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嫌犯自白
第006章 嫌犯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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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
那名叫做“一裏波知”的孩子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早川紗奈卻更加溫柔地笑了起來。全神貫注看着她的時候,女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妹妹陽奈腼腆而善良的模樣。
世界上最好的妹妹,她唯一珍愛而膽小的妹妹,陽奈啊……
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早川紗奈微笑的眼眶湧上了霧氣,她竭力想要看清面前的孩子,反複折磨她的過往記憶又惡毒地掙脫了出來。
陽……奈。陽奈……你也只有十五歲啊。
和一裏波知非常相似。我家善良又體貼的女孩,早川陽奈,出生在了很多人最喜歡,也是最期待的春天。
隐忍的淚水壓抑在滿是懷念的眼瞳裏,透過一裏疑惑的可愛臉龐,早川紗奈的回憶與自白,終于還是開始了……
一九七四年三月二十日,我家最小的孩子陽奈誕生了,于老家的長野縣——在萬物複蘇、一切美好的春分時節。三月二十日,也是日本公衆假期的其中一天,大家通常會選在這一天去掃墓。
一九八二年四月二十九日,一名高中男生,被當天值日的夏野老師發現于學校的男廁所內自缢身亡。他是我的後桌——也是夏野老師引以為傲的兒子,死因并不明确,死者留下的唯一線索只有一張寫着[我恨這樣對我束縛嚴格的父親]的紙條——當時是在夏野老師的辦公桌內找到,而當天可以進出教職工辦公室的除了夏野老師,只剩下跟随着父親一起去學校擁有臨時鑰匙的死者。一切的嫌疑都指向了夏野老師,于是在經過短暫的審訊後,他雖然由于無證據被看守所放出,卻再也無法作為一名教師生存下去。
一九八八年五月三日,一名長野縣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在家內燒炭自|殺,鄰居的年輕女性發現時雖然第一時間采取了報警,但男子求生意志薄弱經搶救無效最終死亡。我只能從東京的租房回到老家參加夏野老師的葬禮。那一年,陽奈已經十四歲,也是她打通了警方的電話并要求我回來一趟。
那一年,也是我即将參加學校工作的日子,在未來九月七日的一天,我解救了一名疑似被校園霸淩的孩子。
一九八九年九月一日,米花町,陽奈因為生病無法來帝丹高中報道,我為她請了一周的假,她松了一口氣。剛轉來東京的她一定很緊張膽怯吧,考慮到她的身體與心理還需要調整,我打算等她報道後帶她多買幾件合身的衣服,之前忙于學校工作的我不免疏忽遺漏了她。
接下來的幾天都很尋常,但陽奈似乎交往了新的朋友,據說是一位外表看起來很粗犷結實的警官,他在陽奈去醫院的路上幫她呵退了有意搭讪且心懷不軌的街邊混混,并順路載她去了目的地。當時的我替她感到深深的高興,因為那或許是陽奈在東京認識的第一位友人,意義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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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七日,下午快十八點的時候,我在辦公室收拾需要帶回家批改的作業,陽奈發了一則短訊給我,我并不擔心,也不急于立即去查看。因為她在出發前有告訴我新認識的朋友會送她來帝丹高中報道,當然這種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報道,她只是想在明天正式出現在同學們面前先熟悉下學校的環境。或許是送她來的人是那位警官吧,我毫不擔心,也沒有出去等待到來的陽奈。
大概又過了幾分鐘,我因為整理手邊的文件脖子酸痛,于是擡起頭想稍稍地活動下,就在此時,透過拉開簾布且雙面打開的百葉窗,我看見了陽奈——
十八點左右,牆壁上的時鐘敲響了沉重的一聲,緊接着又是更加沉重短促的一聲重響——我愣愣地盯着窗外,脖子保持着原來歪斜想要扭動的姿勢,整個人毫無反應。
九月八日,陽奈的屍體被運回了米花中心醫院的臨時太平間,經過法醫的取證似乎沒有任何異常,想必第二天便能送往附近的殡儀館進行火化。而我在見到陽奈解剖過的屍體前一直在看守所被幾名刑警審訊,據說死者——也就是陽奈留下了疑似嫌犯是我的證據——她給我發的那則未讀短訊:
[我恨這樣對我束縛嚴格的姐姐]
什麽啊,原來陽奈這樣讨厭我啊。我在四年間重複看着這則短訊,一點也不願相信陽奈會因為我的緣故做出這樣殘忍的事。還有那個叫做WATARU的沒用警察,我絕對不會原諒他。
這絕對不會是陽奈的選擇。
我堅信她是被人殺害的。
我不會再相信這些隸屬警視廳的榆木腦袋了,拉開抽屜取出壓在書本底下的一張名片,我做出了最後的決定——或許早該聯系這名偵探協助我了。
他的名字是[安室透],是一位私家偵探,但有時也會接下一些來路不明的活,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通過中間人要到了這位灰色人物的聯系方式。
我強烈地希望,他不會令我失望。不過即使結果再壞,也不會越過四年前與那群白癡的合作。
與安室透約定的地點在距離我家不遠的伊波呂壽司店附近,在我到來之前,便看到一輛顯眼的白色馬自達RX-7 FD3S,面臨我的腳步聲靠近,車主提前降下了車窗,似乎本就在故意蹲守着我。
他和我想象中的形象不太一樣,是個樣貌出衆的金發混血,帶着一副用來僞裝的黑色無框眼鏡。注意到我長時間打量着他不說話,他反而露出親切燦爛的笑,恍若是大學校園裏随處可見的性格開朗的年輕男孩,但我絕對不會被眼前這個人的假象所欺騙。我已經調查過了他的一些傳聞,相信安室透是個和藹可親的一般人才會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笑話。
“是在車內進行詳談嗎?”
“難道你沒有事務所嗎?偵探先生。”
我用挑釁的語言拒絕了他看似友好的提議,如果是沒有交付一點信任的合作,我是不會和這個灰色人物深談的,至少車子這種東西随時可以更換,但固定的地點即使要搬走,也要費點功夫。
“這樣啊,是我的失誤。”
他若無其事地将握着方向盤的雙手放下,做出了拉開車門的姿勢,彎腰下突然擡起的臉自然地做出了一個對我感到抱歉的微笑,盡管在我看來很假就是了。
我突然感到了一名無名火,自己的挑釁對他來說完全不在意,而眼前這名叫做安室透的私家偵探,或許一開始便沒有邀請我去他事務所的打算,說不準是輕視還是防備着我,不過介于我的調查和他未知的灰色身份,前者給我下馬威的可能性更大,難道他是知道我事先對他的身份進行了調查?聽說這類型的角色很不喜歡委托人這麽去做。
跟随的一段路程很熟悉,偵探事務所的地點就在壽司店的後面,他租下了商戶店鋪的二樓,樓下是一家由外看內裝潢便過于鬧騰的中餐廳,按照我的性格,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去這種店。
“其實,樓下這家的味道還不錯。”
他明明在前面走着,沒有看到我的表情,卻在我停頓的幾秒瞬間接過了話并了解到旁人的心理想法,這讓我對他的印象更糟糕了些,大概只略好于警視廳的那些家夥,不過明明眼前的人是作為灰色地帶的偵探,即便我做了調查,其實也沒能查出他更多的一些東西,很多線人提到他的名字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這樣的選擇真的沒錯嗎?我有時候會這樣問自己,所以到了安室透的事務所甚至神情恍惚地坐下後,還沒有得出具體的結論。
他給我端來了一杯速溶咖啡,随手擺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自己也坐到了沙發對面的一張靠椅上,手肘漫不經心地垂放在兩邊的扶手上。
“是早川小姐吧,想必你也對我做了一些調查,我的确是您目前正在尋找的私家偵探——安室透。只是,接下這起案子的調查,對于我來說又有什麽好處?”
他果然還是在意那段調查,或許線人回答我的情報也是他允許的範疇,我勉強按捺下不安的內心故作冷靜地抿了口咖啡,味道還不錯,意外的沒有速溶沖劑的廉價感。
在溫熱的液體流進幹澀的喉嚨後,我打開帶來的手提包,拿出了一份四年間自己整理的線索文件遞給他,“順着這個方向調查,我希望看到那對兄妹更多的現狀情報,至于酬勞,你可以繼續——”
疊着整齊的一捆日元現金被我直接推向了他,但安室透頭也沒擡,他接過了文件,以一種飛快的速度翻閱了一遍,在那副虛情假意的微笑面孔下,終于有了第二種表情。
“我可以答應你,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渡邊這個姓氏可不一般,如果我的情報沒有錯誤的話,你的目标或許可能會危及自身的安全。”
“我知道,渡邊芳正是現在炙手可熱的衆議院議員,但是他的那對子女,我确定就是殺害我妹妹的真兇!正因為如此——”
正因為如此,你才只能尋找第三方甚至是灰色地帶的我求助嗎?安室透在內心忖度着組織的另一個任務,同樣是和這位渡邊議員有關,或許接近眼前這個女人并受任她的委托,便是最佳的切入口。
“好吧,我會盡快查明你所需要的。”
他還是答應了,我也松下了一口氣。我知道眼前的男人可能有其它的用意,但不管過程是什麽,我都不願意放棄一點可以找出陽奈死亡的真相。殺了人就該伏法,我絕對不會相信那個刑警推理的所謂陽奈是自|殺的說法。
只是,一切的發展又有了新的變化,在安室透給我發來新的情報的同一天,我允許了一裏波知的臨時監護人關于請假一周的要求。
新的目标出現了,我有了這樣的預感,而且一裏波知……也是長野縣出身,她似乎還和老家的夏野老師過去存在着緊密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