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22
第20章 20-22
當天晚上, 安愉洗完澡出來,臉上的面膜都還沒摘,便接到了唐婉的電話。
說是跟人幹架了, 腦袋開了瓢,讓她趕緊去醫院幫忙。
安愉緊趕慢趕的趕了過去,在醫院大廳找到了唐婉。
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那, 腦門完好無損。
安愉說:“什麽情況?哪裏開瓢了?”
“不是我,是張澍,我把他腦門砸了。”
“現在呢?”
“還在做CT, 具體情況還不好說,這混蛋居然還想讓我賠精神損失費,都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臉。”唐婉說着又激動起來, 整個人就跟炮仗似得一點就着。
安愉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別激動,跟這種人置氣不值得。”
“也不是置氣,是太缺德了。這邊不肯跟我分手,另一頭跟人摟摟抱抱, 今天要不是被你撞見我還被蒙在鼓裏, 真把我當軟柿子了。”
安愉說:“那個女人還陪着嗎?”
“陪着呢, 還被她揪了一把頭發, 頭皮到現在都還在痛。”
“可憐的娃。”安愉摸摸她的後腦勺,“他都有人陪着, 你還呆這裏幹嘛,不怕長針眼吶?”
“波及無辜了, 我能怎麽辦?”
“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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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 來了。”唐婉站起身。
安愉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來的是一身正裝的隋放, 眼角旁貼了一塊紗布。
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後跟安愉打招呼,“安小姐。”
唐婉扭頭,“你們認識?”
安愉小聲耳語,“安博言的助理。”
“……”
隋放按了按自己的眼角,看向唐婉,“既然都認識,這事就算了,我先……”
“等一下!”唐婉擡手,“我不認識你,也不願欠你的,你想怎麽樣直接說,我們公事公辦。”
隋放只是轉向安愉,“安小姐,那我先走。”
唐婉:“你……”
隋放沒有給她再放屁的機會,轉身就走。
安愉拉住急吼吼的唐婉,“哎哎哎,這你倆又是什麽情況?”
唐婉找張澍麻煩是在一家餐廳內,恰好隋放跟相親對象也在這裏用餐,矛盾激化動手時不巧一只杯子飛向了隋放,蹭破了他的眼角不說,還把他的相親對象給潑了正着。
隋放本不想追究,只是唐婉本就心情不好,因此這個道歉道的也相當沒有誠意,于是各自便較真了起來,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唐婉說:“他剛才還口口聲聲說要把我往派出所帶,說我街頭鬧事打架鬥毆,真是有病。是,把他弄破相是我不對,該賠就賠,我又不是不認賬。”
“行了行了行了,消消氣,過去了就算了。”
現在就剩張澍還沒有出來,具體檢查情況并不清楚。
唐婉想了想說:“按理我應該讨要個說法,但是都鬧成這樣了結局就只有一個,想來他也沒什麽臉再來找我。”
安愉等了會,“走?”
“嗯。”唐婉朝放射科看了眼,“走吧。”
當晚她去安愉家住了一晚,兩人聊到後半夜才睡。
第二天起來後,唐婉接到了張澍的電話,沒有預期中的氣急敗壞,相當平靜的聊了聊,這事算正式揭過了。
寒假将至,開展在即,幾乎隔三差五的就要開個會分析各平臺數據。
安愉将幾份文件放進抽屜,起身去了趟洗手間,跟恰好在洗手的付淺碰個正着。
“頭上怎麽了?”
付淺回頭,臉上有一絲明顯的慌張,她擡手摸了摸,“哦,昨晚不小心磕床頭櫃上了。”
“這麽不小心。”
付淺笑了笑,“大半夜了懶得開燈主要。”
濕漉漉的雙手甩了甩,徑自往身上一抹,埋頭走了。
安愉忍不住挑了挑眉。
沒過兩天,工作室漸漸多了些聲音,說付淺被人跟蹤了,下班時看到有個老男人來找她,也不清楚是什麽關系,有人猜是被包養了,也有人猜就是純粹遇見變态了。
安愉多少也聽到一些,她想了想把跟付淺一起合租的小姑娘叫了進來。
應屆畢業生,今年剛來,只聽大家都叫她小徐。
小徐站在辦公桌對面。
安愉叫她不要拘謹,先坐。
她勉強扯了下嘴角,拉開椅子坐下。
安愉從抽屜撈了些巧克力零食出來,問了問她工作上是否适應,與同事相處是否融洽,随後将話題引到了付淺身上。
“我是有看到一個男人來找她,瘦瘦高高的,年紀也不小,我問過付淺,她不願意多說,我就也沒多問。”
“這個情況持續多久了?”
“不久,也就上星期剛開始。哦,對了,他還來過公司樓下呢。”
“公司樓下?”
小徐點頭,“那會我們好幾個人都看見了。”
安愉沒再多問,只是解釋了句那個人很可能是付淺父親,便讓人走了。
當天下班,她讓付淺跟自己一起走。
付淺找借口想溜,安愉叫住她說:“你是腦門不破個口子心不死嗎?”
付淺一愣,“你知道了?”
“再坐會,等我把手頭這些事做完,到時候送你回去。”
“安姐你別管了,免得他到時候找你麻煩。
“如果他有這個能力的話。”
說來也巧,這天安愉的車子恰好放在了露天停車場,過去有一段距離。
付國林真就守在樓下,一見到付淺就直接追了上來。
這人瘦的離譜,看面容一點都不淩厲,相反還讓人覺着挺老實。
很難想象他會家暴,會随意對人用粗。
付淺一見到他就下意識的抖了下。
安愉伸手攔在兩人之間,“你做什麽?”
“我找我女兒,關你什麽事?”
“付淺是我的員工,也不可能随便讓人帶走。”
付國林笑了,凹進去的臉頰上布着扭曲的五官,“你先搞搞清楚我跟她的關系,再來談我能不能把她帶走。”
他微微側身,将目光放到安愉身後的付淺身上,壓低聲音說:“付淺,過來,爸爸跟你說幾句話。”
付淺畏懼的看了他一眼,躊躇不前。
安愉擡了擡下巴:“這邊有二十四小時全方位監控,付先生前一次過來并不友好的舉動已經被拍下,我有足夠的證據懷疑你有造成人身傷害的風險,所以人不能跟你走。”
“警察都不管家事,你他媽管真寬,我教育我女兒有屁個風險。”
付國林耐心盡失,将安愉往邊上一推,拽住付淺就要走。
安愉依舊沖上去攔,拉扯間被付國林橫過來的手肘用力一撞,今天踩着細高跟,腳脖子一崴摔在了地上。
付淺驚恐地叫了聲:“安姐!”
安愉朝保安亭看了眼,有人已經關注到這邊的動向,她沒說什麽直接掏出手機報了警。
轄區派出所出警很快,将三人帶走做筆錄。
安愉表示監控有記錄,自己全程沒動手沒反抗,現在腳崴了,頭也犯暈,要求做全身檢查,并讓對方賠償精神損失費。
付國林則口口聲聲說自己來找女兒,并沒有動手,是對方多管閑事。
安愉便順勢牽出對方家暴,并有付淺身上的傷口以及監控做證據,還提出對方有威脅未成年人□□的不道德行為。
冰冷的白熾燈下,安愉坐在牆邊,腳踝扭到的地方越來越腫,卡在高跟鞋裏疼痛感異常明顯。
她微微動了動腳,鑽心的疼痛讓她皺眉。
大門外進來一個人,帶來冬季夜間的寒涼。
付聿禮環視一圈,随後走到安愉面前,上下一掃後蹲下握住她的腳。
安愉往後一縮。
“現在知道疼了?”付聿禮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雖然這人平時表情也少,但這會眉眼間透出的冷意,讓人明白此時心情糟的離譜。
安愉讨好的笑了笑,“沒事,扭個腳而已。”
“你難不成還想等腿斷?”
“......”
安愉湊近他耳邊小聲說:“那你總不能讓我看着付淺被他帶走吧?”
“那就讓他帶走。”
“付聿禮!”
付聿禮徑自起身走向另一側,付淺小聲叫了聲哥。
付聿禮連個眼神都沒給她,而是看向了另一頭。
上了歲數的男人孤零零坐在那側,清瘦的身形讓人錯覺只剩了一把骨頭,他也看着這邊,只是視線一對上便迅速挪開,并不敢跟他對視。
這兩人付聿禮一個人都沒管,只是在警察的口供上簽了字,将安愉帶走了。
夜露濃重,安愉被打橫抱在懷裏。
她摟着付聿禮的脖子,觀察着他的表情說:“就這麽把付淺扔下,我今天這苦頭白吃了。”
“所以以後少管,她怎麽樣,跟你無關。”
“可是......”
付聿禮停下腳步,他盯着安愉一字一句道:“首要條件是把你自己照顧好,而不是去管別人,付淺有自己的人生,不該歸你管。”
安愉抿了抿唇。
付聿禮:“收起你的同情心,可憐的人多的去了,難不成都要去管嗎?”
“付淺不是你妹妹嗎?小姑娘被逼的無路可走了,難不成還眼睜睜看着她回去那個家去挨揍嗎?”
“出生沒得選。”
“不是每個人都配做父母的,她現在既然跟着我,我就要護着她。”
靜了會,安愉掙紮着要從他身上下來。
“不勞你費心,我自己走。”
付聿禮将人穩穩的抱在懷中。
“放我下來。”
“我先送你去醫院。”
“不用你管。”
到了停車點,付聿禮拉開副駕駛門,把人塞進去扣好安全帶,随後前往最近的醫院。
拍了個片子顯示骨頭沒事,醫生配了活血藥讓回家靜養。
兩人一路都沒交流,将安愉送到家,張羅着躺上床後,付聿禮才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別生氣,好好睡一覺。”
安愉翻了個白眼,側身背對他躺着。
付聿禮跟着上床摟住她,關了床頭燈。
直到後半夜,等安愉睡沉了,他才起身出了門。
月明星稀,城郊的老式公寓樓一片死寂。
付聿禮将車子開到弄堂口,下車走進去。
這一片房子已經很舊,所住的大部分是外來務工人員,路旁的下水溝散發着難聞的氣味,路面偶爾還有剩飯殘渣。
付聿禮走到樓下,給付淺打了個電話。
“哥?”那頭傳來近乎懷疑的聲音。
“下來。”
“你在樓下?你來接我了?”語氣瞬間轉為驚喜。
“速度!”
挂了電話沒多久,付淺便從單元樓跑了出來,衣服還沒換,臉上添了新傷。
“他找你要多少錢?”
付淺:“沒說多少,叫我有了就上交。”
“你媽怎麽說?”
“她覺得錢上交是合理的,關鍵是有的我真給了,他們覺得我還在藏錢。”付淺低頭吸了吸鼻子,“我真沒錢了。”
付聿禮諷刺的勾了下嘴角。
黑沉沉的單元樓內隐約有個人影靜靜站着。
付聿禮朝那個方向看了眼,“你在這等我。”
單元樓通道內,付國林無聲的靠牆站着,看見付聿禮走來時甚至忍不住想後退。
兩父子已經很多年沒碰過面,直到現在付國林還記得被自己親兒子抵在牆上,用刀壓着脖子的感覺,那個晚上他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他一點不懷疑付聿禮想殺了自己的心。
“你們日子過得怎麽樣,我本不想管。”月光輕薄落下,給他的臉鍍上一層寒霜,恰如這刺骨寒冬。
付聿禮繼續說:“可今天偏偏我的人受了傷。”
“我沒有動她!”付國林略顯激動的說,“是她拼命來攔自己摔的,跟我沒關系。”
“你想要多少錢?”
“什、什麽?”
“買斷你跟付淺的關系,勸你別獅子大開口,付淺能創造多少價值想來你心裏自己也清楚。”
付國林一時間沒吭聲。
他對這個女兒從來就不怎麽上心,一個不學無術只知道花錢的角色,自然招不來好臉色。
但是徹底斷絕關系,也是不曾想過的。
親生兒子已經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沒理由連女兒都到這個地步。
他又看了眼遠處站着的付淺,清瘦竹竿似的模樣,這份親情本就單薄,若是換幾個錢其實仔細一想也不是什麽壞事。
付聿禮冷淡地看着他,“你還要考慮幾分鐘,又或者幾天?”
付國林垂在身側的手無聲的搓了搓,“那、那二十萬,你看怎麽樣?”
“二十萬?”付聿禮一聲冷笑,“付淺還是需要你花錢的年紀,先不說她能賺多少,就單單這份支出,合計一下都沒有二十萬的道理。”
“那你決定出多少?”
“十萬,你同意我馬上打錢,要不同意,我的人受了幾分傷,你就給我加倍還回來。”
付國林立馬接口:“同意,我同意!”
付淺亦步亦趨的跟着付聿禮往外走。
她不知道這兩人談了些什麽,只是敏感的察覺到付聿禮的心情不怎麽好。
上車後也不敢說什麽,直到付聿禮問她詳細住址。
是的,這麽久了付聿禮都不知道她住哪,只知道是在安愉工作室附近。
車子飛速行駛在車道上,等紅綠燈的間隙,付聿禮似乎已經調整好心态,主動開口說:“從今天開始他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之後的路要怎麽走,你自己好自為之。”
付淺怔忡了一瞬,仍舊不敢相信的确認,“以後再也不會來找我了?”
“嗯。”
“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這麽輕易答應?”
“不管他為什麽會答應,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
“什麽?”
綠燈跳起,車子重新出發。
付聿禮看着前方空曠的街道,語氣沉沉的說:“不要給安愉添麻煩,不要讓她因為你受到任何傷害,否則你就繼續回那個家去。”
-
室內清寂。
付聿禮摸黑走到卧室。
安愉換了個睡姿趴在床上,還微微起了鼾聲,微黃的床頭燈亮度調到了最低,給周邊增添了暖意。
他輕手輕腳走進去,在床邊坐下,将安愉扭到的腳從被子裏挖出來,腳踝還腫的老高。
配來的活血藥就在床頭櫃上。
付聿禮便又重新給她上了一遍,輕輕吹了吹,表面的膏體滲進去後才把她的腳重新放回被窩。
安愉早上醒來的時候,身後靠着一堵肉牆,腰間搭着一只手。
她微微仰頭朝後看,是付聿禮酣睡的面容。
眉目垂落下來,多了些無辜的感覺,顯得不再那麽有距離感。
睡了一覺,又對着這樣一張好看的臉,昨晚的火氣好像也沒那麽大了。
安愉忍不住伸手拂過他的眉梢,指尖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慢慢下滑停在唇畔。
最後湊過去他的嘴角親了一下。
低低的一聲悶笑,他閉着眼說:“你這算不算非禮?”
安愉轉身趴在他胸口,張嘴咬在他下巴上,“你居然裝睡。”
“沒有,是被你親醒的。”
付聿禮睜開眼跟她對視,輕輕挑眉,“要不要再來一下?”
安愉看着他沒動。
付聿禮湊過去在她額角落下一吻。
“餓不餓?”
安愉懶洋洋的說:“有點,太陽好像升的老高了。”
“嗯。”
光線透過厚實的窗簾将室內也照的蒙蒙亮。
付聿禮說:“腳受傷了今天就別去工作室了,好好養幾天。”
“再說吧。”安愉心裏其實還是惦記着付淺的事情,但昨天因為這個跟付聿禮鬧得有點不愉快,這會也就不想提。
付聿禮了解安愉的性子,大概知道她在想什麽,便說了一句:“付淺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之後不會再有麻煩。”
安愉撐起上半身看他,“你怎麽解決的?”
付聿禮擡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勺,“就好好商量了下,反正不會再來找麻煩就是。”
安愉笑起來,“就知道你嘴硬心軟。”
-
安愉在家休息了沒兩天,能一瘸一拐下地後就去了工作室。
青瓷文化園那邊已經在做收尾工作,最後兩天的時候,她特意去看了眼。
那天中午飯點的時候還碰見了隋放。
隋放是來給陳世榮送文件的。
安愉驚訝,“你們跟陳老還有合作?”
印象裏陳世榮就圍着瓷器打轉了,跟安博言他們的業務完全不搭邊。
隋放一時沒吭聲,他不好說安愉他們的展館就是安博言用人情關系得來的,自家老板選擇低調,他也不好捅婁子。
便只點了點頭,轉而問:“你們的展覽是不是快開放了?”
“後天就開始了,歡迎你來參觀。”安愉笑了笑,“到時候記得穿漢服。”
“好,如果有機會的話。”
唐婉這時恰好走出來,看見隋放愣了一瞬,緊接着翻了個白眼。
隋放當沒看見,對安愉說:“安小姐,那我先走,祝你們展出順利。”
等人走遠,安愉撞了唐婉一記,“至于嘛你。”
“沒辦法,誰叫留下的回憶那麽的不美好呢。”
“你找我什麽事?”
“哦。”唐婉回過神來,“裝紀念品的那個盒子好像尺寸不對。”
“之前不是已經裝過了嗎?現在才發現尺寸不對?”
“盒子不是前後分了兩批到的嘛,第二批小了點。”
而廠方材料要重新購買,前後完工需要至少半個月,對他們來說這個時間等不了。
好在紀念品外還有亞克力盒裝着,便進了一批禮品袋應急。
青瓷漢服展就這樣在亂中有序中拉開了帷幕。
開展的第一天,是第一波高峰,工作室全體人員都出動了。
穿着小二的服裝,分散在各個要口。
安愉關注着各平臺的* 留言,好評率比預期的高上很多。
零售處的商品流動也不算慢。
晚上八點,一天的工作算徹底結束,安愉站在收銀處看一天的流水,以及後期需要補給的參考數據。
等最後一波人走完,安愉檢查完現場,鎖門往停車場走。
偌大的青瓷園,只剩了景觀燈的光線落在一隅,襯着周邊較為古風的建築,好像真的就走在了某個朝代的庭院內。
直到看到遠處停靠的車輛,才又把神識抽了回來。
冷白的月光灑下,漫天星子都隐藏了進去。
不小的停車場,卻只停了寥寥幾輛車子。
安愉抛了下自己手上的車鑰匙,眼睛盯着另一頭的方向。
深冬的季節,晚上的溫度極低,尤其是這偏遠地區更甚。
安博言穿着一身正裝,單手揣兜,靠着車身在打電話。
身高腿長的側影,漂亮的像一卷濃墨重彩的畫,有着愉悅人心的力量,賞析度非常之高。
似有察覺。
安博言轉頭看過來,隔着不長的距離,目光緩緩的落在安愉身上,有實物一般的從頭到腳掃過,緊接着便笑起來,沖她招了招手。
溫暖和煦的模樣就像對着一個淘氣可愛的孩子。
安愉走過去,在他跟前站定。
電話還沒結束,安博言空着的手輕輕在安愉臉上撫過,随後拽住她把人拉到自己右側,微微轉過身,幫她擋了些風。
安愉愣了一下,撇頭抿了抿唇。
這個人還是這樣,明明不願跟自己有牽扯,還是動不動就做些惹人誤會的舉止,對于過去的安愉而言,就好像跟他在一起是一件有希望的事情。
她總是會錯意,到最後又只能怪自己。
安愉朝後退了兩步,跟他隔出距離,也不刻意讓他給自己擋風。
她只想要屬于自己的溫度,而不是別人無意的施舍。
安博言看了她一眼,又說了兩句方才挂斷電話。
“你怎麽來了?”安愉問他。
她可不認為這人是路過。
“來看看開展首日的盛況,好像還不錯。”
“是比預期的好一點。”
安愉身上還穿着日間的工作服,外面套了一件黑色長款羽絨服,素淨的臉上看不出什麽妝容,更突出了五官的明朗秀氣。
安博言喜歡看她素面朝天的模樣,像萬物複蘇的季節,充滿耀眼的生氣,也依稀有過去的樣子。
他不得不承認,他懷念安愉以前的模樣,那個眼裏只看得到他的模樣。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安愉的目光不再追随他,她的世界裏湧入了別的吸引她注意的東西。
安博言不知道那是什麽,只知道自己不怎麽好受。
他看着安愉凍紅的鼻子,拉開車門從裏面拿出一杯熱巧遞過去。
“路上買的,趁熱喝。”
安愉接過,用手背探了探溫度,已經感覺不出什麽了。
“你什麽時候到這裏的?”
安博言想了想,“七點?”
“怪不得。”安愉拿出杯子和吸管,“都不熱了。”
“用保溫袋裝過來的。”安博言伸手握上去,也去試溫度,一半手掌蓋在了安愉的手指上。
她快速轉身避過,“我還能騙你不成,不過勉強還能喝。”
安博言定定的看了她幾秒,收回手,聽不出情緒的說:“冷了就扔掉,回去再給你買一杯。”
“不用,這種甜膩膩的東西我已經不怎麽愛喝了。”
“是嗎?記得過去你只愛這一款。”
“你也說是過去了。”安愉快速看他一眼,“人總會變得嘛,哪能一直喜歡同一種。”
“我倒不知道你是這麽善變的女人。”
“……”
安愉皺了皺眉,她總覺得這句話聽來不太對,但看安博言表情又好像是再正常不過。
她最後沒反駁,只說:“我要回去了,明天還得早起。”
“嗯,路上注意安全。”
安愉走回自己車上,将杯子放進凹槽,從後視鏡看了眼,安博言正好也拉開車門上車。
車子啓動,沖她閃了一下車燈。
安愉先一步開出去,安博言很快跟上。
深夜的山間道路,黑漆漆的,沒有別的往來車輛。
安愉踩着油門,突然想起來過去自己很怕黑,無邊的黑暗總會讓她感覺裏面蟄伏着什麽東西。
有一年臺風天,家裏電路跳閘,哪哪都亮不起來。
那是一個深夜,安愉還沒睡,正偷偷摸摸看小說,瞬間吓得不敢動彈。
又偏偏那麽恰好,她想上廁所。
安愉做了很多心理建設都沒用,最後吓得哭了起來。
她自認為哭得聲音并不響,但不知道怎麽就是被隔壁的安博言聽到了。
他不知道從哪找的手電燈,敲響了安愉的房門。
門開的那一刻,白色燈源湧進來的那一秒,安愉真真切切感覺到了獲救的滋味。
也是第一次,她讓一個男生陪着上了廁所。
已經知道男女有別的年紀,兩人都嘗到了莫名尴尬的滋味。
安愉握着方向盤緩緩的吐了口氣。
她看着前面濃黑的道路,如果今晚也是她一個人,雖不至于像那時候一般沒出息,但多少還是會害怕。
她忍不住懷疑,安博言是不是也考慮到這個,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裏。
第二天晚上,安愉沒再讓自己落單。
當然也沒看到安博言停在另一處的車子,在确認她并非獨自一人後,先一步選擇了離開。
這次展覽會持續差不多整個寒假。
剛開展的前一周,付聿禮因為出差沒有參與到,索性不至于太過遺憾。
出差結束的這天下午,他從機場直接趕到了青瓷文化園,因為着裝問題,無法進入主會場。
便在外圍溜達。
最先看到他的還是出來扔垃圾的付淺,穿着古代小二的裝束,肩上還搭個布巾。
“哥?你怎麽來啦?”她提着兩袋垃圾奔過來。
付聿禮上下看了她一圈,“你們都是這個裝扮?”
“對呀?有意思嗎?”她原地轉了個圈,“工作人員都穿這樣,安姐也不例外。”
“是嗎?”想到安愉之前說名門貴府的少夫人,他忍不住笑了笑。
付淺歪了歪頭,她很少看到付聿禮笑,不免有點新奇。
“哥,你今天心情不錯?”
“還可以。”
“我去幫你把安姐叫出來。”
“不用。”付聿禮攔住她,“工作要緊,你們先忙,我在這随便看看。”
偌大的停車場幾乎快停滿,靠牆的位置還停了兩輛大巴車,園內有游客四處走動,零星可以聽見他們對這個地方這次展覽的評價,總的來說很成功。
中心有個湖泊造景,付聿禮站在石欄旁,看着湖裏游走的錦鯉,大大小小顏色各異。
關鍵是一點不怕人,應該是經常有被投喂。
安愉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付聿禮面朝湖的背影,對面是蕭條的垂柳,柳枝随風晃悠,灰白的牆體,映襯着同樣灰沉的天空。
明明天氣一點都不好,園內秀美的景觀也大打折扣,但似乎因為這個人的存在,加之偶爾經過的漢服游客,有種古今碰撞的奇妙感。
安愉掏出手機,調整角度将這個畫面記錄了下來。
聲音很小,但付聿禮還是有所察覺,同時間轉過了身。
安愉笑嘻嘻的蹦到他跟前,“耳朵這麽靈,屬什麽的?”
“冷不冷?”付聿禮抓住她的手搓了搓,“你的帽子呢?”
身上衣服确實跟付淺的一樣,但是少了一頂褐色的帽子。
“在口袋裏,戴着太傻了。”
付聿禮笑了笑,“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嗎?”
“工作時候沒辦法,這會不是偷懶嘛。”安愉抱住他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可算回來了,為什麽設計師還要出差?”
“客戶是外省的就沒辦法,工程大的話時間自然就需要多一些。”
安愉被他正經解釋的模樣逗笑,“我跟你開玩笑的,緊張什麽。”
付聿禮捏了捏她腰間的軟肉,随後從口袋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
“送你的禮物。”
“給我戴紀念品了,是什麽?”安愉接過後打開,裏面是一只粉嫩的粉晶狐貍,“好看是蠻好看,挂車鑰匙上不錯,不過你知不知道粉晶狐貍的作用是什麽?”
付聿禮只是瞧着好看買回來了,其他一概沒有研究。
安愉說:“狐貍是招桃花的,你是嫌我桃花太少嗎?”
“靈不靈?”
“什麽?”
“所謂的桃花靈不靈?”
“自然是心誠則靈了。”
付聿禮伸手要拿走。
安愉快速一避,“你自己送給我的,哪有再拿回去的。”
“下次送你個別的。”
“不行。”安愉手指套着挂繩轉圈圈,“都跟你說了心誠則靈,我又不缺桃花。”
她笑嘻嘻的又撞進付聿禮的懷裏,“你擔心個什麽勁。”
付聿禮将下巴抵在她肩上,輕輕喟嘆一聲,“怕你真跑了。”
他自認為是個情感單薄的人,別說戀愛,過去甚至連有好感的異性都不曾出現過。
有段時間他甚至以為自己哪裏出了問題,有嘗試着去關注身邊往來的異性,統統無果,最後也就不再強求。
他一度以為自己就這樣了,反正對家庭也沒有絲毫渴望。
安愉出現的措不及防,像霧霾天突然竄入的一束陽光,驅散了沉沉的陰霾,讓他看到了生活的曙光。
那樣強烈的攻勢下,他一步步淪陷,從一開始的試試也沒有什麽,到現在的一句玩笑都能格外上心。
對此付聿禮無奈,又不得不接受。
在感情上對一個人傾盡所有他不認為是什麽好事,但往往也身不由己。
臨近年關時,大街小巷漸次升紅,連帶展館內也出現中國結和福字,工作人員的服裝也跟着變了顏色。
小年這天,安愉提前一步走人,去了付聿禮的公寓。
兩人一起吃了頓餃子,又窩沙發看了部電影。
各自忙碌的這段時間,很久沒有好好的一起坐下來過。
安愉問他往年的除夕都是怎麽過的。
付聿禮盯着冷白的屏幕,語氣沒多少起伏地說:“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家裏做設計,對我來說這一天跟往常沒有什麽區別。”
阖家歡樂的日子,不是什麽酷刑,也不會覺得寂寞,零點的鞭炮聲響起時,只會恍然又是新的一年罷了。
安愉繞着他的食指玩,“今年我陪你啊,我陪你守歲。”
付聿禮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你喜歡這個?”
“也不是,你不知道從衆原理嗎?是不是從來沒有守歲過?”
“偶爾會熬到零點,但不算特意守歲。”
安愉說:“那今年我陪你啊,中央廣場還會有煙花秀,你陪我去看,我們讀秒。”
付聿禮笑了笑,“好。”
除夕當天,展館早早閉門。
每年的這天安行簡都會将兄弟姐妹叫上在外面吃頓團圓飯,幾輩人湊一塊,也能坐滿三桌。
安愉提前回了安家,原本打算将胡慧麗一起捎走,結果安博言回來的比她更早。
“坐我車吧,那邊估計沒車位。”安博言說。
一般飯後都是各自活動,往年安愉會直接回家,陪二老看會春晚就睡覺,今年想去付聿禮那邊,其實是想自己開車的。
安行簡跟着說:“一起吧,方便點。”
安愉便沒再開口,點頭上了副駕。
路上給付聿禮去了消息,表示今天要稍微晚點到。
安博言撇了她一眼,囑咐:“別玩手機,免得等會又暈車。”
安愉将手機放進口袋,轉頭看向兩旁街道。
原本車輛往來擁堵的街道,今天變得空蕩蕩的,整個城市仿佛都空了下來。
到酒店後,人已經都到的差不多,安愉跟他們不熟,打完招呼便找了個位置坐了。
安博言雖然也話少,但每當這個時候依舊會是衆人圍堵的焦點。
問感情,問工作,純粹想要套近乎的比比皆是。
好不容易從一堆親戚間走出,他脫下外套,在安愉身邊落座。
今天穿的并沒有那麽正式,薄薄的羊絨衫加一件短款羽絨服。
室內熱空調開的很足,他将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精瘦的手腕,黑色的腕表,膚色被襯得尤其白。
安愉靠在椅背上自顧自玩手機。
安博言靠攏過去看。
安愉迅速一遮,“偷窺是不道德的。”
“看樣子是些見不得人的。”
安愉翻了個白眼,不想搭理他。
安博言的視線隔着鏡片依舊落在她身上,像夏季午後的烈陽,讓人格外不舒服。
安愉忍了忍,擡頭瞪了他一眼,“你一直盯着我幹嘛?”
安博言好笑,“你的臉不是用來給人看的?”
“反正不是給你看的。”
“我的眼睛由我不由你。”
安愉心想這又是什麽毛病,不過人多眼雜她不願跟他起争執,好在很快有人過來攀談,将不自在沖散了些。
吃飯時,桌上聊的不是家長裏短就是今年的經濟走向,安博言除了被誇贊,業務領域能被拉出來的很少,沒辦法他跟這幫大老爺們的事業有壁,完全不在一個高度上。
其好處就是能好好的吃一頓飯,不用時不時被打斷。
安博言還算是個體貼的男人,他會主動給安愉布菜,過去年紀小,大家只單純覺得這沒血緣的兩兄妹感情倒是不錯。
後來因為安愉有自己的小心思,安博言對她的照顧就成了蜜糖,周圍人的調笑也成了隐秘的快樂,午夜夢回間都會拎出來回味一番。
但今年安愉突然覺得這更像是砒霜,日積月累的滲入骨血,在自己無法自拔時對方卻随時可以抽身走人,你還不能怪他分毫。
安博言幫她夾第一筷時,安愉适時的端起了自己的碗,“沒關系,我自己夾。”
安博言的筷子舉在她面前,目光略冷的看着她,“碗放好。”
“不用,我不愛吃這個。”
又是數息過去,安博言将菜放入菜渣盤裏,撈過一旁的白色毛巾擦了擦手。
他什麽都沒說,後面也沒再有什麽舉動。
但安愉莫名感到壓抑,察覺他心情變得非常糟糕。
年夜飯結束,安家人永遠是最後走的一波。
安行簡和胡慧麗坐在後座,他有感而發感慨自己年不如年的身體,也不知道這樣圍在一塊還能吃幾次。
胡慧麗說:“這個日子人家都說吉祥話,你倒好,偏偏撿不中聽的說。”
安行簡笑了笑,“掌嘴掌嘴。”
除夕夜,保姆也回去過年了。
胡慧麗去廚房準備晚上可能會吃的宵夜,安愉坐在客廳陪安行簡看電視,安博言則出去接電話了。
安行簡一邊嗑瓜子,一邊吐槽他過年都不消停。
安愉笑着說:“我哥這麽上進,您還不滿意呢!”
“滿意啥,就知道往外跑,不知道照顧家裏。”
安愉知道他是在說安博言沒接手他手上的産業,笑了笑沒接話。
八點半左右的時候,安愉走去找胡慧麗,跟她說今晚要出去一趟。
胡慧麗微微有些驚訝,“今天還出去?”
“嗯,跟朋友說好了去守歲。”
“你們年輕人的活動我是不太懂,不過你說的是哪個朋友,唐婉?”
“不是,另外的,下次帶他來見您。”
胡慧麗笑起來,“男孩子?”
“哎呀媽媽,您怎麽也這麽八卦啊!”
“你新年都28歲了,交男朋友也正常,你安叔現在心思在博言身上,等他穩定了,保準就輪到你。”
安愉笑嘻嘻的,“放心,我不會讓你們費心的。”
又玩笑了幾句,安愉上樓換衣服,随後出了門。
半路給付聿禮打了個電話,在他的小區門口碰頭,随後出發前往中央廣場。
安愉開的車,接上人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
付聿禮看向她,問說:“什麽這麽開心?”
“今天一天都在等晚上,現在是好不容易把人給拐上了車,感覺就跟新郎等新娘似的。”
付聿禮也跟着笑了下,“要麽我來開車?”
“不用,這感覺還挺新鮮。”安愉伸出右手晃了晃,付聿禮順勢牽住。
中央廣場人不少,但也沒有人山人海的陣勢。
外圍還有一些小吃攤,以及賣孔明燈的。
安愉對放孔明燈沒什麽興趣,小吃倒是有段時間沒吃了,挑着選了幾樣。
兩人共吃一份,還挺滿足。
時間還有,他們牽手在道路旁晃悠。
一陣夜風吹來,安愉凍得往付聿禮身上拱,對比斜對面光着腿的小年輕,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
付聿禮說:“十年前,難道你也這樣?”
“你若想看,我還是有勇氣的。”
付聿禮說:“回家慢慢看就好了,沒必要在大街上。”
“哇,你說的這是什麽,我怕不是幻聽了吧。”安愉誇張的搓了搓耳朵,又拍拍他的臉,“還是你的魂被調包了。”
付聿禮只是湊過去在她唇畔落下一吻。
臨近零點時,大朵大朵的煙花在城市上空綻放,璀璨的光亮投射在所有人洋溢着笑容的臉上。
安愉扭頭看付聿禮,大聲說:“付聿禮,新年快樂!”
付聿禮摸摸她的頭,湊到她耳邊:“新年快樂!”
大街對面停着一排車,其中一輛黑色私家車內,安博言單手扶着方向盤,指尖輕輕點在方向盤上。
清冷的雙目中好似沉着碎冰,好半晌他掏出手機給安愉撥去電話。
遠處的安愉低頭掏出手機看了眼。
同時間安博言聽見電話被掐掉的提示音,他冷淡的勾了下嘴角,将手機砸進副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