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平安
第40章 40 平安
“自然成!”李璟合上扇子, 一捶手,“今日回去,我就将折子拟好。遞之前我叫人送來給你看一眼, 你覺得可以,我再往上遞。”
“好。”柳安予托腮一笑, 垂眸輕輕攪動已經半化的冰糖枇杷飲。
窗外日光漸歇, 染出了淡淡的橘黃色,映在她的側臉, 投下點點光影斑駁,照得她清淺的琥珀眸透亮, 臉上絨毛清晰可見。
兩人東扯西扯地閑聊,一碗冰糖枇杷飲被柳安予喝得幹幹淨淨,她咬了咬最後一塊枇杷果肉,開口叫了店小二,“給我再上一份冰糖枇杷飲, 帶走。”
“哎,好。”店小二立馬熱情應道。
柳安予放下冰勺,起身捋了捋裙擺的褶皺。
“我送你回去罷!”見柳安予要走, 李璟連忙起身道。
“不了。”柳安予接過店小二備好的食盒,彎唇禮貌笑了笑,“今日日頭正好,我溜達着走回去,大殿下去忙別的事罷。”
李璟很想說自己不是很忙,但他聽出了柳安予想一個人走走的意思,便也不好打擾。
“那我把銀兩付了。”言罷, 他從腰間解下錢袋。
“不必了,我已經付過了!”柳安予連忙出言制止, 壓了壓手,“我們這麽些年的交情,喝個糖水還推來推去,都叫店家笑話。”她無奈抿唇,叫李璟趕緊把錢袋收回去。
“那,那我下次也請你。”李璟面上帶着些腼腆,撓撓頭溫聲道。
兩人并肩出了糖水鋪子,日光還未打在柳安予身上,李璟便止住了她。她詫異看了他一眼,乖乖退回檐下。只見李璟小跑到馬車旁,一彎腰鑽進去,不一會兒掀開簾子,手中抓着一把傘跳下來,袍子随着他的舉動飄來飄去。
眨眼間,人已經跑到柳安予面前,他撐開傘為她遮陽,笑得燦爛,“正巧帶了把傘,你不是最怕曬了嗎?先拿着用罷。”
“多謝。”柳安予也不推脫,淺淺福身接過傘柄。
Advertisement
兩人就此分別。
柳安予撐着傘,在北街路上悠閑散步,溫暖的陽光灑在傘面、腳尖,人流嘈雜從她身邊湧過,叫賣聲此起彼伏。
李璟的傘柄上系着一條帶鈴铛的紅穗子,随着柳安予漫步輕輕晃出聲響。
歲月靜好。柳安予不自覺地彎起唇角,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姑娘欸,看看簪子、镯子不?”一個大娘突然叫住她。
柳安予頓步,看了看周身,最後遲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大娘十分熱情,“哎”了一聲,沖她招招手。
“看看,我這上好的纏花簪子,滿街獨我這一份,這兒還有銅鏡,你試試,戴戴看。”不等柳安予說話,大娘不由分說地将簪花塞在她手中,推了銅鏡過來。
盛情難卻,柳安予只得照着銅鏡将簪花插在頭上,栩栩如生的春海棠花樣,飾在發間,與她今天身上這套朱紅宮緞錦衣十分相配。大娘看了啧啧驚嘆,誇得柳安予都不好意思不買。
見柳安予好說話,大娘連忙乘勝追擊,又撿起一條平安扣手繩,笑容滿面,“這平安扣也不錯,系在腕上,可好看了。”一邊說,大娘一邊把手繩系在柳安予的腕上,不等她推脫,大娘已經系好了,“哎呦姑娘,你這也太瘦了,好在啊,這紅繩綁着扣,可松緊的。”
大娘擡起她的手笑得和藹,“你瞅瞅,襯得你皮膚多白嫩。這是一對呢,賣得可好了,你買回去送你心上人,保準把他逗得跟傻子似的。平平安安,圓圓滿滿,多好。”大娘又拿出一條一模一樣的。
柳安予垂睫咂摸着這句話,大娘以為她在猶豫,連忙道:“我這也快收攤了,這樣,這對平安扣手繩,再加上你頭上的春海棠纏花,你一共給我十三文如何?我也不多收你的......”
“就要這些,不用找了。”柳安予笑了笑,從荷包中拿出兩塊碎銀,大娘眼睛都亮了,連忙接過。
夕陽西下,橘紅色的陽光将潔白的雲層染上顏色,道路昏黃,她撐着傘走,細心将手繩貼身放好。
回了顧府,柳安予将傘收好搭在門邊,做了半天心理準備,輕輕叩門。
“顧淮,睡了嗎?”
門內沒有響動,她輕輕推開,門吱呀一聲,只聽榻上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房間裏昏暗,不開窗,透不進一絲光,顧淮趴在榻上,抱着玉枕臉朝裏,一動不動。
柳安予躊躇片刻,足尖碾了碾地面,慢悠悠走到他床邊,別扭地說道:“......今日天氣不錯,我去了趟北街的糖水鋪子,給你帶了一盅冰糖枇杷飲,你......喝不喝?”
她聲音輕輕,眼見着榻上那人動了動耳朵,繼續裝死,氣得輕哼一聲,沒好氣地要将食盒放在旁邊小案上,“那我走了。”
轉頭瞬間,衣角被人拉住,顧淮像被遺棄的小貓,垂眸眼神受傷地咬唇,“......別走。”
柳安予最受不了他這樣的神情,無奈嘆了一聲,回勾住他的手指,“不走。”她伸手拉來一個小凳,将食盒放到腿邊,輕輕牽住他的手。
顧淮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剛哭了一場,他将半張臉埋進已經麻木的手臂裏,只露出一雙深情瑞鳳眼,一點一點,描摹着黑暗中的柳安予。
“你今天,真好看。”他弱弱說了一句。
“去給你領聖旨,還不穿得體面點?”柳安予其實已經氣消了大半,她知道,顧淮是在努力向上爬,只是每次的計謀都是孤注一擲,弄得自己傷痕累累。
以前,顧淮是一個人,可他現在不是獨一個了,他布局前,就應該考慮柳安予的心意。
“你啊。”柳安予将方才路上買的平安扣手繩,細心地為他系好,“跟玉玉一個樣,在我眼前裝得乖巧,出去就打仗,弄得髒兮兮慘兮兮的,回來又委屈。”她說話絮絮叨叨,卻不令人生厭,專心将平安扣擺正位置,紅繩挂在他手腕骨節處,襯出幾分生氣。
“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你,不要再生我氣。”聲音很輕,帶着讨好之意。
柳安予手上一頓,心尖微顫,回過神來輕哼一聲,“誰信你。”
她低頭幫他戴好,擡起眼,卻發現顧淮一直盯着自己看,眸中還留着未收起的愛戀。
顧淮低頭認真欣賞着腕上的平安扣,歪頭,聲音帶着點欣喜,“給我的?”
“嗯,回來路上看到,随便買的。”柳安予見他樂呵呵的,紅着耳根忍不住補充,擡手将他袖子往下拽拽,蓋住平安扣,“不值錢的小玩意兒罷了。”
顧淮卻眼尖掃到了柳安予皓腕,抿了抿唇,歪頭亮着眸子,“跟郡主一樣的?”他心中淌過一絲暖流,聲音低啞,像是蠱惑人的漂亮貍奴,“謝謝,我很喜歡。”
他怕柳安予不信,一字一頓,很珍重地又重複好幾遍,“我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
兩人的目光對視,他眼中愛意明顯,像罐中的蜜糖,甜蜜融化在眼神裏。
“哦!”柳安予害羞地別開臉,眼神掃到他身上觸目驚心的傷,不由得心軟,憐惜地輕聲問道:“還疼嗎?”
“不疼了。”顧淮輕輕搖搖頭,拽了拽她的衣角安慰她,“張太醫來看過了,只需兩三個月,便能痊愈。”
“對不起,我應該快點好,倒叫你看着傷心。”他小心翼翼地牽着她的指尖,只敢露出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她,聲音悶悶的,“你罵罵我,或打打我,會不會好受一點?”
他今天已經道過很多次歉,聽得柳安予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氣得她伸手狠狠彈了一下他的眉心,看他痛得臉皺皺巴巴,頓時心情好了起來。
“顧淮。”
“嗯?”
“平平安安,圓圓滿滿。”柳安予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說。
心髒跳動的聲音就快蓋住她的聲音,顧淮将頭埋得更深,鼻子微酸,聲音悶悶地點頭,“嗯。”
柳安予推開窗子,餘晖灑金。
夕陽一點如紅豆,已把相思寫滿天。
她打開食盒,端出給他帶的那碗冰糖枇杷飲,一勺一勺喂給他,兩人一問一答。
“今天天氣不錯,夕陽可美了,等你傷好,我們一起去北街逛,再散步看夕陽回家。”
“好。”
“你擢升為都虞候,等你走馬上任,第一月的俸祿記得上交。”
“自然。”
“大殿下要辦學堂了,還設了個女學堂,若是皇上同意,過些日子我就去教書好不好?”
“不好,大殿下不好。”顧淮蹙眉垂下眼去,委屈巴巴,“見不到你,我會在屋裏傷心欲絕,郁悶而死的。”
“嗯?”柳安予挑眉,沒好氣地點點他的腦袋,“我只是在通知你。”
柳安予又往他嘴裏怼了一口,這一口匆忙,糖水順着勺子滴到他的下巴,他伸出小舌舔.弄,靈活地像是花燭夜那日吃櫻桃。
“那你教完書回來,記得來看看我。”顧淮嘴唇紅潤,口津渡在唇瓣亮晶晶的,眼尾微挑,像水嫩誘人的枇杷果肉,“我也要郡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