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暗動(1)

難得出現一個大晴天,燦爛的陽光把被子烘得蓬松。一輛軍用汽車低調地從巷子裏開過來,停在民區大院的門口,緊接着虛掩着的鐵門被人吱呀一聲拉開。

周衡西人坐在書桌前面削蘋果,聽到動靜略擡了一下眼皮,淡然地把一截削斷的蘋果皮從手指上拂開。

朱副官神色匆匆地從門外走進來,支支吾吾地跟他打了一聲招呼。

“怎麽了小朱?”周衡西手上動作不停,捏着一把水果刀非常完整地削下來一圈蘋果皮。

“周先生,今天過來是有件小事想麻煩您。”朱副官搓了搓手,笑得很局促,“也算不上什麽麻煩吧……就是大帥那邊正在氣頭上不大好上去打擾,我想先來聽聽您的意思再做打算。”

周衡西看他臉色實在為難,略一點頭,讓他繼續把話往下講。

朱副官打量了一下窗外,把房門虛掩上,靠近周衡西的耳邊低聲說道,“聽說德國醫院那邊出事了,是早上剛發生的綁架案,具體情況還沒有得到公開,但是有個很意外的巧合,日本領事館居然在這附近的時間段裏把自己的警衛隊給派出去了。”

“德國醫院?”周衡西放下手裏削了一半的蘋果,先是一懵,繼而忽然想起了什麽,不禁眉頭暗皺道,“是三浦家那位新久少爺養傷的醫院?”

“是的,所以屬下猜測可能就是那位小少爺遭了綁架。”朱副官面色凝重地想了想,站在原地遲疑說道,“如果真是他的話,這人剛給我們提供了情報,就出了事……”

“你是不是覺得這起綁架案跟武越州有關?”周衡西擡頭掃了他一眼,目光正色道,“在确定被綁人物的身份之前,不要把這件事情聲張出去。大帥那邊現在跟日本領事館的關系很敏感,如果貿然行動,會被對方主動扣住話柄。”

“抱歉周先生,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全。”朱副官自覺說錯了話,連忙把話題打住。

“這倒也沒什麽。”周衡西捏着水果刀思考了片刻,擡頭吩咐朱副官道,“小朱,你現在出去替我安排一輛便車,我們兩個人私下裏去德國醫院探一探情況。”

到了大晌午,一輛半新不舊的雪鐵龍汽車低調抵達了德國醫院。周衡西跟朱副官兩個人兵分兩路,一個負責去病房,一個負責去前臺,各自目标明确地奔向了消息源頭。

德國醫院今天早上才被鬧得雞飛狗跳,這會子剛過了沒多久,走廊裏的一片狼藉就被護工迅速清理幹淨了。

周衡西穿着一身樸素便裝,腳上的舊皮鞋踏在光潔的地板上铿铿作響。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四周,心中暗想,要是沒有朱副官的情報通知,還真看不出來這地方剛出過事。

“周先生,您怎麽在這兒,是身上哪裏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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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濑戶拎着熱水瓶從走廊盡頭的開水房走了出來,一擡頭正好跟周衡西打了個照面。

“哦,最近大帥應酬比較多,回家睡晚了鬧頭疼。聽說這兒配的西藥見效挺快,我過來準備找個醫生開點藥片回去……對了,廣濑先生,你們家少爺不是今天出院嗎,這人到現在還沒走啊?”

周衡西看到廣濑戶後心中有些驚訝,但面上仍然保持着一副若無其事的淡定模樣,應付起對方的話頭來相當坦然。

“出院手續剛剛才送上去,還要在這裏等一會兒,周先生要是閑着沒事的話,也可以過來坐一坐。”

廣濑戶嘴上說的純粹是個客氣話,然而周衡西此時心裏面塞滿了疑團,居然就很厚臉皮地把他的話給應承了下來,理直氣壯地跟在人家後面進了病房。

而坐在床上已經穿戴整齊的三浦新久,看到廣濑戶身後跟着的這條大尾巴,明顯臉上也別扭地跟着愣了一下。

“新久少爺,我替我們家小三爺來看看你。”周衡西渾然不覺尴尬,一邊跟房裏二人互相大眼瞪小眼,一邊臉上裝作稀奇模樣,眼神探究地繞着病床走了一圈。末了,腳步停在三浦新久旁邊,指了指放在床頭櫃上的紅薔薇,沒話找話道,“這花挺漂亮。”

“紅薔薇是陸君早上訂過來的,顏色很好,我也很喜歡。”

三浦新久當着周衡西的面,把花束抱在懷裏輕輕嗅了嗅,目光深處浮動着不為人知的忽閃情緒。

“新久少爺今天早上一直都待在病房裏嗎?”

周衡西不安耐地抿了抿薄唇,盡管三浦新久的行為并不出格,卻仍令他心中莫名感到不快。再加上兩個人之間本來就沒什麽交集,他也懶得跟對方繼續遮遮掩掩地打岔,索性開口直奔主題。

“是啊。”三浦新久故作驚訝地看着周衡西,語氣很擔憂,“周先生,外面出什麽事了嗎?”

“哦,傳聞而已,我就好奇問問,你不用放在心上。”周衡西眼睛轉了轉,繼續補充道,“新久少爺回去之後也要多加小心,現在外面不安穩,時常會一驚一乍地出亂子。”

“勞您費心了。”三浦新久笑容和煦地點了點頭,白淨瘦削的臉龐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孱弱。

“你們也快走了吧,那我就不打擾了。”周衡西審時度勢,決定先行告辭。雖然腦子裏疑窦未消,但此刻卻略微放了心,因為三浦新久現在這副病恹恹的模樣,看起來并不具備掀風作浪的條件。

三浦新久借送客之名走出了房間,直到目送着周衡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還好他今天及時游說了武越州,要是再晚一刻回來的話,等到早上被綁架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恐怕就沒這麽容易收場了。

“少爺,我來的時候已經跟真田永一打過了招呼,他親口保證會給我們提供副社長在華的相關經營備案。”廣濑戶站在他的旁邊認真彙報工作。

“這根牆頭草會這麽輕易地把三浦健龍賣了嗎?”

三浦新久不以為然地發出了一聲輕笑,政客的金口都是抹了油的刀子,站在利益面前大多不講立場。在他看來,那位日本同胞的可信度還不如武越州這個暴徒來得高。

“識時務者為俊傑,因為您在碼頭遇襲的那件事,東晖社長跟家族內部已經有了分歧,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新的通知下來了。”廣濑戶向他分析了一下當前的形勢,意味深長地回答道。

“如果真田永一把備案送過來了,派人立刻轉交到武越州手上。三浦健龍在日本處處被爸爸壓着一頭,如今把手伸到中國來了,保不齊要做點不幹不淨的私人勾當,去發展新的大本營。”

三浦新久慢慢踱步回房,若有所思道,“今天回去之後,幫武越州先找棟房子安頓下來。這個人目前來說對我的用處很大,在估算清楚他的長遠價值之前,必須确切保障他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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