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在宋朝以前, 從漢朝開始,守孝三年的概念一直都存在的。“百善孝為先”便是儒家所倡導的孝道思想,在經歷一系列的時間長河演變, 從最初守孝制度針對的儒人士大夫,再到皇家也守孝,可歷來也沒有幾個上位的皇帝能把三年守完。

後來,守孝制度約束到朝廷官員, 開始出現了丁憂制度, 父母去世的官員必須去職回家守孝,三年滿才能複職。

而守孝的要求及其多, 其中就有:不可飲酒, 不可食肉, 不可處內,不入公門,不與吉事。在《會典》中, 也有明文規定:不娶妻納妾, 門庭不換舊符 等。[注1]

當然,這些對于普通百姓來說,嚴格程度就不一樣了。

要是讓尋常百姓人家三年不勞作,只居家在屋,那恐怕就要餓死一大片。

因此,許多百姓的守孝時長多為“末七”, 算起來前後共有四十九天。[注2]

不講究的底層百姓,有的在過完頭七就開始下地幹活了。要不然, 全家人吃什麽。

所以, 哪怕到了宋朝,丁憂制度變得更為嚴格, 嚴格守約的還是在皇家、朝堂官員、官吏和大戶人家。但目前來看,對底層百姓的影響還是不大的。

父母去世十二個月以後,正常娶親的比比皆是。

許家與王家,原本定下結親的日子便是在十二個月期間外,不需要另選吉日。

因而,許黟以前從沒想過,在許父許母病故後,王家在結親這事上,早就動了想要退婚的念頭。

錢娘子占着自個是長輩,指着許黟,不屑一顧地鄙罵:“我原想着,就是來看看你,要你是個好的,家裏的梅姐兒嫁給你也就罷了。但你瞧瞧這些都是什麽!你為了應付我,去哪裏借的這樣的家具充面子,就不怕我看穿指出來?”

許黟睫羽動了動:“……”

“怎麽?你這是什麽眼神,莫非我還說錯了你?”錢娘子氣得胸脯鼓動,籲着氣地停歇下來,她說得口幹舌燥,但一瞧那渾濁的茶水,絲毫沒有想要喝的意思。

她指使道:“你去喊外面的閑漢,讓他給我買碗杏果兒冷茶來,要加碎果子和葡萄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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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黟緘默。

他擡手捏了捏有些發疼的眉心,之前他覺得他擅長應付長輩,看來還要加個前提——潑辣的長輩除外。

“錢娘子。”

許黟冷冷開口,他眼神淡漠地看着她,之前各種說辭,他聽着也就罷了,但這還涉及到許家。

如今許家就他一個人,他不去争,就沒有誰來替他争。

原身讀書水平如何,這些他不做評價,但原身心智志堅,心存孝道,容不得一個外人來貶低。

許黟冷冷笑了一下:“錢娘子好大的口氣,莫非我喊你一聲錢娘子,你就真的架起長輩的臉譜來。你王家既想要退親,那就端正好态度,不是我求着你們,而是你要求着我。”

“你……什麽意思?”錢娘子臉色微變。

許黟:“你說那麽多,不過是想要讨回去婚書,為的是這件事,那我們就只談這件事。”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讓她坐下來。

錢娘子被他突然轉變的氣場吓住,乖乖地坐了回去。

她不敢再輕舉妄動,而是等着許黟下一步。

許黟腦海裏思索一會兒,找出相關的記憶,緩緩道:“當初我許家送的過門禮,有金釵一對,銀餅兩塊,紅綢一匹,青緞兩匹,彩繪花籃一擔,紅燭兩對,四喜果丸八盤,這些你都帶來了嗎。”

原身的爹媽,為了給原身挑選媳婦,花了不少心思,這些東西,也是從他很小就開始攢起來的。

除去接親時帶過去的聘禮,這些東西,滿打滿算也要二十多貫錢。

對普通百姓來講,這筆錢得攢多久呀。

許黟可以不拿回這筆過門禮,但許家不能不拿!

見那錢娘子的臉色完全變了,許黟側首:“看來,錢娘子是沒帶過來。”

“我……我自然是帶了。”錢娘子呼吸瞬間不暢,強撐着說。

她哪裏想到,許黟這麽不好對付,還與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不是說只會讀死書嗎,怎麽如此精明,她原是心有成算,覺得三言兩句,就唬得對方把親事給退了。

現在卻把她駕着,騎虎難下了!

“帶來了好說,你們王家的禮,我也可以退回去。”許黟淡淡道。

說罷,許黟抿了一口茶水,不再說話。

堂屋氣氛漸漸焦灼,沒一會兒錢娘子坐不住了,天氣又悶熱,她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

跟清清爽爽的許黟比起來,仿佛身處不同的時節。

很快,她就找了個借口,說她回去讓人準備把過門禮擡過來,屆時再商讨退親的事宜。

許黟:“慢走不送。”

把門一關,許黟将那杯冷卻的茶水濺到院落裏。

小黃想要去舔,被他呵斥了:“別人不喝的東西,你喝什麽,想喝我給你泡一壺。”

轉身回屋,剛要提起水壺,他想,小黃能喝茶嗎。

好像沒聽他學動物醫學的朋友說過狗不能喝茶,那喝一點應該沒事。

許黟倒了一杯,遞到小黃面前,揉着它的腦袋,看着它歡快地舔完。看着它,許黟那些壞心情一掃而空,一個很快就沒有關系的外人,不值得他生氣。

……

何家。

何林秋看到許黟過來,高興地開門迎接:“黟哥兒你過來了。”

“嗯。”許黟點頭。

他踏進何家堂屋,看到何娘子坐在椅子上,微彎着腰,仔細地繡着繡棚上面的花色,聽到他進來,匆匆地放下,擡眼去看許黟。

許黟剛喊了一聲“何娘子”,便聽到她在問:“接待好客人了?怎麽不留對方吃午食。”

“她有事,先走了。”許黟淡淡道。

何娘子聽出他口吻不對勁,擰了擰眉,輕聲地問:“可是有什麽事?”

許黟搖頭:“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很快就能處理好。”

他實在不想說,何娘子想問也無從下手,輕嘆口氣,搖着頭笑說她的事:“秋哥兒胡鬧,你怎麽也跟着胡鬧了。我身上有哪裏不舒服的,自個就知道,哪裏還需要你過來脈診,不曉得的還以為發生了大事,做的這麽大陣仗。”

“娘,你就讓黟哥兒瞧瞧吧,也讓我安安心。”何林秋端着茶水出來,做出無奈的神态,眼睛一直朝着許黟擠兌。

許黟接收到他的暗示,順着他的話道:“秋哥兒說得對,正巧我近來在學習診脈,何娘子你就行行好,給我試下效果如何。”

“哎呀,說不過你們。”何娘子看似埋怨,實則心裏暖着呢,有這麽一個貼心孝順的兒子,她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再看許黟,如今算是徹底走出來了,比起以往精神氣不少。

許黟有備而來,他拿出脈枕,放在桌案上面,讓何娘子先伸出右手。

診完右手,許黟換着左手再度仔細脈斷。

“如何了?”何林秋見他遲遲不說話,焦急地問。

許黟看了看他,問面前的何娘子:“近來脖子處可有麻痹之處?”

“脖子的話,右側坐久了就會有一些乏累不舒服,捏一下就好了,問題不大的。”何娘子說。

不知為何,她心裏突突地跳起來,似有不安。

可看着許黟的神态,那絲不安又壓了回去,莫名地沒那麽害怕了。

許黟接着問:“左臂可有出現同樣的症狀?”

“……沒有。”何娘子遲疑地搖了搖頭,轉而又想到什麽,“雖然不會酸疼,可最近去井口挑水,左手偶爾使不上力氣,沒走多久,手臂就累得不行了。”

連着問了幾個問題,

許黟與何娘子有男女之別,不可親自上手觸摸後頸這樣的私密處,便教導着何娘子擡手去按後頸處凸起來的脊椎骨。

每按一處位置,許黟便問她可有痛感。

何娘子按了幾處以後,忽而在摸到一處凸起的骨頭時,輕聲地“嘶”了一下。

“疼?”許黟挑眉。

何娘子緊張你顫了顫眼睛,“嗯,是疼的,可是有什麽病症嗎?”

雖然她最近總是察覺後背有不舒服的地方,但總覺得到了年紀,偶爾有不舒服的地方實屬正常。

許黟微不可查地輕蹙眉梢,說道:“這是濕邪入侵,且其滞留在此處的筋脈許久,導致筋脈得不到濡養,長期以往造成痹阻不通,屬太陽經裏的病症。”[注3]

“這嚴重嗎?”何林秋心急地問。

許黟鄭重道:“不是什麽大問題,但也不能疏忽,還需要好好調理。而且何娘子你以後不可再久坐了,這病就是長年累月坐出來的,時常多走動,揉捏手臂的話,病症能緩解不少。”

何娘子聽到是繡花做多了才導致的這病,她心裏咯噔一下,怪不得她覺得不安。

要是不做繡活,她什麽時候能攢到兒子娶媳婦的聘禮?

“那吃了藥,以後還可以接着做繡活嗎?”何娘子苦惱地說,“我還欠着繡館裏十幾件活,哪怕挑燈地繡,沒有半個月繡不完。”

她若是逾期了,以後恐怕接不到繡館的活了。

何林秋跟着一塊着急,他每個月不過五百文的工錢,還不知道,調理這樣的病,需要話花費多少。

尤其是聽着許黟的口吻,這病可不像是拖着拖着,就能好的了。

“這要是吃藥,什麽時候能治好?”何林秋問。

許黟如實道:“吃藥修養,病症會有好轉,但想要徹底治好,卻是不行的。”

在中醫裏,頸椎病也屬于痹症的一類,都是血阻導致筋脈不通,除了喝藥,還可以按摩,針灸。

只是後兩者,一個是他沒法動手,一個是他手中沒針灸針。

可這話,解釋給何娘子他們聽,兩人的臉色卻沒有好轉。

何娘子咬咬牙,橫着脖子道:“那我便不管了,左不過是脖子容易酸疼了一些,要是不舒服我就歇息。左手提不來水桶,那我就換右手,總是有辦法過日子的。”

“不行。”何林秋當即反對,有前車之鑒,他怎麽能走許黟同樣的路。

他喉間哽咽,眼眶發紅地開口說,“娘,我們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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