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天極道院1-57
第057章 天極道院1-57
近日天氣異常, 道院內也不安靜。
站在修真公寓長廊的餌人手握成拳,蹙眉盯着劍冢的方向。
梅池憶起師父的囑托,轉身要走, 忽地被一個人攥住手腕。
清苦的藥香撲鼻,梅池頭也不擡,“阿祖, 不要攔我。”
祖今夕:“你要去劍冢?我與你同去。”
梅池:“我皮糙肉厚, 扛得住劍冢外圍的陣法, 你不行的。”
祖今夕溫聲道:“你受傷, 我會難過的。”
冰涼的手握住梅池的手指,梅池望進祖今夕的眼眸, 丹修一雙眼漆黑如墨, 看上去情真意切。
梅池第一次和人這樣牽手, 哪哪都怪異,她甩開祖今夕的手, “我不管, 我只要二師姐平安。”
“那個樹杈子也一起進去了,還有劍修系平日跟着她的幾個讨厭的人, 指不定她們要在裏面對二師姐做什麽呢!”
她滿口丁銜笛,祖今夕又握住她的手,像是輕哄:“所以我與你同去好不好?”
祖今夕幾個月的投喂和保護足夠梅池心軟。
她是缺心眼, 卻不是沒腦子, 更明白周圍人的調侃是為什麽。
天極道院出雙入對的道侶很多, 課上還有眉目傳情的, 梅池前幾日賺零花錢抄近路, 還撞見過幾個在竹林親熱的弟子。
所有人都說雙修美妙,她卻無動于衷, 只在意吃吃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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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開祖今夕的手,“不好。”
“阿祖,你對我很好,但二師姐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劍冢深處風霜雨雪不竭,劍冢外的道院雷聲隆隆滾着海浪。
從海底上岸的白鯊望着自己被甩開的手,強忍內心吞噬的欲望,“梅池,我想幫你,你若是在陣法受傷,要怎麽救你二師姐?”
梅池手握成拳,她從未如此心急,也意識到自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修煉,對丁銜笛沒什麽助益。
笠帽落在梅池頭上,青綠道袍的丹修道:“我接了一個道院外的任務,我們可以從西南方進入劍冢。”
梅池:“那裏的陣法不比劍冢外圍的簡單。”
這年頭修士專業都細分,梅池就是典型的劍修。還是仗着先天優勢修習體術的類型,劍訣也只是馬馬虎虎。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不同尋常,即便是鋒利的刀劍,也無法剖開她。
師父放養,二師姐現在寵愛她,祖今夕似乎想和她好。
梅池不知道為什麽。
所以她問為什麽。
祖今夕的手指因梅池的體溫熱了幾分,笑着道:“你是我的心上人。”
廊外的雨下得極大,深夜的天極道院被雨幕籠罩,護院陣法依然運轉,梅池跟着祖今夕雨夜穿行。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不明白此刻的顫動代表什麽。
可是我有未婚妻。
師父說……
梅池也不知道怎麽說了。
這幾日無人好眠,倦元嘉站在醫堂聽雨,餘光裏的明菁面無血色,像是死了。
平日跟着明菁的弟子探望後都離開了,只剩下一個道童趴在邊上打盹。
道醫說明菁中了不尋常的咒術,識海受損加之力竭,才被丁銜笛中傷。
咒術和符箓并不是一回事,只是目前修真界失去飛升機遇,大家都在短則一百,長則三五百的歲月裏沉浮。
倦元嘉雖是劍修,家族卻算如今的法修,不止符箓陣法,許多禁書她也有所觀閱。
明菁中的咒又不一般,倦元嘉閉着眼思索,清楚這一切也有那日自己并未放在心上的緣故。
公玉家遠比她想象得難搞,也不把她們兩家放在眼裏,居然敢當堂暗算,難怪族老如此忌憚。
可那日現場座師無數,副首座修為高深,難道也看不出其中端倪?
還是副首座也是公玉家的人?
那琉光大陸還有公玉家不敢做的事麽?
她虛空畫了一張傳音符,秘傳回宗族,“我會與明菁成婚,若是她願意,天階道侶也無妨。”
族老回信很快:“我已聽聞你們五系大比發生的事了,還是再考慮考慮。明菁若是不死,身受重傷,也配不上你。”
“明家不止這麽一個人選。”
明菁呼吸淺淺,似乎不知自己已被家族丢下。
方才倦元嘉看道童給她換衣,也瞥見了她後背的傷痕,足見她這個備選者這些年的不好過。
倦元嘉:“其他人就配得上我了?”
她神色又凝重了幾分,“姑母,還有件事我想問問您。”
……
游扶泠得知丁銜笛出事便催動飛舟趕了回來。
她顧不上飛舟上随行宗門客卿的阻攔,闖進內艙,強行迫使飛舟加速。
若是按照既定的行程,恐怕還要兩日才到天極道院,再加上排查等繁瑣的流程,耽擱的時間便更長了。
“阿扇姑娘!不可啊!”客卿是宗主派來的,哪能想到一路安安靜靜的宗主高徒忽然和瘋了一樣。
飛舟的船槳急速轉動,游扶泠和不要靈力似的加速前進,擾亂了航線的秩序,引來了隐天司的注意。
飛舟轉換渡口也亂成一團,還有執法飛舟緊随其後。
深夜樓閣上的屏幕播放着玉液酒廣告,凡人權貴坐于亭中,欣賞修真界飛舟的你追我趕。
游扶泠卻顧不上這麽多了,沒入她神魂的道侶印急速轉動,她心中的狂躁難以抑制,只有一個想法——
去丁銜笛身邊!
她很危險!
她很痛苦!
她需要我!
天階道侶同生共死,平日沒什麽感應,生死關頭隔着千山萬水也能同心震顫。
從前游扶泠的心髒有損,只知道抽痛得難以忍受。
如今她心髒完好,卻再一次感受到了比從前更痛的……
痛上加痛。
那是丁銜笛的感受麽?
她怎麽了。
有人想殺她?
是公玉璀還是司寇荞?
游扶泠站不顧周圍阻攔,強行催動飛舟。
跟随的客t卿和追上來盤問的隐天司檢查飛舟主事解釋,也清楚這趟或許要交不少靈石罰金。
游扶泠毫不在意,焦灼地盯着飛舟艙內的預測時間。
似有人不希望她這麽快趕到,很快礦氣行的飛舟擋在她們面前,似乎要逼停下游扶泠所乘坐的飛舟。
飛舟上的道童都吓得抱成一團,季涉竹請來護送游扶泠的客卿面色發白,給游扶泠介紹,“這位是四大礦氣行之一……”
“滾開!”
蒙着面紗的少女眼神冷冷,看駕駛飛舟的人似乎要停下,一把奪走掌舵之位,顧不上眼前是不是礦氣行的掌事,她只知道自己沒有時間了。
心口的疼越發鑽心,不知丁銜笛到底多疼。
前方便是進無方島的昆侖境了,只要進入,她便馬上抵達天極道院。
礦氣行自有挂名的修士,此刻竭力攔截也放話給游扶泠,“小友何必如此着急,飛舟有飛舟的規矩,如今你……”
游扶泠什麽都聽不進去。
從出生便困擾她的充盈靈力在此刻成了天然的催動力,飛舟渡口休息的修士錯愕地看着上空沖破屏障的飛舟,瞧見煉天宗的宗紋,更是驚嘆。
“煉天宗?居然和礦氣行杠上了?”
“又是超速吧,若不是這次西南飛舟渡口受封魔井影響,我還不如過那邊呢。”
“這邊歸趙家管,實在是惱人,看不慣他們少主跋扈的模樣。”
“老老實實交點錢就好了。”
礦氣行各自管理九州飛舟渡口和航線,這些年也算相安無事。
若是論名聲,趙家人是最不好的。
他們的少主荒淫無度,是個資質極差的修士,尤鐘愛劫奪美麗的凡人。
隐天司接過無數投訴,依然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游扶泠立于飛舟懸艙,夜風吹起她屬于煉天宗的道袍,恍若殿宇裏恢宏的畫像。
今夜正好碰見少主巡邏,飛舟上的男人好奇地問道:“這就是游扶泠?”
他正想說攔下來,這艘飛舟卻轟隆撞上他攔截的飛舟。
不知蒙着面紗的美人何時結陣,漆着趙家家紋的飛舟轟隆崩毀,藍色的靈力托舉煉天宗的飛舟鐵漿,很快消失在天幕。
漫天碎屑,中轉渡口的修士無不瞠目。
“小丫頭膽子也太大了。”
“趙解身邊不是跟着客卿麽,修為也不低啊。”
“那可是煉天宗宗主的親傳弟子,從蝶水撿來的那位。”
“也太丢人了,被一個小丫頭打成這般。”
“我看是有人又不老實了吧?”
“登徒子死了最好。”
游扶泠顧不上這些,飛舟上的所有人不敢說話。
客卿都呆滞許久,驚訝她出手的狠辣。
游扶泠閉着眼,另一只手掌舵,前方便是昆侖鏡,馬上……
“砰!”
飛舟震顫,內部礦氣改的磁石發出巨大警報。
一位道童差點掉下飛舟,游扶泠側眼,趙家新的飛舟跟了上來,似乎依然要逼停游扶泠。
礦氣行少主氣急敗壞地指着前方的飛舟,“給我打下來!”
“少主,那可是煉天宗的……”
“他們先動手的,我有錯麽?”
“可那是游扶泠……”
游扶泠眉心的道侶印浮浮沉沉,她感受到丁銜笛的痛意,同時察覺跟上來的飛舟意圖,對客卿道:“這裏交給你。”
登時飛舟舷窗破碎,游扶泠縱身躍入昆侖鏡的通道陣法。
同時她所在的飛舟轟然坍塌,季涉竹準備東西盡數碎裂。
也不知師尊去哪裏搜羅了這樣的炮仗,璀璨的焰火開在雨幕,游扶泠顧不上旁的,抵達後把天極令丢到渡口的守陣老者桌上,急急沖向劍冢。
島外的雨不如天極道院內的雨勢。
有人雨夜出了道院,試圖從采珠人的水底進入劍冢,也有人強行沖破劍冢的外圍陣法,循着道侶印的感應前去。
“司寇荞,怎麽辦啊。”
公玉璀從小嬌生慣養,常伴姐姐身側。
自從原本日日能見到的長姐成了高居其上的主君,一家人見面也要層層通報。
她只是想要再見公玉凰一面而已,就這麽難麽?
山洞坍塌,司寇荞的音修外袍混着雨水血水,她渾身顫抖,仿佛回到還是凡人的那年。
那年她還有妹妹需要保護,此時保護的卻是別人的妹妹。
司寇荞吞了好幾顆丹藥,也心力不濟,“我讓……讓你躲遠點。”
冰雹下完,雨水幾輪,劍冢外圍風雪呼號,那幾個被她打暈的弟子陷入長眠,連司寇荞都像打瞌睡,全因為公玉璀撒下的噬魂香。
“不是我不想躲,是……是她完全鎖死了我的方向。”
音修的陣法一開始捆住了丁銜笛,失去織物長劍的丁銜笛一無所有。
公玉璀本以為這就能卸下她的骨頭,卻發現獸化的丁銜笛不懼噬魂香,不僅抽水成劍,還能重創司寇荞。
她也從未見過司寇荞如此狼狽的模樣。
大雪紛飛,丁銜笛始終站在距離她們一丈遠的位置,從獵物變成了獵人,如此可怖。
非人的金色豎瞳毫無情緒,明明已經千瘡百孔,血流不止,還斷了公玉璀的一手一臂,似乎要把她的頭給擰下來。
這是她們最後的機會了。
司寇荞咬了咬牙,斷弦結陣,大雪中出現巨大的幻影琵琶,随着她流血的手指彈奏。
“你快走!”
這是司寇家燃燒壽元的弦音,公玉璀也明白對方別無他法了。
急促的琵琶聲切割風雪,削掉了丁銜笛的長發,她渾身焦灼,痛到深處竟全是無法抑制的殺意。
她躲開奪命的弦音,金色的靈氣打散後聚起,循環往複。
公玉璀趁此離開,司寇荞餘光瞥見,緊咬牙關,顧不上如山的金色威壓,企圖強行沖開丁銜笛的靈氣包圍。
眼看公玉璀馬上出逃成功,藍色的靈光轟然下落,逃出去的公玉璀被法修靈氣聚起的陣法狠狠釘入地底。
一擊必殺!
攥在公玉璀掌心的碎玉迸開,她的血噴在司寇荞錯愕的臉上。
西海深處的玉碎裂,白鯊皮做的外袍殘破不堪,公玉凰親自給她做的陶埙砸在她流淌的血裏。
公玉璀睜着眼,極為不甘地朝天一握,似乎想要得到某個上位者的回應。
司寇荞想:完了,公玉璀死了。
公玉凰絕對會殺了我的。
飛雪很快掩蓋了滿地的狼藉,氣息混亂的司寇荞怔怔地看向摟着渾身浴血丁銜笛的法修——
游扶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