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要不要交往看看
第14章 要不要交往看看
小長假的第四天,蔚映如喊着晚上來她家聚。
她主要是想請高美惠吃飯——請她去餐廳吃會顯得太鄭重和客氣,在家就随意多了,晚上明峻也會早早回來。
她沒明說這頓飯是為感謝高美惠幫明峻介紹資源,但彼此內心都明白。
吃過午飯後蔚映如就在廚房張羅了,她忙着煮粽葉包粽子,她弄了紫米、黃米和鮮肉粽三個口味。鮮肉粽是高美惠的父親愛吃,紫米粽是高美惠的母親愛吃,黃米粽是孩子們愛吃。她這兩年端午很少花心思弄這些口味了,都白米粽了事,又沒空又沒心情又嫌麻煩。
這還遠沒到端午節呢,但她有心情包,幹洗店有那大姐看着。
下午四五點的時候蔚映敏領着明皓從面包房回來了,蔚映如在廚房看見明皓就朝他噓聲,明皓立刻喪着臉坐去沙發上生氣!蔚映如把自己手機給他,要他去自己卧室看動畫片。
蔚映敏挽着袖口來廚房幫忙,“他跟着我都快戒掉手機了。”
“難得明心下決心主動學,照照也早早過來教她,沒幾天就二模了。”蔚映如說:“明皓在客廳看個電視聲音開天大,再堅持兩個月就中考了。”
蔚映敏不太信,“你怎麽就知道明心下決心了?”
“她把她的明星卡和克拉棒都挂上去賣了。”蔚映如處理着桂魚說:“以前明峻把卡片給她剪了,跟剪了她心似的。”不再多提這些,問他,“你怎麽不趁節假回去看看你媽?”
蔚映敏有些煩悶,“讓我喘口氣兒,我上周才回去。”
“也是。”蔚映如順着他說:“你回去太頻繁你媽也煩,二三個星期回去一次最有新鮮感。”
蔚映敏說:“我媽所有的耐心都給了鴿子。”
“養鴿子多好,白白的一群看着就治愈。”蔚映如說:“你不懂你媽養鴿子的爽點,鴿子養得白胖算不上能耐,能耐的是它出去還願意再飛回來。你媽每天傍晚數鴿子的時候最興奮。”
蔚映敏哼一鼻子,“你清楚我媽用什麽手段養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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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媽說吧,她那養法不科學。”蔚映如說:“她開鴿籠的時候還一只只分分公母?”
“你跟你媽這方面很像,就是你們喜歡貓貓狗狗但你們不屑養,你們非要養有挑戰性的東西才顯示出你們的能耐。你知道有回我去你家,你媽望着天上的那一群白鴿,飛一圈飛一圈地最後落在鴿棚上的那種成就感。”蔚映如學着大伯母當時的那股子神氣,“瞧它們多傻,我都開籠還它們自由它們還要回來!”
蔚映敏心不在焉地反駁,“我不養貓狗是我嫌它們掉毛。”
“不要跟我擡杠。”蔚映如說:“我這兩年深谙心理學,最大的樂趣就是分析你們的行為。”
蔚映敏說她,“那您怎麽不先分析分析自己?”
蔚映如回他,“醫者不自醫,渡人不渡己。”
蔚映敏奇怪,“你去讀心理學的研究生了?”
“非也,這是生活饋贈我的。倒黴日子過多自然就無師自通了。”
蔚映敏不想跟她說話,把排骨切段腌制,腌好放去烤箱,接着着手準備蒜蓉粉絲蝦。四點的時候蔚映如就微信他,不說別的,只說她開始燒晚飯了。蔚映敏領會其意思,早早過來幫廚。
蔚映敏很早就會做飯,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就會些易上手的蛋炒飯。也不是蛋炒飯,就是把各種剩菜大雜燴似的在米裏拌一拌。他跟他姐都會做。因為父母冷戰時家裏三天兩頭不開火,女的在單位吃,男的下館子,姐弟倆就要麽餓着要麽自己做。大人不會愧疚的,認為這是在鍛煉他們姐弟的生存能力。去年他從匈牙利回來的接風宴上,老太太一臉驕傲地跟衆親戚誇,要不是從小就培養他下廚的本領,他在匈牙利能獨立生活?
老爺子老太太身上有當代人最羨慕的精氣神——從不內耗——凡事發生必有利于我。但你問老太太為什麽喝藥?她說眼花;你再問她為什麽老把“不值當”挂嘴邊?她說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就要吵,誰都別想安生。
他在水槽旁低頭處理蝦線,蔚映如觀察他一會了,問他,“你怎麽心事重重的?”
他面無表情地說:“沒有。”
“為你爸媽的事兒?”
“不是。”
“為面包店的事兒?”
“不是。”
“那是為……”說着門鈴響了,她過去開門,先呀一聲,“老高你又洗頭了。”
……
高美惠說:“我有養發卡,卡快到期了。”
“那下回讓我也蹭一蹭。”
“你家布局怎麽……調整了?”高美惠見沙發調整了朝向,餐桌和餐邊櫃對換了,茶幾底下花卉紋的大地毯也換成錢文了。主要那根 1·8 米高的量天尺換成了黑金剛橡皮樹。
蔚映如悄摸跟她說:“我請人上門給看了,她說我那個量天尺放客廳犯煞。”接着領她去陽臺,“你看我挪這兒了!”
不管犯不犯煞高美惠都覺得不适合杵在客廳,那麽高一根圓柱,通身硬刺。主要曾把她的一件真絲衫給勾脫絲、還勾過她頭發。她跟着蔚映如從陽臺折回來,擡眼看見在廚房燒飯的蔚映敏,她說:“映敏來了。”
蔚映敏這才挪出來,喊她,“姐。”
高美惠剛跟他對視上,就被蔚映如拉着去主卧,“老高,你看我主卧有沒變化?”
高美惠沒看出任何變化,猜道:“你們恢複夫妻生活了?”
……
高美惠再猜,“換新床品了?”
……
蔚映如神叨地說:“你沒發現對着床頭的穿衣鏡消失了?”
高美惠沉默。
等出來卧室,高美惠跟她商量,“以後喊我美惠吧,畢竟老太太絞盡腦汁想的。”
蔚映如狐疑,“我喊你那麽些年老高了。”
“老高會讓我聯想到黨群辦的老孫和老錢。”高美惠認真地說:“你喊美惠,我想到的都是古希臘女神。”
……
晚飯前明峻回來了,一桌人落座,動筷前明峻先朝高美惠連敬了三杯。高美惠擡手讓他坐,他坐下沒再多說,孩子們都在餐桌上呢。
桌上一共八道菜,道道都花了心思,除去高美惠跟前的一盤酸蘿蔔牛百葉,蔚映如起身把它換走,說老……美惠不吃內髒。
高美惠沉默。
楊照愛吃,明心也愛吃,倆人不停下筷,明心吃着誇着,“媽這道菜真好吃!”她最近嘴倍甜,只要閑了就會幫忙幹家務。
“這你舅舅燒的。”蔚映如吃着排骨說:“你舅舅也不曉得從哪兒弄的酸蘿蔔。”
一直都不怎麽做聲的蔚映敏說:“我網購的。”
蔚映如問他,“哪兒産的?”
“湖南。”
“我感覺你怎麽心事重重的。”蔚映如再次說他,“這幾天都沒精打采的。”
“舅舅說他心裏沒高興的事兒。”明皓還記着前一段跟蔚映敏的對話,他用雙幹淨的筷子給蔚映敏夾自己最愛吃的蒜蓉粉絲蝦,蝦沒夾過去,蒜蓉先撒了滿桌子。
蔚映如起身清理蒜蓉,就這當口她眼尾掃見高美惠伸筷子夾酸蘿蔔牛百葉吃,她清理完不動聲色地坐好,抽了張紙巾慢慢擦手,随後夾着沙蔥炒雞蛋吃。
楊照和明心吃很快,兩人複習的勢頭很足,吃飽就争分奪秒地回書房了;明皓吃完也離桌回自己房間畫畫了。待孩子離席,大人才敢放開了喝,高美惠沒多喝,蔚映敏也淺嘗辄止,蔚映如和明峻都幹大半瓶白的了,形勢需要有人保持清醒。
蔚映如喝酒就活躍,回憶她跟高美惠少女的時候,高美惠中學階段叛逆死了,老太太想她成為郎平,成為郎平的第一步就是先擁有非人的意志力。老太太暑天讓她跑步,她躺地上蛄蛹;老太太礙于面子讓她考本部的高中,學校有給成績優異的教職工子女名額,但高美惠有自己心儀的高中,她主要想脫離父母的掌控。父母都是教職很窒息,一起上下學一起暑假時間完全同步。
“她抗争不過就同歸于盡。”蔚映如說:“她中考時有一科不寫姓名讓成績歸零,就因為不想留在本部的高中。她爸媽吓得讓她複讀一年去她想去的高中了。”
高美惠都忘這事了,當時的動機好像就是想反父母的“以愛之名”。她摸摸臉,不讓蔚映如再提她早年的糗事。
蔚映如不再提,舉杯跟她碰碰,讓她随意。
明峻好奇,“那為啥伯母改你志願你就……屈從了呢?”
“她不是屈從,她是順坡下驢,因為她的高考分數離她心儀的大學有距離……“
高美惠不跟她聊了,老底都被扒光了,沒留一點面子。她看看手表,過去敲書房門,楊照正煩心地在批改明心的數學卷,說讓她先回家。
高美惠看一眼明心, 她緊張地坐在那兒等楊照給她批卷子。
她帶上門出來,朝他們夫妻告辭,倆人也沒留她,知道她明天還有班。
楊照在書房門口喊:“媽你把騎行車給我留下。”
高美惠摸出車鑰匙留下,蔚映如從廚房返回,遞給她沉甸甸的兩大兜粽子,“下午包的,讓老爺子老太太凍冰箱裏慢慢吃。”
高美惠接過說:“老爺子正惦記你這口呢。”她說的是實話,兩周前老爺子還說今年端午也不知道小如會不會包鮮肉粽。
她前面拎着粽子出來,身後緊跟着隐形了一晚上的蔚映敏。
蔚映敏伸手接過,“我來拎吧姐。”
高美惠問他,“今晚怎麽沒話?”
蔚映敏說:“沒想說的。”
高美惠誇他,“廚藝不錯。”
蔚映敏問她,“酸蘿蔔牛百葉好吃麽?”
“酸蘿蔔挺好的。”高美惠說:“牛百葉感覺不如湘菜館的新鮮。”
蔚映敏說:“我買的像是冷凍的。”
兩人并行着邊聊邊走。
快到樓棟時高美惠很想去喝酒,問蔚映敏,“我請你去喝啤酒?”
蔚映敏看她,“去哪兒?”
高美惠讓他拿主意,“你就近推薦。”
“街邊攤你能吃麽?”
高美惠先回家放粽子,然後下來跟着蔚映敏去附近的夜市。
那邊蔚映如在廚房鍋碗瓢盆地洗涮,腦子也沒閑着在捋事兒;明峻在衛生間給明皓洗澡,洗完浴巾一裹抱回房間了,然後拿過床頭的《哈利波特與火焰杯》繼續給他讀,沒讀幾頁他先把自己給讀睡了。
書房裏的明心仍然在埋頭苦學,這次不同以往的是學習态度不再是敷衍和迷惘,更多地是認真和踏實。她牆上黏着楊照給她定的二模目标總分:580。她一模總分是 560。
她這個小長假很踏實地在家複習,早上六點就蹲去陽臺上背單詞,背完單詞挨個背語文化學歷史,然後回書房練數學卷。楊照給她制定的計劃是不求突破,過難的題不解了,先抓分,抓那些之于她易掌握的題型和更感興趣的科目。
這邊兩人在夜市攤坐下,蔚映敏先叫了兩瓶啤酒,他給高美惠倒着說:“想吃什麽?”
高美惠随口說:“水煮毛豆?”
蔚映敏問她,“姐你知道夜市上的毛豆花生是批發的麽?”
高美惠搖頭,“不知道。”
蔚映敏去燒烤攤轉一圈,要了一打生蚝,生蚝是帶殼烤,烤熟自然裂口,掰開往裏擠檸檬汁就好。他又要了個烤鱿魚幹,別的嫌不衛生沒要。
這周邊環境相對嘈雜,加之又是小長假,熙熙攘攘全人流。他們這個燒烤攤位一共抻出來了九張折疊桌,桌子是那種只能坐兩個人的小矮桌,凳子是那種可以折疊的馬紮,這個時間點正上人呢,老板想多攬客又從裏頭拿出來一套折疊桌椅,讓蔚映敏這桌的桌子朝外挪挪。
蔚映敏朝外挪着桌子看着人流,然後跟高美慧換位置讓她坐在裏面,他背對着人來人往的外面。其實這地方既不适合喝酒也不适合聊天,太喧鬧了。
高美惠倒沒有介意,說這地方挺近的,喝完能憑腳力回小區。
兩人碰了杯酒,高美惠喝完想跟他說話,但隔壁桌挨他們太近,最後也沒能出聲。蔚映敏也沒主動跟她說,兩人會意地對視眼,達成默契不準備聊天,就喝喝酒嚼嚼鱿魚幹。
生蚝她是不吃的。說到天邊她都不吃。一打全被蔚映敏擠着檸檬吃了。
也就半個小時,倆人喝了兩瓶啤酒吃了一打生蚝回了。
回去的路上沒什麽想說的,也沒有特別要說的,就像那晚從觀星臺上下來時一樣,只是慢慢地朝着樓棟方向去。等到了十九棟,高美惠忽然轉身看向他,很幹脆地問:“要不要交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