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的噩夢

第35章 他的噩夢

“……”

“……媽媽, 我們為什麽要離開家啊?”5歲的林澤用天真的小臉表達着疑惑。

媽媽的面容已然記不清了,臉部一片白茫茫的模糊。

她的語氣複雜沉悶,難掩哀鳴, “我們沒有家了。”

這個時候爸爸已經出事, 媽媽的父親也發生意外去世,林家陷入奪權之争, 媽媽的弟弟無法顧及姐姐和外甥。

媽媽清楚地知道, 她們母子倆的依靠已經全部倒下, 接下來只有靠自己。

她摸了摸腹部,這個孩子來得真的很不是時候。

借由從前的一些關系, 她們勉強躲藏了一陣, 但妹妹漸漸要長大了,媽媽的肚子即便束起來, 在逐漸入夏的日子裏還是顯得要大。

媽媽再次摸了摸肚子, 進了一家小診所。

然後,妹妹離開了。

其實林澤已經記不清, 妹妹到底是四個月離開的, 還是五個月離開的,他只記得媽媽那天夜裏枯坐了一夜,第二天再次帶他逃亡。

逃亡的日子真的很難挨, 每個夜晚都格外的黑暗。

還好,林澤緊緊抓着媽媽的手,還好媽媽會在身邊為他點一盞燈。

她們無法離開金沙, 齊家那個殺了親爹殺了一衆兄弟的繼位者,對她們下了禁令:所有船只車輛禁止搭載她們母子, 查到違規者,殺!

躲躲藏藏隐姓埋名的日子并不好過, 媽媽的脾氣漸漸喜怒無常,身體似乎也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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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在某一天,媽媽帶着發燒的林澤進了一間地下室,說是要給林澤治病。

但那個男人并不是醫生,或者說并不是看病救人的醫生,他是一個心理醫生。

他開始對林澤進行催眠。

林澤不明白他在做什麽,只是聽從媽媽的話,聽着醫生的話。

催眠似乎結束了,心理醫生跟媽媽讨論着林澤聽不懂的話。

“……身體溫度升高……機體的自我防禦機制……大腦細胞活躍……酶活力降低……這個時候催眠成功率會更高……”

話鋒一轉,那個男人又說:“不過任何事都不是百分百的,機體溫度過高持續時間過長會對大腦造成損害,變成智障也是有可能的。”

媽媽陷入了一針沉默,但很快她就說:“繼續,多試幾次,一定要成功。”

那個男人也許是不理解,他問:“值得這樣做嗎?”

媽媽略顯冷漠的聲音傳來:“那個畜生不會放過我們母子的,他一定會找到我們的,我必須為我的孩子找到活下去的出路。”

“但——他要作為人活下去,而不是被人養成一條狗、一個玩物……”

“我寧願他作為人無知的死亡,也不想他像畜生一般得過且過的茍活在金沙這裏。”

不過一會兒,那個醫生又進來了,連媽媽也在一邊聽從着一聲或溫柔過嚴厲地對林澤說:

“你是人,我的孩子,你得活下去。”

“你要記住,你不是畜生!你是人!”

“你要作為人活下去!”

“你是人!!”

……

我……是人……

我不是……畜生……

我得活下去……

我得活下去。

……

病好後醒來的林澤,睜眼到了一家孤兒院,替代了齊家的一位私生子,母親是一位拿了錢跑路的妓女。

媽媽那時想催眠他失憶,植入另一段記憶,以此來保護他。

畢竟最好的謊言便是自己堅信不疑。

林澤接受了這段記憶。

因為媽媽希望他這樣。

是的,從頭到尾,催眠都沒有成功,林澤清楚地記得一切。

然後他帶着這份記憶,進入了孤兒院。

被父母愛護的孩子突然孑然一身,還沒有任何自保能力,他會經歷什麽呢?

他吃過虧,挨過打,受過傷。他學會了偷搶爬拿,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自私自利,學會了……

他學會了很多以前從來不會的東西。

如果催眠成功,林澤會習慣沉淪,當作“正常”。

可是林澤他清清楚楚地記得一切,他知道這些東西不好,但他想活下去。

他想活下去,就得先學怎麽才能活下去。

在月光下,林澤好像看到有一層黑霧蓋到了腳背。

*

林澤在孤兒院待了十三個月,七歲那年被接回齊家,其後孤兒院就消失了,連同裏面的人。

林澤小的時候很像父親小時候,而父親是齊家那個垃圾一母同胞的親哥哥,所以當時進入齊家并沒有進行親子鑒定,後來養子養女無數,也無需再做。

那個垃圾那時掐着他的臉,看玉琢石一般,翻來覆去地看,随後收回手,冷冷讓人帶了下去。

到齊家第一個夜晚,那個垃圾的認得幹弟弟之一,打開了他上鎖的房門。

然後,死在了那個晚上。

冷靜地謀劃他人的死亡,動手毫不猶豫,事後完美計劃。

整個過程,他冷靜理智到好像不是在殺人。

如果那真的是“人”……

那是林澤第一次殺人,雙手第一次沾血,血液滑膩惡心,血腥味作嘔難聞。

從那時起,林澤開始戴手套,一雙黑色的手套。

他厭惡再用雙手接觸血液。

那個夜晚的林澤覺得,他好像做對了,卻又好像做錯了。

恍惚間,有一層泥污好像浸沒了他的膝蓋。

他不明白,他是否還在遵從媽媽的話,只知道有什麽東西碎掉了一點。

那是名為人性的底色在破碎。

第二天,林澤進了刑堂。

老東西那個時候特別生氣,在看到他的臉腫傷成那樣後。

林澤也是後來才知道,那個老東西曾追求過母親,甚至因為父親抱得美人歸而籌謀害死父親,害死外公一家。

所以對于他這張臉,老東西十分在意,甚至對林澤亦抱有令人作嘔的惡念。

老東西說要讓林澤記住這個教訓。

教訓是那道從肩胛骨到胯骨的刀疤,這是老東西專門請醫生不用麻藥的情況下,固定林澤的四肢頭顱,讓林澤清醒地痛的死去活來。

林澤的确記住了,醫生可以發揮的作用不只是救死扶傷。

所以,廢物利用,那個醫生也是後來為老東西穿四肢鈎子的醫生。

第一次的刑罰,老東西并沒有明言對那張臉的執念,是林澤猜測揣摩出,老東西似乎很看重那張臉。

所以從那以後,林澤事事都會避開臉。

他那時太過弱小,螞蟻無法撼動大象。

不久後,林誠來到了他的身邊。

林澤遇到林誠的時候,林誠在被野狗撕咬,是林澤打死了野狗,救下了林誠,然後帶走了林誠。

從七歲到十五歲,林澤爬到了齊家五少的位子,老東西樂意養蠱看戲,對每個孩子,不論親子親女還是養子養女,統一排序。

前面死一個,自己的序號就可以進一個。

林澤用了八年,或直接或間接不知道弄死了前面多少擋路的。

他能不殺人嗎?

不能,因為你不殺人就會被人殺。

退讓等于懦弱,憐憫等于白癡,不反抗就會被就會被惡鬼撲食,啃得渣都不剩。

林澤時常在黑夜裏留一盞微弱的燈光陪伴自己,欺騙自己繼續堅持,繼續活下去。

事實上,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為什麽要活,

他不明白為什麽齊家沒有“人”的存在,

他最不明白的一點是——

什麽是“人”?

林澤從到齊家的第一天就在思考,思考了八年,他放棄了。

他真的找不到答案,但媽媽一定知道。

所以,林澤打算帶着齊家這群東西去問媽媽,那個問題的答案。

微弱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裏,陰影爬到了林澤的腰間。

林澤籌備了三年,等到差不多後,打算在老東西開每年一次家庭聚會的那天,炸掉這個魔窟。

可世事無常,林澤遇見了一個人,他是被不知道第幾還是第十幾號小姐少爺推過來的馬仔。

他叫陳木,耳東陳,木頭的木,個子不算高,長得也糙,并且膽小,窩囊,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

林澤前世曾一度怨恨這個人。

這個人告訴了林澤河的對面是什麽;

這個人帶給了林澤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個人教會了林澤什麽是“人”。

然後,被林澤親手所殺。

讓林澤永遠記住了一個叫陳木的警察。

林澤怨恨陳木帶來的希望,更恨他為什麽要帶來希望。

*

那是林澤第一次接觸不一樣的存在,一名卧底警察,一名在幾個大毒枭那裏公開透明的警察。

他們把這次派過來的三個警察當猴耍,當戲看。

林澤并沒有參與其中的想法,冷眼旁觀,并繼續推進自己的計劃。

是陳木先接近他的,在他到林澤這裏後的一個月,冒險替林誠擋了一槍,僥幸沒死,從而跟在了林誠身邊。

那個時候林誠基本對林澤是寸步不離的狀态,這也就導致陳木三五不時出現在林澤的視野之中。

空等着爆竹煙花的倒計時的确有些無聊,林澤開始觀察陳木。

林澤的确有些好奇,警察跟他們有什麽不一樣。

陳木說,河對面是岸,岸上有人家,人家裏面是煙火。

陳木說,那裏平安,和諧,自由,平等。

陳木說,那裏也有壞人和罪犯,但是他們擁有法律,法律會制裁罪犯。

陳木沉默了很久,輕聲說,他們那裏的小孩子有着九年義務教育,有未成年保護法,有公益機構撫養會無家可歸的孩子。

他們那裏的孩子可以自由生長,可以按照自己想活得樣子活。

林澤不相信,他偏執地想,這個警察一定在騙他,要拉攏他,用花言巧語蠱惑他!

這個人看着一點也不老實了,竟然騙小孩!

“你們生活的地方,真的是那樣嗎?”十八歲的林澤終究沒有忍住,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迎着林澤的視線,他肯定道:“是的,孩子們是未來,是應該被呵護的花朵。”

林澤持懷疑态度,金沙這裏的孩子也是花,食人花。

不可否認,林澤喜歡聽陳木說得童話故事,也因此,他決定在帶齊家這個魔窟上天之前,再做一件多餘的事。

林澤把陳木騙到了一處廢棄出船的地方,見面第一句就揭了他的身份。

林澤:“我知道你是警察。”

陳木意外卻也不意外,他說,他猜到了。

在他被踢皮球一樣踢到林澤這裏時,他隐約就有種感覺,他很可能暴露了。

但林澤的第二句話,是真的讓他猝不及防。

林澤說:“我弄到了一次出船的機會,你今天就走。”

陳木問,那他的隊友怎麽辦?

林澤覺得他有病,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竟然還擔心隊友。

林澤說:“我盡量把他們也弄出去。”但可能性不大。

陳木的離開,會讓那群惡鬼将目光聚集在另外兩個人身上,他們兇多吉少。

另外兩個人的死活,林澤并不在意,他只想讓陳木快點離開這,先将人送出去。

但陳木拒絕了,他說他不能走。

為什麽?

陳木只是看着林澤笑了笑,憨厚不起眼的臉上是林澤看不懂的神色。

後來林澤才明白,陳木走了,他就會死。

那些毒枭不是蠢貨,如果陳木在林澤手裏逃出,不論是不是跟林澤有關,林澤都要死。

寧可錯殺一千,挂屍做例子,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可能。

陳木又說,他走不了的。

果然,林澤聽到了遠處一聲槍響,那是林誠用來警示林澤故意開得槍。

陳木依然不意外,他只是掏出了煙。

林澤說:“我可以殺一條路出來。”

你依然可以走。

陳木聽懂了林澤話中的意思,為林澤的執着頭疼,陳木說,他就沒想走。

“不走,會死!”林澤有些生氣,變聲期的聲音又高又利,“什麽能比活下去更重要!”

陳木說,很多東西比活下去更重要,比如責任。

盡管他早已暴露,但他只是先鋒部隊,用來探路搜集情報的,情報已經傳出去了,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林澤子彈上膛,将槍抵在了陳木的腦袋上,讓他滾。

陳木只是點着了煙,突兀地說他有一個女兒,剛出生,還不會叫爸爸。

林澤握槍的手緊了一分。

陳木又吸了一口煙,說:“不要再讓旁人看出來你的在意,即便是對你信任的人也不要表現你的憐憫。”

你對婦女兒童總是會多一分不忍與關注,那會害死你。

已經有人聲傳過來了,陳木笑着說,他再抽兩口。

然後他扔了煙,對林澤說:“開槍。”

他握住了林澤的手,“作為人,繼續活下去。”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澤顫着滿是水霧的雙眼,就這麽呆愣愣地看着陳木松開了同握一槍的手,然後倒了下去。

我,殺了人……

我,殺了人!

不過十秒,林澤好像再次變成了冷漠的旁觀者,無比冷靜地拖着陳木的屍體,将他推入了海裏。

老東西的性子喜怒無常又惡劣不堪,林澤曾親眼見過他命令仆人将屍體做成包子,然後喂給他的兒子們吃。

林澤寧願陳木被海魚啃食。

林澤面無表情地說:“我叫林澤,林中雙木栖于沼澤的林澤。”

然後,向上打空了彈夾。

轉身,林澤如同水滴入沼,黑水進墨,沒有回頭,一步一步走向了深淵。

有一個不知誰身邊的狗沖着林澤汪汪叫:“五少一直置身事外,怎麽今天來這麽早搶功勞?”

他懷疑林澤同陳木是一夥的,陳木被殺,不過是林澤為了自保。

如果是以前,對這些東西,林澤眼神都不會給一個。

因為林澤有一個可笑的底線:非必要不殺生。

林澤等了一會兒,林誠來了,他說:“割了他的舌頭。”

林誠當即上前,下一秒一聲槍響,跟着一聲慘叫,林澤的子彈打中了狗主人的一條腿。

林澤說:“別動。”

林誠給了那狗東西幾拳,扯出他的舌頭,匕首用力一割,挨了半臉的血,回到了林澤身邊,只剩那被強行割了舌頭的東西嗚嗚咽咽的吐血痛呼。

“打狗還要看主人,你養的狗生事,我就打你這個主人。”

林澤一點都不在乎對面全體舉槍的威脅,他邁了兩步,槍身拍了拍狗主人的臉,說:“我等着你的賠禮。”

金沙不講道理,只講拳頭,林澤的地位足以碾死這裏的所有東西。

因為養的狗惹事生非而廢了一條腿,因為一句話說得不當而被折磨致死,很平常,都很平常。

回去後的那天晚上,林澤一根一根地等着煙自動燃到頭,一直到天亮。

他曾一度疑惑什麽是“人”,是否有“人”的存在。陳木這個标準答案的“人”,教會了他。

林澤看着被點點火星燃着的煙,他想:媽媽,我好像不能再聽從你的話了。

我成為不了那樣的“人”,我甚至親手殺了那樣的“人”。

林澤的腦中亂糟糟的,一會兒是齊家不見天日的生活,一會兒是陳木讓他活下去的聲音……

無人可見的沼澤瘋狂湧動,瞬間淹沒至了脖頸。

“啪嗒”

一滴水滴落在煙的旁邊,林澤遲鈍地想,下雨了嗎?

他低頭看見的是一張慘白悲傷的臉。

真奇怪,桌子在流淚……

天光漸漸破曉,林澤的煙燃到了最後一根。

他盯着最後那根煙,“我欠你一次。”

那兩個警察的屍骨會回歸你們的家,

金沙看戲耍弄你們的畜生,我會送去地獄贖罪,

還有,藏在你們身後的鬼,我會扒了他們的皮,

陳木,做完這些,我們就兩清了。

最後一點火星燃盡,黎明卻還沒有到來。

其實,林澤并不知道陳木最後為什麽要說自己有個不會叫爸爸的女兒,而不是懇求幫助另外兩位隊友,或者再求些別的什麽。

他明明知道,他開口,林澤就會去做。

可是他最後卻也是讓林澤活下去。

林澤曾滿懷惡意地想過,陳木真的很狡猾,他看出來了他在某些地方的心軟,卻用“女兒”這個類比無人知曉的妹妹的存在來博取憐憫,最後的遺言更是狠狠紮在了他的心裏。

陳木就是故意的,他什麽都沒要,到最後卻什麽都得到了。

此後再潛伏進來的警察死亡率直線下降,屍骨得以回歸,藏在他們中間的內鬼被暴力扯出,甚至後面誤入金沙做着發財大夢的腦殘智障,也是能踢就給踢了出去……

因為林澤欠陳木的,所以總是“一點小事而已”,“同是陳木的同事/晚輩”,“看着不順眼扔回河對面”……

可是,林澤想,如果可以,他願意做所有事,換陳木活下來。

一縷微光透過窗子落在了桌子上。

林澤對着桌子上那張悲傷的面容說:“七天後,我會送去第一批祭品。”

金沙這裏血腥橫行,信神拜佛的信徒卻比比皆是。

林澤從不相信,但從今天起決定尊重他們的信仰。

天光大現,

今夜是林澤第一次沒有在夜間點燈,

從此以後,林澤不需要在夜間點燈。

*

那是偶然,也是意外,一個月後,林澤在外出的時候,遇見了“寧諾”。

那個時候林澤聽得很清楚,是寧諾不是林諾。

可是,他想,她可以成為諾諾。

林澤已經準備清洗金沙,那麽以後的路會更難更陡,他不能退,所以需要一個羁絆推着他往前走。

這是林澤在陳木也離開後,得到的一個道理。

林澤看着顯示屏,心裏一遍一遍的說:

這是諾諾,

這是妹妹,

這是諾諾,

這是妹妹……

我得為了諾諾活下去,

我得為了妹妹活下去……

有欲望才有存活的可能。

已經到口鼻之間的沼澤停頓,林澤也不清楚,什麽時候會将他徹底淹沒。

*

三年時間,21歲,林澤成為林先生,金沙再無三大家族,只有一個林先生。

林澤的心情并不好,所以跑去看妹妹的結業考核了。

嗯,諾諾很可愛,吓唬諾諾很好玩。

只是諾諾想離開我……

諾諾想離開我……

林澤的心情并沒有變好,所以去折磨老東西了。

在把老東西囚困地牢的時候,林澤并沒有多問,他對老東西的唯二要求就是不能死,不能殘廢,其它随意。

不過3天而已,他就低頭服軟要見林澤,說有林澤不知道的事要說,并且只告訴林澤。

林澤去了,具體說過什麽,已經記不太清了,只大約記得:

……

“小雜種,你心裏很得意吧?”

“真是可惜了你這張臉,果然當初就該把你養在床上,打碎你的骨頭,讓你只知道跪求着搖尾乞憐!”

……

“如果他不是比我早出生幾分鐘,如果我是老大!!”

“他明明軟弱無能,廢物一個,憑什麽能娶林家的大小姐!憑什麽成為林家的女婿!!”

“是老頭偏心!是林家偏心!我拿得都是我應得的!”

“這一切都該是我的!是我的!!!”

“哈哈哈,都是我的!!”

……

“你給自己取名林澤,哈哈哈哈,你竟然改姓林,你也配林!!”

翻來覆去,說得都是些亂七八糟的話,林澤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小雜種!你逃不掉的!你逃不了金沙這裏的!!!”

林澤将憤怒咒罵的話甩在身後,故意露出破綻的情況下,老東西養的那群狗多長時間能救出它呢?

哦,需要49天。

啊,一群廢物。

林澤陪它們玩了玩,成功把老東西的心理玩崩潰了。

沒關系,林澤有錢,能請來最貴的心理醫生,會把老東西改造成林澤最想要的東西。

收回老東西不久後,諾諾出事了。

着火的倉庫,爆炸的火光,林澤近乎心肺驟停,把諾諾護在身下的那一刻,林澤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上天對他的懲罰,懲罰他對那些東西的屠殺。

我不會改,林澤的背部一陣一陣的疼痛,這是那些畜生應得的。

諾諾被他惹生氣了,是林誠把人勸好的。

關鍵時刻還是得靠林誠。

有時候林澤常常在想:如果林誠沒有離他那麽近就好了。

林誠的名字在林先生上位後,便傳遍了金沙,名字太響的結果,就是很多地方都會有一些關于本人的資料。

林諾這個名字從沒有出現在金沙這裏,諾諾本身也沒有沾過血,林澤可以安排諾諾先去國外住幾年,度過安全期,然後進入國內。

但林誠不行,林誠到不了對岸,那名為法律的存在不允許這樣的人上岸。

所以,林澤為林誠準備了去國外的船票和幾個海外賬戶,足夠林誠後半生衣食無憂。

但——

“你就是偏心!你為那死丫頭殚精竭慮,為她準備去國外的路子,你為什麽就不想想我!!”

廢棄破舊的工廠回蕩着林誠一聲聲不甘的質問。

“我跟着你18年!整整18年啊!因為那個丫頭,你對我用過刑!林澤!你有把我當過兄弟嗎!!?”

“所以,”林澤說,“你私下販毒,故意違逆我?”

林澤的禁毒令只進行了11個月,但在一周年的那天,有人捅出了林先生的心腹私下販毒一個月。

禁毒令成了一紙笑話。

林誠半跪着哈哈笑了幾聲:“林哥,你知道那一小袋貨值多少錢嗎?那是金山!那是數不清的錢!”

“我沒有你那麽高尚的節操,我只是想賺更多的錢,想下半輩子活得更舒服,我有什麽錯?!”

“你的父親犯毒瘾而死,母親被吸毒者殺害,你的妹妹也是死在毒販手上,甚至于你,為了給妹妹報仇差點死在它們手中!”林澤快速說着往事掩蓋聲音裏的抖,聲線越加尖利。

林澤深吸一口氣,他是真的不明白,“僅僅因為我的偏心?”

林誠冷笑一聲,帶着破罐子破摔的笑,爛泥一般,惡狠狠道:“是啊,就是因為你的偏心!都是因為你!”

林澤閉上了眼睛,沉默良久後,舉起了槍。

林誠沒有求饒,安靜赴死。

林先生的威勢不能因他被折損,用他來殺雞儆猴是最好的結果。

“嘭”

槍響了,林澤轉身就走,身後卻傳來又哭又笑的一聲“哈”,接着是一聲脆響。

那是利刃捅破喉骨的聲音。

林澤的身形晃了一瞬,繼續平靜地往前走。

林誠離開了。

然後,林澤找上了醫生。

林澤平靜地問:“為什麽?”

為什麽挑撥林誠?

為什麽故意引誘林誠販毒?

為什麽想林誠死?

醫生沒有林誠的待遇,可以無傷無痛地自由跪坐着。醫生被繩子捆了結結實實,人也傷得不輕,全身上下除了那張臉哪裏都痛。

他癡癡笑了一聲,不再掩飾,着迷地盯着林澤,說:“因為你呀,林澤。”

“誰叫你那麽關心愛護他啊。”

林澤不信神佛,卻專門将打造好的玉觀音送去開光加持,然後送給了林誠。

林誠得到玉觀音的當天就來醫生這裏炫耀了,甚至對醫生“林先生為了阿寧打他”的言論,持以堅定的“本來就是我的錯,林哥打得對!”。

醫生對林誠的惡感一步一步開始加深,直到一次無意從林誠的口中知道了林澤似乎打算送走林諾。醫生不是傻林誠,他清楚林澤絕不會不管林誠,林諾有了走的機會,林誠也會有。

林諾在那次爆炸事件後,就被林澤拘束在了靜園和訓練營之間,醫生接觸不到,但林誠很信任醫生。

醫生十分慶幸,林誠看不透林澤的安排,有了抱怨。

他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林澤,是你給了我機會,你明面不能一碗水端平,你就不能怪我。”醫生得意忘形的大笑着。

裂痕不是突然就有的,怨恨也不是一朝一夕的。

在林誠因為賭石把玉觀音都賠出去後,他就回不了頭了。

他接受了醫生遞過來的那個名為Mammon的打火機,在林澤準備慶祝一周年禁毒令的前一個月同一位毒枭進行了交易。

林誠也曾自欺欺人的說就做這一次,但只一次他就拿回了玉觀音。

他沒有再戴曾經愛不釋手的玉觀音。

醫生的眼神林澤曾經見到過很多次,林澤沒有意外,他的确很早就知道醫生對他的意思。

醫生曾在一次酒後,在風情街過夜的時候,剝過一個男人的臉皮,差點致人死亡。如果是以前,醫生是林先生的私人醫生,這件事就不是事。但偏偏林澤的數條禁令一發,醫生這就是撞在了槍口上。

因為林誠被醫生救過數次,兩個人的關系又非常好,林澤選擇壓下了這件事,對那個毀容的男人進行了金錢補償和出金沙的車票。

同時林澤無意間知道了,那個男人的側臉同他有幾分像。

所以,無故剝他人面皮很可能不是酒後發瘋,而是故意的。

但除了這件事,醫生沒有對林澤做過什麽,也沒有說說什麽,只是會保存林澤就醫的影像,這不是犯罪,更沒有傷害林澤的利益。

醫生表現的無害。

林澤想過送走醫生,醫生的身世平常清白,不必待在金沙受罪。

偏偏林誠信任他,一力要留住他,這件事便不了了之,林澤便自己提了兩分心,遠離了醫生。

林澤替林誠不值,林誠給予毒蛇信任,最後卻……

不知是不是看懂了林澤眼神的含義,醫生說:“你在替林誠不值?不不不,林澤,弄錯了一件事。”

“我一直沒對你說過,我修過心理學學位,林誠信了我的話,所以才會拼命留下我。”

醫生的救命之恩對林誠來說并不值錢,但心理醫生就不同了。

林澤少時經常失眠多夢,常有煩悶憂郁的表現,林誠幾乎知道林澤的所有事,自然也多少了解林澤心理怕是不好。

醫生外科很好,修過心理學學位,而且知根知底,林誠當然會咬住不放。

林澤聽過醫生的話後,臉色卻倏然一變,醫生笑眯眯地說:“沒錯,林澤,我非要弄死林誠,就是因為林誠同我對你的心思是一樣的啊。”

他好像很滿意自己揭露的真相,繼續戳着林澤的痛苦,“哦,我差點忘了,你有回避型人格,厭惡一切親密關系,尤其是情愛,畢竟待在齊家的時候,你被那群瘋子吓壞了吧?”

齊家人人均腦子有病,即便是在金沙這裏,他(她)們那群東西也尤為恐怖。

父子亂.論,兄妹偷歡,姊妹共侍,齊家家主的确養子養女多,但親生的兒女也不少,家主不在乎情人是誰,其餘的齊家人有樣學樣更不在乎。

林澤的一切行為都會惹人诟病,甚至連沒有床伴這種事都能扯出亂七八糟的一切理由。

可誰能想到,林澤,這位齊家長大的林先生一次都沒有被齊家人碰過,而一向無所畏懼的林先生,竟然畏懼情愛歡好。

醫生和林誠都很清楚,一旦戳破那層窗戶紙,就再也無法待在林澤身邊。

“林誠啊,他就是一個蠢貨,見你對那丫頭那麽好,唯恐同你連兄弟都做不成,所以怨恨你。”

醫生像是林誠的影子,模仿着林誠的神态語氣:“我已經退了一步,不奢想睡在你的身邊,只是想成為你最親近的人,為什麽你選擇了別人?”

林澤閉了閉眼睛,突然給了醫生一拳,又把他半提了起來,怒然道:“就因為這樣,就只是因為這樣……”

醫生咳咳兩聲,緩過氣來,繼續神經質的癡笑:“是啊,誰叫他跟我一起喜歡你,誰叫你對他這麽好,誰叫他來我面前炫耀。”

“他會死,是他命該如此。”

林澤松開了他,悔恨地說:“如果我當初沒有留下你……”

“不不不,”他辯駁着,“有沒有我不重要,林澤,這一切都要怪你啊!”

什麽?

黑色的眼睛在燈光的映照下似海底大蚌孕育多年的黑珍珠,俊美的容貌迎着光,更別提他崇高的地位以及閃閃發光的品質。

醫生滿目癡迷,眼睛一眨不眨,“林澤,你知道你有多麽誘人嗎?”

“金沙這裏就是塊爛肉,只有野狗會在這裏搶地盤,而你竟然想改變這裏。不論遇到什麽事情,都更改不了你的意志。”

一意孤行,無所畏懼。

“林澤,你就像是黑暗裏的夜明珠一樣,你的光太招眼了,誰不想把你據為己有?”

黑暗中蠢蠢欲動者無數,他(她)們渴望同林澤發生點什麽,去汲取林澤的血肉溫暖。

“林澤,沒有我,也會有下一個,林誠距你那麽近,早晚都要死。”

醫生好像全然不在乎生死,惡意地作出判決:“林澤,是你害死了林誠!”

林澤難以置信迷茫又掙紮的神色很好地取悅了醫生,他膝行着,伸頭慢慢接近林澤,他說:“林澤,這都是因為你。”

“林澤,這都是你的錯。”

“林澤,你不該讓那麽多人見到你。”

“林澤……”

忽然,黑色的眼珠極緩極緩地滑動,不經意間同醫生對視了,猶如深淵的黑瞳中,沒有一絲情緒。

連譏笑都不屑施舍。

他沒有刻意營造威勢和壓迫,只是坐直了身體,壓低眼睫掃了掃。

在金沙如同君王般的林先生俯視着地上的蝼蟻。

林澤輕輕“啊”了一聲,說:“原來你跟那個垃圾一樣,目的是妄想馴化我。”

齊家那個老東西在失去人格前一直做夢馴化林澤,将林澤養成它的專屬禁脔,可惜手段太低。

林澤眼珠微動,這個東西的手段倒是高明許多。

醫生怔愣一瞬,瞬間作出不相信的姿态,卻擋不住似遇見食物鏈天敵的恐懼感,瞳孔顫動,冷汗滴落,牙齒發顫地說:“林澤,你害死了身邊最重要的人,林誠待你真心實意,如果你沒有偏心……”

倒三倒四,醫生估計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

林澤鞋尖一挑,踩住了醫生的一小截下颚,他無比清楚地感受着沼澤淹沒頭頂,徹底将他埋沒。

他沒有聽見自己說了什麽,只聽最後冷嗤一句,

“你這個千人賞萬人騎的玩意,也配沾染我。”

随後,看到了一張崩潰大叫的臉。

林澤踢開了這張臉,碾了碾鞋尖。

這雙鞋子髒了,得扔掉了。

“林澤!你以為林誠是真的一心一意對你嗎?!”

林澤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身後的野獸繼續嚎叫:“你把林誠當兄弟,你重用他,培養他,可是……可是……”

“你忘了陳木了嗎!!!”

那個名字一出,林澤瞬間一停,醫生得意又慘然地癡癡笑着:“當初,你以為是陳木那邊有黑警,有內奸賣了他,後面不擇手段、不計代價地強.逼黑白兩道處決那些人,迫使所有人低頭讓步,去為一個死人報仇!但林澤,你送陳木走的那件事,除了你,還有林誠知道啊!”

“哈哈!”

“你沒有想到吧,林誠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盡管是‘無意之中’告訴我的,但這意味着什麽,林澤你不會不知道吧?”

“林誠和我一樣,都不想讓其他人出現在你身邊,更不想讓你的目光凝聚在別人身上!”

醫生就像陷入了回憶之中,“你知道你的目光嗎?你知道你看向陳木的目光嗎?”

“羨慕,崇拜,渴求……你這樣的人,你這樣的人卻擡頭去追尋別人!”

“你把陳木看作光,可是,林澤,你是林澤啊!你對于我們這樣陰溝裏的老鼠來說,你就是那束光啊!你覺得林誠會眼睜睜看着你被陳木帶走嗎?!”

醫生跌坐在地上,已經沒有氣力再去愛潔或者整理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澤的背影,情人般調笑道:“所以啊,是我将陳木逃走的消息散了出去。”

“不對,應該是我和林誠一起送陳木去死,而你是那個幫兇!”

“林澤,我和林誠共同為你打造的一場戲,你看着開心嗎?”

“被視若手足的兄弟重重往心口插了一刀又一刀的滋味如何?”

“哈哈哈哈……”

“林澤,出生在這裏的人是永遠都逃不出的……”

“你也是,你也逃不出去的……”

“你逃不出去的!你這輩子都別想逃出去!!!”

真奇怪,林澤想,他竟然有一種不出意外的感覺。

果然,自欺欺人永遠欺騙不了一輩子。

他始終挺直着肩背,伸手握住了門把。

但足足三分鐘,一百八十秒的時間,林澤就維持着這個姿勢。

“咔噠”

門還是開了,守在外面的人見門開了,立刻過來兩個人等林澤的話。

林澤邁步走了出去,說:“給風情街老板娘送去,之前因為它欠了一個人情,現在還回去點利息。”

裏面的醫生好像瘋了,一直哈哈哈哈大笑着,嘀嘀咕咕地說着“你逃不出去”“你別想逃走……”

林澤頭也不回:“話太多了。”

這就是割舌的意思了,聽見命令的兩個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掩下眼中的驚懼。

被林先生下令送去的人,他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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