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解構愛情可比建構愛情容易多了

第13章 解構愛情可比建構愛情容易多了

蔚映敏的這個小長假很忙。

一忙直播。他是真想借助流量把西點店人氣搞上來。五一當天傍晚 5:18 分他開始了首播(蔚映如幫他算的吉時)他的标題是:【外派匈牙利八年大齡青年歸國創業。】

二忙家事。他和蔚映意都很支持父母離婚,從讀高中就支持他們離婚,但離婚這事牽扯到財産的具體分配始終談不攏;三是家屬院加裝電梯的事。早前他加了居委會的群但沒具體了解和參與過,直到開始分攤費用且分攤多的人都不願意攤,他才開始關注。

除去以上重要的事,沒別的了。他工作的事反而是最小的,每天集中工作兩小時摸魚六小時,每月稅後到手一萬二,很不錯了。他給自己的職場定位就是打工人,我幹活老板給錢,具體到職級間的派系争鬥和人情世故他不參與。

直播好說,也沒他想象中的那麽難。開播後除了介紹自家面包的優勢外也跟直播間的粉絲互動。如回答是否單身;匈牙利的文化以及最佳旅行線路等。他揀能回答的回答,整體流量很不錯,高峰能有小幾千人觀看。

加裝電梯最好解決。就是錢的事。加裝電梯他家是直接受益人,老太太很喜歡這套房子,将來大概率也要在這兒養老。分攤小六萬的電梯費他查過算合理,如今重中之重的是一樓的補償金。他白天不看群,晚上空了集中看重要信息和回複。他的态度很明确,願意共同協商補償一樓以及積極推進此事。

父母離婚是他一直都支持的。那晚老太太從醫院出來,蔚映敏就打給了蔚映意,姐弟倆商量着怎麽解決。蔚映意說自己單位忙有心無力,全面給予他精神上的支持。蔚映敏明白了。次日他就回家坐下跟父母聊,老爺子不鳥他,出去跟人喝酒了。蔚映敏多少了解老爺子,八個字歸納:狗急跳牆,六親不認。

老爺子一直都這性情,他奶奶住院都還沒安頓好,只要見姑姑們在,他轉身就去跟人吃飯喝酒了。他眼中沒別人,自己天大。

老太太一直都有離婚的想法,但她認為家裏這些年全都是她一個人操持置辦的,她一直以來的希翼是——老爺子在哪天忽然浪子回頭……幡然醒悟也行,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家就是個大壞蟲,能卷上鋪蓋卷淨身出戶。

老爺子态度就很明确——沒門。他的沒門是根本就不聽說,全然無視你,不是刷手機看劇就是找人喝酒。他日子惬意着呢,他的觀點是在這個家“誰不舒坦誰滾蛋”。這跟他不幹家務的邏輯是一樣的。結婚時他就說了——家務是給看不下去的人幹的。垃圾堆裏他都能過活。

這事多年來始終懸而未決。現如今也不好解決。蔚映敏跟老太太通話,老太太多少松口了,把家裏現如今租出去的一套三居室給老爺子,他每個月有小幾千的退休金領着,這就夠他的了。

蔚映敏把這些轉化成文字微信給老爺子,老爺子回:【讓她每個月再給 5000 請保姆。】

沒得談。談崩了。老太太是絕不肯引狼入室的。腦殼壞掉了?我花錢給他請保姆然後保姆把他拿捏了,再把房子給搞過去?她的想法是只要不離婚,身後夫妻房産全子女的;假如離婚,分給老爺子的房産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她願意給老爺子房産的本質還是指望他死後能收回。

老太太就很嚴肅地跟蔚映敏分析:現在有錢有房的空巢老頭吃香着呢。我不是怕給他房,我是怕間接害他短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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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陷入一個怪圈,循環往複,老太太想老爺子淨身出戶——老爺子不同意給她氣受——老太太受氣找蔚映敏——蔚映敏出面協調離婚——老太太說服蔚映敏拖着不離婚——老爺子加倍膈應惡心她——老太太委屈再找蔚映敏——蔚映敏繼續出面協調離婚——老太太不願意……沒完沒了。

這也是蔚映敏最迫切最被消耗也最無奈的一個痛苦源。

每回他覺得我可以談戀愛了——父母把他拽回來你不能。

這就導致他對自己有一種隐性的自厭。他覺得自己沒有能力解決情感關系裏的沖突問題,最徹底的解決方式——不進入情感關系——不婚不育無負擔——成為聖人。

但矛盾點在于他根本不願意當聖人。他有真實的屬于人類的情感需求。這種需求不是找個床搭子能解決的。這不是他的生活态度。但他目前能做的就是自我閹割,自我洗腦兩性關系有多麻煩複雜現實虛僞,人的終極追求就是搞事業。但他又十分明晰,搞事業不是他內心的第一需求,他之所以強化事業是因為搞不了情感。

他的痛苦就痛苦在——他自相矛盾,他言不由衷。

具體體現在他給高美惠帶面包但挂在門把手上。

而且高美惠不要了。她一定是識破了才不要的。

五一假期的白天他在店裏跟西點師一塊做面包療愈內心,等天黑他瘋狂內耗:要不要問高美惠要不要面包?她都說不要了,還是別問了;她一定是識破了,不然我的面包那麽好吃她不會不要;免費的面包誰不要;或許是她吃膩了?

所以晚上他精疲力盡地拎着面包去蔚映如家時,這對堂姐弟一致面無表情的芬蘭臉攤坐在沙發裏、望着電視櫃旁那一株至少 1·8 米高的量天尺發呆。

他問蔚映如,“你怎麽了。”

蔚映如吊着口氣,“累。在恢複受損的元氣。”

蔚映如問他,“你怎麽了?”

蔚映敏吊着口氣,“累。在恢複受損的元氣。”

蔚映如問:“你的聲音為何如此憂傷?”

蔚映敏說:“我的人生毫無希望。”

“滾滾滾……“蔚映如開始攆他了,“別把你和你的喪氣留在我家。”

他下來騎着車回自己樓棟,他也買了輛騎行車上下班。他經過高美惠家的樓棟時會不自覺地望向三樓陽臺。

從山上回來後,他就給高美惠送了兩次面包,之後再無聯系。

那天他們去山上吃素食,有一家很有格調的素食餐廳開在山上,依窗而坐的話可以望見山下的部分夜景及萬家燈火。就是有些貴,一位 399 二位 798。吃完高美惠去結帳,看了眼說:“真不便宜。”

他帶她來的時候忘記價格了,他想主動結帳高美惠不給他機會。

高美惠身上就是有一種能從容跟着她去吃飯、以及站在旁邊看着她結帳的氣場。

飯後倆人朝前步行了三百米到觀星臺,站在觀星臺上一覽山下全貌及天上的星星。當時兩人都觀賞着景致沒說話,待了有半個小時,等返回的時候氣氛就微妙了。他在找話,高美惠也在找話,彼此又都明白彼此此刻說出的話都不是他們想說的話。

且他們說出的話不但沒有緩解氣氛,反而使氣氛更加濃稠和欲訴還休。

倘若是在年少時,雙方一定是會被這種情愫給卷擄進去,因為抵禦不了。

但他們已人至中年,體味過這是怎麽回事兒,之後兩人都不再做無謂的掙紮,默契地享受着此刻的情愫繼而慢慢地朝着停車場去。

兩人言行上沒有任何的不得體,以上全是心靈的碰撞和流動。

這也是導致下山後,蔚映敏給高美惠帶面包只挂在門把手上的主因。

次因是隔天傍晚高美惠來校車停靠點接楊照,兩人無意照面時,高美惠全然沒事人一樣地跟他打招呼。

……反正他就想把面包挂在門把手上。

高美惠沒他那麽百轉千回,她客觀多了,她理解的 soulmate 只是一個瞬間或無數個瞬間,這個瞬間過去生活照常。所以在次日碰見蔚映敏時,她能從容地同他打招呼。她已經從那個瞬間裏抽離出來了,而蔚映敏還在那個瞬間裏想入非非。

高美惠算不上是抽離,”抽離“是一個有意識的主動行為,她是在睡前想明白 soulmate 是怎麽回事後它自然消失的。也可以理解為她把 soulmate 給平凡和日常化了。

她之所以覺得沒意思,是她看穿了蔚映敏為什麽要把面包袋子挂在門把手上。

我不吃了,你也別矜情作态地送了。

此刻她正坐在書房縫制開線的騎行包,楊照則身子窩在學習椅裏,雙腳踩在腳踏凳上,懷裏放着一個 iPad,iPad 裏是時下正流行的拉年糕直播。

高美惠縫了幾針喝口楊照的橘子汽水,問她今天怎麽不去明心家。

楊照的腳用力一蹬,整個學習椅在空中轉一圈,她說:“沒意思,我跟她掰了。”

“啥時候掰的?”

“上周。”楊照拿過汽水喝,撕着瓶身的一圈包裝紙,“反正我以後不去她家了。”

“今天中午你幹媽做了蒜香魚片,問你怎麽沒去吃,我說你沒去大概就是不想去。”

“……幹媽要提前說做蒜香魚片我就去了。”楊照改口風,“我跟明心掰了但我跟幹媽關系很好,我跟明皓關系也很好。”

高美惠跟她閑聊,“上周五我去明心家吃飯,她爸媽在客廳吵架,明心一直在房間沒出來。”

楊照問:“幹爸幹媽吵很兇麽?”

“有點。”高美惠想着說:“我擔心明心吓到了,因為她一直在房間沒出來。”

“吵多兇?為什麽吵?”

“主要嗓門大。”高美惠問她,“你記不記得你以前看過一個繪本,裏面有兩個大猩猩站在各自的地盤沖着對方嘶吼,沒有實質的殺傷力,但周圍的小猩猩們很恐懼。”

“哦。”

“你在食堂碰見她,她心情怎麽樣?”高美惠問:“前天你們一塊坐校車回來有聊天麽?”

“我們上周都在二樓餐廳吃飯,她們在一樓。”楊照說:“校車上我倆沒坐一塊,她自己坐在最後排。”

高美惠好奇,“二樓餐廳跟一樓有什麽區別?”

“二樓是不同花樣的自助餐,我們全年級一共兩個班去二樓餐廳吃,其他班全部在一樓。”楊照說:“主任說我們這兩個班是要為學校拿重高的升學率,按慣例飲食上會給予我們特殊的關照。”

高美惠沒做聲。

“我都跟明心強調多少回了,好好學習,不然永遠吃一樓沒得選擇的飯。”楊照有些煩,“我跟她說話特別費勁,她一模成績那麽差,也不抓緊時間刷錯題紮實基礎,還在那兒追愛豆。”

高美惠問:“你喜歡二樓的自助餐麽?”

“二樓的餐廳只是比一樓豐富了些。”楊照說:“但豐富出來的菜也不是我想吃的,如果真關照我口味就該給菜單讓我自己點。”

高美惠繼續縫着騎行包說:“你跟明心的成長環境不同。你從讀小學一年級開始,每天的作業不是姥姥坐旁邊陪你就是姥爺陪你,你有一個生字不規範就會被擦掉重寫,難解的數學題不允許你回避,你姥姥姥爺會一遍遍教你怎麽去解決。”

“你現在出色的學習能力和學習習慣都是在小學階段建立的,這方面你要感謝你姥姥姥爺的培養。但明心缺少這樣的條件,她爸爸媽媽忙于生計顧不上她,她爺爺奶奶在鄉下,姥姥姥爺要忙自己的事兒,所以小學階段沒人幫她建立學習能力和習慣,導致她現在想學也有心無力。”高美惠說:“你看過她的數學卷沒?只寫簡單的題,但凡有難度就回避。”

楊照吐槽說:“她覺得她數學能上 90 分就厲害死了,我低于 115 都嫌差。”

高美惠笑笑,沒做聲。

“她要考不上公辦真會去讀職高麽?”

“具體要看考多少分。她要考 600 能讀個不錯的民辦,你幹媽會支持她讀。但如果考 550 以下,大概率是要去學護理。”

“學護理将來是當護士麽?”

“差不多,未來的就業方向會往醫養行業靠攏。”

“她才不會去養老院,她說要開羅森。”

“這不是她可以選擇的。”

楊照情緒逐漸低落,她關了 iPad 沒再看。

高美惠問,“怎麽了?”

“明心肯定不願意去學護理,她連死掉的知了都害怕。”

高美惠沉默片刻,鼓勵她,“如果你有精力的話,在保證自己成績的情況下可以幫她制定一套複習計劃,助力她能考一所公辦。假如因為你的參與而改寫了你好朋友的命運,這比你中考拿滿分更有價值和人生意義。”

高美惠是打內心這麽認為的,分數是虛的,能參與好朋友的命運是真實具體的,未來楊照要讀國際部的中英班,分數保持在 650 分即可。

次日一早楊照背着包去找明心,明心在書房悶頭做題,明皓則在旁邊的玩具區邊怄氣邊等舅舅來接他,他又要跟着舅舅去面包房了(哭泣)!他在媽媽的幹洗店、爸爸的洗滌公司和舅舅的面包房,他選擇了去面包房。至少餓了還有面包吃,渴了還有飲料喝……

他越想越生氣,擡頭大聲地跟明心說:“姐我求求你好好考試吧,因為你我都不能在家玩兒了!”

接着門鈴響了,明心豎着耳朵細心聽,她這回無比渴望來人是楊照而非舅舅。

腳步聲漸近,她頭垂得低低地安心寫作業,書房門開了,楊照把身上的包照常撂在桌面上,從包裏依次掏出她自己的 iPad、耳機、筆袋、以及一沓從明心的周考卷上掃描整理出來的錯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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