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思念

第062章 思念

林思危想起顧家窗臺上那盆太陽花。

那還是九月, 她初到魚骨巷,那太陽花是重瓣的,小小一蓬、擠擠挨挨, 顏色也熱鬧得厲害, 就在顧洽的窗口歡喜地仰望太陽。

一轉眼已經将近三個月過去,秋已到了冬, 太陽花也枯萎了。想必顧家那盆也早已收進了屋裏。

但,就算枯萎,它也不會消亡。它會掉光葉子, 它的殘莖會凍成暗紅色,蟄伏在寒冷的冬天,蓄勢待發。

所以顧家奶奶才會在顧洽的窗口放一盆太陽花。

那是她在等待春天。

林思危彎下腰, 将雪扒開, 露出一片稀稀拉拉的殘莖。她扯了七八根, 掏出手絹抹幹, 包好放進了黃挎包裏, 這才向糖煙酒公司走去。

事情辦得很順利。糖煙酒公司的經辦人員看到條子, 又看看林思危, 嘀咕了一句:“怎麽喊個黃毛丫頭過來。”

嘀咕歸嘀咕,還是叫人開了張提貨單送過來,上面注明“提貨結賬”, 讓下周二來提貨。

林思危看看時間, 已經快下班了,自然也用不着再趕回廠裏。這裏上下班不用打卡,倒也少了蠻多束縛。

大雪絲毫沒有要收斂的意思, 林思危也不坐公交車了,冒着大雪步行回家, 鼻尖凍得通紅,呼出的全是一團團的白氣,不一會兒毛線圍巾上就結了冰霜。

胡巧月已經在窗口看了好幾次,終于看到寶貝孫女兒打着傘出現在路口,趕緊将灌了熱水的鹽水瓶從被窩裏拿出來。

只等林思危一上樓,剛脫下圍巾,胡巧月就将鹽水瓶遞過去:“快,暖暖手。”

“奶……奶。”林思危呼嚕着。她已經被凍得口鼻都不由自主了,說話都有一股子凍僵味兒。

但鹽水瓶是好物。

這年頭的人舍不得買熱水袋,湯婆子太沉,又不方便抱手裏,就有人用醫院挂水的鹽水瓶,裝一瓶熱水,皮塞子一塞,就是個完美的暖手寶。

胡巧月就更講究,還用碎毛線給鹽水瓶織了個套子,這樣既保溫,還不燙手。

林思危又捂手又捂臉,急得胡巧月趕緊去扒:“不能捂臉,會生凍瘡的!”

然後又不由分說,将自己的手捂到林思危臉上:“奶奶剛剛抱了會兒鹽水瓶,手已經熱了,奶奶給你捂臉。”

胡巧月的手掌心熱熱的,捧着林思危的臉。林思危手裏是暖的,臉上也是暖的,不由道:“奶奶,你真好……”

“馬屁精。”胡巧月咯咯笑起來。

在她這兒,“馬屁精”從來都不是貶意詞,畢竟她早就說過,能用心拍她馬屁,也比正眼都不瞧她來得孝順。

吃過晚飯,林思危把碗洗了,整個人已經暖和過來。

“奶奶,家裏有花盆嗎?”她問。

“花盆?”胡巧月不解,“大冬天的,你要種花?”

林思危從挎包裏拿出手絹:“我路邊掐了幾根花杆子,找個盆種上。”

胡巧月撥了撥幾根花莖:“這是什麽野草?能活嗎?”

“奶奶,這是太陽花!”林思危哭笑不得。竟然把她心愛的太陽花說成是野草,林思危不服!

“哦。奶奶種過芍藥、海棠、牡丹……不過都是以前的事了,太陽花還真沒種過。”

胡巧月撇撇嘴,也有點不服。

人家以前是富家千金,就這陽川路的大片物業,還帶個規模不小的花園,自然都是種名貴花草。也就是後來房子都歸了公,裏面住的人越來越多,又是各種搭建,才成了現在鴿子籠一樣的房子,花園早就給搭沒了。

林思危一聽奶奶這話,立刻就原諒了奶奶。

對對對,奶奶說是野草,那就是野草。不過,野草也會開野花,野花也一樣生機勃勃,一樣可以裝點春天嘛。

林思危完全邏輯自洽,十分滿意。

“既然奶奶那麽名貴的花都能種好,那就試試這個太陽花,很好養的。以奶奶的水平,肯定輕松拿下。”

這就是“馬屁精”扭轉乾坤的功力。

胡巧月果然起身向廚房走去,嘴裏嘀咕:“還真被你問着了,花盆還真有幾個,好多年沒收拾,應該不會碎了吧。”

廚房有個後門,門外是個極小的朝北露臺,因為年久失修,這露臺的磚都已經露出來,圍牆也塌了一個角,露出蠻大一個豁口。所以平時後門一直鎖着,不讓人進出,實在不太安全。

胡巧月打開門,大風頓時裹着雪花飄進屋子。

“嗬喲,這風還真大。”胡巧月裹了裹大披肩,到露臺上一頓扒拉,“運氣不錯,花盆都好着呢。”

然後拎進來一個瓦制花盆:“一個夠了不?”

“夠了夠了。”林思危趕緊接過花盆,又鎖上後門,将風雪鎖在外頭。

可是盆拿進來,林思危這才發現,沒有土啊。

的确不是園藝高手,準備工作不太充分。

胡巧月已經看出來孫女對這幾根太陽花殘莖似乎有些執念,便道:“這簡單,明天我外頭挖一盆回來。”

“外頭下雪,明天我帶回來吧。”

“下雪怎麽了,又不是下鐵。下雪我就不出門了,我不就是走慢點嘛,我照樣買菜。”

“不可以!”林思危兇巴巴,“現在我說了算,雪化之前不許出門,不答應我,我……我……我就把太陽花扔了!”

好重的懲罰啊!胡巧月暗笑,更覺得孫女心中有小秘密。

“行行,明天你自己帶土吧,我就負責幫你澆水,等明年春天,我就負責賞花!”

二人親昵地說着,又商量了好些未來,每一樣都讓人振奮。

這天晚上林思危做了一個夢,夢見一盆太陽花放在奶奶家窗口,陽光明媚,照在太陽花上,花朵微小而又盡力,迎春而開。

顧洽在樓下喊:“林思危——”

“在呢!”林思危激動地從床上彈起,沖到窗口就要看他,卻不小心将花盆撞了下去。

“啊——”林思危吓得尖叫。

從夢中驚醒。

“思危,做噩夢了?”奶奶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溫柔而寧靜。

是噩夢嗎?似乎也不是。

她可能是思念顧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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