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累死

第25章 累死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 秦時讓也解決了手中的一道大難題,轉頭看旁邊時,他看到的是裴雪詩托着下巴, 單手解題的樣子。

她只是一個丫鬟, 衣衫和首飾都平平無奇,素淨得很。

發髻上僅有一支銀簪。

裴雪詩一半的長發挽起,一半的長發自然垂在後腰間,有幾縷頭發落在胸前,随風窗外吹進來的風微微拂動着, 掃過她的大腿。

衣衫則是秦府丫鬟統一的,毫無特色的翠綠色。

裴雪詩剛進秦府時看起來很瘦弱, 在秦若憐院子裏待了一年,夥食應該不錯, 養得豐腴一點了,但還是比尋常的女子要瘦一點。

一截腰細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掐住,側邊腰帶被綁成蝴蝶結。

秦時讓頓住。

他這是怎麽了?

為什麽會這麽仔細地打量裴雪詩?秦時讓情不自禁地捏緊手中筆,不曾想過于用力, 一支好好的筆被他就這樣捏斷了。

裴雪詩聽到聲音時吓了一跳,以為出什麽事了。

她将放在寫滿算術題解題過程的紙張的目光放到秦時讓的手。

“公子?”

秦時讓松開手。

裴雪詩看見了血,筆身是竹子制成, 被捏斷後,竹子斷成兩截,有些尖銳的竹子刺穿了秦時讓的手指,血不斷湧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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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匆忙放下手裏的題,先找東西給秦時讓止血跟包紮傷口。

他坐在原位給她處理。

裴雪詩垂着眼, 小心翼翼地将插入了秦時讓皮膚裏的竹碎弄出來,再用藥清理傷口, 最後用帕子纏了幾圈,“可以了。”

“這幾天傷口盡量不要碰水,每天包紮一次。”

天氣太熱。

傷口要經常更換包紮。

以前裴雪詩受傷,芍藥就總是這麽不厭其煩地提醒她。

秦時讓看着自己被裴雪詩包紮過的傷口,有種想将傷口重新撕裂,扔掉覆蓋在上面的帕子。

但他沒動手。

裴雪詩熟練地收拾好筆墨紙硯,秦時讓手受傷了,還是握筆的那只手,今晚做算術題是做不了,否則加重傷,早點結束比較好。

“那公子您早點休息,明日我再來。”時辰也不早了。

秦時讓沒阻攔她。

裴雪詩出去後貼心地為他關上門,爾後撫上自己的心口處。

秦時讓剛靠她那麽近,裴雪詩好像也沒太大反應,她逐漸釋然了,擡頭望滿是星星的夜空。

想家了。

對家的思念功能蓋過一切,她呼出一口氣,回房睡覺。

*

裴雪詩第二天起得很早。

以往伺候秦若憐的時候睡得晚,她也不會管,但現在自己換了個主子,這一段時間還是得勤快些,于是裴雪詩打着哈欠起身。

事實證明她對了。

秦時讓不像喜歡賴床的秦若憐那樣,他習慣早起。

裴雪詩身為一個丫鬟,睡得比主子還要晚,成何體統,幸虧她今天早起了,否則就不好了。

其實裴雪詩也不用做什麽,就站在一旁,給秦時讓遞東西。

秦時讓對花草似乎很有耐心的樣子,每天都會細心照料它們,裴雪詩偷偷打了幾個哈欠,時不時撇一眼周圍還有露水的花草。

好看的花草确實能愉悅人的身心,裴雪詩雖然還困着,但看着它們,起床氣都壓下去了。

“您很喜歡花草?”裴雪詩看着看着,順口問。

“對,我喜歡。”

秦時讓喜歡這些花草,有生命,但又不像其他擁有生命的東西那樣會随時跑掉,受他掌控。

她又問:“為什麽?”

秦時讓淡淡一笑,卻沒解釋,裴雪詩沒忘記自己現在的身份,見他不想回答,也沒追問。

院子裏還算安靜,只有風吹過花草和樹葉的簌簌聲。

秦時讓每天早上用在花草上的時間一般為半個時辰,此刻他料理完一院子的花草後,一轉身就看到了倚在大樹底下的裴雪詩。

她睡着了。

半邊身子撐着樹幹。

裴雪詩腦袋往旁邊掉,她被驚醒,一睜眼就看到了秦時讓。

“抱歉。”

裴雪詩擦了擦嘴角,生怕自己打瞌睡時流口水。

“你昨晚沒休息好?”

也不是裴雪詩沒休息好,只是她早起就會很困,無論晚上多早休息,休息得好不好,她就是有不想早起的臭毛病罷了。

可她又不能抱怨秦時讓太早起床,“不是,我休息得很好。”

秦時讓笑了。

他漫不經心道,“我還以為你這是在我這裏住不習慣呢。”

“怎麽會呢。”

裴雪詩擺手否認。

秦時讓沒再說這件事,“今天你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兒?”

裴雪詩習慣多問一嘴了,以前也是這樣問秦若憐的。

可秦時讓不是秦若憐,他看了她一眼,倒是好脾氣的沒呵斥她逾矩了,“你随我去便是。”

“是。”

裴雪詩也意識到了。

院子裏的其他下人過來請秦時讓去吃早飯,說是準備好了。

裴雪詩摸了一下自己平扁的肚子,她天還沒亮就起床,直到現在一粒米也沒進肚子,打瞌睡醒來後感覺更餓了,夠嗆的。

也不知道秦時讓吃飯的時候還要不要她在一邊伺候。

秦時讓好像能看穿她心中所想,淡聲安排好,讓她跟其他下人在側院用完飯再過來找他,在什麽時辰過來找他,一起出去辦事。

裴雪詩替自己的扁平的肚子感激秦時讓的貼心舉動。

當然。

現在的她沒有預知能力。

不知道在不久的将來,這個看似溫潤、貼心的公子會那樣對自己,否則她寧願在外面九死一生地活着,也不對……好像做不到。

如今的裴雪詩只想填飽肚子,低調地活完剩下的兩年。

一個時辰後。

裴雪詩跟謝家二公子大眼瞪小眼,秦時讓站他們中間。

啊?

原來秦時讓要和他見面?

也行吧。

她這麽一個小小的丫鬟哪來的能力幹涉公子見誰的,況且這個謝家二公子也不是什麽壞人。

就是這樣的畫面容易叫人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

當時裴雪詩和秦時讓騙了謝家二公子,說她是他的遠房表妹。

這件事雖然過去了,謝家二公子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裴雪詩心裏還是有那麽一定別扭。

謝家二公子沒那麽平靜,神情還夾帶幾分驚訝。

“你?他?”

他那雙桃花眼本來就大,此刻睜得更大了,怪好看的。

裴雪詩:“?”

謝家二公子抱臂,審視着他們,“你不是若憐妹妹的丫鬟媽?怎麽跟在秦兄身邊?秦家的丫鬟還帶一會兒換一個主子?”

裴雪詩瞄了秦時讓一眼。

這又不是她想的。

要問就問他。

秦時讓沒回答謝家二公子這個問題,“你今天不是約我出來看畫?京城店鋪裏的好畫,我基本都看過了,你确實有別的好畫?”

“我騙我父親母親都不會騙秦兄你,當然有,随我來。”

謝家二公子挑了下眉。

裴雪詩和一個小厮跟在他們身後,謝家二公子随性自由慣了,出門既不帶小厮,也不帶丫鬟,但秦時讓一般都會帶一兩個出門。

她覺得跟秦時讓出來沒什麽不好,心裏也沒把自己當丫鬟。

就當是出來旁觀一下古代貴公子平日裏會幹什麽事。

裴雪詩有時候想,自己心态真好,用這種心态面對這個世道,絕對能活到兩年後,太牛了。

等回到現代前一刻,她要跑到街上大罵這該死的等級制度。

下等人?

下他們個頭的下等人,她才不是什麽下等人呢,她是貨真價實的現代人。

去他們的下等人。

去他們的丫鬟。

她不幹了!

想想都很美好,裴雪詩樂了,離開這世界的前一刻,她要用國粹幹翻那些腦子裏裝滿上等人,中等人,下等人的等級觀念的人。

謝家二公子忽然回頭。

“你笑什麽呢?”

他詫異。

秦時讓也轉回頭,裴雪詩身旁的小厮也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裴雪詩回過神。

她有些沒反應過來,指着自己,“我笑?我沒笑啊。”

謝家二公子看她跟看傻子似的,“我們三個剛才都聽見了,你是這樣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倒也不必模仿得那麽惟妙惟肖,裴雪詩的沉默如雷貫耳。

那她真像個傻子。

原來她想着想着笑出了聲,高興過頭也不是件好事。

幸好只是笑,沒把想的那些話說出來,不然要被當成大逆不道的找死丫鬟拿去發賣了,好險!

“你到底在笑什麽呢?”謝家二公子好像一定要得到答案。

“我瘋了。”

裴雪詩擺爛。

“你……”謝家二公子算是服了她,“你有時候确實挺像瘋子的,說的話,做的事都是。”

裴雪詩擺出官方的笑容。

他被她氣笑了。

秦時讓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們之間的互動,這一年來,裴雪詩不會在他面前說這種話,也不會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從不會。

裴雪詩擔心秦時讓覺得自己當丫鬟太不識時務,還怼他的朋友,也怕他産生不滿的情緒。

她很快就閉嘴了。

代入現代來說,秦時讓現在是她的老板,她就是一打工的,然後老板跟他朋友見面,她不停地怼他朋友,完全就是找辭退。

盡管秦時讓沒出言喝止她,但也許他已生不滿。

謝家二公子似乎也不屑于跟她這個小丫鬟計較,帶秦時讓去看畫去了,裴雪詩不懂畫,只用能表面地在心裏評價好看還是難看。

再看專注欣賞畫的秦時讓和謝家二公子,他們說的話拆開來她都懂,連在一起她就不懂了。

也不能怪她。

畢竟術業有專攻。

裴雪詩自認為在算術方面還是挺有天賦的,看秦時讓寧願忍受着厭惡也要把她要來他院子,就是為了終日研究算術題就知道了。

其實她還有點小自豪的。

別看謝家二公子像個纨绔子弟,不學無術的貴公子。

但文學素養還真挺高。

偶爾還能甩幾句自己想的詩詞來贊嘆或描述畫,裴雪詩就不行,她有自知之明,好覺得自己能背誦唐詩三百首已經很了不起了。

別說要創造了。

如此說來,裴雪詩站在他們身後,還真的挺像沒什麽文化的丫鬟,她的腦子幾乎全給了算術,留給其他的不多,偏科非常嚴重。

裴雪詩掃視畫鋪。

不大。

但裝扮得挺雅致的,這裏本來沒多少客人,但自從秦時讓和謝家二公子來了後,路過畫鋪的大部分姑娘會接機進來看看。

就是不知道是看畫鋪裏抽象的畫,還是看他們。

他們在畫鋪裏待了一個半時辰才離開,裴雪詩的腿都快站軟了,在他們說走時,靠在柱子上的她站直身,卻發現腿腳麻了。

裴雪詩差點撲倒。

然後……撲進了一個人的懷裏,靠!太像小說寫的劇情了。

裴雪詩趕緊想站好。

誰知,腿腳還處于軟麻狀态,剛離開一下對方,又撲了回去,梅開二度的裴雪詩雙手撐着他的手臂,仰起頭,“二公子?”

“投懷送抱?”

謝家二公子眼神帶揶揄,用開玩笑的語氣問她。

裴雪詩想叫他醒醒,什麽投懷送抱,想女人想瘋了吧,不過好歹是因為他,她才沒摔到地上,還是得感謝的,“謝謝二公子。”

說完,從他懷裏出來。

她一擡眸,撞進了站在不遠處的秦時讓的眼裏。

他不會以為自己是什麽不自量力,想要攀龍附鳳的丫鬟吧?

說實話,裴雪詩其實不是很在乎別人對自己是什麽看法的,她又不是金子,不會人人都喜歡,總有些人就是莫名地看人不順眼。

所以活好自己就行。

別人愛怎麽想就怎麽想。

只不過現在的情況不痛,裴雪詩算是一個打工人,一惹老板不高興,辭退的風險非常大。

因此行事還得斟酌斟酌。

秦時讓目光掠過他們相碰的手,平靜問:“沒事吧?”

“沒事。”

裴雪詩又沒真摔下。

謝家二公子笑道:“有事的是我,你太瘦了,撲我身上的時候,我感覺你的骨頭要戳破我的皮,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她很想反駁他,但想了想,還是忍下了,識時務者為俊傑。

秦時讓說時辰不早了,準備回府,謝家二公子原本還想着跟他在外面吃完飯再回去的呢,見他這樣說,也強留了,想改日再約。

“好。”

秦時讓答應了。

裴雪詩偷偷揉着自己站了快一天的腿,聽到這話,感覺腿腳又開始酸疼了,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可真閑得慌,整天出來晃悠。

*

掌燈時分,裴雪詩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就躺下了。

累死了。

謝家二公子臨走前還特地囑咐秦時讓,下次出門的時候也帶上她,說是覺得她這個小丫鬟好玩。

裴雪詩想給他一巴掌。

什麽叫她好玩?

她是玩具嗎?裴雪詩腹诽着,卻又不能插話,別問,問就是打工人太艱辛了,不容易啊。

裴雪詩在現代沒打過工,不知道原來是這麽辛苦的。

難怪現代社會有一部分社畜像是一腳踏入空門,什麽也不想管,只想完成分內之事就麻溜走人,裴雪詩由衷敬佩他們。

裴雪詩躺夠後,起來洗澡,對的,她還沒洗澡。

得洗完澡再睡覺。

裴雪詩洗完澡一身輕松。

不曾想秦時讓派人來叫她過去伺候,這裏的伺候自然不是指那種有顏色的伺候,是非常純粹的伺候,但裴雪詩還是不想去。

她不想加班啊。

可不想加班是一回事,要不要去加班又是另一回事。

裴雪詩認為自己徹底對秦時讓沒喜歡之情了,就像她在現代喜歡一首歌,然後用來當起床鈴聲,過一段時間就不喜歡了。

不僅不喜歡。

還會從此不想再聽到這首歌,喜歡是上輩子的事了。

半刻鐘不到,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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