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銀眸與蝶翼

第04章 銀眸與蝶翼

從精神力構建的傳送陣中出來，林澤的臉色蒼白了一個度，身形幾不可查地停了一瞬，雙臂卻紋絲不動，沒有颠顫阿蒂彌斯分毫。

兩個醫用機器人早就等候在城堡的醫療室內，林澤将阿蒂彌斯小心地放在醫療床上，啓動掃描器。

三分鐘的倒計時度秒如年，林澤的氣壓持續走低。

終于，“嘀”的一聲響，檢查報告出來，醫用機器人同步接受雲端報告。

一號醫用機器人率先出聲：“掃描檢查完畢，報告顯示，根據病情緊急程度，病患的眼睛似乎曾被強行潑灑損壞型眼病毒，需要進一步檢測，請求抽取眼周血液……”

“已授權，正在進一步檢測……”

兩條靈活的機械臂伸出，用酒精棉片擦拭着右眼框旁的一小塊皮膚，擦拭完之後，短細的抽血針紮入。

開始檢測……

林澤陰郁煩躁地看着顯示檢測中的顯示條，精神力卻四平八穩的護持着阿蒂彌斯。

120秒後，報告出來。

一號醫用機器人：“檢測出損壞病毒為Y-36型病毒，該病毒為損壞眼球類專屬病毒，入眼後會損壞眼球的視網膜、視細胞……”

林澤打斷醫用機器人解釋醫用名詞的話，沉聲道：“解決辦法。”

“需先用Y-37清洗劑清洗，後用專屬愈眼藥劑藥敷。”二號醫用機器人停頓一下，接着道：“Y-37清洗劑為Y-36型病毒專屬清洗劑，其沖洗眼球痛苦不亞于再次接觸Y-36型病毒，請家主知悉。”

“調Y-37清洗劑給我。”

一號機器人從藥劑出口處拿出清洗劑，詢問：“是否由醫用機器人或醫用總控智能機器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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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林澤接過了清洗劑，“我親自來。”

一號和二號醫用機器人互相對視一眼，二號猶豫道：“提示家主，清洗劑作用效果十分疼痛，病患很可能出現拒不配合甚至劇烈反抗。粗略掃描檢測後，顯示家主身體出現精神力大量損耗，氣血虧損，顧及家主本身的脆弱雄蟲體質，建議家主将病患交由醫用機器人或者醫療總控智能機治療。”

林澤看了看同眼藥水沒有多少區別的兩小瓶清洗劑，道：“用量。”

一號醫用機器人回答：“一只眼睛需用完一瓶，每一滴眼睛清洗藥液間隔時間需至少一分鐘。”

林澤的精神力再次覆蓋阿蒂彌斯全身，固定着他的四肢和頭顱，費洛蒙同等溢出，安撫着阿蒂彌斯的心神。

林澤扭開瓶蓋，語氣帶着幾分刻薄：“你們能在不傷害阿蒂彌斯的情況下，穩定療愈他嗎？”

“不能就閉嘴。”

一號二號立刻閉嘴，

家主從進門起情緒就處在海底火山爆發的邊緣，它們倆不敢再出聲。

林澤深深吸了一口氣，屏息凝神用精神觸手小心撐開了阿蒂彌斯的左邊眼睛。

銀色瞳孔失去了光芒，灰撲撲的暗淡下來，沒有焦點，沒有生命。

但卻能夠想象，銀眸靈動時的風采。

林澤穩穩地擠出一滴藥液，滴落眼中。

1，2，3……

處于昏迷狀态的阿蒂彌斯突然抖動，眼珠劇烈顫動着。可不論四肢還是頭部都被死死固定，移動不了分毫。

21，22，23……

阿蒂彌斯的顫動逐漸變小。

58，59，60。

第二滴藥液滴落。

1，2，3……

阿蒂彌斯再次疼得顫動起來……

……

第三滴藥液滴落。

這一次阿蒂彌斯似乎被疼醒了，死死咬着下唇，兩顆尖牙刺出，下唇多了兩個血洞。

13，14，15……

……

57，58，59……

第五滴藥液滴落結束，第一瓶清洗劑終于空了。

……

精神觸手放開了阿蒂彌斯的左邊眼睛，輕撫上他的右眼。

阿蒂彌斯大聲喘息着，冷汗再次挂了滿臉，林澤耐心地再一次給他擦幹汗水和淚水。

然後，扭開了第二個瓶蓋。

倒數第五滴藥液落下，又是一陣顫抖。

……

倒數第三滴……

……

倒數最後一滴……

……

終于，結束。

林澤再次給阿蒂彌斯擦着蒼白無色的面龐，接過一號醫用機器人默默遞來的敷眼藥劑，仔細地貼合在阿蒂彌斯的眼睛上，小心地纏着醫用繃帶。

又拿過醫用濕巾，擦了擦阿蒂彌斯下唇的兩個血洞。

經歷了十次洞穿、愈合、再次洞穿、愈合的過程，依然憑借高等基因的強悍愈合細胞愈合了，只有溢出的些許血肉組織，表明着這裏曾受過傷害。

“……謝謝……”

林澤的動作一停，手背青筋暴起。

受害者竟在向他這個惡劣的旁觀者道謝……

哈！

多可笑啊！

狠狠閉了閉眼睛，林澤平靜地将沾着血的醫用濕巾扔到垃圾桶裏，然後将阿蒂彌斯半扶半抱了起來。

阿蒂彌斯無意識顫了顫，盡管知道這個蟲剛剛是在治療他的眼睛，身體仍舊不可避免的産生恐懼反應。

林澤好似沒有在意阿蒂彌斯身體的下意識反應，右手慢慢理着他的蝶翼。

畸形，柔軟，血腥，跳動。

幾經斷折，盲目自愈的蝶翼，隐于血色下的皮肉仍能感受到血管的活力流動。

林澤無比清楚，這是虛假的。

阿蒂彌斯幾乎一瞬間就知道了林澤的意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阿蒂彌斯喑啞着說道：“我的基因等級很高，它們會長好的，我保證，它們會長好的！”

情緒的過度起伏，身體的痛苦折磨，加上費洛蒙的欺騙與掩蓋，導致雌蟲失去了他本身引以為傲的自控力與精細度。

“哧”

這是十指穿透血肉的聲音，

“咔”

這是小臂骨骨裂的聲音。

不。

不會的。

林澤像是什麽都沒有感覺到，精神力沒有絲毫起伏，而是冷靜又殘忍的想着：蝶翼破碎嚴重，根部被強行拔出13公分，又被濺射了一些損壞性病毒，根部幾乎完全壞死，再加上時間的拖延……

如果不徹底摘除蝶翼，損壞的組織會持續病變，漸漸破壞背部所有的組織細胞，引起全身症狀。

最後，依然要摘除蝶翼甚至還要刮掉背部一層血肉。

阿蒂彌斯知道這個已經發生的事實，但他仍然自我欺騙着，懇求着：

“我還沒有在戰場上飛翔過……”

阿蒂彌斯不知所措地如同他才是犯了錯的那個人，

“求……求你……”

林澤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固定阿蒂彌斯身體，讓醫療機械臂摘除蝶翼。

這項手術會全身麻醉，阿蒂彌斯不會感到任何痛苦。

“滴答”

小臂穿孔的血洞在流血，

［阿蒂彌斯在懇求］

“滴答”

林澤仿佛什麽都沒感受到，

十次清洗眼睛的折磨，沒有讓阿蒂彌斯呼痛，沒有任何疼痛的手術，卻讓他開口懇求……

［羽翼是飛行種的驕傲］

蝶翼上撫摸的手停了下來，靜默蔓延。

……

也許一分鐘，也許十分鐘，也許更久，阿蒂彌斯緩緩顫着，終是松開了緊抓着的手臂。

阿蒂彌斯是理智的，知道現實中的選擇該如何取舍。

翼翅壞死，不能拖延，

即便留存，也無法再展翅，

這是為了他好！

以後可以使用機甲飛翔，可以安裝生物機械翼，

可以……

明明有很多選擇的……

徒勞地張了張唇，

終究還是無法說出，摘掉我的翅膀吧。

這是他自由飛向星空的翅膀啊……

沒有等阿蒂彌斯做好準備，一根麻醉針猝不及防打入了他的頸部。

“阿蒂彌斯，我向你承諾，”

薄唇貼在他的耳邊，緩慢而又堅定：

“你的蝶翼會重新生長，你會在戰場上展翅高飛，”

如同神明低語着：

“你想要的一切都會實現，”

仿若誓言，仿若法則。

後面似乎還有一句話，但麻醉針的藥效顯現，阿蒂彌斯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了。

“以我的靈魂起誓。”

黃金色的豎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這場摘除手術。

我會記住，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我會記住，今天我許諾的一切；

［阿蒂彌斯］

［以我的靈魂起誓］

***

“帕奇家族惹到你了？”

光屏中一位穿着睡衣的雄蟲，睜着雙清澈的淺藍色眼睛，有些疑惑地問：“還是他們幾家聯合做了什麽？”

帕奇莊園猶如風暴過境，地皮都被掀起來好幾層。

至于帕奇家族那個叫艾維的情狀據說也是十分可怖，雙翅被撕，眼睛被挖，精神海破碎，基因跌落最低，已然呈瘋魔狀。

偏偏詭異的是，身上不停出現撕裂傷，無法止血，卻自我愈合，複再次撕裂。

而那個雌蟲嘴裏一會說我錯了對不起，一會兒又瘋狂大叫說疼救命。

利伯缇聽的護衛長複述，沒有看到真正的現場或照片。

但看護衛長那難看的臉色，利伯缇心中有數了。

言語描述估計還是收斂許多了。

帕奇家族本來還想追究的，結果轉身就全體進了監獄，因為偷稅漏稅勾結政員等等一系列罪名。一夕之間，證據确鑿，目前已經開始商量定刑結果了。

相比于帕奇家族，其他幾個家族只是幾個家裏的混賬被送去挖礦。全部不再吭聲，老實認罰。

沒等林澤回答，利伯缇就又接着道：“你不用怕，我現在好歹是A級閣下，長輩們都很喜歡我，我兜得住。”

林澤坐在沙發上，眼睑微垂遮蓋着情緒：“利伯缇，我欠你一個蟲情。”

光屏中的雄蟲閣下聞言變了臉色，林澤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想別蟲深究，但這件事又需要完美解決。

光靠利伯缇這個A級雄蟲做不到完美隐藏這件事。

但是，雲上之星可以。

所謂雲上之星，是蟲族幾乎所有雄蟲的聚集星球，負責将破殼後的雄蟲接回養育，雄蟲居住的地方則被稱為雲宮。

“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利伯缇溫聲問道：“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關于處置帕奇家族和禁止帝都星亂開聚會，這兩件事，前一件不算麻煩，後一件雖然麻煩些但也只是麻煩些。

一共不是很大的兩件事，卻換來希澤閣下的一個蟲情。

這代表這件事涉及到了閣下重視的一些存在，并且不希望有蟲自不量力地去挖。

利伯缇擔憂地看着林澤。

意料之中的沉默以對，利伯缇繼續說道：“其實這件事沒有多少麻煩，我畢竟是高等A級閣下，我的權力還是很大的。”

“利伯缇，”林澤終于擡起了頭，“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蒼白失色的臉，依然冷靜中纏着漠然，卻又好像夾雜着什麽，或者說，有什麽開始複蘇。

“禁止亂七八糟的聚會，這件事會讓很多家族沒臉，他們掌握着權力與財富，不會輕易低頭。”

“即使你是高等A級閣下。”

林澤搓了搓因為抽煙而染上些許顏色的中指指腹。

“我欠出去的蟲情，明面是給你的，實際是給雲宮的。”

“利伯缇，你不要接下這件事，做個傳話的就好。”

林澤的聲線低了下來，“不要碰這件事。”

利伯缇看着林澤失血的臉色，關切的話猶疑幾許，終究還是洩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會将你的話轉給梅塔特隆閣下們的。”

“我不想讓別的蟲知道。”林澤緩緩說道，“利伯缇，我不相信別的蟲。”

阿蒂彌斯這個名字暫時不能出現在那些上位者的桌面上，他還太過弱小，現在出現只會被視為戰利品一樣的弱點。

那些上位者會達成一個共識：阿蒂彌斯即林澤的肋骨。

如果試探得出林澤對阿蒂彌斯非同不一般的在意，那麽就會進一步想：是不是拿捏了阿蒂彌斯就等于掌控了林澤呢？

所以這件事不會出現阿蒂彌斯的名字，往下查甚至連利伯缇都不會出現。

不是不相信利伯缇，而是不相信別的蟲。

暗淡的藍色眼眸瞬間一亮，利伯缇打包票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的擔憂。這件事交給我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拍完胸脯就挂了視頻，興沖沖換衣服，準備去磨老閣下們了。

*

林澤往後一躺，靠在沙發背上。

五分鐘後，一號家用機器人電子屏上呈現嚴肅豆豆眼，端來了一杯水，電子音刻板說道：“家主，您一夜未眠，喝杯水，休息一會兒吧。”

林澤接過喝了一口，表情詭異的空白了幾秒，然後一口氣悶完，咳了一聲，說：“昨天夜晚住進來的蟲，将他的重要級別調成同我一樣的。他的權限，只限制［外出報備］。”

“滴，指令接受。”

“請問家主，［外出報備］意為這位蟲想要出門時，需發送問詢到您的智腦端，得到批複指令才可放行，還是報備後即可立即放行？”

林澤回答：“需要得到我的準許批複，否則只允許在莊園內行走。”

“滴，指令接受。”

林澤又叮囑了幾句，脫了鞋，扯了昨天穿的衣服蓋在身上，閉眼睡覺，臨睡前：“下次安眠藥再翻一倍。”

“……”

一號家用機器人用那雙豆豆眼一本一眼科普道：“家主，安眠藥再翻倍，我會因構成蓄意謀害高等閣下罪，被拖進焚化廠進行物理毀滅的。”

“那你用苦瓜汁兌安眠藥給我喝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怕我直接收拾你。”

誰家機器人敢用苦瓜汁兌安眠藥給主人喝啊？

一號家用機器人繼續科普：“苦瓜汁去火明目，有益于……”

一分鐘後，得到結尾：“鑒于家主昨夜通宵熬大夜，正好可以幫助家主恢複精神力。”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喝苦瓜汁可以得到恢複精神力這個論點，但林澤顯然并不太想跟這個人工智障繼續理論。

一聲微不足道的輕響傳來，一號臉朝下趴在了地毯上。

說不過就動腳是嗎？>_<

二號家用機器人無聲無息地靠過來，将一號扶了起來。

一號電子屏噘着嘴，同二號同步了相關指令權限。

同步完之後，一號像是想起了什麽，猶猶豫豫拽了拽林澤的褲腳，小聲地問：“家主，我們該怎麽稱呼這位先生呀？”

二號眨了眨同款豆豆眼，覺得一號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一號只是覺得家主不一定喜歡它們稱呼這位雌蟲先生的本名，所以需要提前問一問。

畢竟總不能同一號、二號一樣，直接用序號稱呼吧？

三號先生？這聽着也不好聽呀。

表面四平八穩，實際內核顫抖。

“……”

一片安靜中，

“……月下憐。”

！！！？？？

一號二號家用智能以及在牆角偷偷偷聽的醫用智能們同款驚嘆號臉。

二號家用機器人眼疾手快放出四條機械手捆住一號全身，物理靜音，同時電磁波強行介入，信號靜音。

然後用看似平靜實際cpu狂燒，顫顫道：“是，是那個，那位，存在嗎？”

無人回答，只有輕微的呼吸聲悠悠四散。

此時無聲勝有聲，四個機器人cpu同款狂燒，電子屏無限制感嘆號刷屏，頭頂隐隐有煙霧飄出。

偉大的家主啊！

他的臆想症竟然成功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