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10、010

柳韶光還未來得及制止,徐子淵卻先快她一步,自然而然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宋珏眯着眼睛看了徐子淵一眼,心下冷哼一聲好個沒臉沒皮的家夥,而後也極為自然地在沈月華身邊坐下,嘴上還客氣道:“倒是我們來得不巧,驚擾了諸位。”

沈月華很是大方,絲毫不介意,擺擺手爽朗笑道:“無妨,人多更熱鬧!”

一邊說着,沈月華還一邊暗中用眼神掃過徐宋二人,又将目光落在一旁悶聲不吭的柳韶光身上,只覺得今日自己真是大飽眼福,單單是瞧着這幾位美人兒,都叫人身心愉悅。

柳韶光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徐子淵的存在感實在太強,柳韶光想當他不存在都不行。

不僅如此,徐子淵坐下來後也沒閑着,順手給柳韶光倒了杯茶,貼心地用手感知了一下溫度,這才将茶杯往柳韶光面前一放,輕聲道:“雨前龍井,茶水正好,不燙。”

柳韶光驚疑不定地看着徐子淵,心下納悶這人怎麽換了性子,還會主動同人搭話了?

徐子淵被柳韶光打量着,亦是緊張不已,努力讓自己渾身的氣勢不那麽冷冽,盡可能地放柔目光,眼簾微垂,任憑柳韶光打量。

宋珏簡直想破口大罵徐子淵這個見色忘友的狗東西,多年交情,都沒見他對自己露出這麽柔和的表情過!

柳韶光倒是沒察覺到這其中的區別,好歹和徐子淵同床共枕十八年,柳韶光也習慣了徐子淵待她的态度,并不覺得突兀。本不想搭理他,然而一想,日後柳府成為皇商之事還要仰仗他,柳韶光也就勉強收斂了自己小脾氣,對着徐子淵客套一笑,“多謝。”

徐子淵眼神微微一亮,拿過筷子精準夾住一塊羊肉涮了涮,想再給柳韶光添點菜。奈何柳韶光眼疾手快,略微往一旁靠了靠,擡手就給自己撈了小半碗蝦餃豆腐,還添了不少青菜,閑适得很。

柳韶光心裏憋了一股氣,要不是顧忌着柳家,柳韶光真想把這個熱鍋扣在徐子淵頭上。

這都什麽毛病?上輩子自己對他一見鐘情死纏爛打,他煩不勝煩,最終娶自己也是不情不願,新婚之夜便直白地說出“這下你不必再憂心婚事”的話,在自己最幸福的時候兜頭朝自己潑了一盆冷水。這輩子倒好,自己不理他了,他卻巴巴湊了上來,這都是什麽孽緣?

柳韶光煩躁地簡直想把徐子淵給趕出去。他要是一如既往對自己冷淡也就算了,眼下這麽照顧自己,又是犯的哪門子病?這麽一對比,愈發顯出上輩子那個沒臉沒皮纏着他的柳韶光有多可憐。

有那麽一瞬,柳韶光幾乎覺得徐子淵也和她一樣重生回來了,但思及上輩子她病逝前二人的關系,柳韶光又覺得若是徐子淵也重生回來了,他必然是躲着自己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像現在這樣,有意示好呢?

柳韶光擰眉思索了許久也沒想出個頭緒來,只當是這輩子柳家答應捐糧應得爽快,徐子淵看在柳家給的那些糧草的面子上對自己多照看幾分罷了。

Advertisement

這應該是最合理的理由了。

柳韶光抿了抿唇,壓下心頭的不快,餘光都不曾往徐子淵身上瞟半分。

徐子淵略微有些茫然無措,忍不住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是否有不妥之處,又裝作不經意般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确定沒有任何一處有瑕疵後,徐子淵更為不解,明明他和上輩子沒有任何變化,為何這一次,阿韶卻不像上輩子那樣,親親熱熱地黏着他了呢?

兩人心中俱是波濤翻湧,面上卻默契地保持平靜,只是二人之間暗潮湧動,自成一圈,有一股旁人插.不進去的默契。

宋珏已經樂呵呵地和沈月華吃上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十分投緣,幾句話下來大有相見恨晚之感,沈月華已然拍着桌子向宋珏許諾,“既然你也是個愛美食的,下回我帶你去嘗嘗咱們江南的美味。眼下正是莼菜最嫩的時候,我帶你去錦江樓去嘗嘗莼菜羹。你們讀書人愛風雅,不是還有個莼什麽的典故來着?”

宋珏往嘴裏塞了一大塊肉,聽得沈月華這話,趕緊咽了下去,補充道:“是莼鲈之思,莼菜羹,鲈魚脍,張季鷹當真是真名士!”

柳韶光不大懂得這些典故,聽着也覺得這典故甚美。徐子淵垂眼看了柳韶光一眼,微微往她身邊靠了靠,小聲解釋道:“這典故說的是張翰張季鷹,在外地做官時,忽然想起故鄉的莼菜羹和鲈魚脍,便潇灑辭官回鄉了。”

柳韶光眨了眨眼,忍不住瞅了宋珏一眼,心說怪不得這人喜歡這個典故呢,合着也想着幹同樣的事?

蕭淑慧将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微微一笑,怡然自得地端過茶杯啜了一口。

徐子淵羨慕地看了一眼同沈月華聊得熱火朝天的宋珏,只恨自己嘴笨,不知道該怎麽讨柳韶光的歡心。上輩子一直都是這樣,他一開口就時常莫名其妙地惹柳韶光生氣,大多時候都是柳韶光說,他默默聽,現在柳韶光不願開口了,徐子淵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想了半天,終于想到一個比較安全的話題,“書院該放旬假了,想必璋…令弟也要回家了吧?”

提到柳璋,柳韶光的臉上便有了笑意,“正是,許久未見,也不知他是不是瘦了?”

“那我回去後便寫舉薦信給府上送去。”

聽了這話,柳韶光終于第一次正視徐子淵,發自內心地同他道謝,“那邊多謝世子了。”

“不過舉手之勞。”徐子淵抿唇,只覺得柳韶光稱他為“世子”太過客套,仿佛二人不曾相識,也從未有過那麽多年相知相守的時光。

讓徐子淵來說,哪怕是上輩子柳韶光怒氣沖沖的“徐子淵”三個字,都比現下這客套的“世子”二字來得動聽。

沈月華心大,沒看出柳韶光和徐子淵之間的暗潮洶湧,聽了這話便順嘴笑道:“我記得你有個表哥同你二弟一道兒在知行書院求學,更是年紀輕輕便中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啊!這回旬假,他應該也會去柳家看看江伯母吧?”

徐子淵一聽人提及江永懷,眼神便沉了下來,嘴唇緊抿,埋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柳韶光乍一聽到江永懷的名字,下意識地看了徐子淵一眼,而後幹笑道:“應該吧。”

倒是宋珏不知內裏,聽聞江永懷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當即眼神一亮,十分感興趣地問柳韶光,“那你表哥今年是否也要下場試試秋闱?”

柳韶光點頭,沈月華已然笑道:“江公子今年必然是要下場的,聽我爹說,書院裏的先生都對他贊不絕口,這次參考,不在中舉,而在奪魁。”

“好大的口氣。”宋珏眉頭一挑,聽沈月華把江永懷誇出花來,莫名不悅,“那我可得好好會會他!”

沈月華右手托腮看向宋珏,眉眼彎彎,“你今年也要下場嗎?那我便提前祝你一舉奪魁了!”

宋珏立即高興起來,對着沈月華舉杯,痛快一飲而盡,“承你吉言!真要中舉了,到時候再請你喝酒!”

“那時候你都回京城了,難不成還特地來江南請我喝回酒?”

“這也不是不行。反正我閑得慌,江南人傑地靈之地,委實是個游玩的好去處!”

沈月華被哄得高興,轉頭拉了柳韶光和蕭淑慧做見證,“你們替我作證,可別叫他賴了我一頓酒。”

柳韶光當即笑開,揶揄的目光在沈月華和宋珏二人之間來回穿梭,倒把宋珏鬧了個大紅臉。蕭淑慧見狀,更是心中有數,笑着打趣沈月華,“瞧你這話說的,莫非宋公子還能同你耍賴不成?”

宋珏紅着臉擺手,“不敢不敢!”

徐子淵的眼神一直沒從柳韶光身上挪開,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離開江南去北疆,心下微微黯然,又不敢說些親密的話,怕唐突了柳韶光。

再一想到江永懷,徐子淵心中更是不快。

不多時,瑞安恭敬進來禀報,“世子,沈大人他們正尋你和宋公子。”

柳韶光對瑞安自然不陌生,上輩子瑞安對她極為敬重,作為徐子淵的心腹長随,瑞安的态度,也極大幫助了柳韶光迅速在永寧侯府內宅站穩腳跟。

瑞安之所以如此敬重柳韶光,究其原因,還是柳韶光親自護糧上北疆之事。或者說,但凡是從北疆退下來做侯府護衛的,對柳韶光都極為敬重。就連徐子淵生母,永寧侯夫人,都不曾有過這樣的待遇。

那都是柳韶光為自己掙來的體面。

眼下見了瑞安,柳韶光便下意識地對着他點了點頭,瑞安一愣,迅速恭敬地躬身回禮,不為別的,為的便是柳家仗義捐糧一事。他一母同胞的弟弟現在還在北疆呢!

徐子淵見狀,眼中飛快閃過一抹懷疑。

待到離開時,柳韶光想到北疆慘烈的戰況,還有在此戰中重傷的老永寧侯,她也不知道具體的戰況,只知道她送糧到了北疆時,永寧侯已然吃了一場敗仗,自己也身受重傷,哪怕後面回京好好養了許久,也只吊了七八個月的命。後來柳韶光向徐子淵問起這場戰事,徐子淵也只簡單說了是老永寧侯冒進,中了敵人的詭計。

柳韶光糾結良久,還是喚住了徐子淵,輕聲道:“戰場兇險,世子多加小心。”

徐子淵眼神大亮,而後便聽得柳韶光柔聲道:“我雖然不懂什麽領兵打仗之策,但老話說,窮寇莫追,還是有些道理的。世子萬萬小心!”

這一瞬間,徐子淵的眼神如同凜冽寒冬中飄了一場鵝毛大雪,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哀色。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