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忽忘我

第21章 忽忘我

阿蒂彌斯入住第25天。

夜。

沐浴完出來的阿蒂彌斯, 邊擦着濕發,邊令智腦環播報最新軍事與新聞。

智腦環的電子音播報:“嘀,查詢到您有新的信息未曾查看, 請問是否查閱?”

阿蒂彌斯沒放在心上, 以為是垃圾騷擾信息,随口道:“垃圾信息删除拉黑, 以後不用提醒。”

智腦環“嘀”了一聲, “接收指令。”

随後又說道:“檢測到并非垃圾信息, 請問是否查閱?”

阿蒂彌斯放下了毛巾,心裏猜測是誰會給他發消息。

他性子獨, 基因等級高, 但出身孤兒,沒有血親可以依靠。再加上他是跳級進的軍校, 一心只想快點進軍團, 同齡蟲之中基本沒什麽朋友。

他“失蹤”已經快一個月了,智腦環上的消息欄一直空空的, 現在是誰想找他?

阿蒂彌斯讓智腦環閱讀信息。

智腦環聲音驟降, 悄咪咪小聲說:“先生,先生,我是一號呀, 有些事想跟您說,您能開門讓我們進來嗎?(ps:要悄咪咪小聲點,不要被家主發現了)”

阿蒂彌斯:?

一號和二號這個時候找他?

阿蒂彌斯倒是有些好奇了, 一號和二號自從“更新”回來後,可以說一直夾着尾巴做機器, 乖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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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卻“打擾”他的休息時間,不怕被林澤知道了收拾他們嗎?

阿蒂彌斯打開門, 兩個小智能機蹑手蹑腳做賊心虛一樣地進了門。

嗯,十分像偷了東西的賊。

阿蒂彌斯半蹲下來看着兩個小東西,問:“大半夜的,你們兩個找我有什麽事?”

他的語氣含笑,只以為兩個智能機是偷偷摸摸來找他“告狀”的。

兩個智能機在門關後立即變臉,少見的豆豆眼透露出嚴肅的意味,勸着阿蒂彌斯坐在了沙發上。

為保持視線一致,一號和二號用機械臂搬來兩把椅子,端正的坐下。

随後一號用嚴肅認真的電子音低聲說道:“先生,我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但你要考慮清楚,是否聽。”

阿蒂彌斯見他們如此一本正經的态度和動作,也跟着坐直了身體,問:“這件事關于林澤先生?”

一號和二號齊齊點頭:“是,這件事事關家主。”

阿蒂彌斯又問:“林澤先生不想我知道嗎?”

一號和二號遲疑了,兩個小智能機不知道用信號頻率交流了什麽,最後一號說道:家主對您應該是知無不言的。”

阿蒂彌斯的權限對比家主,平常家主如何對待先生,他們都看在眼裏,在一號看來先生有這件事的知情權。

阿蒂彌斯語氣一松:“那就告訴我吧。”

二號略有擔心的問:“您不怕知道這件事後對您有什麽危害嗎?”

阿蒂彌斯彎了彎唇角,說:“林澤既然沒有明确說我不該知道,那麽這件事與我而言就沒有什麽危險性。”

于阿蒂彌斯而言,事關林澤的事,只分林澤不願意讓他知道的和其他事,沒有所謂的危險還是安全,明哲保身在阿蒂彌斯這裏不存在。

二號靜音了,他忽然明白為什麽一號堅持要告知先生這件事,先生知道了也許真的可以……

一號活潑的電子音調成了板正持重,他說:“先生,明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雖然,我們也不知道明天究竟是什麽日子,但……”

……

這場談論并不長久,在半個小時後,兩個小機器人再次鬼鬼祟祟地出了門。

離開前,一號拽了拽阿蒂彌斯的睡衣衣擺,電子屏上是一個懇求的小表情。

阿蒂彌斯摸了摸一號的頭,并沒有說什麽。

一號和二號離開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阿蒂彌斯恍惚之間有種錯覺,這些智能機好像都有了自己的思想與情緒,并且忠心不二,自願為了家主犧牲一切。

應該是核心邏輯與中心運轉高級的緣故,完全“智能化”是不存在的幻想科技。

阿蒂彌斯把自己摔進大床裏,開始思考明天該怎麽辦。

這般想着,就是一夜未眠。

*

阿蒂彌斯入住的第26天。

林澤如同往常一般同阿蒂彌斯用過早餐,送他出門。

結果不到一個小時,阿蒂彌斯就回來了,并且在東面玫瑰園這裏又栽下一朵花。

林澤看着閉合成花苞,瑟瑟發抖的忽忘我,心思電轉,幾乎瞬間想通所有事情,微嘆一聲。

待阿蒂彌斯淨手坐下後,林澤問:“怎麽這個時候回來?”

阿蒂彌斯說:“今天休息一天。”

林澤聽完後,沒有奇怪,也沒有追問什麽,只“嗯”了一聲。

話題就此終結。

阿蒂彌斯顯然不會說話,更別提安慰人這樣高等級的話術了。

林澤雖然面色如常,但話比往日少得多,看着新移栽的忽忘我,不知在想些什麽。

阿蒂彌斯說:“今天的花,你喜歡嗎?”

林澤神色一頓,不知怎麽就起了壞心思,他神色不變,問:“你知道你這些天移栽的都是什麽花嗎?”

阿蒂彌斯愣了一下,果然誠實搖頭。

林澤一猜就知道阿蒂彌斯不知道,屬于合眼緣去挑,否則今天他不會挑個勿忘我回來。

林澤:“你帶花走的時候,有發生什麽事嗎?”

說到這,阿蒂彌斯也有些奇怪,“今天挖花的時候感覺多了好多藤和根,比以往都要難處理。”

他小心翼翼挖了好久,才無任何損傷的把花帶了回來。把花挖出來後,阿蒂彌斯還感覺好像被什麽打了一下。

那是花精靈憤怒又無力的打了阿蒂彌斯一下,但她那點力道,就是一百個疊加也跟風吹差不多。

林澤當然知道阿蒂彌斯為什麽今天搬花困難,忽忘我花精靈估計都快吓死了,阿蒂彌斯偏偏今天把她帶回來。

“滴答”“滴答”“滴答”

有提醒音出現,林澤說:“你今天帶回來的花,是勿忘我。”

阿蒂彌斯身體一僵,立刻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

忽忘我光聽花名就能知道它的寓意,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他竟然送忽忘我給林澤,這是在林澤心上捅刀子!

阿蒂彌斯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而林澤已經起身離開,去了廚房那裏。

徒留阿蒂彌斯一個蟲,獸化的利爪對着空氣亂刨,煩躁不安又絞盡腦汁想彌補回來。已經想着把花挖出來連帶土一起吃了,重新再挖一朵回來,并且思考這般做的可行性了。

等了十分鐘,不見林澤回來,阿蒂彌斯把蟲化的部位退回正常,深吸一口氣平靜心緒,面色猶猶豫豫腳步卻堅定的往廚房去了。

進去後,正好看到林澤挽着袖子,露出結實又脆弱的小臂,穿着粉紅色的可愛圍裙,認真地給一塊蛋糕胚上奶油。

林澤見他進來,動作沒停,說:“稍等一會兒,馬上就好了,榛子吃嗎?”

阿蒂彌斯回答:“吃。”

他不挑食。

林澤似乎心情尚可,很快就将蛋糕繪制完成。

果然,還是不好看。

前世今生,他做蛋糕的技術始終一團糟。

蛋糕上桌後,林澤切了三塊出來,一塊給了阿蒂彌斯,一塊給了自己,還有一塊就放在一旁。

阿蒂彌斯吃着蛋糕,一時也不敢亂說話,終于等林澤吃完後,他放下摧殘蛋糕的勺子,問:“你會做蛋糕?”

林澤神态略有尴尬:“不算會,蛋糕胚烤得不好,奶油上得也不好。”

沒有專門學過,又不像平常做飯可以沒事練一練,蛋糕這種東西一年基本就生日才會用到一次,林澤又一向不喜歡甜食,很少動手去做,所以他的技術實在堪憂。

但在前世,妹妹很喜歡,每一年她生日前一個月就會開始督促林澤:她的生日快到了,記得做蛋糕,不要買的,就要做得!如果吃不到,她會生氣的!

阿蒂彌斯由蛋糕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問:“林澤先生,那你會做飯嗎?”

林澤颔首:“會一些家常的。”

所以莊園失火那天的午餐真的是林澤做的,難怪那天的菜式不像平常精雕細琢,看着就一副好貴好貴的樣子。

林澤問:“不好吃嗎?”

他的手藝應該還行吧……

阿蒂彌斯瘋狂否認:“不不不,很好吃!”

是真的很好吃,可惜就吃過一次……

林澤吃完一塊蛋糕,同阿蒂彌斯聊了幾句,随後把一旁放着的另一塊也拿了起來。

阿蒂彌斯張口想說什麽,轉瞬又默默閉嘴,繼續用勺子一下又一下戳蛋糕。

他知道林澤不喜歡吃甜的,今天卻反常吃了兩塊,很明顯今天是某個重要存在的生日。

纖長的手指捏着銀勺,微微反光的小臂青色血管清晰可見,進食的姿态優雅,速度卻不慢,甚至比前一個蛋糕吃得更快。

林澤應該是不習慣一下子吃這麽多甜的,眉間蹙了一瞬,喝了大半杯的清水,緩了幾秒,神态才恢複如常。

“想問什麽,現在可以問了。”林澤擦了擦唇角,“僅限今天,僅限此刻。”

阿蒂彌斯略作思考,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一號和二號曾說,家主每年都有特定的兩天會很難過,一個人待在房間裏,把自己關一整天,第二天好像又會恢複正常。

阿蒂彌斯原本猜測這兩天是某種存在的忌日,今天林澤做了個蛋糕出來,更肯定了猜測。

特殊的兩天正好一個忌日,一個生日。

林澤溫聲說道:“我妹妹的生日。”

阿蒂彌斯學着林澤的聲音,咬着音重複:“妹妹?”

蟲族沒有關于母系一系的任何詞彙,母親、姐姐、妹妹這樣的定位詞都是不存在的。

何況林澤用的是前世中文的妹妹二字,阿蒂彌斯就更不理解了。

林澤說:“你可以理解為,被愛護的血親幼崽。”

林澤很愛那個“妹妹”的存在,阿蒂彌斯立刻意會到這件事。

林澤這次沒有坐在沙發上,而是随意地坐在地毯上,姿态透着幾分輕松與惬意,他回憶着說:“妹妹原名叫寧諾,我之前生存的地方日常偏口音,所以第一次我見到妹妹的時候,把她的名字聽成了——”

*

“林諾!”

林澤聽見那個名字怔愣一瞬,不動聲色地把一掃而過的目光重新定格在那個骨瘦伶仃的小丫頭身上。

“你要死呀!你個死丫頭臉上那兩窟窿是喘氣的嗎!?一身髒往客人身上撞!!”

那打扮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罵着寧諾,擡手就打,随後把她推到一邊去,谄媚不已的道歉陪笑,那瘦猴子一樣的東西掐了兩把她的胸,摟着她往外走。

林澤當時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個瘦長的垃圾伸手想摸林諾,林諾下意識想打過去,不知想到什麽,把收拾完的碗筷潑了自己一身。

老板娘親親熱熱送走客人,喝罵一聲:“還不滾到後廚去幫忙,一身髒站在這裏,客人還怎麽吃飯!”

林諾唯唯諾諾縮頭縮腦的捧着碗筷下去了。

這個地方,沒有長輩庇佑的孩子,要麽長不大,要麽艱難堕落地長大。

林誠察覺到了林澤的眼神變化,小聲問了一句:“林哥?”

林澤閉目作小憩狀,平靜說道:“查清楚。”

聽見“林諾”這個名字的第一反應,林澤不是驚喜,而是在想:是誰在找死。

他的确應該有一個妹妹,媽媽想給她取名林諾,但妹妹在媽媽肚子裏四個月的時候就離開了。

那一年外公離開了,那一年爸爸離開了,那一年妹妹離開了,那一年林澤五歲。

不久後,媽媽去陪爸爸了,然後林澤血緣上的最後一個親人,舅舅也離開了。

他那個來不及出世的妹妹連林誠都不知道,甚至可以說,林澤的身世底細除了老東西有過懷疑,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林澤是老東西哥哥的兒子。

林澤的親生母親是當年金沙三巨頭之一林氏唯一的大小姐,而不是一個攜子上位失敗,最後拿錢走人的妓女。

盡管連一直跟着林澤的林誠都不知道妹妹的存在,更不知道妹妹的名字,旁人即便查也不可能查到妹妹的名字。

但當時的林澤一點都不相信這是一個巧合,後來證明的确不是一個巧合。

林澤聽見“林諾”這個名字的第一秒就起了殺心,上一個被他弄死的東西,是那個淩辱名字樣貌都同媽媽一般無二的小七,老東西的第七個兒子,而現在第二個找死的來了。

林誠後來輾轉幾次探查,那個有意無意想護着“林諾”的老板娘是被老四威脅拿捏的人。

老四是老東西的第四個兒子,是不是親生的待定,但性子陰險毒辣,葷素不忌,并且一直想上林澤,幾次三番圍追堵截試圖下藥囚禁,把林澤養在自己床上。

因為老四暫時有用,林澤便一直處于“被動”的防備狀态,只時不時收拾他一次。這在老四的眼裏成了林澤同意的信號,他覺得林澤在跟他“打情罵俏”。

林誠驅車離開,身邊那道平靜的聲音再次開口:“我不想再看見那團垃圾招搖過市了。”

林誠心思一轉,瞬間明白了林澤的意思,點頭說道:“我會處理幹淨的。”

第二天瘦瘦小小跑堂收碗的寧諾沒有再看到昨天那個瘦猴,幾天後聽說被剖了心肝,沒了四肢,人被扔在了臭水溝裏,發現的時候已經腐爛招蒼蠅了。

沒有人在意這人是怎麽死的,金沙這裏人命有時還不如畜生。養的畜生起碼生前吃好喝好,臨死才挨一刀。但人嘛,有時掙紮一輩子,困苦一輩子,甚至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可能只是瞥了某個地方一眼,就能要了命。

*

“林諾,”林澤字正腔圓的說着這個名字,“我聽成了林諾。”

“那個時候碰巧看到了妹妹,瘦瘦的,小小的,醜醜的,髒髒的,像山裏的野孩子成精,14歲的年齡看着連12都沒有。”

林澤看着那朵忽忘我,聲線平靜而又冷漠:“我不能否認,我帶走她,培養她,一開始的确是‘林諾’這個名字的原因。”

撕開那層溫情的假象,

“我将妹妹代入了她的身上,自我欺騙,移情代替。”

所以,諾諾被他帶回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想着怎麽弄死林澤。

因為,林澤強行把她拖進了另一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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