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錢和情是否可以等價交換

第43章 錢和情是否可以等價交換

在家燒小龍蝦真的是一項巨大工程。

負責燒的人需要一只只清洗剪頭,對燒後做衛生的人也是種挑戰。蔚映如在廚房收拾了大半個小時,竈臺和牆面濺上的油漬不提,整個櫥櫃摸着都油乎乎的,也可能跟她的油煙機排煙差有關。用十年了,一直說約師傅上門拆卸清理也一直沒得空。

她在廚房做着衛生,明皓一面喊着爸爸來啰一面去開門。明峻才出院,住的地方沒條件煮飯,她剛順手給他煮了碗軟爛的雞蛋湯面。

明峻進屋揉揉明皓的頭,又朝着書房門喊了聲,“明心?”

明心出來,喊了聲爸。

明峻說她,又長高了!

蔚映如把那一海碗雞蛋湯面端出來,朝他交代,“你吃完陪姐弟倆玩兒會。“說完折回廚房,把剩下的小龍蝦盛保鮮盒裝好,準備拎去幹洗店給章建雲吃。店裏有小折疊桌,坐在店門口吃就行,不然等她九點半回來吃,這東西太重口,吃完就睡會很難受。另一個原因是她今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就早上出門前跟章建雲照了面,一天都沒去幹洗店。嬛

她收拾完拎着小龍蝦出門,明峻看她,“你要出去?”

蔚映如說:“我去幹洗店。”

明峻問:“大伯母不是在店裏?”

“大伯母在店裏我就不需要去了麽?我給人開一分錢工資了麽?”

……

明峻嘟囔,“我就問問,你那麽大火氣幹啥。”

蔚映如不想多說,這幾天在醫院照顧他照顧夠了,出門前交代他,“你等會陪明皓讀書。”

等她拎着保鮮盒出來單元樓,夜風一吹,仰頭看眼月亮,心裏通透多了。她沒選擇開章建雲的車去幹洗店,而是步行,步行的這十分鐘對她來說是一種片刻的逃離和喘息。她不想頻繁看見明峻,也不想給他創造任何複婚的可能性,絕對不要回去離婚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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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真是遺憾,沒能跟高美惠和蔚映敏好好喝上兩口。

到幹洗店把折疊桌抻出來,章建雲見是小龍蝦,說不配酒多沒勁兒,轉頭進了旁邊的煙酒行拿了幾罐啤酒出來。

蔚映如說:“小心明天水腫。”

章建雲不在乎,拉開易拉罐拉環仰頭喝了口,随後誇張地啊一聲,打開保鮮盒剝小龍蝦吃。

蔚映如洗了兩個好看的玻璃杯出來,把易拉罐裏的酒倒杯子裏,章建雲說她,“等會還要洗杯子。”

“洗呗,不就兩個杯子。”

章建雲看着兩個玻璃杯,難得讓話落了地。

蔚映如戴上一次性手套剝蝦,一只只剝好放到保鮮盒的蓋子上推給她。章建雲問:“你咋不吃?”

蔚映如輕聲說:“我在家吃過了。”

章建雲吃着蝦喝口酒,問她,“高主任和她閨女都來了?”

蔚映如說:“來了。”

章建雲說:“她閨女的爹咋死的?既然是遺腹子為啥還要生下來。”

蔚映如說:“不重要。”

其實章建雲不想問這些,她也根本不關心,她只是不想談論自己而已。真正的問題不想說,只能扯些無關緊要的,“皓皓是明天去矯正牙?”

蔚映如說:“約的明天上午十點去牙科。”

“那上午我來開門吧。”

“你上午能起麽?”

“咋不能,你帶皓皓看牙是正事。”章建雲說:“現在人的物質條件優越了,能關注到內在了。我哥長得不好看就是牙齒影響到了臉型,我們小時候那條件哪會關注到牙。”說完捏吃幾個蔚映如剝好的蝦就一口酒,連喝了兩杯冰鎮啤酒才由衷地說了聲:“舒坦。”

蔚映如輕輕笑了聲,沒說話。

不多時隔壁煙酒行老板娘閉店,見她們倆在店門口又吃小龍蝦又喝酒,鎖着店門說:“你們娘倆真會躲清靜。”

蔚映如邀她,“你也來喝兩杯?”

“我不行,家裏小的還等着我呢。”老板娘朝她們再見,“你們娘倆慢慢喝,我回去了。”

章建雲聽見“娘倆”內心震顫,不禁想,她要跟映如是親娘倆多好。

蔚映如見老板娘離開,才後知後覺地問:“酒夠喝麽?剛應該多拿兩罐。”

章建雲說:“夠了。”

蔚映如問她,“你今早逛公園了?”

“逛了一圈,淨是找趣打發晚年的老頭老太,沒大意思。”章建雲很有鬥志地說:“我找機會去周邊鄉鎮裏探探,看能不能租塊便宜的場地,咱們置辦些二手設備發展酒店布草業務。”

蔚映如問:“成本大麽?”

“不投成本咋能掙錢?”章建雲說:“成本我拿,你技術參股就行。”

蔚映如說:“那多不好意思。”

“那有啥。”章建雲悵然地說:“我今兒算是明白了,我的人生除了錢一無所有。”

蔚映如回她,“胡說,您還有健康。”

章建雲哈哈哈豪爽地笑,笑完心裏通透,眼睛也随即濕潤了,從前事過眼雲煙,不值再提,她顧左右而言他地說:“映意應該找個店面,白天幹,晚上能休息。”

蔚映如剝着蝦說:“炒粉的精髓就是鍋氣,颠鍋掄勺大火炒的場面比飯本身都有食欲,真找個店面就完了。”

章建雲又有些不甘心,“我不是重男輕女,我只是覺得她應該多朝我打電話,我願意給,但是她得付出……”

蔚映如沒多讨論因果,她知道章建雲心裏清楚只是不願意面對,年輕時候沒關愛過子女,老了子女自然也給不出她想要的。

章建雲是為了子女複婚了,但複婚後她也把這股氣撒在了子女身上。

*

中招成績公布這天楊照和明心在家裏點了韓國炸雞,楊照對自己的成績沒那麽大的期待,她預估的是 710 分左右,她國際班是板上釘釘了;明心則是四下查詢成績公布的确切時間。假如是 650 分以上她就獎勵自己吃炸雞、去北京、去參加音樂節;假如是 650 分以下自己就不配吃炸雞、不配去北京、不配去參加音樂節!只有 650 分以上才有機會被志願學校錄取。

炸雞是早點好了,楊照在那兒幫明皓一面玩蛋仔派對一面吃炸雞。明皓牙上戴着矯正器,雙唇咬着書桌沿抑制分泌出來的口水,實在流出來了擦擦嘴,朝着明心說:“我要是能吃口炸雞,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我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弟弟!”

明心自己的事都夠忙了,擡頭看一眼炸雞,都快被楊照自己幹一半了!這炸雞可是兩人 AA 點的!加之她前幾天偷翻媽媽的收納包,在裏面翻出一張他們的離婚協議書,協議書裏明确寫了明皓的撫養權歸屬爸爸。想到這些她就不禁難過,她大多時候是挺煩明皓的,但關鍵時候總能及時想起他是自己的親弟弟。她想到這些伸手拿過炸雞,把上面裹着的一層酥皮給撕掉,把裏面粉嫩的肉取出來,取肉的過程有些燙手,她左右手颠倒着取,明皓站在那兒流着口水幫忙吹着炸雞。

明心把肉取出來後給一條條撕開,囑咐明皓,慢慢嚼着吃,別弄到牙齒矯正器裏。

一共八塊炸雞,她給明皓撕了四塊。明皓感激涕零,我能為姐姐犧牲生命!明心說我要你的命沒用,将來你掙錢了多分給姐姐點!楊照打完游戲回頭拿炸雞,見都在明皓的碗裏,明心說你的四塊已經被你幹光了,剩下全我的!

……

一直等到下午才出成績,明心忙着查自己的,楊照也忙着查她的,出來了——明心的中招總分是 644 分。

明心看見分數一時沒反應,反應過來後開始爆哭。這是十分邊緣的一個分數,她填的志願學校去年的最低錄取分是 645。

楊照看着她的成績也沒說話,她給明心預判的是 650 分以上,但現在這個成績存在滑檔的風險。

明心哭得非常痛,仿佛已經因滑檔而被宣判無書可讀了般,但她哭得也不止止是無書可讀,還有一直被壓抑着的父母離婚了;楊照要去國際班了;以及對未來人生的無限恐懼,等長大後楊照從國外耀眼奪目的回來,而自己在養老院當護工;還有被學校和班主任多次強調的,中考都考不上公辦高中的學生是沒有未來可言的,你們的出路只有去讀職校,然後在職校的最後一年被統一安排去工廠實習,幹最苦最累的活拿最低廉的工資!職校生就是被社會抛棄的、低等人的一生!

明皓看見明心哭那麽慘,也蹲下開始哭。楊照被她們哭煩了,緊抿着唇在 iPad 上查圍繞這個分數能參加補錄的學校去年有多少所,以及在某平臺上給一個本地做教育規劃的大博主發私信咨詢,問明心這個分數是否存在可操作的空間,大白話就是:假如差兩分沒被志願學校錄取,那花錢能不能有學位。

她在 iPad 上跟人留完言,回頭看向明心,用十分堅定沉着的語氣告訴她,“你絕對能被錄取,如果你沒有被合适的高中錄取,我陪你複讀一年。”

楊照能對自己說出的話負責,當初就是她在一側慫恿明心只填第一檔的高中,說她絕對能考上第一檔。

明心聽到這話就止了淚,不在于楊照的那句陪她複讀,在于她莫名相信楊照,這不是天塌了般的大事,哪怕沒被志願學校錄取也不會無書可讀,自己的人生更不會滑向無盡深淵。

她擦了淚,沙啞着聲問:“你的分數是多少?”

楊照這才查自己的,果然在預估內——709 分。她沒有傷心也不算高興,平常心吧,最早她的目标分是 715。她花心力輔導明心複習的階段就在心裏許願,能考 700 分就夠了,願意把餘下的分數分給明心。

明心緩過來後把分數截圖給蔚映如和明峻,然後開始了自我安慰,朝着楊照淚巴巴地說:“比一模成績進步了小 70 分呢。”

楊照又煩她了,“你想進步就要徹底戒掉這個心理!想吃炸雞沒吃上,轉頭看見別人吃鹵蛋也吃得開心,那麽你這輩子就是吃鹵蛋的命運!”

明心解釋着說:“我這不是跟以前的自己比較麽?”

楊照說:“反正我是不滿意,我對你的要求是 650 分。”說着手機響了,有人在群裏@她,她打開微信看,是姥姥姥爺在群裏問高照地成績咋樣,高美惠直接@了她。

她在群裏回複了具體分數,姥姥問這是發揮失誤了?她回複我對自己很滿意。

那邊明心把成績發出去,蔚映如都忙忘了今天出成績,她看見成績心頭一沉,調整了兩分鐘回她:【不錯!比你的一模成績高了小 70 分!】

明心又傷心地哭,這次的哭不是為分數,是為一種努力後但仍不如意的委屈,她回:【我要多考 6 分就好了。】

蔚映如回:【高中的分數線還沒出來呢,能被志願學校錄取皆大歡喜,要滑檔了咱們就補錄,我有補錄的渠道。】

明心擦着淚稍稍安穩了心,回:【謝謝媽媽。】

蔚映如回她一個抱抱的動态圖,然後文字:【你跟楊照做北京行的攻略吧,安心玩兒,玩回來就盡心學習。】

明心回:【嗯嗯。】

蔚映如剛跟明心聊完,明峻就直接打了過來,蔚映如只聽了一句就把手機放置一側了。填報學校的時候不承擔義務積極參與意見,事後埋怨也不大有意義。

她把成績随手發給了高美惠,一直到晚上高美惠才得空回:【安心,這分數就算滑檔也容易補錄,等各校分數線出來我跟你一塊找學校補錄。】

蔚映如在守幹洗店,這一個多月都是章建雲晚上守店,今天中午章建雲開車回去了,她和老爺子的離婚協議沒談攏,老爺子要起訴。原本是蔚映敏在協調這事,但始終不見成效,老爺子不跟他照臉,電話不接,偶爾接通了嗆一句:這是我跟你媽的夫妻矛盾,你沒資格插手。

蔚映如也試圖從中協調,老爺子讓她少摻和娘家事,沒好處。

老爺子協議離婚的目的是要一套産權獨有的複式,少使花招,什麽跟蔚映敏産權共有沒這回事兒,我就要獨有!

在這種不可調和的情況下,章建雲開車回老家,跟老爺子在社區的活動室見面。

這事在家屬院已經人盡皆知了,最後弄到老爺子退休前的老領導出面協調,這個老爺子願意,只要不是他和章建雲的親戚出面協調就行。他嫌那些親戚拉偏幫吃裏扒外,因此他還打電話給了自己的老二兄弟,要他管好自己的閨女!

他閨女就是蔚映如!

蔚映如在家接到她爸電話,她爸對她如小時候那般進行了訓話。假如中途不打斷,她爸能滔滔不絕地訓上半個小時,使用的語言全新聞裏的宏觀大詞。這樣的訓話蔚映如能應對自如,把手機擱置一旁就是了。怕就怕她爸挾恩,又提當年為了幫她安排街道辦的工作斷送了他的前程等。她爸在四十多歲時被買斷了工齡,被買斷工齡提出的附加條件就是幫在婚介所打工的蔚映如安排到了街道辦。

就算她爸不跟她打電話,她也不打算管章建雲的家事了。不為別的,就是沒能力管。她花了很大心力來調解章建雲和蔚映意的母女矛盾,表面看似是因章建雲的財産分配不公造成的,實際是情感層面的角力和拿捏。

蔚映意缺的是錢;章建雲索要的是母女牽心的那份真情。

錢和情是否可以等價交換?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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