蘭,心中已經簡單梳理出了這對兄弟雲泥之別的遭遇的原因:
亞當·庫克基于某種原因被認定為聖子,從此青雲直上,成為衆星捧月的存在;身為孿生哥哥的亞蘭卻要向弟弟跪拜行禮非常不爽,不高興地拒絕,問明明他才是哥哥為什麽要向弟弟參拜。
這恰好與撒旦堕落之前對聖子的無禮對上了。
于是亞蘭被認定為被撒旦附體,終有一天會堕落并謀害聖子,遭到了恩維鎮全體鎮民的敵意與畏懼。
想明白這一點後,聞離曉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像這個年紀的小孩,哪裏懂什麽是聖子、什麽是惡魔?憑借一點童言無忌就可以斷定為什麽撒旦附體?
他在亞蘭的腦袋上揉了揉,看着奧利神父謙遜禮貌地引着那和亞蘭一模一樣的聖子走過來的時候,忽然拉着亞蘭轉身離開了教堂。
奧利神父看着他們一行人離開的背影,神情沒有一絲變化,只微微嘆了口氣。
他旁邊的亞當好奇地看着門口,問:“神父,他們是誰?”
“被撒旦蒙蔽的人。”神父低下頭看着亞當,聲音溫和而篤定,“聖子殿下,您務必要離這些人遠一點,否則必将堕入危險的漩渦。”
……
段燃走在聞離曉身邊,遞了一個東西到他手裏。
聞離曉接過來一看,是一塊巧克力。
段燃好看的眉眼微彎:“吃巧克力心情會好。”
聞離曉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剝掉包裝,把裏面的巧克力掰成兩半。
段燃已經拿了第二塊出來,遞給亞蘭,對聞離曉笑道:“我給他。”
聞離曉動了動眉毛,将一半巧克力塞進了段燃的嘴裏:“是給你的。”
段燃猝不及防,下意識張口含住那半塊巧克力,并感受到聞離曉微涼的指尖從他的唇齒之間劃過,表情微微一怔,很快又笑了起來,含混不清地道:“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巧克力。”
聞離曉将另外半塊咬在嘴裏,細細品味了一下,給出了自己的判斷:“就是普通的巧克力而已。”
黑暗之神從後面趕上來,拉着袖口問:“現在怎麽辦?”
“教會看來不打算放我們去地中海。”聞離曉道,“解決完這件事之後,我們先去海邊看看結界,找找能不能找到結界的漏洞;如果沒有,就把大地女神叫出來,問祂當初進來是從哪裏來的,通過修改規則,也許能重現出路徑。”
霍德爾聽了一會,感覺有些不對:“‘這件事’?你不會打算把這孩子安頓好吧?”
聞離曉掃了祂一眼:“不行?”
“也不是不行。”霍德爾不滿地嘀咕,“教會城鎮裏都是那位的劇本,你跟劇本NPC較什麽勁。”
聞離曉沒理他,只走到了教堂附近唯一的人家旁邊。
這家的房子明顯比其他人家大,院子裏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齊齊,隐約還能看到孩子用的腳踏車之類的玩具。
亞蘭望着那幾個玩具,流露出明顯的難過。
聞離曉看了他一眼,問:“要回家嗎?”
這裏既然是聖子亞當的家,那一定也是亞蘭的家。
段燃翻譯之後,亞蘭怔了一下,随後猛烈地搖頭。
聞離曉了然。
恐怕亞當和亞蘭的父母對他們兄弟的态度和鎮民沒有什麽區別,否則亞蘭不會舍得一個人離開溫暖的恩維鎮,去找不知道在哪裏的別的邪神。
要安置這個小孩,聞離曉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世界樹聖靈貓貓神那邊,但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那邊的人類都是真正活生生的人,将亞蘭這個教會城鎮的NPC放過去,可能會給他們帶來巨大的麻煩。
最合适的還是另外找一個教會城鎮,就是不知道這些城鎮之間有沒有信息互通。
被問到這個問題,霍德爾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不同教會城鎮之間,基本只有神父和修女可能重疊。但我不建議你把他放到教會城鎮。”
“為什麽?”
“因為那位會經常更新地圖啊。”霍德爾攤開手,“每次更新地圖,鎮上所有的人都會消失,具體是徹底沒了、還是被轉移走了就不知道了。”
聞離曉皺了皺眉:“那就只能放在不會更新地圖的城鎮了。”
段燃順口道:“那就是邊境城鎮咯。”
地中海周圍一圈的城鎮要承擔起作為結界支點的責任,自然不會随便調整。
聞離曉也這麽想,點了點頭:“那就去下一個城鎮把亞蘭放下。再去看看結界有沒有漏洞。”
他們走過了聖子的家,沿着小路向鎮子後面走去。
剛轉過幾個彎,忽然從旁邊的籬笆牆裏伸出一個腦袋,笑嘻嘻地對着他們招了招手。
一張和亞蘭幾乎沒有區別的臉。
聞離曉微微蹙眉,還沒等他開口,牽着的亞蘭已經松開他的手,主動跑了過去。
亞當的腦袋縮了回去,沒過幾秒鐘重新露出頭,雙手高高地舉着一個塑料袋,遞給了亞蘭。
聞離曉掃了一眼,看到裏面是一些面包、點心、飲料、零食等等。
亞當和亞蘭叽裏咕嚕說了一串,亞蘭點點頭,臉上終于有了幾分這個年齡孩子的活潑。
段燃摸了摸下巴:“這麽看起來,他們兄弟倆的感情好像還不錯。”
亞蘭的表情沒有驚訝,說明亞當不是第一次偷偷給他送東西了。
聞離曉點了點頭,收回了埋伏在這對兄弟旁邊蓄勢待發的觸手。
兩個小朋友說完話,亞當對亞蘭揮了揮手,快快樂樂地跑掉了。亞蘭則捧着那些東西小跑着回到聞離曉身邊,仰着頭舉起親弟弟送給他的東西,舉到聞離曉面前。
聞離曉一怔:“給我?”
亞蘭用力點點頭。
“你自己吃吧,我不用。”
亞蘭被拒絕了也不氣餒,堅持舉着手臂,倔強地看着聞離曉。
聞離曉只好撿了個小的糖果——看起來似乎還是萬聖節玩剩下的——剝開糖紙塞進嘴裏。
亞蘭這才露出笑容。
段燃想了想,蹲下來問亞蘭:“我們打算把你帶到隔壁城鎮去,你覺得呢?”
亞蘭一怔,剛才臉上難得的輕松開朗很快散去,沉默着低下了頭。
段燃問:“舍不得亞當?”
亞蘭點點頭,很快又搖了搖頭,低聲道:“亞當很好,他可以留在這裏,但我不行。”
段燃站起身,對聞離曉翻譯了這段話。聞離曉思考了片刻,忽然道:“我有一個好辦法。我們把亞當偷出來,跟亞蘭一起送到隔壁鎮上去不就行了?”
段燃“噗嗤”一聲笑開了花。
霍德爾則震驚地長大嘴巴:“你把人家的聖子偷走,不怕神父追殺你?”
聞離曉揚了揚眉:“難道我怕?”
随後他解釋道,“我在亞當身上留了一條觸手,已經把他的狀态查探清楚了——他和亞蘭一樣,只有長期生活在歐洲、因此被神秘侵染的痕跡,完全沒有被‘上帝’或者其他邪神特殊定位的特征。”
段燃若有所思:“所以這個所謂的‘聖子’,僅僅只是恩維鎮的鎮民在自娛自樂?”
他轉頭問亞蘭,“你知道你弟弟為什麽被認定為聖子嗎?”
亞蘭懵懂地吸了吸鼻子,想了一會,才斷斷續續地道:“因為他的兩個手上有痕跡。”
聞離曉停頓了一會,才道:“亞當的左右掌心各有一個瘢痕,有點像被什麽東西刺破留下的疤。”
“耶稣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時,雙掌就被釘在了十字架左右。”段燃可惜又可笑地嘆口氣,“原來是這麽淺薄的原因。”
聞離曉道:“既然這樣,等晚上我就把亞當偷出來。”
段燃有些遲疑:“讓小孩子背井離鄉離開自己的家,是不是有點殘忍?”
聞離曉想了想,認真地道:“我會提前征詢他家裏人的意見。”
……
入夜之後,恩維鎮外開始下起了大雪。
聞離曉把自己裹成熊,照例分出一條觸手讓段燃揉搓,借此同步暖烘烘的感覺到全身。
霍德爾從樹上跳下來:“我好像看到你的觸手了。”
聞離曉依然閉着眼睛:“嗯,人應該帶回來了。”
過了幾分鐘,幾道粗大的觸手穿過樹叢,卷着三個人停在了他們面前。
亞蘭看到他們,吃驚地長大嘴巴。
段燃把手裏涼絲絲的觸手貼在臉上,意外地打量着那兩大一小三個人:“怎麽帶了這麽多人回來?”
“我感覺有點奇怪,就把所有人都帶回來問問。”
聞離曉睜開眼睛,手指按在石板上,稍微頓了頓,看了眼段燃:“我要修改成真心話規則了。”
段燃知道聞離曉的意思,讪笑了一聲,趕緊排除腦袋裏的奇怪想法。
聞離曉這才發動了權柄。
被觸手卷着的夫婦看起來三十多歲,模樣和亞蘭亞當兄弟有幾分相似,被漆黑的觸手一路卷過來,表情早就從驚恐變得麻木,只握着十字架不停地祈禱,全身瑟瑟發抖。
小孩兒亞當則睡在觸手裏,香甜地流着口水。
聞離曉想了想,直截了當地問:“亞當為什麽被教會立為聖子?”
庫克夫婦本來不想回答,但在規則的作用下叽裏咕嚕地說了一大通,說完驚恐地捂住嘴巴。
段燃翻譯道:“恩維鎮上的之前有外人住進來,開了一家小銀行,做借貸業務,利息給得挺高,于是很多人都把錢從教會銀行取出來存了進去,結果有一天,那人帶着錢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鎮上幾乎所有人家都成了窮光蛋。”
翻譯完之後,他一邊揉着手裏軟趴趴的觸手,一邊好奇地提出自己的疑問,“這和聖子有什麽關系?”
庫克夫人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繼續說了一串。
段燃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庫克一家因為夫妻鬧矛盾,是唯一沒有從教會銀行取錢的人,後來神父誇贊了庫克一家的虔誠。這沒有讓其他鎮民反思,反而讓他們對庫克一家多了不少怨念。”
這倒是可以想象——大家都成了窮光蛋,還被教會批評不虔誠,結果只有你一家又富貴又有聲譽,誰會不嫉妒呢?
聞離曉淡淡地道:“看來恩維鎮上的人也不都是虔誠的信徒。”
“庫克夫婦有所察覺,生怕家裏遭到鎮民排擠,就想了個辦法。”段燃一邊翻譯,語氣逐漸變得有些諷刺,“他們把自家雙胞胎兒子的其中一個的手刺傷,然後抱去教堂,鼓吹兒子可能是聖子轉世。當時教會正需要一個名頭來穩固信仰,就順水推舟承認了這個說法。”
這倒是有點出乎聞離曉的預料:“所以,聖子亞當完全是僞造出來的?”
段燃點點頭:“庫克夫婦一直擔憂被識破,做噩夢夢到的也是這個。”
聞離曉看了眼亞蘭。亞蘭站在原地,宛如一尊凍結的冰雕,眸中神色凝固在惶恐和茫然中。
和同胞兄弟天壤之別的人生,僅僅只是一場鬧劇和人為的造神。
庫克家之外的鎮民對亞蘭的惡意,恐怕大半來源不是對撒旦的恐懼,而是對庫克一家的嫉妒,對着與聖子同一張臉的亞蘭毫無顧忌地施加冷漠與暴力,還不會被人責難,這是多麽令人愉快的事情!
聞離曉本想問問,既然庫克夫婦知道真相,為什麽還要任由亞蘭被鎮民欺負,但看庫克夫婦的表情就知道這個問題很多餘。
因為庫克夫婦也需要亞蘭作為“撒旦的化身”,承受其他鎮民對他們家的惡意!
聞離曉覺得很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他淡淡地掃了庫克夫婦一眼。這兩對夫婦如同握着救命稻草一般捏着十字架,力氣之大幾乎要把十字架捏斷。
兩條觸手飛起,敲在了他們的後頸上,将他們兩個打暈過去。
聞離曉手指一揮,觸手就帶着庫克夫婦離開了。
段燃摸了摸下巴,猜測道:“抛屍荒野?”
“送回去而已。”聞離曉冷哼一聲,“我倒要看看,丢了聖子,這家人、這個鎮子會變成什麽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