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已付費
他願意(063)已付費
原創子澤華子澤華2022-01-1323:03
王南方認真讀着浏覽器上的信息,越看眉頭就皺得越緊。從理性的角度而言,她不太可能懷孕,但,遲到的月經真的僅僅是因為她近期工作太忙、壓力太大嗎?她對比着那些懷孕的征兆,越讀心越慌。
“王老總!”辦公室的門被敲響,還伴着男人的一聲高呼。
王南方馬上把手機翻過去,她辦公室的門向來是打開着的,她擡頭看向來人,是郭德華,被她列為首位要拆房子的村民。她特意通過劉敬基約郭德華談拆房的事,只是約的是上午10點,沒想到他九點半就跑到辦公室來了,她笑笑:“你好,請坐。”
也不管柯延東跟在後面,郭德華大大咧咧地走進來,在她面前坐下:“王老總,我今天又聽到他們議論,是不是說先簽合同、先拆房的,就能先選房?”
事實上并不是,選房方案是後面的事。王南方看着站在門口的柯延東:“麻煩幫我關一下門。”等門被關上,她看向郭德華:“今天約你是想告訴你,你的搬遷費公司安排好了。”
郭德華眼裏閃光:“真的?現金還是轉賬,什麽時候付?”
“轉賬。財務這兩天會安排。”王南方盯着他,“不過,你也知道,錢一給你,我們就得拆房了。”
“拆吧拆吧,反正我們也搬完了,現在房子就剩一個殼——”郭德華看她,“對了,房子拆了之後,那些鋼筋我們能不能拿走?當時買的鋼筋可貴了,現在賣破爛應該也能賣不少錢。”
“我們不幹涉這個,你随意。”王南方從桌面上拿起一份文件,只是一張薄薄的A4紙,“看看這個。”
郭德華狐疑:“什麽東西,我不是簽合同了嗎,還要簽?”
這是王南方讓人準備的具結書,裏面的內容是房主把房屋移交給施工隊之後,對施工隊的一切拆除行為不再有異議。
郭德華低頭讀了好一會兒,又擡頭看王南方:“我同意讓你們拆啊,但是,不簽這份東西行不行?”
王南方輕輕搖頭,眼神卻很堅定:“必須要簽。不止是你,每一個要拆房子的人都得簽這份東西。”她看着他,“如果你簽了,錢今天就轉出去,最遲晚上會到賬。”她說,“總公司那邊批了,第一批拆房子的人,每戶額外還有兩萬塊錢獎勵。如果你有懷疑,我們可以安排別人,這無妨。”
郭德華有些猶豫,拿着那張紙:“我再想想。”他說,“這上面寫得多吓人啊,喏,如果因為我反悔了不給拆房,你們還要追究我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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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笑笑:“只要你不反悔,就沒有後續責任的問題了。”
郭德華搖搖頭:“我能和家裏商量商量嗎?”
王南方點頭:“當然,簽,或者不簽,這是你的權利。”她做了一個動作,“你一簽,錢就付出去。不過,最遲星期五答複我,我們計劃下個星期一拆第一套房子,希望你是第一個幸運兒。”
郭德華仍然有些猶豫不決。
王南方緩緩靠向椅背。上午她在洗手間裏打開手機,偷偷搜索阮文禮說他出席的那個商業論壇,為了不讓阮文禮知道,她還開了靜音。視頻裏的他便是如現在她這樣,氣定神閑地靠在椅背,輕松面對別人的探問,好像一切都運籌帷幄。對于說服郭德華簽下具結書,她并不是全然有把握的,但她必須表現得她足夠自信——這是她從阮文禮身上學到的。
郭德華說出去打電話,五分鐘後他回到王南方的辦公室:“那我簽吧,反正簽了合同就知道房子肯定要拆的了,沒什麽可想的了。”
王南方彎彎嘴角:“好啊。”她輕輕把手放在小腹上,深呼吸了一下。
王南方還沒來得及把郭德華簽了具結書、下周一動手拆房的好消息告訴阮文禮,卻先被另一個消息震驚。她左思右想,既然生怕衣櫃裏有鬼,最好的方法是親自打開衣櫃去檢查一番,于是她買了檢測試紙,并且很快得到了答案。試紙上很快顯現兩條紅線,其中一條是淺色的,沒過多久,它的顏色越來越深,似乎是不容得她自我欺瞞。
她看着那兩條刺眼的紅,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快速回憶,并一再确認自己每次和阮文禮同房都采取了防護措施——她微微發怔,想到情人節那一夜,那是她唯一想到可能發生意外的時刻,盡管過後她還起身洗了一個熱水澡。事實就在眼前,她該如何向阮文禮解釋,又該如何去面對這個意外的小生命?
如果告訴阮文禮,阮文禮的答案是讓她不要這個孩子,她又該怎麽辦?
王南方惶恐且不安,反複猜疑之後,仍沒有找到妥當的應對辦法——她只能想到林丹妮了。
電話被接起的那一刻,王南方嘗試表現得語氣平常:“你在忙嗎?”
林丹妮清了清嗓子:“沒有,我在家裏。有事?”
王南方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林丹妮又“喂”了一聲,她才緩緩開口:“我聽說,你懷孕了。”
“聽說?”林丹妮反問,“聽誰說,阮文禮?”
“嗯。”
林丹妮笑了一下:“也是,也只能聽他說了。”她說,“過去了。”她停了一停,語氣确定,“現在已經沒有了。”
聽到林丹妮這麽說,王南方從胃裏泛起一陣惡氣,有點難受,她愣愣地重複:“沒有了?”
“是的。不過,沒有了也好。既然他是不受歡迎的,何必連累無辜的生命,把它帶到這世上受苦,你說是吧?”
王南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聽出了林丹妮在逞強:“你不難過嗎?”
“想通了就沒事了。”林丹妮說,“我已經遞了辭職報告,等人事部批下來我就不回去了。”林丹妮說,“恐怕以後都沒有機會再和你做同事了。”
王南方沒有接她這句話,還在想孩子的事,“你為什麽不要?”
“我不要,是因為老周不要。他不要,是因為他要不起。再說了,我們的關系,你也知道,不适合要一個孩子。”
王南方又沉默了一會兒:“孩子是周陽的嗎?”
林丹妮頓了一頓:“我還不至于卑劣到要他撿個便宜老爸來做。”
“你明知道周陽不要,為什麽要懷那個孩子,是意外嗎?”
“不算意外,我也三十幾歲了,想要個自己的孩子也很正常。”林丹妮說,“有時候不要想孩子是哪個男人的,孩子就是女人自己的,只是我現在沒辦法照顧他,沒有這個能力。”
王南方閉閉眼,她的心有些扭結的痛,像海水慢慢淹過,浸過了她的口鼻,讓她感覺呼吸困難。為林丹妮,也為自己。
“希望,希望以後你可以幸福。”
林丹妮嗯了一聲:“祝福的話,雖然很沒意義,但聽聽無妨。”
王南方在醫院裏的停車場找了一圈,才找到一個車位,緩緩把車子停好,拿着包下了車。
來醫院檢查,做最後的确認,是她昨晚就想好了的。她還特意交待了柯延東,她今天有事外出,有事得馬上給她打電話。柯延東當然不會知道她的滿腹心事,只為郭德華簽了具結書、下周拆房子而感到興奮雀躍。
她在婦科和産科挂號之間猶豫,挂號處的小姑娘有些不耐煩:“你要看什麽病?”
“抽血——”王南方頓了一下,“檢查是不是懷孕。”
小姑娘很快在電腦輸入內容,又飛快開口:“付費20元,上三樓找醫生開單,然後到一樓抽血。”
王南方付了錢,看着遠處電梯口形形色色的人帶着不一樣的表情在等電梯,緩緩地從樓梯走上了三樓。
下午,抽血結果已經出來,她拿着從打印出來的報告紙去找醫生。她在門口的電子屏看了看,沒有到自己的號,醫生還在接診,便識趣地先退開了。
接診室門口的沙發坐滿了各種孕婦。肚子大的,或小一點的,看起來神采奕奕的,或者疲倦邋遢的,有老公或者家人陪伴着的,孤身一人甚至還帶着一個小孩的。王南方沉默着,心裏愁緒萬千。
一個男人推着輪椅,輪椅上坐着一個肚子剛剛隆起的女人,女人穿着睡裙,雙腿已經流滿了血。男人急喊:“讓一讓,醫生,醫生,我老婆出血了!”
旁邊的人竊竊私語:“流這麽多血,如果是流産,應該保不住了。”
王南方看着那個表情絕望的女人,轉開臉,不忍再看。她站起來,往窗邊走去。那裏沒有人,她低頭往下看,只看到來來往往或者凝重或者面無表情的陌生人,沒有誰的臉上寫着愉悅或者溫情。
當電子屏終于顯示她的號碼,她把結果拿給醫生,醫生看了看,面無表情:“5周了,數據挺好的,要嗎?”
王南方啊了一聲,沒有馬上反應過來。
“孩子,要不要?”
王南方咬了咬唇:“嗯。”那聲嗯,仿佛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那再過兩個星期再來檢查,現在還太小了。”
“謝謝。”王南方把結果攥在手裏,走出了接診間。
遠處,又看到了剛才那個大出血的孕婦,她正在低頭哭泣,護士正拿着筆和紙問她的信息,大概是要給她安排辦理住院手續,王南方猜,那個女人可能已經失去她的孩子了。
王南方在醫院門診大樓外面的木椅坐了很久。淡淡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之間曬下來,在地上曬出一個一個小小的斑影。已經是三月了,氣溫依然不算高。看天氣預報,未來幾天還有降雨,大概要再過一個星期,天氣才會變暖和。
孩子,要不要?直到現在,除了偶爾有的一些胃口不佳,以及像是來月經之前的悶痛,她仍然沒有真切察覺到一個小生命在她體內成長,她還沒察覺到他的存在,就已經要考慮他的去留問題。
她并不覺得自己現在适合要一個孩子。她踏入三十歲不久,事業正在上升期,手上有一個重大項目,項目做成了她将可能升職,還會拿到一筆不菲的獎金,這個時候懷孕可能會讓這一切變為泡影——最重要的是,她未婚。現在她沒有一個法律上的丈夫,所以無法給這個孩子一個妥當的名分。她甚至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能不能辦準生證,能不能讓這個孩子合法地來到這個世界上。
她雙手蒙臉。但——明知道不适合,但她想要這個孩子。這是一種一旦滋生便瞬間變得無比清晰的認知,她想要這個孩子,一個帶着她的血脈的真切屬于她的的孩子。誰也搶不走,誰也無法改變。
如果她的母親,那個叫李知岚的人有勇氣在民風傳統的三十年前未婚先孕生下她,她為什麽不去延續母親當年那一點勇氣?如果林丹妮在充滿心機和算計的感情中,尚且都可能有一絲絲想要留下那個孩子的想法,那麽她在一段似乎光明磊落得多的感情裏,更應該有留下的決心。
王南方放下手,想到那個哭泣的孕婦。有些人在迫切地渴望,卻無奈地失去。她無法說服自己,理所當然地放棄一個生命。
所以,她得和孩子的父親談談,她得和阮文禮談談。
昨天早上阮文禮很早便離開了,他告訴她他得回公司處理公事,她忙她的,他忙他的,直到昨晚她才以她在項目加班為由拒絕了他的再次來訪。至今,他們已經超過24小時沒有聯系。她該怎麽和阮文禮談,她該怎麽說服阮文禮接受這個孩子——如果阮文禮不接受,她該怎麽辦?
一輛輛汽車駛入醫院,一輛輛汽車駛出醫院,不管裏面坐着什麽人,富貴或貧窮,生與死,喜與悲,都在這裏。
阮文禮的電話無人接聽。 王南方第一次迫切地想要聯系上阮文禮,而此刻聯系不上他,讓她覺得恐慌。她找到另一個标注着阮文禮的電話號碼,幾乎沒有更多的考量,按了撥出,但電話仍然無人接聽。
王南方坐在駕駛座裏,手腳發軟無力,她讨厭這種感覺,這是一個非常消極的信號。
約莫是一分鐘之後,阮文禮用他的私人電話回了電話。
王南方接起來,佯作平靜:“喂。”
“有事?”阮文禮那邊聽起來很安靜,像是在一個空曠的空間,“我在土地開發中心談事。”
王南方也不打算和他在電話裏談這件事,她只是迫切地想和他約到一個明确的見面的時間:“你最早什麽時候有空?”
“你有要緊的事?”阮文禮停了一下,說,“晚上得和主任吃飯。”
“晚飯結束之後呢?”
“我盡量早。”阮文禮說,“還是我讓司機先接你到我那裏?如果你不喜歡柏翠,那可以去銀灣。”
“不,我自己過去。”王南方惴惴不安,又滿懷期待,“我等你回去。”
“你等會兒留意手機,我把密碼發給你。”
王南方放下手機,今晚,她就得告訴阮文禮她懷孕了。她把包裏那張紙拿出來,看着那一串她看不懂含義的數字。醫生說的,數據很好,她和阮文禮的孩子,也會很健康的,她要告訴阮文禮,他們有個健康的小寶寶了。
她把那張紙折成小小的方塊,最後放近自己的嘴邊。親愛的小寶寶,祝媽媽和爸爸談得順利,希望爸爸和媽媽一樣,期待你的到來。
王南方在銀灣門口被門衛攔下:“你是哪家的?”她勉強記起阮文禮的房子叫“自趣”,還補充了一句:“我姓王,是來阮先生家的。”
門衛打量她,又打量她的車:“你是阮先生的家人還是?我沒聽阮先生說今天有訪客。”
另一個門衛從不遠處走到門崗:“阮先生的司機,剛才打過電話說家裏有訪客,确實是王小姐沒錯。”他對王南方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
王南方憑着記憶和指引牌,七拐八拐地開進了阮文禮的別墅。房子看起來每天都被用心清潔維護,連花園裏的花木都不見黃葉。
她把車停在門前的停車場,打開雕花大門,再在厚重的木門面前找到密碼鎖,按照阮文禮發的信息,開始輸入密碼。滴滴滴,門響了一聲,她嘗試着推了一下,确實推開了。
王南方坐在沙發裏,看來,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她将有個漫長的等待。她第一次對這裏滋生一種莫名的情感,仿似——她可能不再僅僅是客人了。
半小時後,她擡步上樓,在二樓找到她和阮文禮一起睡過的房間。推開門,走近房間,她脫了身上的外套,拉開床上被妥帖鋪好的被子,打算睡個覺。她有些累了,精神上是緊張的,身體卻又是疲倦的。
再次醒來,是因為王南方在睡眠中察覺阮文禮進了房門,他的皮鞋在木地板上發出了一點點響聲。她睜開眼睛,昏暗中她見到阮文禮高大的身影,他站在門口,像是在确認她在不在房間內。她開口:“我在這裏。”
阮文禮便開了房間的燈,走進房間,站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想想,又在床沿坐下。
“幾點了?”王南方攏了攏散亂的頭發,眼神漸漸清明。
“快十點了。”阮文禮看她,“門衛告訴我,你六點就過來了,你吃飯了嗎?”
王南方才想起她并沒有吃飯,她是直接從醫院過來的。她并不覺得餓,也沒有胃口,但想到了肚子裏的孩子,她說:“我還沒吃,你能給我安排一點吃的嗎?”
“好。”阮文禮從西裝內袋裏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等交待完畢,他看她,“有什麽事要談,拆房子的事?”
王南方的心又變得緊張了:“噢,是有事要說。”
王南方拉開被子,起身,去床頭櫃拿她的包包,再從包包裏找出那張折成小方塊的紙,紙上面還有淡淡的唇印,那是她不小心蹭上去的。她緩慢地展開那張紙,像展開一個巨大的尋寶圖一樣慎重。阮文禮靜靜看着她的動作,并沒有說話。
王南方把紙放在被面撫了撫平,再遞給阮文禮,她站着,他坐着,像小學生在等待老師宣布期末考的數學成績。
王南方看着阮文禮,他低頭看着那張紙,那張紙的內容不多,她記得上面記着她的名字,還有她的年齡,檢驗的日期,還有那些檢驗項目後的數據。她想認真觀察他的表情,但低着頭,她看不太清。他側坐着,一邊身體背着光,燈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出完美的側影——她竟然走神了,竟然在幻想他們兩個共同孕育的孩子是不是會擁有同樣高挺的鼻梁。
阮文禮擡頭,手裏還捏着那張折痕清晰的紙。他的眼神很複雜,王南方猜不透其中的含義,驚訝,疑惑,不可置信,但她似乎沒有從中讀到喜悅。這在她的意料當中,但她還是有淡淡的失望。她看着他,他輕聲:“你懷孕了?”
王南方點頭。
“你怎麽會懷孕?”
王南方一時不知道如何應答。她怎麽會懷孕?當然是因為她和他發生了關系。但她知道阮文禮為什麽會這樣問:“這确實是一個意外。”她說,“你從杭州回來那晚,後來——你出來的時候,我察覺到有些異常。”她說,沒有回避他的眼神,“這是我唯一想到的我會懷孕的可能性。”
“你前天才說你身體不方便,我理解那是你例假來了的意思。”阮文禮把那張紙又拿起來看了看,再看回她,似乎是在等待她的答案。
“實際上我并沒有來。”她搖頭,“我有些不舒服,那些跡象讓我以為要來了,可是并沒有。”
阮文禮站起來,顯得有些無所适從。王南方很少見到阮文禮這種姿态,他抿緊唇,想了想,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又沉默了。他背對她,像陷入了思考。
王南方的心如同懸在半空,在風中飄飄蕩蕩,無處可依:“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并且共同決定——”共同決定把孩子留下來。
阮文禮回頭看她,眼神裏有困惑:“我每次都有做措施。”
“是的,所以我才說這是意外。”王南方說,忽然又意會這句話更深層次的含義,表情大變,“你的意思是指,孩子不是你的?”
“不是。”阮文禮快速地打斷她不可置信的質問,“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會出現這個情況。”他看她,“這個孩子——”他看起來有些困惑,“我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有個孩子。”
王南方喃喃:“不管是因為你的疏忽,還是我的大意,反正我們共同制造了一個意外。”她說,“如果承認這個屬于意外,那麽我們不要再讨論意外為什麽出現,我現在只想知道你的想法。”她感覺累,于是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現在是她坐着,他站着了。
阮文禮盯着她:“你怎麽想?”
“他來得并不是時候,我知道。我最近有很多工作要處理,這個孩子多少會影響到我的身體,從而影響到我的工作”,事實上,她胃口不佳,她感覺疲倦,都可能是這個孩子帶來的,“雖然我知道,我和你并不是在商量好并且有所準備的情況下要一個孩子的,但是我仍然覺得,我們得尊重這個生命。”她看着他,“如果我說我的想法是,我想要生下這個孩子,并且讓孩子有一個合法的婚生子身份呢?”盡管直至這一刻,她仍然不确定她和阮文禮是否适合進入婚姻,但嫁給阮文禮,成為他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在這一刻忽然從抽象的概念變得具體無比。因為,她切切實實已經有了他的孩子,是這個孩子讓一切不切實際的幻夢有了現實的落點。
阮文禮眉頭皺緊。
王南方忽然想到他口中說出的那句話,“懷孕并不是計劃內的事情,這讓事情變得很糟糕,也讓他們的關系變得很惡劣”,當時他說的是周陽,但此刻她心惶惶然,仿似他說的是他自己。如果此生她除了這個孩子還可能再孕育第二個,她希望那個小孩的到來不會再伴随這樣的讨論。所有孩子的到來,應該是為他的父母送來喜悅的,而不是像現在,她忐忑,他猶豫。
阮文禮語氣有些失去平時的平穩:“你在這個時候懷孕确實不在我的預設範圍內。我之前說過,我目前不考慮再婚,那基于很多主觀的客觀的因素,你突然告訴我這個事實,我得想想。”
“上次你也是這麽說的,你得想想。當然,我們都該想想。”王南方看着他,她也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去決定留下這個孩子,“我有點好奇,我能問一個問題嗎?”王南方微微仰頭看他,“當初你說的順其自然地發展,是順其自然地開始,自然而然地結束,還是,順其自然裏面包括和我結婚的可能性?”
阮文禮看着她:“我沒有抗拒和你走到婚姻的可能性。但是——”
王南方等待他的但書。
“但是——可能不是現在。”
王南方好像已經懂了阮文禮的答案。他并不想要這個孩子,他不接受這個意外——對她來說,孩子除了是意外,還可能是禮物,但對他而言,只是完全的純粹的意外。她嗯了一聲:“我明白了。”她站起來,在床邊找到她的平底短靴,開始穿上,“我記得你說過的話,是我的要求過分了。”王南方眨眨眼,眼睛的晶瑩被她斂去,她的語氣聽起來也很平靜,“從理性上來說,你也是對的。想想,我們現在的感情遠遠不至于深到走入婚姻。”她對他有十年一夢,而他對她還不到一年,“何況,你需要的是更有價值的妻子,我顯然不是最佳人選。”她去拿搭在椅子上的大衣,“我得走了。”
阮文禮拉她的手:“我要不要再婚,絕對不像你所說的,與我需要什麽樣的妻子有關,我很清楚我想要什麽樣的伴侶。”
王南方輕輕掙脫他的手:“今晚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從你嘴裏得到一個說法,你沒說,你要這個孩子。你可以說你未必在這個時候考慮再婚,但你至少該說你要這個孩子。”王南方說,“其實我想要得到的最基礎的答案,是你要這個孩子。”她看他,“也許你不明白為什麽,但這個對我很重要。我不想我的孩子被他的母親之外的人随意否定,這很殘忍。”
阮文禮眼裏浮起痛楚:“我沒說我不要這個孩子。”
“但你也沒說你要。”王南方說,“我已經把這個事實告訴你了,也得到你的答案了,我知道怎麽做了。”她想往外走,但阮文禮拉住她。
“這代表,我和你的關系,順其自然地開始,自然而然地結束了。”王南方想,自己的想法已經十分清晰,她要這個孩子,不論阮文禮是否願意留下,不論阮文禮能夠給孩子名分——她必須要留下這個孩子,她甚至可以理解她那從未謀面不知道什麽模樣什麽性格的母親,為什麽敢于在那個年代生下她——一個孩子,足以讓一個女性莫名地滋生出無限的勇敢,即使,未來确實是未知的,且存在巨大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