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3、003

沈月華的宴會,柳玉蓮素來是不會錯過的。不僅是柳玉蓮,整個柳家都十分重視同沈家的關系。

柳老太太還特地叫了柳韶光過去,不厭其煩地叮囑她,“雖然你同沈小姐交情不錯,但柳家畢竟比不得知府,前去參加宴會的,也不止沈小姐一個官家千金。你平常那些小性兒,該收着的還是得收着。”

柳福貴清咳一聲,“也不必如此伏低做小,柳家雖要仰仗官府,也不至于上趕着送自家姑娘給別人打臉!”

“放心吧,月華姐在呢。其他小姐就算再看不上我們,頂多也就是酸上幾句。來來回回都是那些說辭,我都聽膩了。”柳韶光展顏一笑,絲毫不将這事放在心上。不過是一些跳梁小醜罷了,上輩子倒是有兩人的丈夫想在京城謀個官職,遍尋不着門路,沒得法子,只能舍下臉面求到柳韶光眼前,低聲下氣賠禮道歉。

結果正好撞上徐子淵下朝回家,湊巧聽了些當年她們是如何排擠刻薄柳韶光的往事,柳韶光還沒說什麽,徐子淵已經臉色難看地叫管家把她們請了出去。

後來柳韶光再一打聽,兩家到底沒能留在京城,吏部按照他們的政績,不偏不倚,給他們定了個中下等縣衙,而後柳韶光再也沒見過那兩人。

世人大多捧高踩低,柳韶光經歷的多了,自然也不會往心裏去。

柳福貴見此,心下寬慰,少不得再誇柳韶光幾句,“韶兒率真大方,怪不得沈小姐願意拿你當閨閣密友。正巧前幾日商號的海船回來了,帶了許多香料,我樣樣都給你留了些,你且試試,看合不合心意?”

趙氏哀怨地望了柳福貴一眼,又瞪了眼站在柳韶光身旁卻不發一言的柳玉蓮,暗道自己命苦,生了個蠢笨的東西,拿了帕子掩嘴一笑,“可見老爺果然最是心疼大小姐,得了什麽寶貝頭一個惦記的就是大小姐。”

柳玉蓮唇角一抿,眼睑低垂,江氏意味不明輕笑一聲,柳老太太眉眼一厲,瞪了趙氏一眼,趙氏只覺得姑母待自己愈發嚴苛,心下更是委屈。

柳煥直接當趙氏不存在,什麽也不說,上前遞給柳韶光一把厚厚的銀票。

柳韶光熟練地往自己袖子裏一塞,心知大哥這回又多給大半銀票讓她攢私房。

說是詩會,實則衆人也會一同出去玩一玩。陪同官家千金出門游玩,哪能讓她們自個兒付賬?這也是不成文的規矩了,柳韶光收銀票收得很是痛快。

柳玉蓮飛快擡頭看了柳煥一眼,而後眼神又在柳福貴身上一瞥而過,等柳福貴回望過來時,她已然低下頭去,站在明豔逼人的柳韶光身邊,愈發顯出幾分柔弱可憐來。

柳福貴見狀,目光不由一軟,卻也沒再多言,只心中暗道私下再玉蓮添點東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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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韶光見了柳煥便想起還有個糟心的嚴寶珠等着她處理,尋了個機會私下探柳煥的口風,“明日詩會,想來嚴寶珠也接了帖子,大哥可有什麽東西要我轉交的?”

“又做的什麽怪,好好的寶珠姐不叫,倒連名帶姓叫起來,還算你機靈,知道這話不能讓旁人聽了去,沒大聲嚷嚷。”柳煥輕笑一聲,眸中透出淡淡暖意,“她面皮薄,托你帶東西,難免害羞,過幾日娘便要遣媒人上門提親,來日…以她的性子,怕是不好意思見你。”

柳韶光心下暗嗤,嚴寶珠若是臉皮薄,這世上就沒有厚顏無恥之人了!懷着別人的孩子嫁進柳家,事發後竟然還有臉說若不是柳家逼婚,她不忍心傷害柳煥,又怎會與心上人鴛鴦分離?

那話聽得簡直能把柳家列祖列宗給氣活,婚事是嚴家巴巴湊上來的,嚴寶珠自己也沒有不願意,見了柳煥便羞答答地紅了臉,荷包鞋襪也沒少為柳煥做。

到頭來竟成了柳家逼婚?

更可笑的是,那奸夫還是範同知之子。雖是庶子,卻是範同知唯一的兒子,極為受寵。事發後竟還有臉妄想讓柳煥忍下這頂綠帽子,白替範家養兒子不算,還要保住嚴寶珠的正妻之位。

呸!簡直恬不知恥!

更何況,嚴寶珠本該三年前就嫁過來,只是不巧,兩家婚事還未定,嚴家太太便去了,嚴寶珠守孝三年,柳煥便等了她三年。結果等來的竟然是頂綠帽子?

孝期同人無媒茍合,嚴寶珠可真是孝順得很!

柳韶光現在回想起當初那兩人的嘴臉都覺得怒不可遏,真是天下所有人的臉皮都長在了他們兩人臉上,渾然不知廉恥為何物。

更可悲的是,若不是柳韶光同徐子淵定下了親事,柳家想要對付範家,也絕非易事。

當初範同知那麽幹脆利落打斷範淩的腿,未嘗不是忌憚永寧侯府之故。否則的話,以範同知對獨子的偏愛,怕是還要替範淩出這個頭。

柳韶光粉面含煞,心道嚴寶珠不是怨恨柳家逼婚,自憐與範郎無緣嗎?這回自己便助她一回,讓她順理成章進範家,就看她這回能不能好命地在範家活下來了。

回到院子後,柳韶光心裏那口氣還未散去,又喚來貼身婢女秋月問道:“交代你辦的事,可都辦妥了?”

秋月可是一等一的忠心丫鬟,聞言便恭敬回道:“都辦好了,兩天前奴婢就讓人在範公子面前吹噓近日馬球場的盛況,又提了一嘴沈小姐明日要在別苑辦詩會的事。範公子很是意動,想必明日定然會去馬球場。”

彙報完這些後,秋月又擔心地望着柳韶光,猶豫道:“這事本不該奴婢多嘴,只是……小姐,依奴婢看,那範公子為人輕浮,并非良配。”

柳韶光險些嗆住,一臉嫌惡,“胡說八道什麽呢?那麽個玩意兒,誰配他都是瞎了眼!”

就讓嚴寶珠稱心如意嫁得如意郎君吧,也免去其他姑娘受苦了。

翌日,柳玉蓮一大早便在柳韶光院子外頭侯着了。她今日打扮得十分精致,畫的是時下流行的淚妝,描了纖細的鴛鴦眉,狀似皺眉啼哭,眼角略點薄粉,仿若淚珠。

柳韶光一見柳玉蓮這妝容就倍感糟心,正巧,嚴寶珠生的弱柳扶風,也偏好這淚妝。柳韶光一看到柳玉蓮這模樣,就忍不住回想起嚴寶珠當初的無恥之态,當即冷了臉,不悅道:“走吧。”

柳玉蓮眼神一閃,怯怯問道:“姐姐因何生氣?是玉蓮哪裏惹姐姐不滿了嗎?”

柳韶光偏頭看去,就見柳玉蓮宛若一只受驚的兔子一般,紅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

對于柳玉蓮這等說哭就哭的本事,柳韶光還是服氣的。只是上輩子見的人多了,柳玉蓮的手段在柳韶光看來,難免顯的稚嫩些。

論及內宅手段,永寧侯府那位表姑娘才是個中高手,相貌出衆氣度不凡,行事周到,端的是大家閨秀典範,踩着禮儀規矩軟刀子割人肉,又有老夫人相幫,步步為營,柳韶光好幾次都險些着了她們的道。最終在察覺到對方有意要害自己的性命時,柳韶光忍無可忍,先下手為強,要了那位表小姐的命。

自此徹底同婆母撕破臉。

而後,便是同徐子淵無休止的争吵冷戰。

柳韶光擡手揉了揉眉心,将腦海裏的雜念抛開,淡淡瞥了柳玉蓮一眼。柳玉蓮只覺得柳韶光這一眼仿佛穿透了她的內心,她仔細藏起來的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心思都被柳韶光犀利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低頭不敢再同柳韶光對視。心下驚疑不定,是錯覺嗎?柳韶光似乎自前些日子病好後,便多了一分上位者獨有的威嚴?

柳韶光斂去不悅的情緒,含笑問柳玉蓮,“你同寶珠姐自來親近,眼下她出了孝,你今日倒是能多同她說說話了。”

柳玉蓮抿唇一笑,眉眼彎彎,極是欣喜的模樣,言語間也很是親昵,“也是寶珠姐不嫌棄我,願意同我親近。上回我生辰,她還托人送了對鹦鹉過來呢!大姐你也見了,可好玩了,滿嘴的吉祥話,心想事成,萬事如意,財源廣進張嘴就來。只可惜讓爹爹聽了,說是好兆頭,帶去書房養着了。”

說罷,柳玉蓮還吐吐舌,一臉嬌俏道:“爹爹堂堂江南首富,竟然還同我耍賴!拿了我的鹦鹉,竟是半點補償都沒有,姐姐你說,爹爹是不是很過分?”

柳韶光看着柳玉蓮眼底隐藏的極好的小得意,心下暗笑,絲毫不接這茬,只當自己沒聽出來她的話外之意,随口道:“這又何妨?你若是心裏不舒坦,我替爹爹幫你補上便是。等今日回來,你且去我庫房看看,挑個喜歡的帶走便是。”

柳玉蓮嘴邊的笑容一僵,而後飛快點頭笑道:“那就多謝姐姐了,還是姐姐疼我!”

說話間二人已經上了馬車,慢慢抵達沈家別苑。

沈月華聽了門房的通報,趕緊迎了上來,見了柳韶光便樂道:“柳大小姐這些時日莫不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不成,竟是一日賽一日美豔動人了!要我說,今日我們也別賞花了,我那滿院子花見了你,也該羞得合上花苞啦!”

沈月華好華服,好美人,喜歡一切美麗的事物。她同柳韶光交好的原因也十分簡單:整個江南,無一人能在美貌上與柳韶光匹敵。

用沈月華的話來說,就是“對着你這張花容月貌的臉,連飯都能多吃兩碗,什麽煩惱都忘了”。

沈家別苑一旁便是馬球場,時下流行打馬球,本朝對女子也不似前朝那般拘束,女子騎馬上街打馬球亦不是什麽稀奇事。京城那邊還有女子大膽,着女子男裝出行,氣煞一衆禦史,卻也無可奈何。

沈月華性子本就有些跳脫,天生愛熱鬧。這回給柳韶光等人下帖子,知道她本性的,如柳韶光,一接到帖子便知這位大小姐帖子上的賞花是幌子,實則是在家裏憋煩了,變着法兒地跑出門透氣。

既然都出來了,沈月華又把地點定在離馬球場不遠的別苑,打的什麽主意,誰還能不清楚呢?

便是柳玉蓮,都帶了身騎裝。

柳韶光眸光一閃,這座馬球場可是嚴家産業。再一看跟在沈月華身後一襲淡雅藕色留仙裙的嚴寶珠,柳韶光唇間不由泛出一絲冷意,正好,她的情郎就在旁邊,今日自己便做回月老,成全一對有情人。

與此同時,一艘氣派的官船離江南越來越近,甲板上,一名寬肩窄腰,身姿挺拔,渾身透着冷意的俊美少年遙遙望着江水,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淩厲的眉眼微微柔和了一瞬。身邊忽而冒出來一位紫袍公子哥兒,笑嘻嘻地搭着他的肩,寬慰他道:再過兩天就到江南了。江南富庶,又是魚米之鄉,你此來籌糧,必不會空手而歸。北疆将士的糧草有着落了!”

徐子淵淡淡掃了宋珏一眼,默默拍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冷聲道:“宋閣老那兒,你自去解釋。”

宋珏當即慘叫一聲,“不是吧子淵,你我好歹也是多年交情,你真的能狠下心來見死不救?我這回可是偷偷跑出來,秋闱在即我還開溜,你要是不救我,回去後我怕是要被祖父打斷腿啊!”

徐子淵充耳不聞,一雙宛若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看向江南方向,唇角緊抿,良久才微微閉眼,低不可聞地喚了一聲,“阿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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