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他願意(025)
王南方睡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午覺。再醒來時,已經是黃昏。
第一件事是去找吃的。她從銀灣回到家就再次陷入了昏睡,可能是因為喝太多酒,也可能是身心俱疲所致。她披上毛毯去廚房找吃的,卻發現冰箱裏很久沒有添購新的食物了。丹霞村的項目耗費了她那樣多的心力和時間,她留給自己的私人時間因此一再被壓縮再壓縮,而阮文禮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試圖把她和項目作切割,何其變态。她拿出冰箱裏一盒快臨期的酸奶,啪地關上了門。
第二件事是看手機。大半天沒看手機,估計已經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消息。做項目的人沒有真正的周末可言,問題不會只挑在工作日發生,只要被需要,那麽每一天都可以是工作日。然而,對于追逐名與利的人來說,誰不希望被需要呢?人們正是這樣,一方面抗拒着被利用,另一方面又期待着被需要,然而,利用和需要往往是一體兩面,無法分割。
手機裏果然有很多未讀消息。工作群的、團購群的、業主群的,還有來自羅至成和林丹妮的。
王南方先去看工作群的消息,尤其是張天本特別在群裏@她的。她拿着酸奶,去餐桌上找她的筆記本電腦,她很快在電腦裏找到張天本要的文件,轉發給他,并私下道歉:“不好意思,張總。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沒及時留意到你的信息。”
張天本只回了一個淡淡的“收到”。
既然張天本如此态度,她也不再多言,想必他對她也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她再去看羅至成的信息,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健身。也許羅至成也未必對她投注了多少真心,他對她可能是另一場成年男女的追逐游戲罷了,但她無論如何不能卑鄙到昨晚剛和阮文禮發生關系,轉頭又去釣着羅至成,她想了很久:“抱歉,今天有個約會,沒有及時回你的信息。”她想,這樣的回應應該給了羅至成足夠的提示,她想他會懂得這是她再一次的拒絕。
還有一則來自林丹妮,問她好嗎。她看着那兩個字“好嗎”。好嗎?當然不好。但她能說什麽呢?毫無保留地把她這十幾個小時的經歷和心情絮絮叨叨地向林丹妮交待嗎?不,她不能。她曾經在面對林丹妮時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她覺得自己不至于如同林丹妮一樣沉淪聲色。但,現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已經成為了和林丹妮一樣的人,不管她們各自的目的是為了得到錢,為了得到生理的滿足,還是為了一場做了很久很久的夢,結果都是一樣的。
她不打算回複林丹妮,也不知道如何回複,正要放下手機,羅至成卻回了信息:“約會對象是美女嗎?”
她苦澀地笑,緩緩打出兩個字:“帥哥”,又按了發送。
“喔噢,好事。”羅至成發了一個恭喜的表情包。
王南方不知道該回複什麽。
她想到了她那個從未謀面的母親。基因的遺傳,會讓兩個有血緣關系的人有相似的五官,可能也會讓她們擁有相似的性格,于是她們可能會做出相似的選擇,有相似的命運。她想,她可能像她的母親,都錯判了愛情。
她退出軟件,看很多很多未讀的短信。店家促銷的,樓盤推銷的,移動公司的,她忽略那些小紅點,一一選擇,想一次性把它們清掉。她眼光一閃,看到95566的信息,點了進去。短信內容告訴她,3個小時前她有一筆轉賬收入。
她很認真地看,确認那筆轉賬具體是多少個零。
阮文禮真是個大方的一夜情對象,尤其與他作為一個苛刻的、冷酷的老板種種表現相比,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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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周一下午都在劉敬基的辦公室度過。
第一輪投票過去,村民內部關于表決方案的議論不絕于耳。按照張天本的說法,他們無須急于在這時候讓表決方案曝光。王南方想,這大概也是阮文禮的指示。她搖頭,她不能在工作的時候作太多無謂的聯想。為着那筆意外之財,她已經思考了一天兩夜。今天早上,她以辦公事的口吻給羅至成發信息,希望他能代她向阮文禮請示安排見面,理由當然是以彙報項目進度為名。羅至成只說他會請示阮文禮,但至于何時,或者阮文禮會不會答應,他沒有明确态度。
她提醒自己,在阮文禮答應見她之前,她必須投入工作,不要再被任何私人情愫拖累。
劉敬基提示她:“如果你們公司已經有了初步方案,不妨拿出來給我們讨論一下,至少村幹部可以先內部讨論讨論。”他看着王南方,“也為後面做村民的思想工作做好準備嘛。”
王南方虛應着:“是,我也在催促總公司那邊盡快給我們拍板定案。”她看,她裝作玩笑的口吻,“村長你的房子也不少,方案一出來,說不定就能實現一個億的小目标了?”
劉敬基看她,也是半開玩笑半認真:“一個億不敢說,半個億應該少不了。”
王南方試探着問:“我可知道村裏可能拿到億的,至少有三個。”她說,“你侄子劉宇文應該是其中一個。”
劉敬基笑而不語。
這是心照不宣的事實。劉宇文四十多歲,是跟着他爸也就是劉敬基的大哥做混凝土生意發家的,這些年在村裏霸占了不少地,也蓋了不少房子。補償方案出來之後,劉宇航家裏能拿到的安置房和補償款一定是最多的。
劉敬基反問:“你奶奶沒問你補償方案?你也不給她透露一下口風?”
王南方搖頭:“村長,你也知道我的地位,上有張總,再上上還有阮董事長,哪輪得到我到處亂說話。”
劉敬基笑了笑,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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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從村委會辦公室出來,又回了奶奶家。
今天她穿着白色拉鏈短風衣,又穿了白色直筒長褲,再配上平底鞋,走路輕快極了。她想,如果她再在項目待上一年,可以衣着簡單,可以素面朝天,很快她又會成為當年的村妞了——哦不,年齡問題,未來應該是村嬸。
回到奶奶家,奶奶正在小院裏收拾雜物。王南方走過去:“奶奶,你在幹什麽?”
奶奶擡頭看她:“這兩天氣好,我把東西拿出來曬一曬,不然都發黴了。”她看她,“你今天怎麽有空回來?”可能又是想到她做了這個項目之後,為着工作的緣故,常常回到丹霞村,便又不再說話。
王南方拿起那柄長劍,那還是她大學時候在武術社用過的劍。她抽出劍,劍身已經起鏽,她嘗試舞了兩下,很快收起,又看看奶奶曬了一地的舊物件,“要是不值錢的東西,就扔了吧,奶奶,不然房子都塞得滿滿當當的。”
“我不像你們,什麽舊了,就都扔了。東西舊了,也不要,房子舊了,不要。那人也舊了,是不是連人都不要了。舊改舊改,舊的就要改,不,是舊的就得扔。”
王南方啞言。
奶奶彎腰把東西往屋裏搬:“你什麽時候有空,把你的東西帶回你那邊,你也說了,我這沒地方放了。”
“好吧。”王南方看着奶奶:“奶奶,你真的不願意搬去和我住嗎?”
奶奶一口回絕:“不去。”
王南方沉默了好一會兒:“奶奶,我先回公司了,改天再回來看你。”她掂了掂手中的劍,“這把劍我拿走了。”
“拿走呗,反正都是你的東西。”
王南方看着奶奶故作忙碌的身影:“奶奶,這些東西都是你以前買給我的。這麽多年是你養我長大,供我讀書,如果說我擁有什麽東西,那都是你給的。”
奶奶卻拒絕了她的煽情:“我給你只不過粗茶淡飯,你現在有出息是你的能耐,我不敢邀功。”
王南方轉開臉。最後只能道別:“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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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正在回項目公司的路上,接到羅至成的電話:“在哪裏?”
她答:“回公司的路上。”
“你未蔔先知?”
王南方不解:“什麽?”
“阮董剛和客戶見完面,我和他說了你要見他,他說六點前可以。”羅至成說,“既然你回來了,那就回來再說。”他提醒,“阮董今天的心情不太好,你彙報工作時最好機靈點。”
王南方不解釋她原本是要回項目公司:“好吧,我現在回去。”事實上,她暫時沒什麽工作要向阮文禮彙報的,她騙了羅至成。但真正原因,她不會向任何人說明。
車子停在負一,王南方按了35樓的電梯。到了35樓,林丹妮看到了她,向她招手,她擺手示意不聊,便直接走進阮文禮的辦公區,孟思華一見她馬上起立:“王經理。”
王南方直截了當:“孟助,我預約了阮董。”
孟思華快速在行程表确認,點頭:“是的。我帶你過去。”
“謝謝。”
孟思華敲了門,然後推門:“王經理,你進去吧。”
王南方對她點頭,越過她進了門。孟思華已經在掩門,但她加了三分力度,讓門更快被關上。
阮文禮正在沙發上看手機,見她進來,擡頭看她,竟似是很認真地打量了一下她的打扮,才緩緩說:“坐。”
王南方覺得大概是自己今天的衣着實在和寫字樓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了。她一身簡裝,而他今天穿了西裝,大概是要見重要客人的緣故,吹毛求疵的阮文禮也許又為此不悅,但她此刻她沒有理會他是不是不滿她過分休閑的打扮,也沒有坐,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阮董,抱歉,我向羅秘書報告,說丹霞村有新的工作進度要向你彙報——”她看阮文禮,他一副認真聽她說話的樣子,“但事實上,我是另外有事需要見你。”
阮文禮輕輕眯了一下眼,卻沒有說話,像是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收到一筆錢,如果我沒有搞錯,應該來自你的饋贈。”王南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她在“饋贈”兩字上面咬緊發音,晃了晃手裏的手機,“如果你是基于那晚而覺得有向我付錢的必要,那麽從公平的角度來說,我也該向你付錢。當然,你的表現很賣力,我也該為你的表現支付足夠的對價,但我沒有擁有像你一樣的雄厚資本,所以原諒我沒有辦法給你同樣的價錢。”
阮文禮緩緩交叉雙手,看着王南方。王南方想,羅至成提醒過她他心情不好,看來她應該是挑了一個錯誤的時機,但她忍不下心頭的惱火:“所以,我想最公平的做法是互相抵消,誰也別給誰。因此,我得把你的錢退還給你。”她說,“請你給我你的賬戶,還是你需要現金?樓下有銀行,如果你需要現金,我可以馬上下樓拿給你。”
阮文禮看着她:“你不會覺得吃虧嗎?”
王南方想,他還在擔心她覺得她吃虧嗎:“不,我只是搞清楚了一些事實。原來和你睡一覺,價值如此高昂,比我平時辛勤工作、天天加班的薪水高多了。難怪一些女人無心工作,争先恐後成為某些男人的床上客。”
阮文禮似是在回味她的話,沒有說話。
“你要轉賬,還是現金?”王南方看着他,見他始終沒有動作,郁悶更甚,想想打開手機銀行,進入轉賬界面,把手機遞給他,“麻煩輸入收款賬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