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1、001
景元十八年的冬天出奇得冷。雪花如席子一般往人臉上砸,街上的積雪足有半個膝蓋那麽高,凍得人直打哆嗦。
永寧侯府外,柳嬷嬷穿着厚厚的棉襖,拉長了脖子往路的盡頭瞧,跺着腳原地打轉:“侯爺怎麽還不來?夫人這病來得急,怕是要不好了!”
侯府正院內倒是溫暖如春,銀絲炭燒得正旺,暖意融融,若是略微穿得厚實些,後背便要沁出汗來。
然而床上的女子卻蓋着厚厚的錦被,素來妩媚嬌豔的臉上帶了幾分病容,更添幾分柔弱可憐,如同枝頭盛放到極致即将衰敗凋零的花兒,美得驚心動魄。
柳韶光已經看不大清楚周圍人的面容了,只迷迷糊糊叫着徐子淵的名字,屋內卻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腦子略微恢複點清明後,柳韶光嘴角不由浮現出一抹苦笑,原來,徐子淵真能冷情至此,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也不願來見她一面。
世人皆道柳韶光好福氣,嫁了個如意郎君,從地位卑微的商戶女成為高高在上的永寧侯夫人。
不僅如此,柳韶光還好命地碰上一個潔身自好的好夫君,嫁進侯府十八年,與永寧侯徐子淵感情甚篤,侯府并無妾室通房,只憑這一點,便讓柳韶光收獲京中所有诰命夫人的豔羨。
更別提徐子淵生得如何豐神俊秀,風姿翩然,仿若谪仙人。能得這樣的谪仙傾心,京城誰不羨慕柳韶光的好福氣?
唯一可以說道的一點便是柳韶光子嗣不豐,只為徐子淵誕下一位獨子徐長洲,出生即被立為世子。這位世子頗得其父真傳,相貌才華都是一等一的好,又深得景元帝寵愛,明擺着又能讓侯府興盛三代。
夫妻恩愛,兒子孝順。做女子做到柳韶光這個份兒上,倒也沒什麽不滿足的。
沒什麽不滿足的嗎?柳韶光豔麗的紅唇忽而上揚,扯出一個譏諷的弧度,徐子淵果真會做戲,明明厭惡自己頗深,認定自己心機深沉,嫁他不過是為了榮華富貴,為此不惜抛棄表哥,因而不肯交付自己半分真心,卻還要在外人面前裝出一副恩愛夫妻的假象。
也真是難為他,這一出戲一唱就是十八年。
只可惜,假的終歸是假的。
那個人的心就是一塊捂不熱的千年寒冰,縱然柳韶光飛蛾撲火般的為他費盡心機做盡傻事,最終得來的也不過是對方平淡至極的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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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人發狂的夫妻關系不是隔三差五便大鬧一場,而是二人端坐,卻相顧無言。不是柳韶光不願說,而是當初的一腔熱情早就在徐子淵年複一年的冷漠中消散殆盡。
至親至疏夫妻,不外如是。
柳韶光面上譏诮之色愈濃,眼神卻忽而柔軟了下來,思緒逐漸飄遠,似乎又回到了十八年前,江南柳家的後花園中。
和煦的日光下,一襲月白錦袍的青年身姿挺拔,逆光而來,修眉鳳目,眸若點漆,風姿特秀,神色淡漠,便是融融暖陽都化不開他身周如冰的冷意,一身風華将身邊作陪的柳家少主,柳韶光的嫡親兄長,素有江南玉公子之稱的柳煥都壓得黯然失色。
年少的柳韶光正是嬌縱肆意的時候,只那一眼,便将心落在了徐子淵身上,為此步步為營,終于為自己謀劃而來永寧侯夫人之位。
新帝初立,邊境不穩,國庫空虛,鎮守西北的正是徐子淵的父親,老永寧侯。邊關糧草告急,徐子淵匆匆下江南,便是為了借糧。柳韶光便是以一百萬石糧草,換來徐子淵的正妻之位。
如今來看,這一切竟是從一開始便是錯了。
恍然間,柳韶光眼前又出現了那位月白錦袍少年,從門口匆匆而入,緊緊握着她的手,渾身似乎還在發抖,卻還是不吭一聲。
柳韶光忽得笑了,長長嘆了一句,“徐子淵啊,若有下輩子,我們還是互不相……”
言未盡,柳韶光卻忽覺不對,閉了閉眼,費勁凝神細看,更是一驚,“太平郎?”
而後便是羞憤交加,沒想到自己這般脆弱落魄的樣子竟叫兒子瞧了去。最後一程,竟是兒子穿了徐子淵的衣裳來哄自己!
徐長洲內心便是一咯噔:母親可是多年未曾喚過自己的乳名了!又想着太醫說的柳韶光這病來得又兇又急,徐長洲那張酷似徐子淵的俊臉上滿是焦急,緊緊抓着柳韶光的手,一疊聲解釋,“今天天不亮宮裏紀公公便親自來請了爹去政事堂,孩兒已經命人等在宮外,爹爹若是知道母親突發心疾,一定會趕來的!”
說罷,徐長洲還向一旁愁眉苦臉的太醫發出祈求的目光,太醫卻無奈搖頭,神情悲憫。
“算了,你也不必再說這些話來哄我。”柳韶光只覺得身心俱疲,自己這場百般算計得來的婚姻,轉頭來不過是一場笑話,到頭來竟連在兒子面前的體面都沒保住,一時間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強撐着坐了起來,命人拿紙筆過來,又歉然看向徐長洲,咳了幾聲才輕聲道:“我任性了一輩子…咳…如今還要再任性一回,只是有點對不住你咳咳……你若要怨我,便怨吧!”
話畢,柳韶光掙紮着來到書桌旁,提筆顫巍巍蘸了墨,徐長洲小心翼翼扶着她,偏頭望去,便見觸目驚心的“和離書”三個字,一時間也對徐子淵生出幾分埋怨:縱然先前母親心氣不順,氣急之下讓父親納妾這事做得不妥,但父親又何必同母親置這麽久的氣!
柳韶光強忍住暈眩,筆走龍蛇,強撐着一口氣寫下最後“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八個字,到底意難平,又忍着喉間的血意,哪怕眼前已然一片漆黑看不清東西了,也憑着感覺添上一句“死生不複相見”,最後一個“見”字已然飄忽不成型,而後一口血噴在桌上,整個人如同一枝被折斷了的玫瑰一般,遽然倒下,徐長洲眼疾手快接住柳韶光,慌得連連高喊:“娘!!!”
柳韶光唇間還帶着血絲,印在她那張素白的芙蓉面上,愈發凄豔,張了張嘴想安慰徐長洲幾句,嘴唇翕動許久卻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只能遺憾又歉意地死死凝視着徐長洲。
若說這場從頭錯的婚事讓柳韶光有什麽安慰的地方,便只有徐長洲這個兒子了。縱使柳韶光這些年同徐子淵過得不痛快,但一想到徐長洲,便是有再多的怨氣,也都被撫平了。
只是,若真的有下輩子,不必再如此煎熬了。耳邊似乎傳來匆匆的腳步聲,略顯慌亂,柳韶光仿佛看到了那人驚慌失措的模樣,嘴角忽而泛起一絲笑意,卻慢慢沒了氣息。
徐長洲大驚,“娘!太醫!你快來看看!”
太醫悲憫地看着徐長洲,“世子節哀。”
“節什麽哀?胡說八道!”門外傳來一聲冷厲的呵斥,徐長洲紅着眼望去,便見素來冷靜自持的徐子淵提着袍角,霜雪落滿頭,形容狼狽奔了進來,在看到毫無聲息躺在徐長洲懷裏的柳韶光時,徐子淵的臉色霎時間比他滿頭的霜雪更白,一時竟不敢上前,素來淡漠的面孔上一片茫然,喃喃低喚了一聲,“阿韶?”
然而,這一世,柳韶光再也不會應他一聲了。
景元元年,江南柳府。
晚春的日光柔和地灑滿了柳府的後花園,柳韶光倚着躺椅,懶洋洋地望着園子裏争相競開的花兒。正值百花争奇鬥豔的時節,園子裏一堆紅呀粉呀黃呀,熱鬧得很。
然而這熱鬧的春色,卻半分沒入柳韶光的心。
回來好幾天了,柳韶光還有些恍惚。眼一閉一睜,本以為自己一世已過,是非對錯皆歸于塵土,自去那閻羅殿喝了孟婆湯轉世投了胎去。卻未曾想,這一睜眼,又回到了十六歲這年。
景元元年是個多事之年,這一年,朝廷動蕩,皇位更疊,邊疆蠻夷也趁機來犯,平靜了幾十年的北疆再次掀起戰火,邊境百姓哀嚎連天,将士浴血沙場馬革裹屍,邊境的土地都成了血色。屋漏偏逢連夜雨,先帝末年天災連連,國庫空虛,湊不出北疆的糧草。
因此,徐子淵不得已下江南籌糧。柳家作為江南第一富商,自然是徐子淵的第一借糧對象。而後柳府後花園的初見,便是柳韶光同徐子淵二人孽緣的開端。
柳韶光輕嘆口氣,怎麽又想起往事了?
“姐姐好生自在,這麽往花園裏一坐,滿院子春光都比不過姐姐的風華呢!”
柳韶光不用回頭都知道,來人是她的庶妹柳玉蓮,懶懶偏頭看去,便見一身溫婉之氣的柳玉蓮柔柔笑着,發間一支嵌了月光石的步搖随着她的動作時隐時現透出幾抹溫潤的亮光。
見柳韶光的目光在她的發間停留了一瞬,柳玉蓮唇角一抿,嬌怯低頭,輕聲細語解釋道:“上回姐姐生辰,表哥送了樣月光石的手串,我瞧着喜歡,便央表哥替我尋了幾塊月光石來,做成了步搖,姐姐你看,我戴着可合适?”
柳韶光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瞧着倒是不錯,你要是喜歡這石頭,我那還有不少,裝一匣子給你玩去吧。”
柳玉蓮微微垂眸,欣喜道:“那就多謝姐姐了,姐姐果然疼我!”
柳韶光唇角揚起的弧度無懈可擊,卻不開口接話。柳玉蓮眼珠一轉,又軟言好奇道:“聽寶珠姐姐說,近日會有京城貴人來江南呢!”
柳韶光聽到嚴寶珠的名字便微微皺眉,再聽後半句,忍不住怔忡了一瞬,是了,這時候,徐子淵也快到江南了。
這一世,柳韶光同樣會說服柳福貴掏空家中所有存糧獻給北疆,不過卻不再是為了徐子淵,而是為了北疆那十萬用命守護錦朝安穩的英勇将士。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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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女主都不是完美人設,罵角色随意,不要人參公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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