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池觀決定溜之大吉。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他一邊兒轉身往外,一邊兒掏出手機,為自己找了個理由,說:“我手機還有512G的內存,先不聊了,再見!”
“池、咳咳、池觀……”
病床之上,祁景曜低低地咳嗽了起來,有些費力地喊池觀的名字,說。
“等等……別走……”
他的聲音啞透了,尾音輕顫着,似乎連呼吸都帶着痛意。
池觀邁出去的腳忽然僵住。
五分鐘後,池觀坐在祁景曜的床邊兒,一邊兒低頭削蘋果,一邊兒忍不住數落他:“知道你上輩子是皇帝,被人養得嬌,但也不能這麽大人還不會照顧自己吧?咱們現在是新中國了,廢除奴隸制了,可沒有那些下人貼身伺候你。”
祁景曜半靠在病床上,不吭聲,就偏頭看着池觀,安安靜靜地聽他碎碎念,祁景曜的瞳仁很黑,像是一口看不到底的深井,要把池觀整個人都吸進去。
池觀實在是不習慣他這樣的模樣:“你看我幹嘛?我說的不是實話?你不服氣?”
祁景曜終于開口,說:“瘦了。”
池觀:“嗯?”
祁景曜又問:“這段時間你過得不好嗎?怎麽感覺黑眼圈也有點兒重。”
池觀絮絮叨叨地說着,他在乎的卻并不是那些東西,他清楚地記得他們已經83天沒見過面了,不對,已經過了晚上0點,現在是第84天。他記得84天前,池觀跟他說那些話時冷漠而決絕的語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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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觀忽然沉默了。
許久,池觀深深地嘆了口氣,說:“你別這樣,祁景曜,你這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接。”
受折磨的絕不僅僅是祁景曜一個人,池觀這段時間過得很不好,因為決定是他做出的,他必然會被祁景曜承擔更多的心理壓力。
“為什麽?”祁景曜終于還是開了口,問。
“為什麽要和我說那些?”
池觀沉默着,這又是一個他無法回答的問題,而祁景曜顯然并沒有期望能從他這裏得到答案,只是冷靜地控訴着:“我以為你是不想見我,你是覺得我煩,我後來沒敢再給你發消息了,可如果你不想見我,你今天又為什麽來看我,是因為可憐我嗎?還是覺得好奇?想看看昔日的影帝能落寞成什麽樣子?”
“對不起,我……”
池觀的心髒一揪一揪地,好像有人惡劣而肆意地揉捏着他的心腔,而不等他開口,祁景曜又立刻說道:“不要和我說對不起,我想聽這個。”
“沒關系,可憐也好,好奇也罷,我都不在乎,能見到你很高興。”祁景曜深吸口氣,用他那啞透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但你能不能不要用剛才那種眼神看我,也不要像之前一樣念念叨叨地數落我,這會讓我覺得你心裏其實是有我的,覺得你是在乎我的,心疼我的……會讓我控制不住自己。”
祁景曜漆黑的眼眸中寫滿了悲傷,池觀不知道怎麽形容,他分明是光鮮亮麗的,高高在上的,甚至連住院都是高級的特需病房,可池觀卻感覺他像是一只被主人抛棄的大狗,不甘心地搖着尾巴,祈求着主人的垂憐。
“我……我當然在乎你……”
不,不應該這麽說的,可聲帶卻自顧自地運作起來,說。
“我每天都會刷你的微博,關注你的動态……你微博更新的次數太少了,好不容易更新一次還是配合劇組的宣傳……我之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不愛在網上說話呢!”
“那你那天晚上到底為什麽要和我說那些?”祁景曜又問了一遍,他微微苦笑了一下,說。
“你不會又要告訴我,你只把我當成偶像,沒有喜歡我這個人吧?我說過,你把我當偶像也可以,我不在乎,只要你可以留在我身邊,我不會對你做超出朋友感情之外的事情。”
“可是我在乎,我不可以。”池觀的喉結滾動着,急促地呼吸着,片刻,終于把後半句說完,說。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祁景曜。”
“我喜歡你,想要靠近你,觸碰你,我想抱着你。”池觀輕輕地嘆了口氣,說。
“可是你說的那些記憶我都沒有,我拼命地想也想不起來,我不能确定我是否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說着,他擡起眼眸,很誠懇地看向祁景曜,說:“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嗎?我實在是過不去自己心裏的那道坎兒……我怕自己是個冒牌貨,是個躲在別人光芒之下的卑劣小醜。”
祁景曜的唇角微動,想說這根本不是道坎兒,因為從他與池觀的相處中來看,他能很明顯地感覺到池觀就是歲見,更別提那些現有的證據,可話到嘴邊兒,他又說不出口了,因為就連池觀的這個想法都和歲見一模一樣,他一直是一個道德感很強的人。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祁景曜還是不太甘心,說。
“喜歡不一定就要在一起,在你恢複記憶以前,我們可以繼續保持現在的關系,哪怕就這樣一輩子都可以,我只要你能夠陪在我的身邊。”
“我可沒有你那樣的定力。”池觀笑着搖了搖頭,半是欽佩半是調侃地說道。
“我喜歡上你之後才知道你之前忍得有多辛苦,祁老師,有這種忍耐力你做什麽都會成功的。”
“……好吧,我知道了。”
祁景曜深深地嘆了口氣,終于下定了決心,說。
“在我心裏你就是歲見,我不可能連自己的愛人都認不得,但我确實沒有證據可以說服你,如果你已經做好了決定的話,我願意尊重你的選擇。”
池觀擡起眼眸,認認真真地看着祁景曜,語氣鄭重地說:“謝謝。”
蘋果已經削好很久了,微微氧化發黃,池觀把它切成小兔子的形狀,看着祁景曜安安靜靜地把它吃完。
然後就再沒有然後了,踏着沉寂的月色,池觀離開了醫院,後來的很長很長時間,他都沒有再和祁景曜見面。
有時候池觀甚至會想,如果祁景曜有點兒什麽緋聞就好了,他可以借着心裏那點兒酸勁兒去找祁景曜,然而并沒有,祁景曜自始至終都是潔身自好的人,甚至連花邊緋聞都沒有,他永遠光風霁月,讓人可望而不可即。
與祁景曜相熟的這兩年就像是池觀做的一場大夢,有時候池觀會想,這到底是真實發生的,還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時間久遠後池觀換了手機,甚至連微信上的聊天記錄都消失不見。
偶爾池觀會想,為什麽自己非得那麽堅持,既然祁景曜已經認定了他就是歲見,他完全可以選擇相信,就算是認錯了人也是祁景曜的責任,和他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但他就是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兒。
再見面的時候已經是年底了,林秋钰帶着池觀一起去參加一個線下活動,池觀到了現場之後才發現原來祁景曜也在。
看到池觀驚慌的眼神,林秋钰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說:“怎麽,祁老師沒跟你說他要來?”
林秋钰是個正直善良的老板,不愛打聽員工的隐私,更不知道倆人之間的彎彎繞繞,但身為圈裏人,她當然知道池觀與祁景曜的那些傳聞,并且悄悄摸摸嗑得昏天黑地。
“說起來,最近都沒怎麽見過你倆一起出現。”林秋钰稍有些八卦地上下打量着池觀,問他。
“怎麽,你倆這是吵架了?需不需要姐給你提供點兒感情指導?姐雖然沒談過戀愛,但可是寫過八百個愛情劇本兒。”
“沒吵架。”池觀立刻否認,又忍不住反駁。
“自己寫劇本兒和談戀愛又不是一回事兒,我也寫過很多戀愛劇本,可真自己遇到的時候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林秋钰誇張地嘆了口氣,說:“壞了,這是真談過了。”
池觀:“沒。”
林秋钰:“我懂我懂,身份敏感,不好公開。”
池觀:“……”
這天兒聊不下去了,池觀随便找了個理由,逃似的離開了林秋钰,往會場中心走,恰好趕上祁景曜在走紅毯。他穿了一件純白色的西裝,是萬衆矚目的焦點。
這天風很大,幾乎能把人吹走,但現場的人依舊裏三層外三層,池觀只能站在一個小角落裏,仰望着祁景曜的存在,祁景曜在碩大的KT板下站定,淡然地面對着記者們的長槍短炮。
片刻。
他的目光微潋,朝池觀這邊兒看來。
先是微微一怔,然後眼底漾起一抹笑意。
他看到自己了!
池觀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他沒有告訴祁景曜自己要參加這個活動,更沒有告訴他自己站在哪裏,可在茫茫人海之中,祁景曜卻一眼就發現了他的存在。
像是一種微妙的宿命感。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騷亂,池觀擡頭,看到碩大的KT板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緊接着,一聲嘩啦的巨響,板子連同後面的支架竟直直地朝着祁景曜砸去!
眼看着祁景曜的身體就要被密不透風的板子淹沒,池觀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反應速度,三步并兩步跑上站臺,雙臂用力,狠狠地把祁景曜推開。
好疼。
千斤重的展板盡數壓在了池觀的身上,他的意識當即便模糊了起來。
好疼。
不只是身體疼痛,他的腦子像是要裂開一樣,萬千思緒如同利箭一般,終于沖破阻礙,肆無忌憚地重裝出來。
池觀忽然想起,在過去的某一時刻,他也做過同樣的事情,曾經有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遇刺,他的反應和這次一樣快,擋在那人的面前,任憑利箭刺穿了自己的身體。
傷口已經疼得沒有感覺了,心髒卻悶悶地發痛,因為那時的那個人抱着自己,哭得非常傷心,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一點兒都沒有一個皇帝的樣子。
池觀艱難地伸出手,指尖顫抖着,輕輕地撫摸着那人的側臉,語氣中還帶有幾分嗔怪:“哭什麽?又不是不要你了。”
那人擦掉眼淚,一遍一遍地親吻着他,小心翼翼地說:“不要抛下我……歲見。”
作者有話說】
下章完結,番外還沒想好,如果有想看的可以告訴我,沒有的話就随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