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他願意(038)
王南方已經接受了好幾個人的敬酒,再坐下來時頭已經有些暈。
她看看臺上,阮文禮給衆人敬完酒後,便已經離開大廳,也許是回房間了,也許是走了。
項目部那些人都看着她蠢蠢欲動,為了逃避,她選擇了最好用的尿遁。她拎起小包,一副要去化妝間的樣子,那些端着酒杯的人,手就緩緩放下了。
王南方在鏡子面前發呆。洗手間裏有濃重複雜的香氣,混在暖氣裏,氣息擾人。平時還好,現在酒喝多了,在這樣的空間裏待久了,便有些反胃。她想狠狠地洗把臉,但又不想花大時間再化妝。
她用清水漱了幾下口,準備回到宴會上。
在走廊上她看到了羅至成,他正在抽煙,他身後對着的門口是阮文禮和幾個高層吃飯的房間。她腳步停了一下,最後還是主動迎了上去:“你不在裏面伺候老板,自己跑出來了?”
羅至成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每次和我聊天都會提到他。”他說,“還有,你說得我像古代的公公。”
王南方學他一樣,靠在大理石的牆面,幸好到處都有暖氣,所以,盡管他們都穿得不厚,但并不覺得涼:“那我道歉。”
“升職的感覺好嗎?”羅至成笑笑,“會不會有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王南方想起林丹妮的話:“我只是從如豐的前30%到了——也許是20%?不至于寒。”
“你謙虛了。”羅至成看她一直在看他抽煙的動作,“怎麽,你想來一根?”
“我學過,還沒學會。”王南方想了想,“不過可以試一試。”
羅至成看了她一眼,從手邊拿起煙盒,取了一根:“不巧,這種煙可能不太适合你這種初學者。”
“大不了嗆一下。”王南方挑挑眉,“打火機呢?”
羅至成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小的打火機遞給她:“等你學會了,我送你一個,當你的升職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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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點燃了煙,嘗試着小小地吸了一小口,很好,她并沒有嗆到:“我怕抽煙,一是怕嗆到,還有就是怕燙到。”
“哈,那你得跟我多學學。”羅至成笑着,又往旁邊的煙灰缸彈了一下煙灰。
王南方低頭。她忽然想起,那一晚,風夾雜着雨,初經人事後的她,在那個偌大的空蕩蕩的客廳和阮文禮相對無言,各喝各的酒。那時,阮文禮說過一句話:“少喝些酒”。但,她并沒有因此少喝一點酒。
現在,她甚至想要學會抽煙。
她又記起她和阮文禮同坐羅至成的車子的那一晚,他降下車窗,默默抽煙,沉默,又有難解的憂郁。
“有錢人并不見得快樂,是吧?”王南方又試着抽了一口,這下卻嗆到了。她咳了幾下,羅至成叫住在走道來來往往的服務員,讓他們送一杯水過來。
羅至成見她止住了咳嗽,繼續剛才的話題:“沒錢也不見得快樂,既然都是不快樂,有錢總是好一些吧。”
倒也是。王南方低着頭,這就是她努力的意義。她的不快樂,是注定了的,但她總得讓自己的物質再豐實一些。
羅至成正要繼續說話,手機響了。他很快接起:“阮董,是,我就在門口。”
他挂斷電話,面對王南方:“好了,如你所說的,我要去伺候老板了。”
服務員給王南方端來了水,還有一份妥帖折疊的三角紙巾。王南方端了水,抽出紙巾想要擦嘴。
羅至成停住要進去的腳步,提醒她:“你的口紅花了。”
王南方尴尬,拿着紙巾在嘴角印了一下。
“給我”,羅至成接過她手裏的紙巾,幫她擦了擦唇邊,“好了。”
雕花大門被人從裏面打開,王南方和羅至成下意識地站直,先出來的是阮文禮,還有其他兩位董事。阮文禮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送一下陳董和吳董。”話是對羅至成說的。
羅至成馬上點頭,陪着兩位董事往電梯間走去。
王南方看了阮文禮一眼,阮文禮緩緩掃了她的臉,很快重新掩上了門。
王南方說不清自己的感覺。發了一會兒怔,才把手裏還在燃着的煙頭放回一邊的煙灰缸,再掏出手機,打開相機,确認自己的妝容沒有再出錯,緩緩回到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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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宴會上,主持人正在宣布那個莫名其妙的“待定獎”的得主。幸運兒是財務部的一個實習生。
實習生興高采烈地跑上臺,主持人開始引導她回答事先設置的幾個問題:“第一,你最喜歡的公司裏的人。”
實習生眼睛轉了一圈:“阮董!我們的大老板!”
“第二,在接下來的24小時,你說一個時間。”
“下一秒!”
主持人笑了:“年輕人夠心急的,好,那就理解為是宣布待定獎具體獎項的下一秒吧。第三個問題,也是最後一個問題。你想要什麽?”
“錢錢錢,好多的錢!”
臺下的人都笑了。王南方撐着下巴,看着臺上上演的熱鬧戲碼,卻沒辦法真正地融入。
“好,那我明白了。”主持人面向臺下,“各位,行政管理部給我的待定獎,是有一個固定格式的,某人,在某時候,給中獎者某東西。所以,所以——”
臺下不少人尖叫起來。
阮董,下一秒,給我很多很多錢。
王南方的心似乎被一個可憐的小兔子被一個巨人拎了起來一樣。
臺上的小女生高興得歡蹦亂跳。
十分鐘後,阮文禮還真的又再次上臺了。臺下掌聲雷動,這種畫面比今晚的超級大獎還讓人興奮。
王南方知道自己一直沒有好運氣,但,她深知自己即使有好運氣,也不會得到這份禮物。她永遠不可能在公司上下面前告訴所有人,她最喜歡如豐的阮董事長。
阮文禮手裏有個大紅包,應該是別人給他的,他示意那女孩來接,那女孩不知道說了什麽,他便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主持人給女孩遞話筒:“你剛才想和阮董說什麽?”
“我想說,阮董,可不可以擁抱一下?”小女生眼神帶笑,“我的偶像!”
王南方很快轉開臉,卻發現不遠處林丹妮正在看她,她默然,對她擠出一個笑容。她想起身,再次離開這個氛圍,但是仔細一想,全場都在關注後續的情況之下,她若離開,又顯得過分奇怪,只得又坐定。
阮文禮微微彎腰,伸出右手,那女孩意會過來,和他握了握手。她揮着手裏的大紅包,對着主持人遞過來的話筒:“謝謝阮董!我愛如豐,我會繼續努力的,希望我未來更好,如豐更強!”
王南方看着臺上的阮文禮,因為被安排在離主席臺最近的席位,所以她能看得清楚他的表情,他并沒有很開心,但嘴角還是有微微彎起的弧度。她想,他一定多少還是會被那樣年輕的熱烈的女生打動的,不像她,她從來只會默默做事,從不懂也不敢去宣揚她對他的心動——否則,也不會有這不為人知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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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冷人散。
王南方下到車庫時,見到鐘一元。鐘一元也看到了她,但裝作沒看見,把鑰匙遞給代駕,直接上了副副駕駛,車子很快離開。
她在車子坐了好一會兒。沒多久,林丹妮也下來了,她忽然覺得她此刻十分需要林丹妮,需要一個可以肆無忌憚宣洩情緒的出口,即使林丹妮可能曾經背棄過她對她的信任。目前全公司唯二知道她對阮文禮的真實心情的人便是林丹妮和羅至成,但她不可能和羅至成說那麽多,只有林丹妮,才是可能适合接收她的情緒的人。
她想下車叫住林丹妮,但一輛黑色的車子停在林丹妮面前,一個三十左右的男人從車上下來,給林丹妮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他們又很快一起離開。
看來,所有人都有已經想好的去處,她沒有。
王南方靠在頭枕上,緩緩閉上眼睛。如果這一刻她的世界崩塌瓦解,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會擔心她的安危?只有奶奶嗎?還是,她也不會?
手機微震,她睜眼去拿放在中控臺的手機,是羅至成。“要找個地方教你抽煙嗎,明天遲到有理。”
“我已經走了。”她撒了個謊。
羅至成也不深究:“好。”
她打開音樂頻道,卻無心深究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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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嘟嘟嘟——”
王南方沉默,阮文禮的電話鈴聲和他的人一樣。
電話沒有被接起。
她默然,所以,阮文禮也會在某一天厭棄她的,對吧?即使她在今晚因他和某個女孩的接觸起了莫名情緒,而他,也不會知曉吧?她看着那個號碼,聯系人那裏被她悄悄标注的名字,R。
還是叫代駕吧。回家,獨自地反複地咀嚼她突然泛起的傷感。
電話卻又響起,她心跳亂了一拍,是阮文禮。為什麽他竟然還會回電?
她接起電話,卻只能沉默,她不能叫他阮董,像彙報工作的口吻,因為她找他不是為了公事,她也不能叫他阮文禮,像在其他人面前那樣滿不在乎的樣子,因為她在他面前,大多數時候,不是真正的她,怯懦又自卑,又要表現得自信而鎮靜——不,也許這樣才是真正的她。
阮文禮也沉默,最後還是他先開了口:“有事?”
王南方打給他之前,在心裏是這樣預演的,她想她會故作成熟大方:“今晚,我說yes。”是他允諾過的,在公事之外的其他事情上,她有權說yes或no。但,阮文禮沒接電話這個事實擊潰了她預設的自信表演。現在,面對他的詢問,她要說什麽?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阮文禮說:“你走了?”
她調整自己的聲音,确認毫無異樣:“還沒。”
“你要我找人送你,還是你要上來?”
王南方聽他“上來”二字,她停了一下:“你還在酒店?”
“在。”他說,“我把房號發給你。”
王南方嗯了一聲,在嗯了這一聲之後才意會到這樣代表她答應了她會上去。
他又問:“你在哪裏?”
“我在負二,車裏。”
“F梯等我,我下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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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樓。王南方在上到第四十層時已經有輕輕的耳鳴,她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耳朵。
阮文禮站在一邊,并沒有看她。剛才他接到她時,只說了一聲,走吧,她便跟着他進了電梯。
她一直在看他的右手,一遍遍想着他剛才握那個年輕的女孩的手時,他在想什麽。孟思華是他的表甥女,那個女孩總不會也是——他的身邊當然圍繞着千百種異性,可愛的,俏皮的,成熟的,妩媚的,性感的,大方的,聰明的,通達的。她算哪一種?
他們進了房間。王南方這些年住過各種星級的酒店,以她如今在如豐的級別,還不足以入住這樣的酒店。說不定這裏的房費,比她一個月的收入還高。
阮文禮反手掩上門,叫她:“你随意。”
王南方走到會客廳,沙發上搭了他的黑色西裝外套,寬大的桌上只放着一只水晶杯,杯裏有半杯水,旁邊還有一個小罐子,看上去像是藥。她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草草解釋:“解酒的。”他在沙發上坐下,看着她仍站在一邊,“你喝了很多,要吃一顆嗎?”
王南方搖搖頭,在他對面坐下。
兩個人之間隔着兩三米,相對而坐。房間的暖氣調得剛剛好,不過分悶人。
阮文禮靜靜看着她的臉,一語不發。
王南方不想接受他這樣安靜而深沉的審視,微微轉開臉,故作随意地問:“你不讓司機送你回家?”
“我有時也會在這裏住。”
王南方想,也是,有錢人,總有太多太多的家,只是,她不知道哪一個家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家,一個有女主人有孩子的家。當然,他剛失去他的女主人不久,所以,他也因此不管不顧他的孩子了嗎?她不想去猜測這些細節,她又問:“我沒看到羅秘書,他也走了嗎?”她想,羅至成也知道他會在這裏住嗎?
阮文禮又開始用那種深沉的眼神看她。
她有些抗拒他的視線,裝作視而不見。
阮文禮卻起了身,繞過桌子,在她身邊坐下。
他們這樣近,近得她能聞見他身上的酒味,她皺皺鼻子,轉念想他大概也能聞見她的,既然如此。互相都沒有嫌棄對方的資格。
他看她,目光深沉:“你和羅至成關系很好?”
她想,和羅至成算關系很好嗎?應該也不算,但比起一般的同事,當然要熟稔許多:“還好。”
“你上次為什麽和他吵架?”
和羅至成吵架?她記不起有這麽一段,她皺眉:“有嗎?”
他提醒她:“上次,你說他是豬。”
哦,阮文禮安排一個頂級美人作為他的陪客的那一晚,他動用自己的私人司機送那個美人回家的那一晚。他誤會了,但她不打算去解釋那些前因後果:“不,沒有。”
“今晚——”他頓了一下,微微側頭,去看她的嘴唇,“你們在走廊做什麽?”
王南方迎上他的眼神,他的眼裏是深深的探究。他誤會了她和羅至成的關系了嗎?他的誤會說明了什麽,能夠代表他在意她嗎,哪怕只是一點點?她搖頭:“我們只是在聊天。”确實如此。
他看她,似乎在看她有沒有說謊,她想要說些什麽,卻無從開口。他的大拇指輕輕撫上她的臉。他揉了揉她的耳朵:“剛才在電梯裏,你耳鳴?”
她愣了一下,點頭。
他柔柔地揉了一下她的耳朵,緩緩地,大拇指觸上了她的唇。這樣的動作,讓她的臉被他的大手掌握。他的手指輕輕摩挲她的唇線,卻沾上了她的唇膏顏色,那是她近期最喜歡的顏色。
“我想喝點水。”她說,想逃開這令人感覺氣悶的氛圍,明明暖氣不那麽強的。
阮文禮的手卻稍稍施加了一些力,同時他微微側頭,印上了她的唇。
王南方直覺想避開,但他的吻卻如密不透風的網,鋪天蓋地而來,沒有可喘息的間隙。她往後退,他便往前壓,直至把她完全壓在沙發上。
她的頭發已經散亂,但那只盤發的簪仍在腦後,讓她後腦生疼。她的手被他禁锢着,她說:“我的頭,後面很痛。”
阮文禮停了動作,他的左手去摸索她的後腦,抽走了那只簪,她的發如瀑散落。她看着他,胡亂地想,兩個高鼻梁的人接吻,原來還真要調整角度。她覺得好笑,嘴邊勾起淺淺的笑意。
阮文禮又壓下,去尋她的唇。從啄吻,到輾轉,到叩開她的牙關。他的左手已經在她身前擠壓,随時要開展下一步。
王南方承認自己并不是對這一晚毫無預見的,大概,她也是有備而來。她身上的內衣是全新的,觸感柔軟,花紋精巧,無一不顯示她的別有用心,所以,接下來無論阮文禮要做什麽,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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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床上有四個枕頭,已經全部換了位置。
一個被王南方枕着,一個滾到了地毯上,一個被她握着小小的一角,而第四個剛剛被阮文禮拉過去,墊在她的腰後,幫助她更好地受力。
王南方已經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什麽羅至成,什麽前妻,什麽高呼“我最喜歡阮董”的年輕女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刻,和他親密無間的人,是她,讓他呼吸急促的人,是她,讓他親過吻過抱過征服過的人,也是她。
她想叫他,但哭腔裏不敢發出明确的“阮文禮”三個字的音節。
沖撞之間,她已經被逼到床頭,他每一動作,她就的頭就碰到床頭。床頭是軟軟的皮,但他還是彎腰,用手抵住她的頭。随着他的動作起伏,他每動一次,她的頭就碰到他的手一次。
王南方感覺自己已經快要崩潰了。
下一刻,她也的确崩潰了。
阮文禮被她的雙手雙腿纏得發緊,加快了動作,最後終于得償所願。
王南方的額發已經濕透,全身卻像在發燒。她想,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糟糕,頭發散亂,唇色暈染,毫無優雅得體可言。她想說話,卻完全說不出聲音。
阮文禮用手去抹她的額,一抹便是一手汗。他探身去拿床頭的紙,把那一手汗全擦在了手上。
她看着他,他也回望他,互相都不說話。她彎彎嘴角,伸手去抱他,下一刻她便攬上了他的頸脖,她學着他那樣,側側頭,吻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很軟,很暖,一點都不像他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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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之後,王南方在床上躺着,身上卷着床上唯一的一張薄被,被子下面未着片縷。
她靜靜地看着阮文禮。他穿着睡袍,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看他的手機。
好幾分鐘之後,他才放下手機。見她目不轉睛地看他,他起身,坐在床沿,似是在思考些什麽。
“是工作上的事嗎?”
他說:“不是。”他看她,“你早點睡。”
王南方下意識地問:“你呢?”
阮文禮說:“我出去客廳坐一會兒。”
王南方想了想,便不再說話。
房間裏的燈被阮文禮調暗,他便出了去。王南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閉了閉眼,努力說服自己入睡,明天她還得工作。把手頭上的工作處理好,就迎來春節假期了。
但輾轉反側之後,始終無法入睡。
她裹緊被子,起身去會客廳找阮文禮。客廳卻不見人影。她視線快速巡邏一遍,看到阮文禮在大陽臺上抽煙。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已經快1點了。她走過去,他馬上察覺她的靠近,擡頭看她。
她在他身邊坐下,見他手邊的煙灰缸堆了幾只煙頭。她又看了他手上的煙一眼:“我可以抽煙嗎?”
阮文禮把煙摁熄,不說話,意思是拒絕。
“今晚我沒有抽到獎。”她說,“在如豐的每一年,我都沒有抽中過什麽獎。我的運氣從來都不好。”
阮文禮看看她:“那也不至于要抽煙消愁。這個習慣不好。”
王南方看着窗外,高層的視野确實好,整座城市仿佛都在她的腳下。燈光遠近明暗,交織出美麗的夜景。她側頭看他:“農歷二十七了,還有三天就過春節,你會在哪裏過節?”
阮文禮看她,不答話。
“會去香港嗎?看你的孩子嗎?”她故作輕松的口吻,似乎提起他的孩子,對她來說,不痛不癢。
“回去睡吧。”阮文禮起身,見她不動,伸手去拉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