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
黃昏時分,西垂的落日灑下最後的餘輝,為這人跡罕至的巷角帶來黑夜降臨之前的最後一份溫暖,孤寂的街道褪去幾分冷清。而在殘陽映照不到的角落,此刻空氣裏的溫度卻分毫不比外面低。
玉離經蜷縮在牆角,将身體收攏在四肢之中,渴望能夠以此來減緩身體的不适感。但是沒有作用,陷入情潮的身體逐步被逼進困境,深入骨髓的熱欲正一點點蠶食着他脆弱的神 經,如今只剩一絲殘存的理智還在負隅頑抗。
該如何是好,該怎樣才好。
前額滾落一顆豆大的汗珠,順着下颔的弧度滴在鎖骨處燙濕了衣衫。用力攥緊的雙手使得指甲陷進肉裏去,但也無法感受到疼痛了。他努力睜開被水霧氤氲的眼睛,遙望這條仿佛沒有盡頭的街道。
好難受,誰來……救救他。
意識被熱潮攪成一團糊漿,在被烈火燒得一片炙熱的腦海裏,埋藏在意識深處不曾吐露的秘密被挖掘出來。面對張牙舞爪的欲求,大腦本能地遵循心底的渴望,在困境中浮現出一張少年俊逸的面孔來。模糊的意識讓他看不太清楚那張臉具體是什麽模樣了,唯有那雙水晶般明亮、深邃的紫色眼眸格外清晰,深深地烙印在心底。
……,救我。
明明知道不可能,他卻依然奢求地在心底呼喚着那人的名字。
“嘩——”空闊的水泥地板上忽然傳來些許聲響,咕嚕嚕地在死寂的空氣中回蕩。那聲音越 來越近,不停敲動着玉離經薄弱的鼓膜,心髒随之緊張地跳動。
有人來了,玉離經手足無措。
處于發情期的Omega非常脆弱,如果在這個時候遇上心懷不軌的人極其危險。意識到自己 現在的處境,玉離經慌了,漫無邊際的窒息感将他包圍,他深感絕望。
那嘩啦啦的聲音逐漸逼近,快要到拐角處了。
玉離經終于聽清楚了那個聲音,那是滑輪與地板摩擦而滾動的聲音。是……滑板嗎?
躁動的心髒猛地一顫,想到某種可能,他難以置信地攥緊了胸前的衣襟。盡管那個可能的概率非常渺小,但糊成一團的腦子卻不容許他思考太久。憑借着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與直覺,玉離經提起身體,使出最後的力氣邁開酥軟無力的雙腿,沖出去!
幸好上天是眷顧他的,撞到來人的懷裏,他用盡最後的一絲氣力看清楚對方的面孔,幾乎熱淚盈眶。
“雲……忘歸。”
玉離經放棄了抵抗,任憑欲望的猛獸将牢籠沖破,吞噬他最後的理智。
雲忘歸望着懷裏失去意識的人,甚是頭疼。
當下的狀況實在始料未及,讓從未有過如此遭遇的他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只是習慣每天下課後踩着滑板在學校四周溜達一圈而已,哪知會突然從拐角處跑出一個人來。要不是他反應迅速及時剎住車,恐怕這會兒兩個人都要傷得不輕。不過雖然受傷是避免了,可他卻攤上了更大的麻煩。
做為一名身心正常的Alpha,此時的他正抱着一位主動“投懷送抱”的Omega,他的生理功能 沒有障礙,不用去看都知道對方正處于何種尴尬的境地。那充斥在整個空間的氣息感受到他的存在霎時像是找到歸宿般四面八方地蜂擁而來将他包圍,懷裏失去意識的人正胡亂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這可真是太刺激了。想想甚至還有點小激動。
……個鬼!
被逼無奈之下,他只好将懷裏酥軟成泥的人抱起來,再勉強撿起自己的滑板。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抗住了那不斷撩撥自己的香甜之氣,那是獨屬于懷裏那個人散發出來的味道,紫羅蘭的芬芳。
玉離經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院。
看到自己的手上還在輸着液,他頓時就明白了現下的情況。環顧四周,透過窗戶他看到了那個安安靜靜守在外面的身影,心中不知為何有幾分悵然若失的低落,但只是一瞬間便消失無蹤,他更多地是感到欣慰,心安,與一點小小的竊喜。
“同學,你醒了。現在感覺怎麽樣,還有什麽不适嗎?”一旁的護士見狀忙關心地問道。 玉離經搖了搖頭,因為及時注入抑制劑,他的情期終于被壓下,身體逐漸好轉,總算熬過去了。
“那就好,等吊完這瓶你就可以走了。”護士提醒道,見玉離經望着窗外有些失神,她忽然 暧昧一笑,“你男朋友對你可真好,這種情況還堅持送你來醫院,現在可沒幾個Alpha能做 到這個地步,絲毫不讓你受委屈。他可是一直在外面守着呢,我就沒見他離開過。”
“他……”不是。
玉離經想解釋,但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也許是因為那護士姐姐正八卦當頭讓人難以打斷,最終玉離經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落到對方眼中又變成了不好意思。罷了,誤會就誤會吧,反正也沒什麽損失。
正想着,外面的人似乎發覺他已經醒了,也往裏面看過來。驀然對上那雙關切的紫眸,玉離經臉上更熱了。
“今天真的非常感謝,如果不是你,恐怕我現在就不會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了。”
出院的時候已是明月懸空,街邊的路燈将并肩而行的兩個影子拉長,遠遠望去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面非常和諧。玉離經尚有些後怕,他無法想象如果當時遇到的不是雲忘歸,自己将會遭遇什麽。
“不用客氣,大家都是校友嘛。”雲忘歸回道,少年的臉上挂着清爽的笑容。“為了避免再發 生什麽意外,我送你回宿舍吧。”說話的時候他偷偷瞥了瞥身邊的人,生怕對方會拒絕似的。
玉離經愣然,這确實讓他感到意外,随後馬上回答:“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住學校。”
“那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雲忘歸的态度有些古怪,似是鐵了心要好人做到底。 玉離經心知他就是這種性格,故也不再推托,微微笑道:“那就勞煩了。”
“對了,還沒問你的名字呢。”談話間,他似是不經意地開口。 “玉離經。”
聞言,雲忘歸愣了愣,只覺得這名字耳熟得很,好像在哪裏聽過,但一時半會兒怎麽也想
不起來。“我叫雲忘歸。”随即他順勢回答,但語氣中卻帶三分試探。玉離經微頓,垂下眼簾像是要把什麽遮掩,才緩緩道:“我……知道。”
原來那個時候自己并沒有聽錯,他喊的果真是自己。
回想起眼前之人倒在自己懷裏時從那滾燙的唇齒之間吐出的字音,明明是在夜裏,雲忘歸卻忽然覺得四周的溫度有點高。
“你……認識我?”他再次小心翼翼地開口,語氣中有幾分遮掩不住的驚喜與期待。 “德風古道學院赫赫有名的院草,怎會不認識呢。”
玉離經那雙漂亮的眼睛彎起好看的弧度,眸裏盈滿了笑意,如同平靜的湖面灑滿了星星點點的光輝,雲忘歸險些看得失神。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幾分揶揄的味道,這樣的答案讓他有些失望。
“那都是大家用來消遣我的,你可別提了。”雲忘歸被他笑得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為了不 讓對方看出自己的窘迫,他急忙轉移話題道,“你今天下午怎麽會一個人在那種地方,
還……遇上那種情況。”
“我的手機和錢包被偷了,想着學校離家也不遠,便想先抄條近道回去再說。”玉離經這會兒已經能一臉平靜地敘述那段“驚險”的經歷了,“至于……我也沒料到它會來得這麽突然。 ”否則也不會一點準備也沒有。
不知為何,他這段時間的發情期變得極不穩定,先是來的頻率越來越高,抑制劑的用量越來越多,後面維持的範圍也忽長忽短。他自幼身體就不太好,素質各方面都比常人要差 些。性別分化的時候,發情期更是來得毫無規律。後來他的養父帶他去國外治療了一段時間,才逐漸穩定了下來。未曾想最近又開始亂了套,今天這一遭他是完全料所未及的,否則也不會落至那般田地。
談論到這方面的問題,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似乎都意識到了不對勁兒,兩人都默契地停止了話頭,不再繼續。玉離經随養父一起住在學校附近的公寓,離先前的醫院也不遠, 兩人随便談論了些學校的事情,不知不覺間到了家門口。
不過,當遠遠望見那位守在門口黑着臉等着孩子回家的老父親,兩人霎時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父、父親……”凝聚在門口的黑氣壓太逼人,玉離經根本不敢直視對方此刻的眼睛。 “知道現在幾點了嗎。”頭頂響起的聲音比平時要低幾個度,顯然對方正在氣頭。
“路上遇到了點意外。”玉離經底氣不足,語氣非常弱,“是他幫忙……”
“老、老師,您好。”眼前的景象讓雲忘歸立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就說怎麽聽玉離經這 個名字如此耳熟,可不就是他們導師君奉天的寶貝兒子嗎!早就聽說他們老師護犢得很, 完了完了自己該不會要被罵慘了吧。
君奉天掃了一眼站在跟前不敢擡頭的兩位年輕人,臉色更不好了。
“既、既然你已經到家了,那我也該走了,不然宿舍可要門禁了。”雲忘歸見情況不妙,不等那邊的父子二人說話,急忙找個借口溜之大吉,“老師,學生今天來得匆忙沒什麽準備, 改天有空再來拜訪啊!”
見雲忘歸倉皇逃竄的模樣,玉離經既感到愧疚又忍不住發笑。
“父親,事情是這樣的……” “先進屋再說。”
玉離經沒敢跟這位老父親說實話,只避重就輕地說自己不小心被盜了錢包和手機,又忽感
身體有點不舒服,恰好碰到校友雲忘歸,就拜托對方幫忙帶自己去醫院,因為頭疼一時忘了聯系,又弄到了這會兒方能回家。
聽着兒子有條不紊地敘述完,知道他沒出什麽事之後,君奉天緊繃的臉色總算松了松。玉離經雖然把話說得滴水不漏,好像就是那麽一回事。但若不是君奉天太了解自家兒子,他也會信了對方的說辭。
孩子身上散發出來的信息素并未全然散去,甚至還沾染了些許別人的味道。雖然那股味道非常淺淡接近沒有,但同為Alpha對同類的氣息極為敏感,更何況君奉天還是個中翹楚,怎 會察覺不到。兒子身上沾有Alpha的氣味代表他們親密接觸過,但所留不多且兩種味道并沒 有攪和在一起,因此兩個人應該沒有逾越什麽。
加上玉離經說他去了醫院,所以事情的真相究竟為何君奉天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不過既然孩子不想說,他便當做不知道吧。
玉離經說完準備好的說辭,小心翼翼地觀察着父親的臉色,直到對方惜字如金地“嗯”了一 聲,沒有往下追究的意思,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離經,你也不小了。為父相信你自有分寸。”
老父親緩緩開口,玉離經忽然有些心虛。
已是深夜,陷入沉眠的學校一片安詳,偶爾有些鼾聲起伏,不過這并不妨礙衆人追求美夢。
但有一人除外,Alpha宿舍的某間寝室,雲忘歸失眠了。
沒錯,他失眠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玉離經。
只要閉上眼睛,腦海裏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張俏麗動人的臉,以及那抹萦繞在鼻間,揮之不去的紫羅蘭花香。
他無法控制自己躁動不已的心髒,在胸腔裏怦怦怦跳個不停。這意味着什麽他非常清楚, 可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動心的呢?
是看到他躺在病床上虛弱的模樣心疼憐惜了嗎?是因為和他談話投機而覺得惺惺相惜嗎? 還是與他并肩而行時的美好氛圍讓自己生出了此生如此便得以滿足的念想呢?
又或許,在最初之際對方倒在自己懷裏的那一剎那,玉離經浸浴在橘色的光輝下,失去焦點卻光彩依舊的眼眸裏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聽到他呼喊着自己的名字,這顆心便徹底淪陷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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