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9

第47章 49

某一天早晨醒來, 外面的樹枝上挂滿了白霜,天似乎更冷了。

而安行簡胸腔痛的毛病一直沒有緩解,并且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胡慧麗不管他願不願意, 愣是将人拉去了醫院做檢查。

“我都跟你說是年紀大了睡覺姿勢不對的關系,上半年剛做的體檢,有什麽可擔心的。”安行簡一遍配合着醫生做檢查, 一邊忍不住念叨。

胡慧麗推了他一把,讓他躺好。

然而檢查結果出來卻并不樂觀,醫生也沒跟胡慧麗說什麽, 只讓她叫家裏孩子過來。

等人到齊以後,才得知是肝癌晚期,并且已經擴散到各髒器, 已經沒有比較好的治療方案了。

不大的辦公室內,安博言看着手上的檢查報告,半晌才開口問:“手術放化療都沒意義了嗎?”

醫生搖了搖頭,“這個不是小手術,一個是年紀大了, 身體素質放在那邊, 還有一個是癌細胞已經擴散, 哪哪都要切, 切完再放化療其實只能增加病人痛苦。當然我們做醫生的不能說叫你們放棄,但确實任何治療可能都是加快......”

醫生話沒說完, 但是大家心裏都明白是什麽意思。

事情發生的有點突然,前一天明明還好好的人, 現在突然說已經命不久矣。

一般人都很難接受。

安博言拿着檢查單的手微微發抖, 他将單子一收,道了句謝, 帶着安愉走出去。

胡慧麗在外面等着,見他們出來,連忙上前,憂心忡忡的問:“醫生怎麽說啊?”

安愉不知道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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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博言開口:“情況不是很好,我再聯系一下其他權威醫生看看。”

他很快離開了醫院。

胡慧麗拉着安愉一直問情況。

安愉最後将醫生的話簡要轉述。

狹長的走廊上,胡慧麗像秋季凋零的花,一下子萎靡下去,失去了支撐的力量。

“媽!”安愉吃力的扶住她。

胡慧麗蹲在地上,突然捂住臉哭了起來,哭聲壓抑破碎,零零散散的落入安愉的耳朵。

安行簡患病難醫的事情到這一刻似乎真實了起來,通過胡慧麗的哭聲具象化的放到了安愉面前。

讓她懵了很久的腦子清爽起來,後知後覺也感到了親人即将離世的痛苦。

眼眶一熱,也幾乎要控制不住落淚。

她哽咽着說:“媽,你這會別哭了,安叔還在病房呢,不能這麽快讓他知道。”

糟糕的心情也會加速病情的發展。

後面幾天安博言通過各方聯系,雖然得到的結果大同小異,但還是想給安行簡轉院再做個全面檢查。

只是安行簡死活不肯,就念着要回家。

過度治療只會加速死亡,體面的走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安博言沒做堅持,聽從他的意見,把他接回了家。

病情發展很快,安行簡自己應該也預料到了。

他什麽都不問,配合吃藥降低痛苦,盡量每天開開心心的吃喝聊天。

這天天氣很好,胡慧麗進進出出的在曬被子,安愉陪着安行簡在二樓陽臺曬太陽。

短短半個月安行簡就瘦的剩了層皮,膚色泛黃,雙眼渾濁,好在還能認清人,也能說上幾句話。

“前陣子博言住院,我知道是因為什麽。”安行簡靠坐在輪椅上,膝蓋上蓋着一條毯子,他的目光無焦距的落在某一處,話是對着安愉說的。

“我原本覺得臭小子沒點出息,你也不用對着他心軟,該怎麽樣就怎麽樣,順心而為。現在自己即将沒入黃土了,啧,總歸不想太早遇見我兒子。”

“所以安愉啊,安叔不* 要求你一定要去接納他,但能不能給他一個機會,一個你們試着相處,試着去了解的機會,啊?”

他的話音聽着有氣無力,到最後音調幾近顫抖。

安愉握着水杯的指尖冰涼,好像從各方面去看,她都無法拒絕安行簡的要求。

他并沒有獨斷的要求她怎麽樣,放大了足夠的選擇空間,态度更是稱得上卑微。

只是給安博言機會的同時,她勢必就要與沈宴舟分手,離開那個風光霁月溫柔從容的男人。

安愉非常的舍不得,舍不得到心尖刺痛難忍。

“安叔,我......”

後面的話卻是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安行簡用不甚清明的雙目看了她一會,随後釋然一笑,吃力的擺了擺手,“沒關系,是我強人所難了,你就當沒聽過我說那話。”

可就是眼下這麽幾句給了她臺階的話,成了壓倒安愉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無聲的點頭,應了下來。

離開二樓陽臺,剛走進室內,安愉看到不止何時進來的胡慧麗。

她背靠着牆,正捂着嘴無聲落淚。

安愉低低的叫了她一聲,“媽!”

胡慧麗沖她擺手,示意她別說話。

“媽媽,對不起。”安愉哭着上前抱住了胡慧麗,盡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可能是為了答應安行簡時的遲疑,也可能是因着自己造成家裏不得安寧。

無論種種,總有部分自己的責任。

約見沈宴舟的那天下起了小雪,紛紛揚揚的飄在空中,朋友圈被這一次的初雪刷了屏。

安愉坐在街角咖啡館的落地窗前,随意的劃着手機屏幕,點了兩個贊後,有人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仔細算,從那次借口說要陪陪家人開始到現在,他們就沒真正碰過面,當然那次醫院電梯口短暫的交流不算。

安愉給他點了一杯美式,自己的是熱巧。

外面冷的厲害,室內暖氣卻很足。

沈宴舟摘了圍巾,脫了外套,往沙發一靠,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今天你可算有時間出來見見我了。”見不到人只能手機上聊,但是最近安愉消息回的也很慢,經常銷聲匿跡。

他的眼眸亮亮的,話音略帶委屈和控訴,卻也是更接近撒嬌的意味。

安愉心下發澀,拿起杯子喝了口甜膩的熱巧。

沈宴舟仔細看她,覺得本來就清瘦的臉頰更削減了幾分,問道:“家裏的事情還沒解決?”

“短時間應該解決不了。”

“能跟我細說看看嗎?說不定能幫上忙。”

安愉搖頭,“誰都幫不了。”

沈宴舟沉默,随後轉了話題,“上次說的帶你去山上看雪,結果今天城裏就開始下了。”

他扭頭看窗外,路過行人大多沒撐傘,雪小的也積不起來,提建議:“要麽今天去?”

“去不了。”往後應該也沒什麽機會了。

暖氣烘的人眼睛幹澀,安愉舔了舔同樣幹裂的嘴唇,糾結着後面的話應該怎麽說。

應該是工作日的關系,這個點咖啡館人很少,工作人員在櫃臺後清理咖啡機。

安愉吐了口氣,眼睛也不看他,開口說起自己的過去。

十歲進安家,從開始的局促到之後的接納,安行簡對她視如己出,安博言也配得上兄長的身份,只是後來不知不覺的就變了味。

某一天開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着這個少年走,喜歡看他幹淨的眉眼,陽光下難得揚起的笑容,這份青少年時期的喜歡追随了自己很多年。

她甚至一度以為,自己要抱着這份愛意到死。

哪成想後來遇見了付聿禮,這個男人将她拉出感情的泥沼,讓她如獲新生,只是很可惜,他們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

她沒有給他帶去希望,反而是難以掩蓋的災難。

“所以你一直不願見我的家人,最大的原因是覺得我們可能也沒有結果?”沈宴舟從她以上的幾段話中得出結論,“你怕安博言針對我,最後我也會一蹶不振?”

安愉點頭,最開始她确實是這麽擔心着的。

空氣中彌漫着咖啡的醇香,工作人員這時換了一首英文歌。

沈宴舟的表情少有的嚴肅起來,跟安愉相處,他一直抱着十足十的誠意,卻沒想到對方并沒有同樣相待,相反是抱着一種相當不負責任的态度。

這讓他有些生氣,可就算再生氣,對着安愉他發現自己也很難說出刻薄的話來。

更悲哀的是,除去生氣,他更想抹去安愉臉上此時蓋着的愁苦,希望她能再快樂一些,像往常一樣明媚點。

他的人生履歷中,屬于感情的那一塊并不豐富,不多的經驗中也是理智占于上風,沒有被情緒支配着走過。

安愉是他無趣人生中的一個意外,他喜歡她身上展現出的活力,時而豁達時而糾結的小矛盾,好像人生真的可以有很多種可能性。

“安叔病重,人生倒計時的幾天裏,他希望我給安博言一個機會。若是強烈要求,我說不定還會有逆反心理,但是他看我猶豫就立馬推翻了自己想法,我反而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罪人。”

安愉雙手捧着溫熱的杯子,說完這番話也沒太多的表情,眼中是落寞和空洞,襯着點點微紅,脆弱的讓人想抱一抱她。

所以安愉這次約他見面,其實是想來分手的。

只是這兩個字她難以訴諸于口,可能是不想傷害到他,也可能是心理也伴有強烈的不舍。

沈宴舟希望是後者,至少表明自己在她心裏也是占有幾分重量的。

都是成年人了,他沒理由去跟一個将死之人做競争,這沒有什麽意義。

他也能理解安愉,畢竟伴随一生的負罪感太重了。

所以他笑了笑,說:“那就分手吧,只要能讓你輕松點。”

安愉沒看他,而是狼狽的幹咳了一下,将喉間湧上來的酸澀努力壓了下去。

一起走出咖啡館,擁抱告別,給足了彼此體面,随後朝着兩個方向越走越遠。

都說人生總有遺憾,但安愉覺得自己的遺憾是不是太多了點?

還是說人生就是由一個個遺憾堆疊而成的?

當天晚上,安愉拉着唐婉去酒吧買醉,當媽的人其實是沒有那麽多時間的,唐婉費了不少功夫才溜出來作陪,可謂誠意滿滿。

得知安愉跟沈宴舟分手,她也沒有多意外。

有安博言這個神經病在,安愉跟誰都很難有好結果。

唐婉勸解她說:“想開點,人生就這幾十年,讓安博言為你做牛做馬也是種能力,下半輩子就好好去享受,不想用他的人,就使勁花他的錢。”

安愉悶聲悶氣地說:“那我明天就去買大樓,買飛機。”

“對,使勁造,說不定哪天他看見你扭頭就跑了。”唐婉又想起什麽,“對了,那你的東西從沈宴舟那裏搬出來了嗎?”

安愉趴在吧臺上,轉着酒杯,聽到沈宴舟的名字動作滞了一下,搖了搖頭。

“分的太突然,東西沒去整理也正常,下次讓他收拾了寄快遞吧,再見面也尴尬。”

安愉趴在那沒動靜,在唐婉懷疑她是不是醉過去了的時候,聽見她說:“不是尴尬,是不想他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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