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貍奴玉

第12章 12 貍奴玉

“連安樂妹妹都要哄着你。”皇帝不怒自威,指着他的鼻子,“你在皇子中最為年長,一串手串而已,到底要鬧到什麽時候!”

李璟聽着這話,心髒堵着一般的難受,眼眶通紅,“那是我額娘的遺物!”言語未盡,柳安予便拉住他的衣袖。

“聽說禦花園的牡丹開了,陛下上次跟殿下說,要送安樂一朵。擇日不如撞日,讓璟哥哥陪安樂去選一朵好不好啊?”柳安予淺淺微笑站在李璟身前,言語間是孩童的天真。

皇帝語氣不禁也緩和下來,點頭應允。

柳安予行了禮告退,死死拉住李璟的衣袖,将人往外拽,“走啦,走啦璟哥哥。”李璟恨恨瞪了皇帝一眼,咬牙順着柳安予走出去。

婢女侍衛們遠遠跟着,生怕觸了李璟黴頭,偏柳安予樂此不疲地拉着李璟,走在牡丹花叢邊,似在仔細挑選。

“你不喜歡牡丹。”李璟語氣篤定,幽怨地看着柳安予的側臉。

“嗯哼。”柳安予心不在焉地擺弄着一朵粉牡丹的花瓣,“帶你出來的借口罷了。”

“為什麽?”李璟不解,詫異地拉住她。

柳安予被拉得一頓,看着李璟的眸子,蹙起眉頭。

“為什麽?”柳安予輕笑着重複了一遍,看向他,“你還想怎樣?怎麽,要跟他拼命嗎?”

且不說力量上的懸殊,天子在上,李璟還未近身,便會被身旁的侍衛挾制,再吵再鬧,不過也是如醜角一般可笑。

“你為你額娘心痛,如何斷言他不為你額娘心痛?”柳安予垂眸看向嬌嫩的牡丹花,語速緩緩。

“他冷心冷情,哪裏會為人心痛!”李璟下意識反駁。

“帝王家,無情家,他可以怒、可以威,但絕不能懼、不能有淚。你是孩童,自然可以為愛者泣,為不公鳴不平,可沒人會把你的話當回事兒。”眼前的女孩一字一句,明明年紀比他小那麽多,身形清癯,一陣風就能刮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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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成熟理智得不成樣子。

柳安予思考了一下,還是告訴了他。

“你的手串,是你額娘和皇上的定情信物,是他還是太子時,跪求的姻緣串子。”

春風穿廊過,打在李璟臉上,像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心底的恨意逐漸變得迷茫,李璟看看掌心,沉默不語。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動心容易癡心難,留情容易守情難。”柳安予輕蔑地勾了勾唇角,聲音飄渺,“何必呢。”

何必糾結于此?何必郁結于心?

“他是帝王,他是你的父皇,你身上流着和他一樣的血,五官含着同他一樣的神韻。他不忍苛責你,透過你也在憐惜舊人。他甚至不能露出悲恸,因為帝王不被準許。”她斂神,“喜怒形于色,是會害了旁人的。”

李璟靜靜聽着,他驚訝于柳安予的通透,又不肯放下面子,只能握着珠子發呆。

她長嘆了一口氣,“唉,我今日本不該這麽話多,只是,看你可憐。”她眸光流轉,十幾歲的孩童心善,總想着幫一幫旁人,柳安予也不例外。

她将話掰開了揉碎了攤在李璟面前,用僅僅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細語地說道:“你是皇子,退一萬步講,就我方才的那些話,你揮揮手便能将我淩遲千萬次,是什麽身份,便應以什麽身份所處......”

心髒驟然一疼,李璟搖頭連忙反駁,“不!我不會那樣待你!”他的聲音又驟然小下去,細弱蚊蠅一般扭捏,臉頰火辣辣的紅,“你雖是數落我,但我也知你是為我好。”

柳安予一頓,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會。”

她解開自己的小辮上的紅繩,耐心地将李璟手中散落的珠子穿好,結尾處打了一個精致又牢固的結,紫金砂的珠子穿在最中央,比先前的式樣好看許多。

她将新的手串戴在李璟的手腕上,耐心地說道:“這次,要保護好它。”

李璟低頭認真地看,目光卻忍不住往柳安予臉上瞟,她鬓邊毛茸茸的碎發被風吹得亂掃,牡丹花的香氣萦繞在鼻尖,他聽見他的心髒怦怦直跳。

“好了,別糾結了!”柳安予彎唇笑了笑,眸子月牙一樣好看,春日暖陽透過樹的間隙灑下金黃色的光影,他的目光他的心,都被這個燦爛的笑填滿。

所到之處,山花爛漫。

輕柔的指尖觸碰他的臉,“下次再見,不要讓自己淪落得這麽狼狽。”

不等李璟答話,柳安予驟然轉身,發絲飛舞拂過他的臉頰,只聽她聲調一提,“就這朵罷,這朵好看。”柳安予伸手将碎發攏到耳後,指着最角落一朵姚黃牡丹朗聲說。

宮女取花之際,她偏過頭看他一眼,琥珀般的眸子被陽光照射得近透,無悲無喜,深邃而淡漠。

李璟癡癡眨了眨眼,心跳亂了節奏,手不自覺撫上胸口。

知春亭的紗幔起舞,溫熱的茶冒着幾縷水霧,李璟的意識回籠,不真切地看向眼前蹙眉的人。

“怎麽總感覺,你怕我?”

“不是怕。”他抿唇捏緊茶杯,低垂的眸子如春池開化,“是我自卑,恐逾矩,惹你生氣。”

“自卑?”柳安予蹙着眉,實在沒聽懂他的意思。

“貍奴呢?怎麽沒見着。”李璟怕自己會唐突失态,連忙撇瞥開眼神轉了話頭。

柳安予無心追問,搖搖頭道:“青荷抱着玩兒呢。”她說得口幹,端起茶杯啜飲潤喉,又道,“昨個帶亭子裏鬧,踩了好幾株花,給青荷心疼壞了,今個說什麽也不肯放它出來。”

“可起名兒了?”李璟暗暗期待着。

“起了。”柳安予手一頓,下意識含糊其辭,“叫玉玉。”

“予予?”李璟以為是這兩字,他沒聽到關于自己的詞,本有些失落。

“倒也好聽。”

“你看的是什麽?《貞寧通史》?女官也要考這個嗎?”李璟一連串的問題炮仗一樣砸過來。

柳安予早已見怪不怪,像十一歲那年一般耐心解釋。

“考倒是不考。”柳安予似在思考,“只是在想一件事。”她執起筆懸臂頓了頓,在紙上寫了個名字。

“還記得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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