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第 42 章
天空大亮。
小桃仙被門外的腳步聲吵醒。
“女仙大人, 您醒了嗎?”錢喜恭候在外。
她看了一眼贏破,他閉着眼,像安睡了一樣。
小桃仙頓感棘手, 便沖門外吼道:“別吵我睡覺!”
錢喜心裏一咯噔,道:“是。奴才打擾了女仙大人的休息, 奴才該死。奴才這就退下。”
過了一會兒,終于聽不見門外的腳步聲。
小桃仙松了口氣。
然而還沒等她徹底放松, 屋外又傳來錢喜匆匆趕來的聲音, 道:“女仙大人,陛下是否在此處,樊大人想要叩見陛下。”
小桃仙心裏一涼。
完了,完了。
她這怎麽讓贏破出去,這不是擺明讓他們發現在小皇帝就像個死人一樣嗎?
凡人魂魄出竅後, 肉身會變得極度脆弱。
這不是給那個樊家之子可趁之機?
小桃仙心生一計, 立馬化作孟枝枝的模樣,撥散開頭發, 走到門口,拉開一條細縫, 道:“你說什麽?本姑娘和陛下正忙着呢, 讓那個樊什麽的滾開,大清早的, 別來煩我和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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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喜驚得下巴都要掉了,他的眼珠子不由越過小桃仙的肩頭,看向床上,那床邊耷拉着一只修長的手, 一看就是陛下的。
他立馬低頭道:“奴、奴才知曉了。”
小桃仙哼了一聲,道:“知道了就趕快滾。”
錢喜趕緊掉頭就走, 只見他步履踉跄,差點摔了大跟頭。
小桃仙啪地一聲把門關上,這清脆一響,在別院裏顯得格外突兀。
小桃仙背靠着門,嘴角上翹。
她的眼角餘光突然察覺到窗外有一道視線仿佛要生生擠進來。
她眼中聚攏妖光,地面長度被掐捏縮短,視角猛然穿過一道牆、兩道牆,一直爬上這道視線來源之處,東廂房。
頭戴寶冠,身着錦緞的樊盈繡一直注視着這裏。
小桃仙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呀,哼。看吧看吧,氣死你,叫你趾高氣昂,欺負我姐妹。”
錢喜跌跌撞撞來到樊鳴跟前,弓着腰含蓄地告知了此事。
樊鳴眸色淡淡,道:“此事當真?”
錢喜道:“奴才不敢有半句假話。”
樊鳴立了半晌,将手背在身後道:“看好二小姐。”
錢喜連忙追上前,問道:“那……孟芷那兒?”
樊鳴偏過頭,眼神中的威壓不禁讓錢喜瑟縮了一下。
“奴才知曉了,奴才這就告退。”
錢喜畢恭畢敬地彎腰退下。
天空飄下數朵白色梨花,花落似雪,一瓣落在樊鳴的手指縫中,他将梨花撚住,伸到眼前。黃蕊白瓣,小小一朵,純潔如雪,令人憐愛。
他毫不留情地揉碎。
當孟枝枝再次睜眼時,她發現自己置身于深潭之中。她下意識捂住口鼻,四周五指漆黑,視線極暗。
她脖子上的璧水珠發着幽綠的光芒,她大口喘氣,發現自己竟然能在水中呼吸。
她擡頭一望,一雙綠色的眼睛在上方凝視着她。那眼睛大如燈籠,瞳孔形如兩栖動物,透着刺骨的生冷感。
很快,深潭中又睜開一雙綠色眼睛,兩雙,三雙……宛如點燈一般,眼睛變得越來越多。
她被眼睛們從四面八方包裹住。
孟枝枝從腳底升起寒意。
她從腰間的香囊裏抽出一枚貼了加強符紙的咒棗,兩指夾住。她步步後退,那些眼睛們也跟着她轉動。
只一瞬,她丢出咒棗,一道金光如流星一般劃過水中,一部分眼睛追着金光去了。
就趁現在,她掉頭跑。
剩下密密麻麻的眼睛們追她而來。
她像一條魚一般潛進深水之中,她餘光掃見,那眼睛顯出真身,遍身的魚鱗,靈活矯健地朝她湧來。
跟她的猜測一點沒錯,這些全都是水夜叉,她正在呆在千年深潭之下。
她不知道自己原本跟蹤雲庭,怎麽就到了這裏。她的記憶就停留在她跟随雲庭進入了那道詭異的閃電之中。
千年深潭中,存在着萬年黑色礁石,構成了重重疊疊的迷宮溝壑。她的耳邊是水夜叉的嘶吼,互相撞上的水夜叉流出一點鮮血,沒等眨眼的功夫就被撲上來的同類分食。
水中全是濃烈的血腥味道。
她不得不拐進更深更黑的地方,求以擺脫掉這些水夜叉,驚動了一路上的各種陰冷生物。
這些奇形怪狀的生物在向她進攻,被身後席卷而來的水夜叉捕食。
她一揮掌,手下數枚咒棗發出,為她保駕護航,擋住四方。
一張巨口從上方沖她張開,露出數百顆尖牙,孟枝枝堪堪擦過,長發被咬斷,很快那張巨口被身後的水夜叉撕裂開,傳來咬碎頭骨的嘎嘣聲。
她胸腔宛若爆炸,自己的脊椎仿佛已經咬碎,恐懼遍布全身。
她擠進了一塊礁石縫隙之中,身後已經亂作一團,血霧在擴散,碎骨和紅肉·漫天交織。
她不敢大口喘氣,低下頭克制自己的呼吸頻率,她看見了脖子上的璧水珠。
幽綠的光折射到她的眼睛上。
她瞳孔微縮,擡頭看向縫隙之外,又看了回來,她突然明白了什麽,道:“這是你的過去?”
耳鳴刺啦一聲,時間突然停滞。
她的身體溢出礁石,宛如靈魂出竅一般穿模了。
她看向那場大亂,身體游向上方,從高向低處看清這殘酷厮殺的千年深潭之底,再也沒有水夜叉和異生物朝她追來,對她視而不見。
她道:“原來你們鬼族過的竟是這樣的生活。”
她見過書中談及鬼族,但對鬼族生活的詳細描寫從來都很少,只說到鬼族天性同類相殘,殘忍暴力。寥寥幾筆,遠不足以視覺給予的沖擊大。
天生為鬼的生物,力量強大,淵源可以追溯到上古時代。它們極少出現在人間,自有道法自然束縛。人間大多是怨念聚集的邪,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後天為邪也被稱為鬼。
除了一目五和水夜叉是真正的天鬼,她之前所接觸害人的鬼幾乎都是邪。
璧水珠子裏,那只水夜叉現了形狀,它依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它第一次開口說話道:“鬼族,啊,老朽多久沒聽到這個稱呼。過去太久遠,老朽也記不起來。”
它的聲音嘶啞,發音古怪,不似人類,倒像刻意模仿人類說話。
孟枝枝道:“雲庭在哪兒?”
水夜叉發出低沉的笑聲。
孟枝枝立馬思索道:“他也像我一樣被困住了。為什麽會這樣,是你在操控這一切?”
水夜叉道:“并非老朽。”
孟枝枝四處張望,道:“怎麽從這裏出去?”
水夜叉又變得沉默不語。
孟枝枝意識到,璧水珠裏的這只水夜叉并不想幫她,從它捆綁上她開始,一路上它幾乎都保持着沉默,雲庭的威脅也不能使它開口說話。
可是,她并不知道它的用意。它究竟盯上了她什麽?
它分明知道很多事,還是他告訴小桃仙和冥七怎麽拯救她的辦法。她心裏突然有個想法,那就是它必不會眼睜睜看她死去。
她只有賭一把。
若它對她有所求,不想讓她死。她便利用這一點。有這只水夜叉給她兜底,她便有信心突破這裏,找到雲庭,拿到聚集魂魄的法器。
孟枝枝開始全力向上游去,想從千年深潭底部往上游出去,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
千年深潭,既深不見底,也深不見頂。
但她不能再往底下去,底下全是水夜叉和異類水生物,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往上了。
她游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沒有聽見璧水珠裏水夜叉說話,說明上面沒有危險。
她心裏懸石一放,開始大膽地往上沖。
到了某處,就像雞蛋破殼一般,她感受到臉部有緊繃的拉扯感,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沖破。
突然,聽到了什麽開裂的聲音。
眼前的畫面就像畫紙被撕毀一般,裂出一條大縫之後,周圍的時空都扭曲了起來。
她雙目被縫中透來的強光刺痛,她一頭紮了進去。身體被巨大的吸力吸住,雖有擠壓感,但一點也不疼。
再次睜開眼,她正坐在一棵柳樹下。
雲庭正站在她跟前,腳底下一大灘血漬。他雙目充血,眼神宛如要将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他一瞬提劍而來,“妖邪必死。”
孟枝枝立馬防守,十指夾滿咒棗。
但,還沒等她回擊,雲庭已經越過她,攻去她的身後側。
她猛地側過身,只見雲庭切爆了一只鬼物,黑色的汁水濺射出來,嘩嘩流到地面上。
她看見,雲庭起身抱住了地面上一個孩子。他垂着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見他一手用劍撐在地面,一手摟緊着那孩子。
那孩子看上去很小,像五六歲的樣子,穿着染血的碎花布衣服,頭上還紮了兩束小揪,原來是個小女孩。她的手裏捏着一支花束,小胳膊軟軟地癱着,那小花卻被緊緊攥在手裏。
她分明已經死去多時了。
孟枝枝不禁提醒道:“雲庭,這是幻境。”
雲庭緩緩擡起頭,他的臉陰沉得可怕,他沒有搭理孟枝枝,反将那身體僵硬的小女孩抱住,緩緩站直了身體。
他背過身,走到柳樹之下,用了淨水符紙将周圍的鬼血清洗幹淨。
他将無塵劍插進土裏,在地面挖出一個坑,然後将那個小女孩放了進去。
他的動作很輕,将小女孩身上的污漬清理得幹幹淨淨,捧起一把又一把塵土蓋在了她的身上。
孟枝枝沒有再開口說話,只等他将動作做完。
等到柳樹下升起一個小小的墳包,她從腰間的香囊裏掏出一小支桂花,放在了墳包前。
雲庭因她這個動作,身形微頓。
孟枝枝道:“她叫什麽名字?”
雲庭冷道:“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