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謝恽這次是被人算計了，行業裏互相挖坑撬牆角本不是大事，但這次恰恰好撞上了公司上市前的審核階段，謝恽白天要應付律所和會計所的花式盤問，晚上還要應酬打點，手底下能用的人全都撒了出去，連老關那種暴脾氣的當代岳飛都被拉去陪各機構頭頭們吃飯，謝恽當真累得不行。

更何況家裏也不省心，新媳婦天天嫌謝恽太忙不顧家，要離婚，謝恽哄了幾次不管用，幹脆拍出簽好字的協議，說離就離。

沒有誰離了誰不能過的，愛情是，事業也是。

謝揚的到來确實幫了謝恽大忙，謝揚的父親賣了一套房，又搭了點錢給謝恽的公司注了資，這些錢換成股份，全都算在了謝揚頭上。

而且這位股東毫無上位者的自覺，幹活勤快不多嘴，助理工作幹得有聲有色，謝恽不得不承認，一個貼心助理的重要性不亞于高管。

所以勤勞的小助理來請假時，謝恽第一反應是身體哪兒不舒服了。

“不是，約了人吃飯，我手頭暫時沒事了，他明天又要出差，就約了今晚。”謝揚看了一眼時間，“你今晚還加班？那我吃完回來接你，不會太晚。”

“沒事我自己回吧，”謝恽看着他手上的車鑰匙，“鑰匙給我留下。”

“你那兒不是有備用鑰匙嗎？”謝揚奇怪。

“有嗎？”謝恽不記得了。

“我這鑰匙是行政小姑娘給的，你上次不是自己開過車，”謝揚走到他身後的櫃子旁，伸手一指，“我記得你放這個抽屜裏了。”

貼心助理自然不會記錯，謝恽悻悻地從抽屜裏撿起鑰匙，順手放褲兜裏了。

“你這抽屜……”謝揚站在他身後，低頭看抽屜的時候幾乎挨到謝恽肩膀，“明天替你收拾下吧，也太亂了。”

謝恽不着痕跡地退開半步，關上抽屜，“行了知道你會收拾東西了，支過教了不起啊。”

“你不也支過，”謝揚笑笑，瞥了眼雜亂的辦公桌，“看來你那會兒是偷懶了。”

“行了，”謝恽說不過他，他指指手表，“你再不走要堵在路上了。”

結果還真堵了，謝揚給何惜年打了電話，讓他再等會兒，何惜年說不急，他先點菜。

謝揚到的時候找了半天，在山裏大家都穿得灰撲撲的，回到城裏猝不及防碰上人模人樣穿着西裝的何惜年，謝揚感覺跟半個陌生人似的。

“何大律師，好久不見。”謝揚調侃他。

“什麽大律師，”何惜年擺擺手，“天天出差加班，我現在流的淚，就是選專業時腦子進的水，難怪人家說學法什麽都好，就是頭有點冷。”

“為什麽頭冷？”謝揚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何惜年指指發際線，“容易禿頭！”

謝揚被他逗笑，“你這口才不當律師浪費。”

“看來你對我們行業有一點誤解，” 何惜年笑着糾正他，“不說我了，你最近怎麽樣，每次給你發消息都半天才回，要不是你先提吃飯，我還以為你是不想理我呢。”

“怎麽會，是真的忙，”謝揚喝了口水，“今晚吃飯我還是請了假的。”

“啧，”何惜年微微湊過頭，“在你叔的公司裏？”

“嗯，給他當司機，跑腿打雜什麽都幹。”謝揚點頭，說得很随意。

“這不是助理幹的活麽，”何惜年長長地哦了一聲，笑得暧昧，“有事助理幹，懂了。”

“懂什麽你就懂，庸俗。”謝揚瞥他，“你點的菜呢，半天不上。”

何惜年擡手叫來服務員，又催了一遍菜，才重新把視線轉回謝揚身上。

“謝小揚你變化有點大，”何惜年端詳着他，“比之前狀态好多了，該不會是追上了？”

“怎麽可能，”謝揚自嘲地扯起嘴角，“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每天都能見到，你知道嗎，他一開始都不讓我進他公司，我說我都放下了你反正也缺人，就讓我留下呗，他才同意。”

“他信了？”何惜年覺得就謝揚這一提到某人就兩眼放光的樣子，傻子才信。

“信了啊，”謝揚笑道，“我演技好，他眼神差，我倆是不是挺般配的。”

何惜年無語，擡手碰了碰他的杯子，“以茶代酒，敬你的般配。”

何惜年是四川人，嗜辣惡甜，點的菜大多是麻辣口的，好在謝揚也不挑，全程除了水喝多了點，沒別的反應。

“不好意思，點菜的時候忘記問你了，”何惜年看他一直喝水才明白過來，“剛從廣州回來，一下子沒控制住，抱歉啊。”

“沒事，我挺喜歡這味道。”謝揚起身準備去結賬，被何惜年拉住。

“我結過了，不能白讓你喊一聲大律師。”何惜年說道。

“行，下次我請。”謝揚也不跟他争，時間還早，他在想要不要給謝恽打個電話。

“愣着幹嘛，我叫了車，你怎麽回？”何惜年問他。

“走回去吧，我住的地方離這兒不遠。”謝揚收起手機，心想算了，今天靠近他一下都被發現了，這時候不能給自己找事兒。

何惜年笑罵了一句萬惡的資本家，揮手告別。

謝揚溜達着往家走，街邊商店鱗次栉比，巨大的品牌LOGO映着各色燈光，織出一副光怪陸離的城市幻象。這樣的地方是看不到星星的，謝揚突然有點想念那片夜幕上流淌着的星河，還有星光下一雙雙澄澈透明的眼睛。

直到躺在床上，謝揚才發現自己後悔了，他至少應該打一個電話，見不到人，聽聽聲音也好，他翻看着手機裏的照片，挑了一張照片，久違地發了一條朋友圈。

“繁星三千，不如你。”

點贊來得太快，謝揚懷疑這些人是住在了朋友圈裏。

第一條評論來自以前住他樓下的小學弟，學弟問他什麽時候回來，謝揚點開他的頭像，給他發了消息。

----謝揚：已經回來一陣子了，約個飯？

----林西顧：好啊，我要帶上我家小哥。

----謝揚：……你非得刺激我是嗎？

----林西顧：作為歉意，這頓飯我們請了！

----謝揚：行，你們看時間方便，提前跟我說就好。

謝揚切出對話框，發現又多了很多贊，謝恽的頭像混在裏面，明明是毫無特色的風景頭像，謝揚卻一眼就認了出來，似乎這個人的一切都自帶耀眼光環，他一出現，謝揚就再也看不到別人。

第二天一早，謝揚一睜眼就看到了謝恽發來的消息，他說他出差了。

後悔和其他不知名的情緒一起湧上來，謝揚大腦還沒清醒，手指已經自動把“為什麽不帶我”幾個字發了出去。謝揚忙不疊想撤回，謝恽的電話就進來了。

“你還沒睡醒呢？”謝恽那頭傳來廣播的聲音，他已經在候機。

“剛醒，怎麽突然出差了？”謝揚的聲音還帶着沙啞，聽起來低沉又有磁性。

“就說你沒睡醒呢，腦子還沒開工吧？我上個禮拜不就說可能會出差。”謝恽說道。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但當時謝恽沒說具體時間，謝揚沒想到這麽快。

“快就說明有戲，對面也着急，拿下這個工程我們就能緩口氣了。”謝恽其實更急，所以昨晚一接到消息，今天大早就走了。

“這個項目你沒接觸，就沒帶你，你要開車的話自己去我車庫拿，我已經照應老關讓他帶你幾天了，我不在你別偷懶啊。”謝恽囑咐道。

“知道了，還當我是小孩呢，”謝揚低低地笑了一聲，聲音落在謝恽耳朵裏，還怪好聽的，“操心你自己吧，注意安全，等你回來。”

挂了電話，謝恽終于明白最近這隐約的怪異感覺是怎麽回事了，謝揚這是把他當成小孩兒了啊，謝恽發愁，要不再跟謝揚聊聊？不過萬一是自己自作多情，那就太尴尬了吧。

謝恽面前的雜志就這麽攤着，十幾分鐘都沒翻下一頁，旁邊的項目經理在心裏感慨，領導對項目這麽上心，自己可一定要争取拿下來。

謝恽不在的幾天，謝揚反倒更忙了，老關用起他來一點沒客氣，最後還評價了一句“小夥子不錯，挺踏實”。

他還抽空跟林西顧見了面，終于見到了學弟口中的小哥，雖然當年沒看清臉，但謝揚知道那時的小尾巴一定就是他。

一頓飯吃得謝揚差點血條見底，林西顧變着法地誇他的小哥，最後小哥本人都看不下去了，讓他別再秀了，要關愛單身人士。

“哦，”林西顧摸摸鼻子，笑眼彎彎地看着小哥，“那就聽你的。”

得，又是一記暴擊。

謝恽出差已經一周多，謝揚想他想得不行，他剛剛在工作群看到謝恽說明天回來，激動得睡不着。

他給謝恽發了消息，問幾點到機場，他去接機。

----謝恽：晚上十一點才到，太晚了不用接，我打車回。

----謝揚：那麽晚不好打車，還是我去接吧。

----謝恽：小土鼈，這年頭都是提前約好車，告訴人家航班號，人家直接在出口等着，誰還臨時打車呢。

小土鼈不高興了，他突然想起來前幾天跟何惜年聊了幾句，他這次出差好像也是明天回來，謝揚趕緊撥了何惜年電話。

“怎麽了啊謝小揚？”何惜年那頭很吵。

“你是不是明天回來？”謝揚怕他聽不見，扯着嗓門喊道。

何惜年剛走到安靜地方，就聽到一聲大吼，吓得他差點把手機扔了。

“差點被你吓死，”何惜年一顆心撲通亂跳，“是明天回來，怎麽了？”

“明天幾點？我去接你。”謝揚又問。

“下午一兩點吧，怎麽突然要來接我？”何惜年覺得奇怪。

“哦，那你下午和晚上還有事嗎？”謝揚有點不好意思，“我請你吃飯吧，就在機場裏。”

“哎不是，你就直說，你還要接別人是不是？”何惜年稍微一想，估計要接的那個，就是他的小叔沒跑了。

“你這麽聰明，當律師委屈你了。”謝揚真心佩服，“那我能去接你嗎？”

“沒問題啊，只要你不嫌帶着我礙事就行。”何惜年向來很好說話。

“不會，不帶你我也去不了。”謝揚道。

何惜年了然，倆人又客套幾句，挂了電話。

謝揚繼續給謝恽發消息

---- 謝揚：我是正好要去機場接個朋友，你倆航班時間差不多，順便一起接了。

----謝恽：是什麽朋友？那麽晚還要你去接？

謝揚騎虎難下，他狠了狠心。

----謝揚：男朋友。

----謝恽：是那天晚上一起吃飯的那個？

----謝揚：……是的。

----謝恽：那行吧。

謝揚覺得自己這事辦得忒不地道，他思考再三，給何惜年發了消息。

----謝揚：年哥，如果我坑你你會揍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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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揚：年哥，我這裏有一個劇本，你要不要來演三番？沒有姓名的那種。

何惜年：莫挨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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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顧原文，發現謝揚去的是甘肅山區，不是貴州，好尴尬。

而且說謝揚酒量很好，艾瑪，地點我修改了，酒量要不……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