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13、013
柳韶光疑心徐子淵也和她一樣重生了,但在看到徐子淵茫然失措的眼神後,又打消了這個猜測,定定地望着徐子淵良久,直把徐子淵看得心下打鼓眼睫微顫,一副不大自在又強裝鎮定的模樣,柳韶光這才放下心來,狐疑地問徐子淵,“世子莫非不知道何為瓜田李下?你我非親非故,輕易送我東西,難免有私相授受之嫌。”
徐子淵抿了抿唇,還是一派茫然的模樣,看向柳韶光的眼神卻很是堅定,語氣不容置疑,“不會有人知道,你拿着便是。”
說完,徐子淵似乎還覺得不夠,又補充了一句,“不然我不放心。”
柳韶光心間微動,思及前世種種,到底還是意難平,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試探着問徐子淵,“世子為何放心不下?”
“總覺得,我該護着你。”徐子淵語氣遲疑,而後逐漸篤定,“第一眼見到你,便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柳韶光一時間思緒難平,想到上輩子初見後徐子淵對她不冷不熱的态度,再看看面前神色篤定口口聲聲要保護她的徐子淵,柳韶光都有一瞬間的茫然,不知到底哪個才是自己的一場幻境。
亦或者,徐子淵沒有重生,但還是因着前世的發展而受到了些許影響?既如此,或許,在那算不得甜蜜的前世裏,徐子淵待自己,也是有過那麽一兩分真心的。
柳韶光忽得釋然,或許,上輩子,也不只是自己一人的獨角戲。
這麽一想,柳韶光便忍不住微微一笑,盈盈脈脈的含情眼中淚光隐隐,卻倔強地不讓它們掉下來,宛若清晨帶着露珠的牡丹,顫顫巍巍的搖曳在徐徐清風中,晶瑩的露珠時隐時現,更叫人心中生出幾分憐惜。
徐子淵最見不得柳韶光的眼淚,見她眸中淚光星星點點,欲墜未墜,心間悶得慌,眼中也出現一絲慌亂,下意識壓低了聲音,“你不想要就算了。只是柳家和範家結了怨……”
“你怎麽知道柳家和範家結了怨?”徐子淵話還沒說完就被柳韶光打斷了,而後想起徐子淵做事穩妥的風格,瞬間反應過來,他這是一到江南就将柳家查了個底朝天了?
家醜再次暴露在徐子淵面前,柳韶光當即便覺得心中不痛快,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真是承蒙世子看得起柳家了!”
徐子淵自然清楚柳韶光因何生氣,奈何這鍋還真沒法推脫,只能背了,抿了抿唇決定轉移話題,将玉佩往柳韶光的方向遞了遞,小聲道:“既如此,這玉佩就當是我向你賠罪吧。”
柳韶光擡頭看了徐子淵一眼,只覺得這輩子這家夥的嘴倒是甜了不少,不像是上輩子,半天悶不出一個字來,心思全靠柳韶光猜,還動不動就生悶氣不理人,每次還得柳韶光伏低做小去哄。那樣的日子,委實磨人。
話又說回來,上輩子這玉佩也确實派上了用場。範同知并不是個講道理的人,又只有範淩一個兒子,更是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不然也寵不出範淩那一身纨绔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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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淩也是慣會折騰人的,和嚴寶珠的事還未敗露之前便三天兩頭給柳家找點麻煩。範同知不僅不制止,還樂得看戲收禮。後來還是柳韶光“無意間”顯露出了這塊玉佩,并在江南駐軍總督何敬面前讓範同知狠狠栽了個大跟頭——何敬乃北疆軍出身,正是永寧侯府的嫡系,如何能不認得徐子淵那塊玉佩?
那塊玉佩,代表的是永寧侯府的主子,可以随意調動侯府名下的産業,不是十分親近之人,斷然是拿不到這塊玉佩的。
這玉佩的分量之重,柳韶光也是上輩子嫁給徐子淵好後才知道的。更可笑的是,還是由寄居在侯府那位表小姐告訴她的。她這個正兒八經的妻子倒不如一個外人對永寧侯府了解的透徹,也真是可笑。
但這玉佩的含義,到底是不一樣的。那時候,柳韶□□悶過一陣複又歡喜起來,只覺得徐子淵是嘴硬心軟,面上對她再不假辭色,心裏還是有她的,不然何苦那麽早就送她這塊意義特殊的玉佩呢?
然而徐子淵卻兜頭給了柳韶光一盆涼水,聽了柳韶光羞怯的試探,不過是冷冷道:“那只是給我妻子的。”
柳韶光瞬間明悟:不管嫁給他的是誰,他都會把這塊玉佩交給對方。無關風月,只是責任。
到底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念及這些犯傻的往事,柳韶光的臉色并不大好看。徐子淵也想起來那些舊事,暗暗後悔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當初他不懂得如何愛人,也從未感受過如同柳韶光那樣飛蛾撲火熱情而決絕的愛。面對柳韶光熾烈如火的愛意,徐子淵全然不知所措,卻又下意識地不想在柳韶光面前露怯,只能用一貫的冷漠态度應對,甚至因為內心的無措,給柳韶光的回應更加生硬。
只可惜,那時候柳韶光對他太好,對他無限包容,以至他一直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态度有問題。再到後來,時間長了,他也就習慣這麽應對柳韶光了。
直到柳韶光猝然離世,徐子淵才意識到自己錯的又多離譜。他就像一個不懂事的只會索取的孩子一般,不斷在柳韶光面前表露自己的壞脾氣,想要以柳韶光對他的不斷妥協包容來證明柳韶光是愛着他的。
後來,柳韶光因為他殺了江永懷而和他徹底翻臉,氣急之下扯出當年舅家表妹往事,疑心他因吳怡之死對她心生芥蒂,還要給他納妾。徐子淵一怒之下便搬離了正院,氣憤之餘又有些惶恐:早些年阿韶一直将他看得緊緊的,如同一只捍衛自己獵物的母獅一般,堅決不允許自己的東西被旁人觊觎。而現在,阿韶竟主動提出要為自己納妾,她真的還愛自己嗎?
徐子淵便這麽一直自欺欺人的避着柳韶光,唯恐她再說些什麽傷人的話,不敢在白天去見她,只能趁着她睡着的時候回房仔細描摹她的眉眼。
卻沒有想到,天妒紅顏,柳韶光的病來勢洶洶,竟讓自己沒能見她最後一面。
在柳韶光病逝後的那些年裏,徐子淵終于開始明白了柳韶光當年對他的期待,知道柳韶光想從他嘴裏聽到哪些話。後來,他帶着柳韶光的牌位走遍錦朝的山山水水,慢慢地學會将心中的親密的話一一說給柳韶光聽。
即便,她再也無法回應自己。
柳韶光眨了眨眼睛,掩去眼中的濕潤。上輩子她為了徐子淵丢失了自己,連自己都忘記怎麽愛自己了,又怎麽能期盼旁人來愛自己呢?
愛人先愛己。她用了一輩子才明白這個道理,只希望這輩子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看着面前這塊熟悉的玉佩,柳韶光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輕聲道:“世子貼身之物,我拿着到底不妥,世子還是收回去吧。”
至于範家,柳韶光自然也有對付他們的法子。
徐子淵神情一黯,忽而拽過柳韶光的手腕,強行将玉佩放在她掌中,抿了抿唇,倔強地看着柳韶光,幾可入畫的眉眼在朦胧的月色下透出一絲落寞,卻還是堅持道:“這塊玉佩本就該是你的!”
說完,徐子淵又垂下眼睑,整個人如同一件精致的瓷器一般,優雅剔透,又帶着微妙的易碎的脆弱感,喃喃道:“好歹讓我安心些。”
柳韶光拒絕的話就這麽堵在嘴邊,深深看了徐子淵一眼,而後無奈地嘆了口氣,沉默地将玉佩收起來。
徐子淵的眼神瞬間大亮,期待地望着柳韶光,仿若一只傲嬌優雅的貓兒,想讓人摸一摸,卻矜持地不肯主動蹭過來,只拿一雙泛着水光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你,端的叫人心軟。
柳韶光心下一嘆,想着他馬上就要上戰場,到底還是依了他的心意,溫聲叮囑了一句,“萬事小心,早日凱旋。”
即便上輩子對你有諸般怨言,這輩子還是希望你過得好。你是草原上的孤狼,是北疆百姓的守護神,亦是整個錦朝津津樂道的戰神。此次一別,山高水長,再無相見之時,惟願郎君一切安好。
徐子淵的嘴角微微一翹,頓覺心滿意足,手指微動,似乎想摸摸柳韶光的發絲,卻還是忍住了,黑如曜石的眼珠深深看着柳韶光,清澈的瞳孔中清晰的顯現出柳韶光的身影,仿若滿心滿眼都只有柳韶光一人。
柳韶光不由一怔,而後慢慢向後退了一步。
徐子淵眸色一沉,下意識地擡手想要抓住柳韶光,卻在看到柳韶光驟然冷冽的眼神後停在半空中,良久,徐子淵才沉聲道:“我該走了。”
柳韶光沉默,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再說什麽都是不妥。現如今,她也唯有沉默。
徐子淵身子微動,正要轉身,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若是範家生事,便拿着玉佩去找何敬。”
柳韶光心中一暖,到底還是給了他一個笑臉,擺手道:“知道了,快去吧,路上小心。”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