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他願意(041)
對于別人來說,可能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對于王南方來說,只這一句,分量已經重到足以讓一切發生颠覆。剛燃起的一點火花,卻又被瞬間撲滅。奶奶說得對,當然是不要了的。要的話,就不會丢了。
王南方回到家裏,把那個破舊褪色的布包拿出來,放在桌面。不問自取,謂之偷,她等于是偷了奶奶的東西——偷,竟然是她下意識的舉動,大概她骨子裏也有那麽多劣根性。
她去倒水,喝水,又去拿一本書,放下,最後還是重新拿出那張破舊的紙。
猶豫了幾秒,對着那串泛黃的數字,撥出了電話。
心跳如雷。
提示音告訴她,空號。
她悵然若失,又似乎如釋重負。空號是好事,否則她承受不起一切未知的往事帶來的巨大沖擊。
她把那張紙和那個布包收起。至少她知道,那個叫李知岚的人曾經找過她,否則這張尋人啓事不會出現。世上曾有一個人找過她,只是最後沒找到罷了,找不到不等于沒找過。
但,始終無法抑制心裏的煩悶。她隐隐覺得反胃,又起身去倒了一杯熱水,壓下滿腔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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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剛洗完澡,剛把睡衣穿着妥當,突然暈得天旋地轉,發現自己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反胃,又腹痛。
她想起晚上在奶奶家吃的兩只螃蟹,心下直呼不妙,應該是食物中毒了。她記起自己大學時第一次食物中毒,是跟同學一起去吃外面廉價的自助餐,現在的症狀和當時別無二致。
她勉強撐起身體,去櫃子裏找腸胃藥。櫃子裏只有半包開封過的感冒藥。
家裏只有她一個,她必須尋求幫助。之前好歹夜裏還有同學給她拿藥,給她打電話叫救護車,這一次可不能暴斃家裏。她先打給林丹妮,但林丹妮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她的額頭全是冷汗,想吐就吐不出來。她在軟件上下單買了一瓶藥,訂單顯示,藥要40分鐘後才能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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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不及思考,還是打給了羅至成。——噢,她真的沒有什麽朋友。
羅至成聽聞她食物中毒,很是吃驚。她自覺冒昧,但害怕半夜昏厥的心理戰勝了抱歉:“是的,如果可以,可能你得幫助我一下。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很快暈倒,我得先給你發我家的地址——”事實上,她覺得自己現在就要暈倒了。
“你開着門,我馬上到。”
王南方放下手機,還沒來得及沖到衛生間,已經吐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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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坐在急診大廳,面色蒼白,手上還打着輸液。最狼狽的一晚,又拉又吐,她想她現在看起來應該像個鬼。
羅至成拿着病歷和藥單過來,在她身邊坐下:“現在好點了吧?”
王南方看了他一眼:“真的很抱歉,這麽晚還麻煩你。”
羅至成看她:“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羅至成在開玩笑,但王南方此刻沒有能力笑出聲,她勉強擠出笑容,看羅至成西裝革履的樣子:“你是從公司直接過來的嗎?”
“陪阮董的客戶吃飯。”
王南方心裏打了個小小的突:“阮文禮也在嗎?”
“在。年底了,不是應酬這個領導,就是那個領導。”他看她,見她表情嚴肅,笑着寬慰,“我跟他說朋友臨時有急事我得先走,他也不反對,反正飯局也基本到尾聲了。”
王南方低頭:“你跟他說了是什麽朋友嗎?”
“沒有。”
王南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羅至成見她一副情緒低落的樣子:“女人不是喜歡八卦嗎,那,我也跟你八卦一下?”
聞言,王南方擡頭,心裏慌張,怕羅至成提起阮文禮:“什麽?”
“上次約你,你不是說有約嗎?”他攤手,“今晚你沒找到他幫忙,所以——是分了嗎?”
羅至成大概是誤解了她那個杜撰的約會對象。當然,她現在确實有一段男女關系,只是那個人不是會陪她看病的角色,甚至,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從不奢想可以向他求助。她搖頭,沒說話。
“好吧。”羅至成說,“不過,無論如何,今晚是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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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工作日,王南方拿着公章回了如豐。把項目部公章交由總公司統一保管,這是她假期前最後一項工作。
如豐人還很多,不如項目部的冷冷清清,每個人危襟正坐,并不像是放假前的氣氛。
林丹妮經過她,丢下一句輕輕的提醒:“阮文禮在。”
難怪。阮文禮确實不是體貼員工的好老板,換了是別個,早就識趣,早早離開辦公室,讓歸心似箭的人們有偷溜的機會。她不知道如何再和林丹妮保持以前的默契,真真假假地調笑:“噢!”
“你昨晚打給我?我當時在忙,今早又忘了回。”林丹妮看她,“有事?”
王南方搖搖頭:“沒事了。”
林丹妮看看她:“你臉色很差。”
王南方草草解釋:“昨晚食物中毒,連夜挂急診。”從醫院回來,還收拾了自己吐了一地的殘局。真是不堪回首。
林丹妮忽然露出愧疚的表情:“你昨晚找我為了這事?”她強調,“我不是有意不接你的電話。”
王南方勉強一笑:“我後來去了醫院,沒事了。”她沒提羅至成。
“好吧,希望你早日康複。”林丹妮轉變了話題,“春節怎麽過?還是回你奶奶家?”
王南方沉默了一會兒。她現在并不想被人提起她的奶奶,她甚至不覺得自己想要回去和奶奶一起過年。只是個中緣由,她無法細說:“再看吧。”
林丹妮看看表:“那你忙你的吧,我先走了,下午還要出去一趟。”
王南方點點頭。
王南方去找行政部,經理收下公章時,又說:“王總,你去看看你的工位還有沒有要用的東西,年後可能要把你的工位清出來給別人用了。”
王南方哦了一聲。經理又說:“阮董的意思,明年把會議室搬上去,這裏可以安排出幾個老總辦公室,到時給你留一間。”
王南方又哦了一聲:“辛苦了。”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麽重要的東西了,去年年會的抽獎卡,一小盆行政部統一安排的綠植,如豐公司的企業簡介,項目簡介,廢棄了的投标文件,還有雜七雜八的文具。東西不多,但整着整着就到了六點。不知不覺,整層樓的人陸陸續續便走得差不多了了。
王南方把桌上的過期書刊全部抱到前臺,搞清潔的幾個阿姨正在邊幹活邊聊天,她把書刊放在一邊,交代阿姨把它們帶走。
再回到工位,孟思華拎着小包走出來,見了王南方,很主動地打招呼:“王總你好。”
王南方應了一聲:“你才下班?”
“是的。剛才我幫阮董處理一份文件。”她吐吐舌頭,有年輕女孩特有的俏皮的樣子,“他不太滿意,改了好幾次。”
王南方心裏一動,阮文禮還在辦公室?
孟思華對她揮揮手:“王總,我先走了。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再見。”
王南方看看空蕩蕩的四處,沒有太多的猶豫,便往阮文禮的辦公室走過去。
鋪了厚地毯的地面,即使她穿着五公分的高跟鞋,踩上去,也是寂靜無聲。她已經想好了,找到他之後,她要和他說什麽,她會告訴他合同的錯誤是怎麽釀成的,用安全而公事化的口吻,然後,阮文禮會給她一些建議,哪怕是批評也好。接下來,他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談到晚上在一起的事——她并不覺得她今天一定需要性,但她需要他——兩天前他們有個很愉快的晚上,她想這一切都将會很自然。
她在那扇厚重大門前面站了一會兒,正想敲門,門已經被人從裏面拉開,當然是阮文禮。
王南方吓了一跳:“阮董——我剛好要找你彙報工作。”
“下次預約到時間再談。”阮文禮沒有看她,手裏只拎着外套,大步走了出去。她愣在原地,他的反應,完全不在她的預料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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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很快跟上阮文禮。
兩人一前一後,搞清潔的阿姨見了阮文禮,很有禮貌地與他道別,但阮文禮幾乎沒有什麽反應,很快走到了電梯間。
她跟在他後面,現在不是工作時間,她想她可以談點私事了,她尴尬地搔搔頭發:“今晚,我們——”她想說,“今晚,我們要不要在一起”。
阮文禮按了電梯鍵。他的專用電梯一直停在這一層,電梯門已經開了。他回頭看她,語氣冷淡:“以後你只需要向我彙報公事。”
王南方的心往下沉,阮文禮對她的厭棄竟然來得這樣快,她想說些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阮文禮已經進了電梯,她愣愣地跟着他走了進去:“為什麽?”像被抛棄的女人在表達着不甘心。
阮文禮看着她,目光有些冷有些尖銳:“你以為你是一個足夠聰明的女人?”
王南方當然不認為自己足夠聰明,如果她足夠聰明,她就能知道阮文禮為什麽會突然對她生氣,如果她足夠聰明,也許阮文禮就不會對她生氣:“我不太理解。”
“任何人都不能太貪婪,你也是。”阮文禮沒有再看她,只看着緊閉的電梯門,“游走在不同男人之間的女人,令人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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