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秫香館

第13章 13 秫香館

“國師,韓守謙。”

那個給柳安予題了十六字的人。

“怎麽想起他了?”李璟蹙眉。

他不喜歡韓守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韓守謙給柳安予題的那後半句。

【命途多舛,煞氣纏身。】

這八個字太重,重到僅僅思及,李璟便已為柳安予心痛。

柳安予倒無所謂,她聲音淡淡,“永昌十六年以前,欽天監以他馬首是瞻,說句大逆不道的,他一句,同聖言。只是這兩年皇帝......”柳安予一頓,“他對皇權愈發看重,便對這些幹預極強的勢力愈發警惕。”

皇帝勤政十八年,從前年幼,依靠左相、方信掌握翰林院,親學子,大興科舉。随着一批批的學子入朝為官,逐步制衡外戚。

他将韓守謙捧在高位,不是因為他多信任韓守謙,而是因為他需要一個有話語權的人,代替幼時的他服衆。

可如今,他已不再需要借別人的口。

韓守謙便同左相一派一樣,成了他的棄子。

“永昌十六年時,韓守謙以窺天機傷根本為由半隐,然國師之位,不得改遷他官,非特旨不得升調、致仕。他便留下三次,可窺天機的機會,此外,再不插手欽天監事宜。”柳安予低頭翻開書,找到幹葉夾着的地方,指給李璟看。

“這裏寫,貞寧六年,欽天監監正韓守謙承父業,遷國師,年十七。”

“這一年,他窺得人生中的第一絲天機:紫微垣之主,帝王之星,其光耀世,國運昌隆。”

“同年旱地降甘霖;先帝在位三十年,國無戰亂。韓守謙便在百姓心中有着無可撼動的地位,即便如今——他半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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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安予虛虛咬了咬筆杆,擡起眼,“在皇帝還未明面與韓守謙撕破臉之前,他這三次窺天機,是多少暗狼死盯的肥肉。”

李璟隐隐感覺到柳安予要幹什麽。

他還未開口,只聽柳安予先他一步。

“我要為先生,求一個生機。”

李璟反應激烈,“左相一派,如今朝中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偏要去觸這黴頭!”

“修常!你知道我。”柳安予捏緊書頁,眸如深淵靜潭晦暗,寸步不讓。

李璟一下子啞住了,他下颌緊繃,眸中情緒掙紮,對上柳安予時雪淞化春風,卸力一般一下子塌下背去,撇開眸子。

他艱澀地開口,“你說,要我做什麽。”

柳安予眸中染上一抹喜色,她抿唇緩言,“我知道,欽天監監生韓昭,是你的人。”

李璟沉眸,眸中閃過一絲複雜。

*

亥時一刻,秫香館。

韶粉紗幔層疊,淡淡的竹葉熏香萦繞在鼻尖,館內賓客滿座,皆覆面蓋得嚴嚴實實。

兩排樂妓抱琵琶,音調輕快婉轉,宛如鳥啼。館中央壘了一方蓮花臺,蓮心置一圓鼓,金銀掐絲雕敦煌紋樣,鼓面柔韌,點足清脆。

随着一聲鐘響,嘈雜的賓客頓時安靜下來,花瓣紛紛揚揚從二樓扶手處灑下,舞姬魚貫而入,簇擁着一位美人款款站上蓮花鼓。

一身粉霞錦绶藕絲緞裙,柳腰盈盈一握,一陣風起,墨發随風飛舞伴着吹動着赤紅絲帶,宛若仙女。

鼓聲起,她足尖微點,紅唇微勾,媚眼如絲,勾得臺下賓客目不寸移。

飛舞若驚鴻,翩跹若游龍。

這便是大名鼎鼎的芙蓉姑娘。

芙蓉姑娘一曲蓮鼓舞,一月只跳兩次,偏這秫香館不賣舞票不賣茶,只賣那銷魂神仙醉,誰買得最多,誰便有資格同芙蓉姑娘,春宵一刻......吊足了賓客胃口。

一曲作罷,芙蓉擡手微微側頭,露出柔軟白皙的脖頸,眼波流轉,欠身行禮。

她不說話,身旁的老板娘已經笑的合不攏嘴,捏着帕子站在蓮花臺邊朗聲道:“哎呦,感謝諸位大爺捧場,就評說評說,今個我家芙蓉這一舞,如何啊?”

賓客席立即爆出叫好聲,掌聲如雷貫耳,老板娘笑着擡高聲調,“就光嘴上說啊!”

話音未落,只見大把大把的銀票扔上蓮花臺,芙蓉腳邊的金銀珠玉更是琳琅滿目。

芙蓉唇角弧度漸深,嬌弱又行一禮,“芙蓉,謝大爺。”

她語調小貓似的,直喊得人心癢癢,底下頓時騷動起來。好在蓮花臺有一定高度,再加上來的都是京城有頭有臉些的人物,再喜歡,也不會失了分寸丢了面子。

芙蓉便笑盈盈地站在那聽着。

熏香的味道漸漸加重,賓客們開始口幹舌燥起來,老板娘揮揮手,一衆面容嬌俏的侍婢端來一壇壇酒,為賓客們斟好。壇子一開,酒香濃郁直撲鼻,比那竹葉香還沁人心脾。

“這便是我們秫香館新推出的神仙卧,一口下去,醉生夢死,陷卧溫柔鄉。這第一壇,便是芙蓉請各位爺喝的,謝諸位爺捧場!”老板娘揮揮手道。

“沈大人,好東西啊好東西。”烏甫閣沉醉地吸着酒香,只覺渾身酥麻舒坦,一口下去,唇齒留香,久久不散。

沈忠本在猶豫,試探性地輕啜一口,不成想眸子登時睜大。

兩人觥籌交錯,不一會兒便把酒喝了個幹淨,癱軟在座位裏。

賓客開始要第二壇。

老板娘頓時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這第一壇,是芙蓉請諸位,第二壇,自然不能這麽算。”老板娘眼中閃過一絲精明。

旁邊侍女立即挂上牌子。

離得最近的客人指着牌子一字一句地念:“神仙醉,五十兩銀子一兩;神仙卧,一百兩銀子一鬥......這,這不如直接去搶!”

底下頓時議論開了。

“欸,此言差矣,這神仙醉諸位都點過,有什麽愁啊什麽痛啊,只要一點上神仙醉,那是愁雲也散了,痛苦也忘卻了。”老板娘笑眯眯地說着,“您滿京城去打聽,我們秫香館的神仙醉,那可是京城獨一份啊,五十兩怎麽了?您出不起,自是有能出起的出。”

“這神仙卧,諸位方才也嘗了,若是有懂酒的,自然能嘗出我們的酒有何妙處。再者,芙蓉一月才跳這麽兩次,這東西,一月也才賣這麽兩次。物以稀為貴,趕明您要是再想嘗嘗,保不準就不是一百兩一鬥了。”

芙蓉此時也适時接上話,她眉眼一垂,花瓣般嬌嫩的小嘴微張,“大爺,芙蓉這些日子,怎麽沒在樓上見過您?”

底下賓客一聽便反應過來了,指着那人道:“銀子不夠,就別在這指手畫腳!一回樓上都沒去過,怕是砸鍋賣鐵買的二兩神仙醉,才進來蹭上這一舞罷!”

“你,你!”那人氣得臉通紅。

頓時唇槍舌戰起來,鬧哄哄哪還有世家人的樣子。

李璟坐在三樓雅間,拿玉挑子挑開簾子沉眸看着。

棋子落盤的聲音清脆,身後一紫袍公子坐得端正,清朗的聲音響起。

“大殿下,該您落子了。”

外頭香得刺鼻,李璟眉頭一皺,放下挑子。外面小侍識趣地推上雕窗,聲音隔絕,雅間頓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茶香袅袅。

李璟撚起一顆黑子,牽起嘴角,有意無意地摩挲着,“世堯,你棋藝又精湛了。”他不緊不慢地落下一子,直直破了對面的殺局。

韓昭挑眉,斂颚忽地笑了,“大殿下打趣微臣,您若想殺,微臣何來還手之力?”他手上撚着白棋,暗暗思索着如何破局。

李璟也不催他,氣定神閑地飲了一口茶,狀似無意地提起,“你的棋,是國師教的罷。”手指輕叩棋盤。

韓昭唇邊的笑容凝固,擡眸看向李璟。

“......是。”他頓時正襟危坐,垂手作揖。

“大殿下,您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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