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書信

第034章 書信

自廟會回去之後, 趙寶珠一夜未眠。

他點了一盞油燈,伏在案前,拿着筆寫了又改改了又撕, 前前後後耗了一整打宣紙,才斟字酌句地出一封書信來。

頭一句就是「見字如面」。其實兩人在一個屋檐下這麽寫有些奇怪,但是趙寶珠扪心自問, 實在沒有勇氣當着葉京華的面将事情全部坦白出來, 只好藏在信紙後當個逃兵,等葉京華讀了,要殺要剮都悉聽尊便。

落下最後一筆, 趙寶珠長長地舒了口氣, 又将信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在信中, 他将自己如何上京, 又如何丢失名帖, 被葉京華撿到之後誤會了對方的事情全都細細講了一遍。只希望葉京華讀了之後不要太生氣。

過了一夜,趙寶珠倒是冷靜了些, 也不怕葉京華将他趕出去。他身上還有些銀錢, 離春闱也沒幾天了,他到藍煜說的那幾個客棧對付幾天就是了。趙寶珠倒有些怕葉京華氣急了,打他的板子,他從小在話本裏讀的宮裏皇帝下令打板子, 傳說中有數種打法,打得重的一板下去就皮開肉綻,打的輕的挨幾十板子都不會有事。

趙寶珠害怕葉京華叫人打他, 別人先不說, 鄧雲那個倒黴玩意兒肯定不會留手。

但他轉念一想,葉京華涵養那麽好, 上回後院的人那樣亂來,他都沒有下令打人,應當是不會的。

趙寶珠就這樣伴着一盞油燈胡思亂想。過了幾個時辰,天邊漸漸升出拂曉的光芒,早晨到來了。

時刻一到,趙寶珠便奔了出去,拿着信找到了李管事。

“李管事,這信,還請您一定幫我交到少爺手中。”

李管事早上起來還沒醒神呢,沒去接那封信,先道:“昨日你們幾個皮猴在廟會可是野夠了?四更鐘快敲了才回來,少爺也是縱得你們……看看吧,今早就你一個起來了,這一大堆事可怎麽弄?”

他一邊絮絮叨叨的念着一邊将信封接過來,見上面什麽都沒有,疑惑道:“這是什麽信?哪裏來的?”

趙寶珠道:“是我寫給少爺的。”

“你?” 李管事一頓,擡頭驚訝道:“有什麽事你直接說與少爺便對了,還寫什麽信?”

趙寶珠被問的臉一紅,支吾道:“這……有些事,不好當面說……” 他咬了咬唇,對李管事道:“您可必定要幫我送到少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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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事頓了頓,這才看清楚了趙寶珠的臉。見他面色有點兒白,眼下明顯帶了層青黑,眼睛有些紅,一雙烏黑眸子卻格外得亮,心裏咯噔了一下,皺眉道:“你這信裏寫了什麽?”

趙寶珠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抿了抿唇,低聲道:“我……我日後再告訴您。總之,這封信請您一定送到少爺手上!”

說完他轉頭便跑了,李管事叫都叫不住,沒幾下便跑得連影子都沒有了。

李管事拿着手上的信,蹙着眉将事情從頭到尾在心中過了一遍,到底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憑葉京華對趙寶珠那股子疼愛的勁兒,有什麽事情趙寶珠不能直接去求少爺,還要到他這兒來過一遭?

總不至于是情書吧。

李管事低頭看了看手上的信,趙寶珠找了個最普通的牛皮紙信封裝着,封口處連個漆封都沒有,随意便能打開,可見趙寶珠對他們的信任。寶珠是個直心腸的孩子,人也良善,這些日子他們都看在眼裏。

可不到五日便是春闱,聽說常氏的嫡孫少爺已經在常家老宅住下了,李管事近幾日看葉京華也沒緊着學業,急得嘴邊都起了好幾個燎泡,日日都用脂粉掩飾。

現今正是緊要關頭,千萬不得分了葉京華的心。

李管事眯了眯眼,終究是将信打開來,抽出了那薄薄的一張信紙。

·

廟會後的這一日,因着昨日鬧得太晚,葉京華給全府上下放了一天的假。趙寶珠生熬了一整夜,将信交給李管事後回到房間,一倒頭便睡了個昏天黑地。

于是等他再見到葉京華,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趙寶珠不到天亮就睜了眼,看了看天色,知道自己睡了一整日,葉京華必是已看過那信了,便輕輕吸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

到了這時還沒人來拿他,說明葉京華應是不打算攆他走了。若是真生氣,昨天下午就該來拿人了。

趙寶珠心中一暖,微微找回了些勇氣,起來梳洗幹淨将衣服穿好,便往主屋走去。等到了門口,他的腳步一頓,又有些猶豫了,害怕一進去便見葉京華冷着臉。

他頓了沒兩息,裏面便傳出葉京華的聲音:“是寶珠嗎?進來。”

趙寶珠一驚,擡起頭,縮着腦袋撩開門簾走進去,便見葉京華坐在桌邊,一雙琉璃眼眸看着他,目光是柔和的。

趙寶珠頓時松了口氣,讪讪笑了笑:“少爺怎麽知道是我?”

葉京華唇邊也啜了點笑:“老遠就聽到你的腳步聲。” 像只小雞仔似的,急急忙忙噠噠噠走到門口,一下子又沒聲兒了。葉京華将一盞熱茶放到旁邊多出一張的座椅前,瞥了趙寶珠一眼:“還不快過來?”

趙寶珠立馬走過去,剛坐下,葉京華便自蒸籠中夾了只晶瑩剔透的蟹粉鮮肉包,放在他面前的小碟子裏:“吃吧。酣睡了一天,定是餓了。”

他這麽一說,趙寶珠才後知後覺感到腹中空虛,他昨日一整天都懸着心。此時心放下來了,肚子立刻咕嚕叫了一聲,擡手便夾起包子塞到嘴裏,嚼了沒兩下就咽下去。

“慢點兒吃。” 葉京華在旁邊看着,蹙了蹙眉,輕聲道:“你一日沒吃東西,對脾胃不好。” 說罷,将一碗方才就盛好晾涼的燕窩粥推到趙寶珠面前:“先把粥喝了。”

趙寶珠在葉府上被葉京華換着法子精心養了這麽久,也漸漸習慣了這些東西,乖順地将粥幾口喝了個幹淨。碗見了底,才猛地反應過來,擡頭看葉京華:“少爺……看我寫的信了嗎?”

他問道。

在趙寶珠沒注意到的角落中,李管事低眉斂目地站着,眉尾微不可查地一顫。

葉京華的全副心神也在趙寶珠身上,聞言挑了挑眉,面上帶了點兒笑:“自然看了。” 他略微揶揄地看着趙寶珠:“不知你還有這等志向,今後當了大官兒要來報答我。”

這事他在信中确實說了,趙寶珠雙頰驀得一紅,有些臊住了:“我……我自然是比不過少爺的。将來有幸托皇命之恩當個小官兒,旁的幫不上少爺,若有機會能為少爺鞍前馬後,效犬馬之勞便夠了。”

趙寶珠雖有時看着傻乎乎的,實則內心如明鏡一般,他明白自己與葉京華不管是在家世還是學識眼界上都差距太大。葉京華注定是要加官進爵,位極人臣的命數。而他能走到今日這一步已是上天眷顧,自有他的草石之路要走。

這輩子若是有什麽地方能幫到葉京華就好了。趙寶珠心想。

他看着葉京華輕蹙着眉的樣子,趙寶珠誠摯地說:“若是此生恩情未還,下輩子寶珠定結草銜環為報。”

葉京華眉頭一皺,趙寶珠這一席話他聽着刺耳,但又明白這是小孩兒的一片真心,頓時心頭又酸又軟。

他薄唇抿緊,擡起手略重地壓了壓趙寶珠後腦的頭發,低聲道:“你有這個心便夠了。” 他的手緩緩從趙寶珠頭上滑下,捏了捏少年的後頸:“都不算什麽,用不着你來還。”

趙寶珠一聽這話,心尖像是被人掐了一下般酸澀,卻又有些高興,眨了眨眼,小聲問道:“少爺……少爺不準備趕我走吧。”

葉京華一聽,眉頭狠狠一皺,琉璃眼眸中泛出冷色,很嚴厲地看向趙寶珠:“這話不準再說。”

說罷,他收回手,偏過臉去,胸膛很明顯地起伏了兩下。像是壓不住氣似的,額角都隐隐繃出了一道筋。

趙寶珠被他吓了一跳,沒想到葉京華會這麽生氣,趕忙軟下聲道:“少爺別生氣,是我說錯話了。今後再也不說了。”

葉京華沉默不語,側臉緊繃着,半天才偏過頭,眉眼間一片沉郁:“你和我這般生分,豈不傷我的心。”

趙寶珠一聽,心中頓時愧疚得不行,眼圈一下子紅了,臉也白了半截,吶吶得說不出話來。李管事見這再不勸勸真的要鬧起來,趕忙迎上來,雙手按住趙寶珠的肩膀哄道:

“好了好了,多大點兒事鬧成這樣,看看這小臉兒白的,飯都還沒用幾口呢。”

趙寶珠抿緊了唇,低下頭拿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

他這委屈又倔強的小樣子實在惹人憐惜,李管事這幅鐵石心腸都忍不住軟了些,擡頭埋怨似的冷眼瞥了葉京華一眼:

“少爺也是,寶珠還小呢,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慢慢教便是了。好好的何必急赤白臉地說這麽重的話。” 李管事小聲抱怨了幾句,又将趙寶珠的手臂拉下來,輕輕拿帕子去擦幹他的微紅的眼尾:“看看,都将我們寶珠欺負哭了。”

趙寶珠咬着下唇,聞言倔強地抽了抽閉嘴,低聲道:“我沒哭。” 說罷還将眼睛努力睜大,試圖掩飾眼角要掉未掉的一層盈盈淚水。

李管事看着好笑,忙不疊道:“是是是,沒哭沒哭。” 一邊說,一邊還拿眼角瞥葉京華。

葉京華自是後悔萬分。

他實在是聽不得趙寶珠說要離府的話,偏生昨日趙寶珠剛說過要出府,今日又提,他心頭火一下子竄起來,試圖壓了壓也沒壓住。然而見趙寶珠竟然流了眼淚,他的心立刻軟了下來,什麽氣都沒了。

葉京華面上沒什麽表情,只是放在桌上攥緊成拳的手漸漸松開來,濃睫輕顫,手指緩緩揉搓了一下。

李管事還在哄趙寶珠:“好孩子,別傷心了,咱們受了委屈,今日我這把老骨頭就去本家回了夫人去,讓夫人收拾他!”

這話放在往日他是沒膽子說的。畢竟這二少爺以往都如仙人般,為人處事從未出過半點錯。這下逮住了葉京華的錯處,李管事還頗有些興奮。心道管他是哪路神仙,真有了心上人處起來都是這幅呆子模樣!

趙寶珠聽了話卻不願意了,看了眼李管事,小聲道:“不關少爺的事,您不要和夫人說。”

李管事一頓,心裏’喲’了一聲,心想這是還護上了!趕忙勸道:“好好,是我枉做小人,不說、不說。”

這時,葉京華的手指輕輕在桌上扣了一下,眸中已無怒色,朝李管事淺淺地遞了個眼神。

李管事頓時了然,擡手在趙寶珠肩上拍了拍,轉頭朝旁邊都已經呆住了的鄧雲與方勤道瞪了一眼,示意他們跟上自己,一行人連帶着四處伺候的小丫鬟們一起靜悄悄地退了下去。将屋子留給了兩人。

李管事一走,趙寶珠便又地下了頭,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人都出去了,屋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趙寶珠輕輕的抽氣聲。其實他并不是因為葉京華說了重話而委屈,更多的是愧疚。愧疚葉京華這樣一個清朗公子,知道了他的舉人身份也不曾以惡意揣測他,他竟然還如此疑心對方會趕自己出府,實在是太不應當。

他又愧疚又感動,便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趙寶珠看着自己衣袍上的幾處水漬,更是臊得兩頰通紅。他一個堂堂男子漢,竟因為這麽一點小事便跟女子般抹眼淚,覺得自己丢人極了,所以低着頭根本不敢擡起來。

葉京華也是靜靜的,未曾開口。

就這樣半響後,趙寶珠聽到一點衣物摩擦的聲音,于眼角的餘光中看到葉京華一片月白的一角。下一瞬,一只手忽得附上了他的右手。

修長的手指攏住他握成拳的手,葉京華低沉聲音在一側響起:“可是生我的氣了?”

趙寶珠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五指握緊,手是收回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低垂着臉搖了搖頭:

“沒有。”

葉京華便不說話了。只是手還搭在他的手背上,沒有收回去。

趙寶珠難過的情緒淡了,心跳越來越快,耳根都紅了。心裏也來不及愧疚了,滿腦子都是男子握住他的手。

葉京華的手指修長,掌心幹燥而溫暖。是一雙只拿過筆的手,跟他的做慣了農活的手很不一樣。漸漸的,那修長的手指動了動,分開了他的緊緊蜷縮着的手指,與趙寶珠十指相扣。

“對不起。” 男子低低地說:“是我的話說得重了。”

趙寶珠哪裏聽得這話,擡起頭,眼眶與臉頰都通紅:“不是少爺的錯,是我說錯話了。”

兩個人拉着手坐在一起互相道歉,這場景落在了外人眼中,一定會讓人大跌眼鏡。不管是葉夫人還是葉家大哥都極少看到葉京華跟誰道歉,更不用提是這般小心翼翼,扭扭捏捏的模樣。

見趙寶珠終于肯擡頭,葉京華面上的神情柔和下來,伸出手,輕輕将他眼角的一滴淚抹去。趙寶珠見狀又是一陣羞惱,不好意思極了。見他臊了,葉京華便沒有多說,将一小碟金鳳牛乳糕推到他面前,柔聲道:

“吃吧。”

趙寶珠點了點頭,悶頭吃起來。雖然鼻子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抽氣,但吃的還是很香甜。葉京華見他小豬似的吃着,神情更加柔和,垂下頭靜靜地為趙寶珠布菜。

“好吃嗎?”

“好、嗚,好吃。”

“再嘗一點這個。”

同時,在屋外側着身注意屋內動靜的李管事偏過頭,朝身後的方勤、鄧雲點了點頭,低聲道:

“他們好了。”

方勤呼出一口氣,這才放下心來。而在他旁邊,鄧雲的神情卻有些恍惚。李管事瞥了他一眼,問道:

“你又怎麽了?”

鄧雲這才驟然回過神,疑惑地看向李管事,道:“李管事……他們怎麽、怎麽那樣鬧別扭?” 跟兩口子似的。

李管事看向他,嗤笑了一聲,隔空指了鄧雲兩下:“行行行,等到你回過神,我吃桃吐的核都能長成樹了!”

鄧雲聞言一愣,似是明白了什麽,又沒完全懂。方勤也有些好笑地擡起眼,伸手拉住他:“走吧。”

李管事也嫌棄地擺擺手:“快快将他拉下去,別在這兒礙我的眼。”

方勤于是拉着鄧雲走了。李管事背着雙手,一直看到兩人的身影消失,面上的笑意在緩緩淡了。他轉過身,往屋裏看了一眼,見了今天這一場,他愈發覺得自己昨日的決定是正确的。葉京華如何對趙寶珠,他都看在眼裏,愈是到這春闱這一坎的跟前兒,越是不能出亂子。

至于之後的事,大不了他拼上這把老骨頭,向少爺去謝罪。

·

離春闱開考愈近,葉府連同着整個京城上空似乎都彌漫着一股緊張的氛圍。

葉府上下也忙碌了起來,除開筆墨紙硯,還要準備一應在號舍中需要的吃食物品。要知道春闱可是要考整整九日,呆在那小小的單間號舍之中,吃食全得考生自帶。廚房正熱火朝天地準備耐放、易克化的各類餅面糕點,放進一只足足有三層高的食盒之中。

另一邊,葉京華卻始終如常,生動地诠釋了什麽叫「皇上不急太監急」。

待趙寶珠找到葉京華時,他正仰躺在一架子青色的藤蔓下,面上反蓋着一本書。

在睡覺嗎?

趙寶珠心想着,悄聲走過去,看到書面上寫着「滁州春日游」幾個字,又是一本雜書。許是他的影子擋住了日光,葉京華動了動,擡起手從面上将書拿下來,露出一雙琉璃般清透的眸子。

趙寶珠和他全無睡意的目光對上,略微一愣,抿唇笑了笑:“我還以為少爺在睡覺呢。”

“沒有。” 葉京華低聲道,沒有要從長椅上起來的意思,而是又阖上了眼,在身側長椅空出來的地方拍了拍,示意他坐下。

趙寶珠走過去在他身側走下,由上至下地看見葡萄藤的形狀落在男子玉白的面孔上,濃黑的眼睫低垂着,眉頭微蹙着,似是有什麽心事般。

趙寶珠看了他一會兒,輕聲問道:“少爺怎麽在這兒?李管事在找你呢。“

葉京華閉着眼睛,手尋到了趙寶珠的手腕,輕輕圈住,道:“前頭亂得很,你就陪我在這兒。”

趙寶珠聞言道:“那不行,我等會兒要去溫書的。”

春闱還有三日不到,葉京華自持才華可以不急,他可不行。所謂笨鳥先飛,一日都不能懈怠。

聽了這話,葉京華擡起眼,略含無奈的目光在他臉上一頓,又收了回去,閉上眼道:“那你陪我一會兒。”

趙寶珠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進入三月,京城中的春色更濃了些,各處的積雪差不多都化了,後院裏各處都放了取暖的石爐,因此就這樣在外面呆着也不會太冷。

趙寶珠坐在葉京華身側,見他閉着眼睛悠然躺在長椅上、閉目養神的樣子,忽然覺得他或許是打心底裏不想下場科考。

案牍之勞形,官場之污穢,這些似乎都與葉京華有些格格不入。

趙寶珠忽然意識到,等葉京華拿了狀元,或許再就沒有這樣閑散的時光了。想到這裏,他心中沒來由地揪了一下。

趙寶靜默了片刻,低下頭緩緩趴在了他身側。

“少爺。” 趙寶珠将下颌靠在手臂上,湊近了些許,低聲道:“你是不是不想做官?”

葉京華聽了,睫毛略微顫了顫,自下面透出一點眸光來:“問這個作甚?”

“……” 趙寶珠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忽然想到莊子裏的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若是少爺本不想做官,卻因為我的話去科考,那我——”

“沒有的事。”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葉京華打斷。他又閉上了眼,隔了片刻,淡聲道:“我總是要下場的,不過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趙寶珠聞言一愣,緩緩思考了片刻,而後點了點頭。也是,今年是因為常氏嫡孫的事情,明年還不知如何呢,這樣一年一年地拖着,總有個盡頭。

明白了這點,趙寶珠心中輕松了不少,沉默了片刻,又小心地問:“少爺……春闱我可以跟你一路去嗎?”

這裏雖離皇城很近,但離春闱所在的夫子廟還有一段距離。若是不能乘葉府的馬車,那他天不亮就得出發呢。

葉京華聽了,有些好笑地看了趙寶珠一眼:“你自然是與我一同去,我還能将你扔在府裏不成?”

這小孩兒對科舉的執着他是知道的,有此機會,帶他去見見世面也好。

趙寶珠聞言,眼眸瞬間亮了亮,唇角擠出兩個小梨渦:“少爺待我真好!”

葉京華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趙寶珠得到了想要的答複,喜滋滋地準備起身回去溫書。才剛剛一動,卻被葉京華的手背從肩上蓋住:“去哪?”

趙寶珠眨了眨眼,道:“回去溫書啊。”

葉京華聞言,閉了閉眼,接着攬着趙寶珠一起從長椅上坐了起來。趙寶珠疑惑地擡眼看他:“少爺怎麽起來了?前面還忙着呢。”

葉京華站起來,瞥了他一眼,說不出是埋怨還是調笑般地道:“陪你去溫書,走吧。”

趙寶珠一愣,接着緩緩露出更大的笑容,一雙貓兒眼亮若星辰。「少爺待我好」剛才已經說過了,他便換了說辭,道:“少爺對寶珠之恩德,真是如同天上皓月,寶珠對少爺的感激之情如同滔滔江水一般——”

葉京華道:“少貧嘴。” 單手扣住他,在後頸上捏了捏,瞥了趙寶珠一眼:“都是跟鄧雲學的。”

趙寶珠被說了也不生氣,十分沒臉沒皮地笑了笑,親熱地貼在葉京華身側朝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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