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貍奴玉
第10章 10 貍奴玉
顧明忱咬死不承認那些莫須有的罪行,刑部定不了罪,便将人移交到內務府。
抄家,驗産。
刑部侍郎沈忠帶着頭,一路闖進來,日華升碧霄,明晃晃的日光照得刺眼,緊閉的大門被破開。
慎刑司主事烏甫閣緊跟其後,揮揮手,身後侍衛散獸一般沖出來,将顧府團團包圍。
孩童被吓得哭鬧起來,顧明忱正妻蕭氏護着孩子,大聲喊道:“你們幹什麽!還未定罪,你們——”
“姑姑!”一聲尖銳的哭喊自身後響起,只見一嬌滴滴的女娘抱着妝奁跑出,哭得梨花帶雨跪倒在蕭氏身側,“嗚嗚,姑姑,救我,救我!”
侍衛粗魯上前搶奪,兩人拉扯,旁邊孩童吓得哇哇大哭。
“不要嗚嗚,我就這些首飾了,嗚嗚不要搶,不要搶我。”
侍衛唰得一下抽出佩劍,白刃鋒利立即破開了小女娘的手指。
“給他潇潇!”蕭氏連忙上前攔住,咬牙将她懷中妝奁推出去,“咱不要了啊咱不要了。”顧潇潇崩潰地拽住蕭氏的衣袖,捶胸頓足地哭泣,“啊啊姑姑,姑姑。”
“都是些身外之物!命重要潇潇,好了,好了好了......”蕭氏胡亂拍着顧潇潇的背安慰,将旁邊的小孩攬在懷中,警惕地看着內務府的侍衛。
“仔細着點搜,別落了東西,也別傷了家眷。”沈忠氣定神閑地背着手,聲調擡高叫衆人都聽個清楚。
“是,大人!”侍衛齊聲一應。
烏甫閣掩了掩口鼻,不動聲色地躲了哭喊的家眷一下,頓時想起什麽,落袖搭話,“大人心憐着顧府,是他顧明忱的福氣。”
“哼。”沈忠冷笑一聲,“若不是上頭吩咐,哪用得到這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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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頭吩咐?”烏甫閣眼觀鼻鼻觀心,眼睛滴溜溜一轉不知在想些什麽。人貴自知,知道太多,對他這個小小的慎刑司主事沒什麽好處,烏甫閣識趣沒再追問。
他往前看了看,轉開話頭。
“大人過會子,直接回刑部?”烏甫閣側頭問道:“這院不大,約莫一會兒就能搜完,下官讓人押回去記了冊子,一完事兒,就來找您如何?”
“什麽事兒?”沈忠四處看了看,微微斂了神。
烏甫閣從袖中掏出一方粉帕,塞到沈忠手裏,壓低聲音,“自然是有好東西,想給大人看看。”
“不成不成,這算什麽。”沈忠連忙推脫,眼神飄移觀察着四周。
“欸。”沈忠拒絕得也不算果斷,烏甫閣一推,又塞回他手中,“後街秫香館,芙蓉姑娘獻舞,一月才能見着兩回啊,大人确定不去?”
眼見沈忠動搖,烏甫閣立馬給遞了臺階,擺出一副愁容滿面的樣子,“哎呀,實在是下官有事相求,那顧明忱入了內務府,是輕審還是重審,還得靠大人指點。”
“不為芙蓉姑娘,就是體恤體恤下官,您也賞個臉如何?”烏甫閣低頭湊近,斂衽抿笑,用僅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據說,還有上好的神仙醉,往煙槍上一放一點,那是舒筋活絡,快活似神仙。”他挑眉暗示,“您不試試?”
沈忠這才将帕子折了折,塞進袖中,拍了拍烏甫閣的肩膀,眼中閃過一絲精明,“欸,都是人手底下做事的,哪有什麽體恤不體恤,互相幫襯着罷了。”
“我回了刑部,一刻鐘,便到秫香館找你如何?”沈忠道。
兩人頓了頓,相視一笑。
這邊唠着嗑,那邊就将完事兒了。
內務府的人如劫匪一般,将顧府洗劫一空,這邊烏甫閣還裝腔作勢,合袖朗聲道:“皇上體恤,準顧明忱通匪一事了結之後,再行處置顧家家眷,這府就不封了,諸位好生住着。”
“天殺的!你們家都抄了,剩一個空殼子哪裏還能唔!唔唔!”顧潇潇的嘴被蕭氏連忙捂住,蕭氏眸色微微一暗,深呼吸一口氣低頭謝恩,“妾等,謝主隆恩。”
“我等,謝主隆恩。”身後家眷連着跪了一地。
待抄家的人走了,蕭氏才放開捂住顧潇潇的手,顧潇潇立馬彈起來在院中大罵內務府,罵着罵着,便委屈地哭起來。
蕭氏無奈将她摟在懷中,拍着她的後背安慰。
“夫人,夫人。”門口鬼鬼祟祟探出一個頭。
“誰?”蕭氏警覺。
“是我,柏青啊,夫人。”柏青觀察了一下周圍,這才快步走了進去,謹慎地關好府門。
“柏青!”蕭氏連忙走過去,眸中滿是不可置信,她嘴唇顫抖,“......成玉他,可還好?”
“好,好着呢。”柏青将懷中捂着的小袋子掏出,眼眶泛紅,“這是公子讓我帶的,這段日子,就只能苦了家裏人......您放心,公子在想法子了。”
蕭氏打開小袋子,只見裏面一疊厚厚的銀票,不由得噙着淚,“你告訴他,我們一切都好,叫他安心忙自己的事罷。”蕭氏忍淚哽咽起來。
“柏青!”顧潇潇跑了過來,提着裙擺氣勢洶洶叫他,“表哥他什麽時候回?府裏的日子,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嗚嗚。”顧潇潇抹淚道。
“快了,快了,公子在查了。”柏青連忙道。
知道柏青應付不來顧潇潇,蕭氏轉過身拭去眼淚,穩住情緒,轉過來打圓場,“行了柏青,你快回去罷。”她拉住還想再說些什麽的顧潇潇,“來,潇潇,陪姑姑理一理院子。”
“欸!”顧潇潇的話戛然又止,不甘心地一步三回頭看着柏青。
柏青連忙戴上帷帽離開。
對面,酒樓隔間上。
風透過閣窗吹起柳安予的發絲,一只慵懶白貓眯起眼睛,趴在她懷中舔毛。
柳安予的手捋過白貓的絨毛,從它的頭頂一直順到尾巴,白貓舒服到發出咕嚕嚕的聲音,親昵地蹭蹭她的掌心。
顧淮坐在她的對面,眸子一刻不錯地盯着顧府。
直等柏青轉了一圈出來,匆匆忙忙過來複命。
“公子,都安排妥當了。”柏青一進來看見柳安予,頓了一瞬,匆匆行禮站到顧淮身邊。
柳安予頭都沒擡。
“嗯。”顧淮輕輕一應,看着顧府緊閉的大門出神。
見誰都不搭理他,柏青尴尬地蹭了蹭鼻尖。
“別看了,二皇子提前跟沈忠打了招呼,不會出什麽岔子。”柳安予撓了撓小貓的下巴。
“關心則亂,今日我算是體會到了。”顧淮無奈收回目光,搖了搖頭,看向柳安予逗弄小貓的指尖,心底柔軟。
他的眸子漸漸溫和起來,斟酌地開口。
“你,會不會怪我?”
撸貓的手一頓,“怪你?”柳安予擡起頭,莫名覺得有些好笑,“為什麽要怪你?”
顧淮張了張口不知說些什麽,柳安予突然就意會了,她低頭倏然一笑,語氣揶揄道:“你怕我會怪你,辱沒了先生?”
顧淮沒出聲,卻閉嘴将話咽了下去,看向柳安予,意思不言而喻。
小貓被順毛順得正舒服,感受到柳安予停了手,睜開蔚藍色的眼睛起身喵喵叫,讨好地舔了舔柳安予的手。
青荷适時俯身斟茶,汩汩的茶水将杯子注滿,柏青此時也意識到不對,躬身想要為自家公子也斟一杯,卻發現青荷順手已經斟好了,雙手奉到了顧淮面前。
柏青猶豫幾下,悻悻收回手站直。
閣樓內的光色暖而亮堂,四目相對,柳安予看似輕描淡寫,卻一瞬間按住躁動的小貓,小貓萌萌的大眼睛看了看,也不敢再亂叫。
顧淮注意到柳安予的手。她用右手小指和大拇指卡住它的左右前爪,剩下三指卡住它的脖頸,另一只手墊在它的肩胛骨下,牢牢将小貓禁锢在自己手中,卻并不會讓小貓感到不适,既強硬,又溫柔。
“你與先生不同。”柳安予的睫毛垂下,将眼尾稍稍拉長,陰影掃在她眼睛下面,微微顫抖,“先生可忍,是身上辱、身外名,可他絕不會折了他的傲骨。你如今認了方信做師,屈于李琰身側做刃......顧成玉,人折了骨,可就再難塑了。”
“我不怪你,父母雙親恩師摯友......”柳安予頓了頓,轉開眸子,“還輪不到我來怪你。”
顧淮也不知再說些什麽了。
他斂眸看着茶杯裏的漩兒悠悠地轉,伸出手端起,輕啜了一口。
柳安予言至于此,松開對小貓的禁锢,安慰似地繼續順着它的毛。
兩人閑坐着,一個人喝茶,一個人撸貓。
沒人再出聲了。
今年新茶香氣濃,清爽适口,不一會兒便見了底,青荷俯身拎起茶壺,“奴婢再去泡一壺。”
“不必了。”顧淮叫住她,眸子卻看向柳安予,“我該回去了。”
“嗯。”柳安予淡淡啓口,“帶一些走罷,放我這兒,我又喝不完。”
青荷退出去拿。顧淮謝恩,拾好自己的東西,斂衽和柏青站在一處。
小貓慵懶地伸個懶腰,爪子勾住了柳安予袍子上的金線,柳安予好脾氣地沒有惱,等它伸完懶腰捏了捏它的腮肉,不由得勾出一抹淺笑。
顧淮看着,沒忍住開口,“它叫什麽名?還怪粘人的。”
柳安予神色一頓,指尖輕輕拂過小貓的耳朵,“糖糕兒。”小貓沒有動彈。
“糖糕兒?”顧淮怔忪一瞬,沒想到柳安予會起這麽可愛的名字,不由得笑了笑,“倒挺貼切。”青荷正巧走進,将包好的茶葉遞給柏青。
顧淮拱手行禮,“微臣拜別郡主。”
“去罷。”柳安予頭也不擡。
直等人走了,青荷拾掇完小案,輕聲道:“郡主,我們也回罷。”
柳安予将貓遞給青荷,起身撲了撲身上的貓毛。
“走喽,玉玉——”青荷稀罕地點了點小貓濕潤的鼻尖。
喵~小貓叫了一聲,乖巧地趴在青荷懷裏。
“回去了,青荷。”柳安予斂眸,先提着裙擺邁出去,沒頭沒尾地留下一句,“七皇子最近盯得緊點,要出事了。”
“是。”青荷一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