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5
“登。”
弦音有餘波回蕩,楚斐然盤腿坐在地毯上,百無聊賴地撥弄着琴弦,嘴裏是因犯了煙瘾而咬着的棒糖,偶爾在紙上寫點什麽,周圍是散落了一地的稿紙。
玻璃窗外是橘紅藍青的光暈,映照在地板上的迷幻斑影像散落了一地的藥片,蒼白的青年僅穿着件寬松單薄的黑毛衣,針織長外套被随意地扔在沙發背上,或許是因為沒有系好紐扣的緣故,流暢清瘦的頸肩線條露了出來,但襯衫卻又欲蓋彌彰似地半遮着蝴蝶骨上的斑駁吻痕——随着蝶骨翕動的紅印像蝶翼的斑紋,也像情色的刺青。
季言之站在門邊看了好久,直至楚斐然叫了聲“言之”才回過神來。
“怎麽不開暖氣就坐在地板上?”
季言之把西裝外套披到了楚斐然身上,熟悉的沉香木冷香帶着暖意環繞起了他,安心怠惰的舒适感讓他不禁放下手中的吉他靠進季言之懷裏。
“不是去什麽宴會了嗎?那麽早就回來了?”
“嗯,“ 季言之握起他的手,低眸輕吻起他手腕,帶着笑意道:“我說我老婆懷着孕,很兇,還給我設了門禁。”
“啧。”楚斐然聞言嗤笑了聲,“什麽東西。”
季言之把臉埋進他的掌心裏,散落下的發絲和彎起的笑眼讓他褪去了憂郁,“昨天我給你說的時候還不理我了呢。”
“我那是因為你不帶我去吃火鍋。” 楚斐然咕哝着反駁,季言之仿若未聞,自然地避開了話題,“我不在的時候你有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 楚斐然依偎着他,指尖抓起他的袖扣,小小聲說:“只是有點無聊。”
地毯上散落着一張張寫滿了的譜子和紙,在昏暗朦胧的光影裏辨認不清,或許是在思考人生,或許是寫着歌詞,或許是小畫——季言之不在家的時候,楚斐然都泡在這間季言之為他裝修成studio的小房間裏。
上個月搬家的時候他是被蓋着眼睛帶到這裏的,睜眼時有落地窗、有他擅長的每一種樂器、有音響和作曲設備、有他最喜歡的樂隊專輯和海報。
那時的落日餘燼把房間熏成了昏昏暈暈的紅色,而那天也成了其中一句歌詞
——你不是詩人,卻用落日給我寫了一首詩
Advertisement
楚斐然被季言之抱進了懷裏,纖長的手臂順勢摟緊他的脖子,也依戀地用臉頰蹭了蹭他的頭發,季言之的鼻尖埋在他的肩窩裏,掌心在他的衣服裏輕撫他的背,滾燙的吻也落入他的鎖骨,燙化了夜裏蒼白的月光。
楚斐然懷孕後大部分時間呆在家,但偶爾會和季言之出門散散步,買買東西,但随着孕肚越來越明顯他就越發不想出門,也越發眷戀和依賴季言之。但六月份卻趕上了畢業季,季言之需要出門的時間多了起來。
每次出門前楚斐然雖然面無表情,漠不關心似的,卻會找着理由像個尾巴一樣跟在季言之身後進出浴室和衣帽間,可這尾巴不小,是個大尾巴。
“然然是舍不得我嗎?”
季言之喘着問,抱緊了懷裏人的同時也往那濕滑的肉道裏輕撞了幾下,剛剛才穿上的西褲和襯衫變得淩亂。
浴室裏蒸着浴後的熱汽,楚斐然坐在洗手臺上大張着腿,小腿肚磨他的西褲,趴在他的肩頭喘息,“沒有…王八蛋你別弄了,要遲到了…”
話說得那麽兇,但那兩只手卻緊攥着他敞開的領口,兩瓣泛紅的陰唇也口是心非地吸夾着男人濕漉漉的粗物,像是戀戀不舍,在接連的操弄和喘息下又環着季言之的肩膀被頂得發顫潮吹,抱着孕肚哭求季言之射進他的體內,最後再被衣衫不整得狼狽的季言之舔幹淨身上淫亂的體液。
雖然也不是每次都這樣,但出門前總是會接個吻,吸個奶,面上看似不在乎,怕季言之遲到,實際上手指又會抓着他的衣角,怕他離開。
“然然,我午飯前就回來了。“ 季言之不願掰開他的手,只能捧着他的臉頰吻着安撫,楚斐然看着他俊逸成熟的眉眼,看着西裝和衛衣的對比,發愣了幾秒後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般松開了手,只是漠然地拍了拍他的胸口,“嗯,好好工作。”
季言之大三的時候就進了“季氏”,楚斐然其實不清楚他在做什麽,只知道季家是銀行世家,而“季氏”是跨國金融集團,旗下的“JS”是投行。
除了這些百度得來的資料,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有一次楚斐然心血來潮想給季言之打個領帶,但楚斐然照着教程打了好久都不會最後都只給他綁了蝴蝶結。季言之還會笑着說很好看,可以這麽出門,楚斐然羞死了,生氣地要他脫下,發悶地看着他自己熟練地打出領帶。
以為沒事了卻突然在睡前想着想着就哭了起來,低低地抽着泣,“我是不是很沒用啊…我什麽都做不好,你怎麽會喜歡我呢?”
“因為你是楚斐然。” 季言之吻他濕濕的鼻尖,再舔起他的眼淚,喃喃道:“沒有你,就沒有我。然然,是你救了我。”
距離預産期還有一個月的時候季言之就陪着楚斐然住進了醫院。
那時是萬物衰歇的秋季。天際灰敗陰沉,幹涸的枯枝随風搖曳,凋零的枯葉鋪成了泛黃的草坪上不規則的被褥,位于市郊的時候私人醫院環境幽遠靜谧,可秀雅的香樟大道在遲暮的季節裏也顯得悲涼,但在這頹敗的季節裏卻有一顆新生的嫩芽即将破土。
楚斐然抄着兜站在窗前,身上披着羊毛針織大衣,孕肚将衛衣撐起了圓潤的弧度。
特需病房私密性良好,走廊也安靜,楚斐然伸出吊着水的手,掐住了片搖搖晃晃地落下的枯葉,手剛要縮回就被一只手輕輕地包裹住,暖意在蕭瑟的季節裏也包裹住心髒,楚斐然恍惚間像回到了高中。
“我只是去給接個電話你就又偷跑出來了。”
季言之吻了吻他的耳尖,看似摟着他的肩頭,實際上幾乎要把他給圈住,“你讓我怎麽放心。” 楚斐然不答,指腹摩挲起枯葉清晰的脈絡,突然說道:“你走的時候也是秋天。”
“嗯。” 季言之應道,小心翼翼地握起他捧着枯葉的手,柔聲問:“怎麽了嗎?”
楚斐然搖了搖頭,将枯葉放到了窗臺上,“沒事。”
兩人走遠,僅留孤獨的落葉徒留窗臺後被秋風帶走,就像把痛苦和悲戚遺留在了過去。
或許是“自古逢秋悲寂寥”,楚斐然覺得日暮秋煙起時總給人傷春悲秋的頹廢和蒼涼,他總會情不自禁地胡思亂想,畫些什麽,彈彈吉他,或者就想窩在他身邊聽他給自己念故事,而季言之就在他旁邊看書,辦工或者就看着他,再牽起他的手細密地吻。
楚斐然聽着他給自己念詩的時候,總想回到年少時,只有兩個人的時候,長大好忙,責任好重,生活好累,細細想來,原來高中如此簡單,步伐如此輕快。
“For fear of which, hear this thou age unbred:
Ere you were born was beauty's summer dead.”*
——你還沒有生,美的夏天已死去。
可他也不想他回到他最痛苦的時候。
“言之。” 楚斐然穿着厚厚的大衣,走在前方牽着後方的他。夕陽融于宛若被銷融的銅,天際的烈焰将秋景燃燒成一片海,碧中泛青,金中暈紫,“你開心嗎?”
季言之的無名指勾了勾他的無名指,兩指相纏像為彼此戴上的戒指,“然然開心我就開心。”
楚斐然轉過來看他,背着光像溺在了火海裏,但他卻不放手,“那我很開心。”
季言之笑笑,“那我也很開心。”
有次季言之有事,便找了季家的管家過來照顧他。那是一位和藹溫和的老先生。
臨走前,老先生把一本老舊的相冊交給他,“前幾天讓人整理閣樓裏的雜物時發現了這個,想着要來見你也覺得是件該交給你的東西。”
楚斐然當晚就夢見了相冊第一頁的照片的場景。
那是三歲的季言之還在英國的時候。
貝爾格萊維亞的街道寧靜,僅有夏季的蟬鳴,四歲的楚斐然背着個小黃鴨書包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發現前方不遠處有個小小的男孩蹲在斑駁的樹影裏喂着白鴿。
他好奇地走了過去,那個小男孩也突然擡起頭來看向他。
他們在光與影裏四目相對,但影子的界限卻模糊,陰翳裏的小男孩臉頰還帶着嬰兒肥,眉眼精致清貴,望着他的瞳孔黝黑得像雙啞光的黑瑪瑙。
不知對視了多久,那個小男孩突然用發音不怎麽準确,還帶着英倫腔調的中文道:“我叫季言之。”
小楚斐然眨了眨眼睛,歪頭想了想,奶聲奶氣地朝他說道:“我都沒問你名字呢。”
小孩子在四歲前身型容易因年齡拉開差距,楚斐然蹲下來時還比三歲的季言之高一些。
夏風涼爽,吹響了樹葉的號角,層疊的光暈朦胧,季言之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唇紅齒白,宛若瓷制洋娃娃般漂亮清冷的小男孩,白鴿都不喂了,再次軟軟地重複地道:“我叫季言之。”
“我知道啦。“ 楚斐然下巴抵上曲起的膝蓋,朝他比了四根手指,“我叫楚斐然,今年四歲,你比我小所以你要叫我哥哥。”
斑斓的光圈在葉子的縫隙間伸縮,小孩的談話聲被風卷起,楚斐然在蟬鳴裏慢慢地長大,每天都會和這個男孩一起經過這棵大樹。
“我要回國了。” 十三歲的季言之抱着眼前的男孩,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裏,“小然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都說叫我哥哥了。”
兩人身高相仿,但季言之還是慢慢地長得比楚斐然高了點,抱着他時像抱着個漂亮娃娃的臭小孩,生怕洋娃娃突然不見了,“小然說好還是不好?”
夏季裏汗津津的身體無縫緊貼,胸腔裏小小的心髒蓬勃有力,楚斐然擡眼看了眼刺眼的陽光,在紊亂的心跳聲裏聽見自己說:“我今天就是來告訴你說我姥姥姥爺要帶我媽媽回國了。”
楚斐然倏然睜開眼睛,絢爛的光影消逝後歸于黑暗,方才的夢境模模糊糊的,帶着日光的昏黃,像上個世紀的老電影。他看了眼窗外的滿月,再看向抱着他的季言之。
不知為什麽他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某個冬夜,校園裏只有高三教學樓點亮了細雪,楚斐然天天學,但還是學得很窒息,幹脆扔筆從抽屜裏摸出眼藥水滋潤下幹澀的眼睛,剛睜眼就是季言之背着書包站在他的桌邊,眼裏帶着虛假的歉意,“我不舒服,能不能麻煩楚同學送我回家。” 潛臺詞是跟我回家。
語氣是不容置疑,也是這樣執拗。
楚斐然想到這裏忍不住笑了起來,低頭輕吻他的眼皮時悄聲嘀咕道,“在夢裏也沒大沒小…” 迷迷糊糊地又在他懷裏睡了回去。
或許是小嫩芽期待破土,産期提前,打得大家措不及防。
暮色四合,夕陽将沉未沉,蒼茫眩麗的黃昏在沸騰,花壇裏舒展開了苞衣的昙花淡雅,随傍晚的秋風輕晃着花瓣,仿佛拉着殘陽在向人間悠然地打招呼,而季言之坐在手術室外的等候區,手肘抵着膝蓋,神情焦慮蒼白,宛若張薄紙的皮膚下都浮現出了青紫的筋脈,老管家憂慮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嘆了口氣站在一旁。
時間的流動像折磨着他的刑罰,每一秒都是淩遲,季言之不安地站起,走動,坐下了無數次,不知過了多久,在見到醫生從手術室裏走出來的身影後立刻起身疾步走了過去,“他…”
“女…”
“我是說大的。”
季言之啞聲打斷她,神色頹靡陰沉,眼白裏布滿血絲,連手指都在顫抖——長達好幾個小時的手術讓他分外煎熬。
醫生微怔,随即溫聲安撫起他,“別擔心,手術很成功,父女都平安,現在會轉移回病房,二十分鐘後麻醉過了就能醒了。”
楚斐然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季言之坐在床邊握着他的手,那人幽深的眼睛在看見他蘇醒時就像被繁星點亮的夜空,随後又黯淡了下來,克制着顫意,低頭吻了他的手背,聲音嘶啞,“對不起。”
楚斐然腹部處的鈍痛在麻醉退去後攪弄着他體內的每一處,但他還是虛弱地用指尖撓了撓季言之的掌心,輕笑了聲,“個屁。”
夜裏的昙花宛若月光在人間的投影,也如月光那般虛無缥缈,轉瞬便逝,但昙花的花語卻是“一瞬即永恒的美好。” ——秋季衰敗,萬物枯竭,唯短暫的昙花将時光定格,将愛意永存。
> 你不是詩人,
> 卻用落日給我寫了一首詩。
> 我不是王子,
> 你卻說我用吻拯救了你。
> …
> 生鏽金屬鎖
> 滾燙煙灰撒落
> 極速失控的沖撞裏
> 咬痕是你愛我的軌跡 。
> **
季舒桉,木旁安,是深秋裏的春意,也是最衷心的祝福——願你一生平安喜樂,無憂無慮。
--------------------
對不起大家,我遲了。還有一個番外,但不用等,因為我很慢,年末就很忙,唉。
給大家送點小日常:
1.
楚斐然照着教程,在不熟練地給季舒桉編着發,但三歲的小孩是狗都嫌的年紀,讓他忍不住蹙着眉道:“妞妞你別動。” 季舒桉不動了,但在下一秒又重蹈覆轍。
在一陣兵荒馬亂後楚斐然編好了還有點滿意,所以就抱着季舒桉到鏡子前,“有沒有比你爹地編的還好看。”
季舒桉:………我要爹地回家
2.
季舒桉三歲就會用平板,楚斐然給她設限她找季言之開。
3.
其實季言之很少和季舒桉說話,雖然不冷但也不熱,但他在物質上有求必應
4.
季舒桉的“best friend list”裏只有三個人,一個是daddy一個是baba一個是Kylie(楚斐然擔心了很久這是誰但又不敢問最後還是季言之問了,原來是她的小企鵝)
5.
季舒桉一張嘴可以講一天,自己玩的時候喜歡給娃娃們做秀,呼啦呼啦的就是一下午
*Shakespeare-So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