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許黟猜不透對方的來意, 暫時把帖子收進懷裏,他擡起拎着的野山豬肉,望着何娘子, 誠懇問:“何娘子,你會做野山豬肉嗎?”
這樣的天兒,野山豬肉不處理的話,明天就要壞了。
他好不容易向段屠戶讨回來的, 總不能就放着不管。
想起, 以前何娘子也遞過幾次她做的吃食,味道雖沒有到令人驚豔的程度, 卻也還不錯。
他話題轉得太快, 何娘子一時沒跟上他, 愣了一下才看着他手裏的肉塊,“欸”了下:“這就是你打殺的那頭野山豬的肉?瞧着怪碎的,怎麽沒給自己留幾塊好的。”
許黟:“……”
他忘了。
這當然不會告訴何娘子了。
片刻後, 野山豬肉轉到何娘子的手裏。
“我家裏還有大料可以腌制, 不過醬油不多了,黟哥兒你去打些醬油回來,要一斤二兩那麽多,去李戶家買,他家的好吃。”何娘子吩咐,拎着肉先回了屋。
許黟把竹筐卸在院子裏, 小黃搖着尾巴,在他周身警惕着嗅着, 嗅到血腥味, 汪汪汪地叫起來。
“我沒事。”許黟拍了拍它的腦袋安撫,回屋裏把那身髒兮兮挂着血跡的衣服換下來, 再去院子裏洗了把臉,提着竹筒,出門打醬油。
一陣微風吹來,許黟點上家裏的煤油燈,他剪了芯,燈光亮了不少。
山上挖的藥材還沒處理,他先把壓在底部的布裹拿出來,拆開後,裏面的沉香完好無損,散發着淡淡的幽香。
沉香遇熱會散發出濃郁的香味,這會的沉香,還是非常原始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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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黟在箱櫃裏翻出幹淨的棉布,重新把它們包裹好,放到屋梁上,幹燥,不易發覺。
做好這些,他喊閑漢挑了井水,又讓閑漢買了兩份吃食。
趁着吃食還沒到,他洗漱一番,給受傷結痂的位置用蒲公英煮水消毒,再取透骨草和姜黃一起搗碎,塗抹到傷口處。
包紮好,閑漢提着吃食到了。
許黟分出一份給小黃,吃完後,提了一盒黃豆糕點心,敲響何娘子家。
出來開門的不是何娘子,而是放了假回家的何林秋。
“黟哥兒,可是來找我娘的?”
何林秋問着,一邊讓開身讓許黟進屋,“我娘在竈房裏忙活,我去喊她過來。”
許黟說不用:“秋哥兒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早上還沒見到你。”
何林秋說他是晌午後才到的家,主家允他三天的假,他想着回家來小住,過來陪何娘子。
他與許黟同歲,兩年前就去給鹽亭縣一家員外當小工,三個月能放一次假,一次放三天。
這是許黟穿過來後跟他頭次碰面,原身和他以前很熟,後來何林秋去打工了才漸漸生疏,許黟更不用說了。聊了兩句,他就借口去竈房找何娘子。
何娘子在竈房燒着野山豬肉,見許黟過來還帶綠豆糕,不免又要說他幾句。
“你和我什麽關系,不就是給你燒個肉,至于花個那錢買不飽腹的東西。”
許黟笑笑說:“親兄弟都要明算賬,我要是一直占着何娘子你的便宜,時間久了,你心裏難道沒有氣?我可不想白消耗了情分,以後還想吃什麽,還找你。”
何娘子刮他一眼:“不讀書後,倒是比以前會貧嘴。”
許黟笑笑,他畢竟不是原身,做不到一模一樣。
做不到,那便做自己,如今他熟悉了這裏的環境,倒是體會到兩分意趣。
借着煤油燈的光,何娘子動作輕快地填水。她告訴許黟,先用大火燒半個時辰,不能讓陶罐裏缺了湯汁,少一些就要加一些。
接着再改成小火慢慢炆着,何娘子取一雙筷子夾起塊肉嘗了下,說:“還有半個時辰就能吃了。”
“可以吃幾天?”許黟望着那有大半罐肉,問道。
何娘子抿嘴:“你要是勤快,每天都煮開再吃,能吃好幾天呢。”
許黟愕然,不行不行,這也吃太久了。
後面把肉煮好,許黟分出三分之一給到何娘子,何娘子想拒絕,被他用“我們是什麽關系”搪塞回去。
他提着罐子出來,後面的何林秋追了出來:“黟哥兒。”
許黟站定腳步:“怎麽了?”
何林秋朝着他行禮,說道:“多謝黟哥兒這段時間對我娘的照顧,我時常不在家,我娘在家需要有個搭手幫忙的都找不到。”
“何娘子待我很好。”許黟看着他,“你不用謝我。”
何林秋沉默,他擡眉,眼中浮現糾結。
許黟見他一直站着不說話,就道:“有話可以直說。”
何林秋正斟酌怎麽開口,聽到許黟的話,便說:“我确實有事要麻煩你。聽我娘說你不讀書改學醫了,可否請你給我娘診下脈?”
“哦?”許黟目光冷清地看着他。
看得何林秋先不好意思起來,錯開眼地小聲解釋:“我這次回家,不過半天時間就見我娘揉了好幾次腰。問她可是不舒服,她都說不礙事,我總覺得我娘在瞞着我。”
這次,換許黟沉默了。
看來何娘子沒有把他的叮囑當一回事。聯想着她日日夜夜做繡活,一坐就是大半天,腰部和眼睛有問題,是遲早的事。
許黟說:“明日罷,明日見完客,我再過去。”
何林秋眼中閃過一喜:“好好,那我就先謝黟哥兒了。”
以前他就很崇拜許黟,覺得他讀書好,人還那麽好,現在想來,人還是那麽好。
……
次日,許黟起來把院子打掃幹淨,又潑了水去去灰塵。
再把小黃的狗窩挪個位置,放在離竈房近一些,房裏有炖得爛乎乎的鹵肉,味道香得很,不注意的話,偷吃的老鼠就要來光顧。
腥味重的野山豬肉,在何娘子的手藝下,筷子一夾便彈牙軟乎,偏鹹口些,何娘子說這樣耐放。
他蒸了米飯,炒了一盤筍幹,配着野山豬肉吃了兩大碗米飯。
許黟一人在家并不無聊,他吃飽後還有不少事要忙。昨天挖的藥材要賣,還要再去買一些制消食丸的藥材回來。
剛提着藥回家,沒過一會兒,院門被拍響。許黟往外走,看見一個穿戴明豔的婦人立在門外。
不出意外,這人該是那錢家娘子。
“許小郎?”錢娘子見有人來開門,用以打量的視線看過來,看見少年臉上帶着結痂的擦傷,身上是洗得有些發白的棉布長衫,一副窮酸樣。
看來是了,來鹽亭縣打探消息的人沒有遞錯消息,這許家為了給雙親治病,花光錢不說,連讀書的銀子都沒有了。
要是給梅姐兒找這樣的夫家,以後可有不少罪要受的。他們王家雖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但好歹在蓬溪縣也是殷實人家,以前想與許家攀親,那是許家出了個看着有前途的兒郎。
如今想來,還是定親太早了,該給梅姐兒多相看幾家。
“是錢娘子嗎?”許黟給她開門,聲音清和地問,“昨日收到帖子,小生實在意外,還請錢娘子進來喝杯濁茶。”
家裏只有散茶,許黟不慌不忙地給她倒了茶後,問她:“不知錢娘子辛苦過來一趟,可有什麽要緊的事?”
錢娘子丹鳳眼一挑,見了見與整個茅草屋并不相配的榉木家具,又垂眸看了那杯渾濁的茶水,眼中浮出不悅,沒有去碰那杯茶。
她擰着眉,開口:“前些時候家裏只讓後生送了帛金,總歸是欠了妥當,這不趕上我要來鹽亭縣采購家什,便來看看許小郎。”
許黟垂眼:“多謝錢娘子關心,還請替我給王伯父王娘子問安。”
“這個好說。”錢娘子眼珠子轉了轉,心口裏的說辭壓着,如同石頭般難以拖出。
實在是上門退親好沒道理。如今退親管得嚴,若有一方不同意,那另一方想要退親便麻煩得很。
鬧得不好,還可能會惹上官司,讓她家梅姐兒名聲給毀了。
可也不能讓梅姐兒跨進這火坑裏,以後幾十年過着清貧如水的日子。
左思右想,錢娘子先問候了許黟以後有什麽打算,再确定許黟不讀書改成學醫,她眉頭深深地皺起來。
“你好糊塗,怎麽能不讀書!”錢娘子火氣一下子就起來了,“岐黃之術哪能跟讀書人比,你當那學醫的有什麽好處,像你這樣半途而廢還有什麽前途。”
她話說得如此重,就想激怒許黟。
要是性子剛烈的話,聽到這話定是開口就要反駁,到時候要是抓住機會,她就可以提出退親。
反正許家也沒有長輩在了,她作為梅姐兒的親嬸娘,有權做主把這姻親給斷了。
許黟微微皺眉:“錢娘子是何意?”
哪怕沒經歷過,他也漸漸琢磨出不對。
這錢娘子恐怕來者不善。
錢娘子正想着發火,沒好氣地指了指堂屋:“你不看看這家,如今都破財成什麽模樣,你還不讀書不改變門楣,難不成是想梅姐兒嫁過來跟着你一塊受苦?”
梅姐兒……
是他那個未曾謀面的未婚妻的名字?
許黟眼神真摯:“若是梅姐兒嫁過來,我定不會讓她受苦。”
雖沒見過面,但他知道古代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想要拒絕這門親事不容易,除非對方先提出退婚。
錢娘子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不愧是讀過書的人,條理清晰,沒有進她的圈套裏。
既然對方裝作聽不出來她的意思,那便只能擺明了。
“許小郎,我今日過來,并不是要來和你攀親的,如今你既已經不願讀書,那與我家的姻親想來是要斷了。”
話音落地。
許黟側首看過去,勾唇笑起來。早說嘛,鋪墊那麽多,他差點以為要做什麽。
原來是來退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