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頭疼。
祁景曜活了兩輩子,總共只見過兩個這麽倔的人,一個是池觀,另一個則是他的小愛人。
小劉走後,他把池觀請回座位上,語氣誠懇地跟他解釋了很多次,說自己并沒有要針對他的意思,更不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而生氣,但池觀就是不信。甚至堵着門不讓他走,勢要找出個所以然來。
後來祁景曜惱了,拿兩人合作的事情來威脅池觀,結果池觀也只是眨了眨眼睛,語氣不帶有任何遲疑,說:“我很想和您合作,祁老師。但我不喜歡這種不明不白的開始。”
那雙漂亮的栗色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他,讓祁景曜有一瞬間的恍惚。
太像了。
祁景曜忽然想起,從前每次自己熬夜批改奏折,小愛人都會用這種眼神看着自己,直到他認命地放下奏折,回到小愛人的身邊休息。
小愛人的眼睛又變得亮晶晶的,笑眯眯地對着他說:“陛下別生氣,生氣就不好看了。”
……
過往的片段飛速地閃過,祁景曜捏了捏自己酸澀的鼻梁,心裏同樣酸溜溜的一片,好像有人在拿細細的銀針戳他的心尖。
更頭疼了。
祁景曜想。
從前的祁景曜很喜歡小愛人管着自己,因為他知道這是在擔心他的身體,可這會兒看到池觀執拗的眼神,祁景曜卻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他頻頻地聯想到自己早逝的愛人。
一個和心愛的人九分像的人站在你面前,實際卻和愛人沒有半毛錢的關系,這對祁景曜來說是一種太殘酷的折磨,像是有人把他最柔軟脆弱的地方撕扯出來,肆意把玩。
“……算了,其實什麽大不了的,你想知道就告訴你吧。”祁景曜知道自己逃脫不掉,索性認命了,微微嘆了口氣,對池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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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已經和你解釋過,你的劇本寫得挺好的,而我之所以說‘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其實就是字面意思,我認錯人了。”
真話自然是不能說的,祁景曜略顯含混地解釋道:“我愛人從前很喜歡靖明帝,為他做了很多事,但後來我們意外分開,所以看到你寫的劇本時,我誤以為你就是他……給你造成了一些困擾,我很抱歉。”
害怕池觀還要糾纏,祁景曜又解釋說:“不過你放心,我是真心欣賞你的劇本的,哪怕你不是他,也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合作。”
池觀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的表情一點點變得難堪:“對不起祁老師,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我真的不知道您還有這樣的故事……”
在這種情況下,合作反倒是變得次要了,池觀更怕祁景曜不開心。
雖然他的出發點是好的,但就這麽揭了祁景曜的傷疤,他寧願自己不出發。
與此同時,池觀又感覺到有些羞愧。
粉了祁景曜十一年,自诩面面俱到的老粉,他竟然不知道男神竟然喜歡同性,還有過這麽一段兒。
祁景曜似乎有些誤會了池觀的意思,微微擰眉,語氣顯得不太和善,說:“池老師,我提醒您一下,這是我的私生活,麻煩您不要外傳。”
倒不是不願意公開,祁景曜不是那種男團愛豆,不靠那些女友粉吃飯,但前世今生的事情本就離奇,知道的人越多就越麻煩,祁景曜不想再有什麽變數,也不想把自己的私事随随便便地公之于衆。
“不會的不會的。”池觀連忙搖頭,舉起右手發誓,說。
“祁老師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祁景曜略顯疲憊點了點頭,算是勉強相信池觀的話,不信也沒有辦法,反正池觀都已經知道了,主動權現在在他這裏。
“祁老師……”猶豫了一下,池觀又試探着問道。
“有什麽我可以幫您的嗎?”
知道了男神的秘密以後,池觀的第一反應并不是激動,而是擔心,他能看出祁景曜為這件事煩心了很久,雖然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編劇,但也希望能為祁景曜做些什麽。
祁景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不用。”他語氣平靜地說道。
“池老師專注我們的合作即可,其他的事不必費心。”
池觀知道這是拒絕的意思,非常識趣地摸了摸鼻尖,說:“好的,那我就不打擾您了,後續劇本有什麽問題您可以随時和我聯系。”
說罷,他抱着自己的東西,一路小跑着出了會議室,甚至都沒敢再回頭看祁景曜一眼。
祁景曜坐在他的身後,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微微擰眉。
太像了。
怎麽連做錯事逃跑的姿勢都一樣?
後來的一段時間,池觀都沒有再與祁景曜聯系,畢竟祁景曜都說了不需要自己了,他自然不會自讨沒趣。
另一邊,富二代導演的那個電影還沒拍完,跟外景跟得池觀身心俱疲,他也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和精力再管祁景曜這邊兒。
可惡的有錢人。
日複一日,月複一月,三個月後,電影終于順利殺青,池觀像是被扒了一層皮,回家一稱才發現瘦了好幾斤。
從荒漠回來,池觀剛休整了兩天,就收到了祁景曜的消息。
祁老師:這兩天有空嗎?合同拟好了,我們見個面?】
“祁老師”是池觀給他的備注,祁景曜微信名叫“歲歲常相見”,池觀覺得尴尬,沒想到這麽大一個影帝還挺戀愛腦的。
而且這也不是寫給池觀的。
池觀原本正癱在床上,看到祁景曜消息,又立刻轱辘着爬起來,挺直了腰板回他:沒問題的祁老師,看您的時間安排吧】
吐槽歸吐槽,畢竟是自己粉了十一年的男神,池觀非常溺愛,甚至連男神戀愛腦都覺得這cp好磕。
又因為不太熟悉的緣故,和祁景曜聊天的時候池觀總有種天然的畏懼感。
祁老師:ok】
祁老師:那就明天見】
确定好時間以後,祁景曜又發來了好幾家餐廳的圖片讓池觀選擇,池觀簡直受寵若驚,選了一家外面看起來最樸素的那個。
第二天晚上。
池觀坐在風格典雅的包廂裏,像是小學生被請家長似的,等待着祁景曜的到來。
只能說不愧是祁景曜的品位,這家餐廳的外觀看起來很樸素,裏面卻是別有洞天,這家走的是仿古風,桌椅和餐具都是木質的,而剛進門的時候服務員介紹,池觀才知道原來餐廳的各種陳設都是古董,而自己坐的這個紅木的小桌有幾百年的歷史。
祁景曜并沒有讓池觀等太久,池觀剛落座不久,他便風塵仆仆地趕來,臉上帶着些許歉意,說:“抱歉,今晚上有活動,我來晚了。”
池觀當然知道祁景曜有多忙,趕忙擺手說沒事,祁景曜脫掉風衣搭在池觀身後的架子上,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兩眼,說:“外景很忙吧,感覺你瘦了一些。”
“老師您眼也太尖了,這都能注意到。”池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兒,不太習慣祁景曜的目光,略顯尴尬地笑了笑,說。
“我們編劇就是後勤人員,還是你們演員更辛苦一些。”
祁景曜搖頭笑笑,說:“大家都一樣辛苦,沒有誰比誰更高貴。”
和第一次見面相比,兩人之間的氣氛明顯緩和了不少,哪怕知道池觀不是他要找的人,祁景曜的态度依然溫和,不帶有任何上位者的高傲,平易近人到根本不像是紅到發紫的影帝。
但如果非要說有哪裏奇怪的話,池觀總覺得祁景曜一直在看自己,目光灼熱到似乎要透過自己的皮囊洞穿自己的內心。
糾結猶豫了很久,池觀終于忍不下去了,他手裏還捏着筷子,試探性地問祁景曜:“怎麽了,祁老師,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祁景曜搖了搖頭,說:“沒有。”
但目光卻依舊長久地停留在池觀身上。
兩人相視無言了好一會兒,祁景曜忽然開口,說:“你之前真的沒見過我嗎?是不是因為我這麽久都沒有找到你,所以你在生我的氣?”
池觀被他的話給問懵了,愣怔了兩秒鐘才意識到祁景曜話裏的意思,結結巴巴地說道:“祁、祁老師,我第一次見您是在電視上,那時候您剛剛出道,接受電視臺的采訪,我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看到了您的采訪視頻。”
“抱歉,可能是我想多了。”祁景曜似乎并不意外池觀的回答,但眼底還是浮現出幾分苦澀,說。
“你們真的太像了,不僅僅是寫東西時的筆觸,就連長得都很像,讓我實在是不敢相信。”
“抱歉,祁老師,我真的不想讓您失望,我從高中那會兒就開始喜歡您了,為了您才選擇編導專業,我希望您能夠永遠都開開心心的。”池觀坦坦蕩蕩地笑了一下,語氣認真地說道。
“但我确實不是您要找的那個人,我不能騙您。”
池觀自己也喜歡同性,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但他并沒有那種鸠占鵲巢的私心,也不想因此而傷害到祁景曜,更何況他對祁景曜并非那種情侶間的占有欲,他希望祁景曜能夠找回自己心愛的人。
那樣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在旁邊兒磕男神的CP了。
祁景曜定定地打量着池觀,片刻,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說:“……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真誠的人得到了真誠的對待,倆人之間的相處比之前自然了許多,池觀又和祁景曜聊了聊自己創作的劇本,還和他吐槽了那個錢多到燒着花的富二代。
并不是那種旖旎的氛圍,池觀跟祁景曜解釋過之後,祁景曜就真的沒把他當成自己認識的那個人了,倆人說說笑笑的,但只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沒有往那方面發展的意思。
氣氛挺好的,池觀喝了點兒酒,但他的酒量不好,很快就有點兒醉了,飯後結賬環節,他暈暈乎乎地站起來說這頓飯要自己請客,結果沒走兩步就被絆了一下,趔趄地往桌子上栽。
祁景曜伸手拽他,人倒是拽住了,但發力的位置沒找好,把池觀的衣服扯下了一半,寬大的領口滑落到了左肩。
池觀喝醉了,但還有點兒意識,尴尬地扯了下自己的衣服。
祁景曜卻忽然擰眉,目光落在他裸露的前胸,問他:“你身上那是什麽東西?”
順着他目光的方向往下看,池觀鎖骨下方有一塊粉色,邊緣不太規則,粗略地看上去,形狀像是一排牙印,池觀笑着解釋道:“這裏嗎?這是塊胎記。”
說着,池觀順手拉上了自己的衣服,語氣坦然地說道:“不止一個人問過我這個胎記,問我是不是被誰咬了,其實剛出生就有了,要是真的是被人咬的,那大概也是上輩子的事了。”
祁景曜脫口而出:“你不記得上輩子的事嗎?”
“誰記得上輩子的事兒?”
池觀一笑,突然覺得祁景曜這個人也挺幽默。
沉默。
祁景曜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在小愛人彌留之際,他也曾在同樣的位置留下過一個齒痕。他的語氣近乎咬牙切齒,說:“這是朕賜給你的,以後生生世世都要帶着。”
原來他已經找到他的小愛人了。
只是小愛人完全忘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