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二卷終
第092章 二卷終
趙寶珠離開的那天, 幾乎全縣的人都來送行。
百姓們知道趙寶珠饞嘴,都自家裏拿了過年時制作存儲起來的蜜餞,堅果, 糕點,臘肉香腸等,像是孩子要出原門的父母, 一定要讓趙寶珠帶上。
趙寶珠推拒不過, 只能挑了些輕便的帶上,忙對百姓們說:“行了行了,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 拿回去留着自己家裏人吃吧。”
百姓們聞言, 依舊十分地圍在趙寶珠的馬車周圍, 有人還在說:“老爺, 我們家糟的蜜餞比老李家的好吃, 帶上我們家的吧——“
老李家聽了這話哪能罷休,當即跟他拌嘴起來。衆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現場一時十分混亂, 趙寶珠無奈極了,不得不勸起架來。
鄧雲正幫他收拾百姓給的東西,看着馬車中壘起的、小山一般的各類糕點蜜餞,一邊收拾一邊低聲嘟囔道:“這可不能全吃了, 要不然可是要牙疼的。”
說完,還意有所指般看了眼趙寶珠。
趙寶珠看見了,立即氣沖沖地瞪回去:“你看我做什麽, 我難道會偷吃?”
他坐在車轅上, 懷裏團了一只絨球,随着他的動作, 那毛球發出汪汪的叫聲。
這是縣衙旁邊的老丘家送趙寶珠的禮物,一只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狗崽,是他們家之前摔斷腿的狗兒剛下的一窩崽裏最大最肥的一只。
小狗崽太小,趙寶珠怕冰天雪地的将它凍着了,用湯婆子暖了手,再将小狗崽團進大襖裏。小狗崽活潑好動,叫聲非常清脆,趙寶珠愛憐地低頭親它濕潤的小鼻頭:“雪球也覺得是我說得對,是不是?”
小狗崽渾身雪白,一絲雜色都沒有,因而趙寶珠為它命名為雪團。
雪團一個勁兒地往趙寶珠懷裏鑽,嘤嘤地朝他撒嬌,接着又轉頭向鄧雲汪汪叫起來,大有耀武揚威之意。
鄧雲瞪着狗崽,心中暗道真是狗仗人勢!真是跟主人一個樣,小小那麽一點兒,脾氣卻大得很!鄧雲懶得跟還沒斷奶的小狗崽計較,哼哼着轉身走了。
雪團旗開得勝,得意洋洋,搖頭晃腦地趴回趙寶珠懷裏,沒多久就睡着了。
趙寶珠愛憐地摸了摸它的腦袋。
就在此時,一股力量忽然從身後撞在了趙寶珠身上,差點沒把他給撲倒在地上。
趙寶珠護住懷裏的狗崽,轉頭向後看:“誰?幹什麽!”
“老爺……“
男孩兒的聲音帶着顫抖,委屈極了,雙手抱着他緊緊不放手。趙寶珠一回頭,便見阿隆眸中盛着淚光,憋着嘴巴,一串串的淚水順着臉蛋滑下,頓時一曬,這兒還有只小狗被他忘了。
阿隆委屈極了,說話都是一抽一抽的:“老、老爺……你真的不要我了,我……” 小孩心裏難過極了,卻也想不出什麽太惡毒的話,只得一抹眼睛,梗着脖子大喊:“我以後死掉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旁邊的陶章聞言眉頭一蹙,張嘴就要呵斥:“說什麽胡話!”
趙寶珠卻攔住了他,将懷裏的雪團放下,将另一只小狗抱起來,抹了抹阿隆哭得髒兮兮的小臉:“誰說我不要你的?”
他垂下眼,看着阿隆長着嘴,表情茫然的阿隆,輕輕笑了笑,道:“我此番一走,便不會再回來了。你若想跟我走,就得和我回京城去。到時候我會送你去讀書,若讀書不成,就學着做生意,整天只憨吃貪玩可是不行的,你可想清楚了?”
阿隆徹底呆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趙寶珠,就像是被天上掉的餡餅砸傻了。好半天後,才驟然回過神,一把拽住了趙寶珠的衣袖:“我、我願意!我要跟着老爺,跟老爺一輩子!”
他當然願意,願意的不得了。阿隆想道。他本就不是在這兒生的,被賣到這兒來,孤苦伶仃,只有趙寶珠來了他才有了靠山。阿隆将他當成主子,卻也早就把趙寶珠當成了親人,他什麽都可以不要,只想跟着趙寶珠,對方走到哪,哪裏就是他的家。
趙寶珠聞言,笑着摸了摸他的額頭:“既然這樣,你以後就算是我的弟弟,就叫趙隆,可好啊?”
趙寶珠剛來無涯縣時,聽聞阿隆是個被人牙子賣過來的孤兒,沒有姓,也并未說什麽。人生在世,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姓名也同樣重要,趙寶珠将此事看得很重,提出讓阿隆跟着他姓,他就做好了要為這個孩子的一輩子負責的準備。
趙寶珠有些緊張地看着阿隆,便見小孩兒愣了半響,接着忽然從他懷裏掙了出來,’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給他磕了三個響頭。
“趙隆拜見兄長!”
小孩聲音洪亮地道。
趙寶珠一愣,接着笑開了,趕緊将他扶起來,摸了摸小孩兒磕得發紅的額頭:“行這麽大禮做什麽?”
阿隆擡起頭,不僅額頭是紅的,眼圈也紅了。他久久地凝視趙寶珠,抽了抽鼻子,遂低下頭将臉埋進他的官袍裏,嗚咽着道:“我還是想叫兄長老爺。”
趙寶珠似他的家人,又似師長。雖如今趙寶珠願認他為弟弟,可阿隆骨子裏還是覺得趙寶珠是自己的主子。他想伺候趙寶珠,等他長大了,可以保護趙寶珠。老爺和葉大人做了夫妻,若無後,那等趙寶珠老了,他再做他的弟弟,給兄長養老送終。
趙寶珠不知道阿隆的小腦子裏将前頭的一輩子都想好了,只是柔和地笑了笑,将小孩兒摟緊了些,哄道:“你想叫什麽就叫什麽吧,乖,別哭了。”
阿隆緊緊抱着趙寶珠,享受着這一刻的溫馨。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一點響動,像是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了,一點兒冷風透進來,吹到阿隆後頸上。阿隆覺得好像是有人進來了,但趙寶珠的懷抱太溫暖,他舍不得回頭。幸好那掀開簾子的人沒進來,也什麽都沒說,默默地就将簾子放下了。
阿隆緊緊抱着趙寶珠,兩人又依偎了好半天,外面才遲遲傳來兩下清脆的敲擊聲,似是有人敲了轎子。
“寶珠。” 葉京華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輕飄飄的:“差不多該啓程了。”
趙寶珠聽到了聲音,擡起頭,忙答道:“是少爺嗎?快進來。”
聽到’少爺’兩個字,阿隆一個機靈,伸手利索地一彎腰從趙寶珠的懷中鑽出來,找了個角落将自己縮了起來。
下一瞬,葉京華掀開簾子,玉面晶瑩如雪,幾縷烏發垂于濃睫之上,唇邊呵出一縷白氣。趙寶珠見了,趕緊伸手去将他拉到馬車內,一摸到男子的手背,立即變了臉色:
“手怎麽這樣冷?”
趙寶珠趕緊将他的手拉進懷裏,拿湯婆子捂着。葉京華垂下眼睫,落座在趙寶珠身旁,仍由少年揉搓着自己的雙手,低低道:
“方才見你在跟人說話,就在外面等了一會兒。”
趙寶珠聽了,立即埋怨道:“少爺怎麽不知道說一聲,那外頭多冷啊,就生凍着。” 随即心疼地就要将手爐放到葉京華懷裏:“我再去給你燒個湯婆子去。”
葉京華攔住他,拉着他的手,讓兩人四只手捧着一個手爐,他的手覆在趙寶珠的手上頭,将那略小一圈的五指完全包裹住:“不用,一個就夠了。”
趙寶珠的臉紅了紅,睫羽顫了顫,不說話了。
阿隆見狀,屏氣凝神,撈起旁邊睡得正香的小肥狗,一溜煙鑽出了轎子裏。雪團驟然落入個陌生的懷抱中,醒了,瞪着黑豆似的眼睛對阿隆汪汪了兩聲,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捂住:
“別叫了!” 阿隆惡狠狠地威脅狗崽:“你和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要是沒眼色,老爺就會被壞人拐走藏起來,就再也見不到了!”
小狗崽倒是很有靈性,聞言,似是聽懂了,嗚嗚叫了兩聲,窩在阿隆懷中不動了,被他團在懷裏抱到了鄧雲等人的轎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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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暖陽照在雪地上,葉家的車隊綿延橫貫整座縣城,終于裝戴完畢,準備出發了。
趙寶珠一一辭別了陶章陶芮兄弟,翠娘等人,将年前還剩的俸祿都拿了出來,分給衆人。幾人都推拒着不接,然而在葉京華随即拿出整整多了一倍的銀子,散給他們當做賞錢之後,衆人遂吶吶不言,将錢銀都收下了。
這位葉大人財大氣粗,他們都看在眼裏。趙寶珠縱然是一分俸祿都不掙,估計也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趙寶珠辭別了衆人,就到了要啓程的時候了。然而就在這時,縣衙前忽然出了變故,一個人影掙紮着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噗通’一聲跪在了馬車面前。
“小趙大人!”
來人頭上戴着方巾,白皙的臉略微瘦削,凍得發紅的耳廓上有一點不顯眼的傷痕——竟然是程聞脩。
他跪在雪地裏,看了神情驚訝的趙寶珠一眼,接着深深俯下身,額頭埋入雪地中,向趙寶珠行了個大禮:
“大人高義,聞脩願誓死跟随!請大人也帶上小人吧!”
程聞脩人雖瘦,這次聲音卻铿锵有力,衆人一時都被他的架勢驚着了。趙寶珠也愣了愣,随即皺起眉,低聲道:
“此事不可,聞脩,你快起來。”
他本想親自下車去扶,然而葉京華忽得拉住了他的手,趙寶珠慢了一步,陶氏兄弟已經先一步将程聞脩從地上拽了起來。
程聞脩還想掙紮:“放開我!大人——”
趙寶珠見他如此,溫聲勸道:“聞脩,你不必如此。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你還有父母弟妹在此地,怎好跟我走啊?”
他倒是不介意把程聞脩也一同帶上到京城去,畢竟京中的學業資源比這小小無涯縣不知好上了多少,但程聞脩全家都在無涯縣,他是長兄,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年幼弟妹,怎麽走的開?
程聞脩聞言,掙紮的動作一頓,面上極快地閃過一絲不自然。他當然知道自己家中的情況,對自己肩上的責任也心知肚明,他也知道,那些都是他甩不開的——可他就是不甘心,那股灼燒的妒火将趨勢他來到了這裏,做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說白了,就是無能之輩,要靠耍無賴才能博得高尚者的一絲垂憐。
葉京華沒有錯過那一閃而逝的羞愧。他看見了,什麽都沒說,眉目淡淡,垂首拿出了什麽東西,遞給趙寶珠: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拿給他吧。”
趙寶珠不知所以,低頭一看,見那是只薄薄的信封,沒有封口。趙寶珠将信紙拿出一看,一目十行地讀了,登時驚詫道:
“荥陽書院?”
他手上拿的,赫然是由葉京華親筆所書,薦童生程聞脩入荥陽書院的薦信。
本朝學子中間,有一句流傳甚廣的俗語。國子監生多顯貴,荥陽攬入天下才。其中點出了本朝兩個資源最好的教育場所,一是大多由蔭封貴子入讀的國子監,二是不計出身,靠才華取用的荥陽書院。此兩處培養出來的學子加起來,幾乎占據了朝堂上官員群體的半數有餘,民間甚至有在荥陽書院交了束脩,便已是半個舉人的說法。
然而鮮少有人知曉,荥陽書院培養的第一個權臣,乃是當朝執宰,葉執倫。
葉家清貴,然而和京城其餘的皇親國戚相比,多出的這個’清’字,便是由于葉家上數幾代皆是不出世的大儒。平生都避世而居,族人整日裏就是研究典籍,著書,育人。而荥陽書院的締造者算起來,正是葉京華的太祖爺爺。
葉執倫乃是葉家第一個出仕的嫡系子弟,故而雖位極人臣,卻慣常被葉家老爺子嫌棄渾身都是官場濁氣。反倒是自小就有出世之才,不染凡俗的葉京華更受葉老爺子的青睐。
“拿這封信去,他便能被納作’甲’字生。”
葉京華在趙寶珠耳邊輕聲道:“他也算是為你擋了一災,這就算是謝禮了。”
趙寶珠聽了,非常高興。就連他這般出身寒微之人,都聽說過荥陽書院的大名,知道其中的教谕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儒,連翰林院出來的都有好幾個。他自己在幼時連縣學都讀不起,于是萬分珍惜能上學的機會,激動地将薦信遞給程聞脩:
“聞脩,快拿着。這樣一開春你就可以去上學了,能在荥陽書院求學,你的學問定然能在再上一層樓!”
程聞脩聽到荥陽書院的大名,也愣住了。去大名鼎鼎的荥陽書院讀書?這是往日裏他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然而當他低下頭,目光落在趙寶珠手中的信紙上,那翩若驚鴻般的字跡時,程聞脩的神情猛然一變。瞬間,屈辱混雜着不甘沖上他的心頭,程聞脩咬緊後牙,紅着眼圈擡頭瞪向趙寶珠身後之人——
然而那人坐于趙寶珠身後,微偏着頭,像是根本沒看見他這個人。
他坐在哪兒,如同閑雲野鶴一般,也未着官服,但坐在哪兒,就讓人望而生畏。
這種畏懼并不是直接的恐吓,而是一種疏離,高傲,而冰冷的審視。說是審視也不太合适,畢竟葉京華壓根沒有正眼看他。
程聞脩油心中的屈辱和不甘忽然都消失了,反而油然而生一股深切的自卑。對方甚至不需要正視他,随意使某些小手段,就能将他如踢開路上的一顆石子般推開。
無數複雜的心緒在程聞脩心中翻滾,将他的雙眼熏得通紅。
他愣得有些久,趙寶珠眨了眨眼,神情逐漸浮現出些許疑惑:“聞脩?”
程聞脩緊緊咬着牙關,下颌都在微微顫抖,他緊緊盯着趙寶珠,張嘴像是想要說些什麽。
這時,葉京華回過頭來,伸出手,自後隐隐攬着趙寶珠的後腰。随着他的動作,原本閑散站在四周的葉家仆人以及镖局的夥計的神情都有微妙的變化,身體前傾,目光鎖在程聞脩身上。
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個老人,手搭在了程聞脩肩上:“收下吧。”
看見老人,程聞脩神色一變,眉尾都因為心中巨大的拉扯而微微抽搐。片刻後,他接過了趙寶珠手中的書信,低下頭,退到一旁。
趙寶珠見狀,雖覺得有些奇怪,倒也沒放在心上,而是驚詫地對走出來的老人道:“程太爺,您怎麽也來了?這天可冷呢!”
出面的正是程聞脩的太姥爺,老爺子今年已有九十三歲高齡,是無涯縣上最年長的一位老人。
程太爺向前一步,代替幺孫朝趙寶珠彎下腰:“老夫替幺孫謝過趙大人,葉大人。”
“唉程太爺——” 老人腰才彎下去一點,趙寶珠就撲上去将他扶住:“您這不是折我的壽嗎,快起來!”
這次,葉京華沒攔他,而是跟着趙寶珠下了車,扶起程太爺:“老人家不必多禮。”
程太爺緩緩直起身,看着趙寶珠和葉京華,飽經風霜的面孔上露出一個微笑,低下頭,擡起手,似乎是想從包裹裏拿出什麽。老人家動作慢,趙寶珠站在一旁等着,還隐隐伸出手護在老人身後,害怕他摔倒。
“這個……” 程太爺摸索了半響,終于顫顫巍巍地捧出了見什麽東西,遞到趙寶珠面前:“這是我全縣上下的一點心意,還請趙大人收下。”
一點光亮照在趙寶珠臉上,他定眼一看,見老人手中的是一件寶藍色的小坎肩,做工極為精致,由絲綢做面,棉花做裏,錦緞表面上用金銀絲線繡着栩栩如生的龍鳳呈祥圖樣。趙寶珠驚訝地長大了嘴,訝異道:“太爺,這是——”
程太爺眼尾的皺痕彎了彎,已經有些昏黃的眼中閃爍的笑意,緩緩地說:“這是拿大人給我們的生絲做的,每家每戶都出了一段,給大人縫了這個……今年冬天雪多,大人要出遠門,穿在衣服裏暖和,別病着了。”
在收繳尤家的家産之後,田地物歸原主,這些強賣給百姓又當做稅銀收上來的生絲也兜兜轉轉,再次回到了百姓手中。
而百姓又用它制了衣,送還給趙寶珠。
無涯縣的故事,自絲起,又由絲終。
趙寶珠啞口無言,半響都沒說出一句話。周圍的百姓見狀,都道:“穿上吧,小趙大人,冬天可冷呢,別凍着了,穿上吧。”
他們看趙寶珠的目光似是在看救一縣于水火之中的父母官,又似是在看自家要出遠門的子侄。趙寶珠回過頭,緩緩環視周圍的百姓,他們有些人的手已凍得有些發紅,粗壯又厚實,這些百姓也許一輩子都未穿過絲制的衣服,卻交了幾十年的生絲稅,如今有了絲,卻拿給他做了衣裳。
趙寶珠雙眸發紅,抿緊唇,一言不發地脫下了官府,将小坎肩穿在了身上。
周遭的百姓臉上露出了微笑,親手做了衣服的婦人們慈祥地看着趙寶珠,嘴裏低聲喃喃’正好,做大一點兒,來年長高了還能穿’。
因着中間夾了棉,這小坎肩穿着極其暖和,趙寶珠眼眶發紅,坐在馬車裏,跟随着長長的車隊一路走出無涯縣城門。
他們的車隊很長,趙寶珠和葉京華的轎子出了城門,後面的車隊卻還在城裏。百姓也一路跟着車隊走到了城門前,左右分成兩隊,給車隊讓出道路,卻完全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趙寶珠由窗口探出頭,看見遠處百姓站在晴雪之中,身後是青霧般的遠山。他們看見他,紛紛伸出手,在空中搖擺起來。
趙寶珠本想開口叫他們回去,聲音卻哽咽在了後頭,言未盡,淚先流。
葉京華見少年神情怔愣,豆大的淚珠順着通紅的眼眶啪嗒啪嗒地落下來,還要死咬下唇不出聲的樣子,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寶珠。“
他伸出手,自身後小心翼翼地覆上趙寶珠的緊握住簾子的手,似是忽然驚醒了他。趙寶珠雙眸含淚,怔怔回頭,在看見眉心微蹙、滿眼痛惜的葉京華時,像是終于不能承受似的,轉身将面孔埋進了葉京華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