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天極道院1-58

第058章 天極道院1-58

這是司寇荞第一次感受到游扶泠的氣息。

冰冷得周遭百裏皆冷, 似乎連人的肺腑都能凍住。

雪覆在公玉璀屍體之上,游扶泠無暇顧及其他,攬着丁銜笛焦急地喊她的名字。

丁銜笛渾身滾燙, 一雙眼空洞無比,只是不抗拒游扶泠的接觸罷了。

公玉璀已死,司寇荞心知自己無法茍活。

她雖平日嘲笑公玉璀得不到公玉凰的青眼, 但她的存在恰恰是公玉凰對妹妹的私心。

這樣的私心司寇荞再清楚不過。

公玉凰把公玉璀送進道院, 除了希望公玉璀精進功法, 也是怕族中長老趁她閉關把公玉璀作為籌碼送給礦氣行。

公玉凰身為新一任的主君, 在族中勢力不大。

長輩想要聲名,把她囚于高臺, 作一個高高在上的象征。

她被賦予無上尊貴, 卻無法全面保護家人, 只能把公玉璀托付給司寇荞。

有些話公玉凰說不得,公玉璀也不會想到。

她入道院不算放逐, 更像有人把她送入安穩的環境。

只是公玉璀實在她太想公玉凰了, 上一次姐妹相見,還是六年之前。

從前修士的一年不重要, 如今修士的一年與凡人無異,做不到與天同壽,也怕再見一面成了陰陽兩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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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寇荞看不上公玉璀, 卻明白她的渴望, 她死去的妹妹在被送入梵荊宗之前也有過這樣的念想。

若是姐姐和我同去。

姐姐, 我只有你了。

但妹妹卻死于和游扶泠交戰之後。

漫天大雪裏, 司寇荞撐着起身, 破碎的琵琶搖搖欲墜,寸寸心魂宛如銀絲縫補上面的缺口。

幾丈外和她有殺妹之仇的人悲痛欲絕, 一遍遍喊着丁銜笛的名字。

司寇荞毫不猶豫,傾盡渾身靈力,碎琵琶發出最後一聲,凜冽的風雪都被弦音裹挾,以雪山崩塌之勢沖向相擁的二人。

游扶泠一部分靈力注入丁銜笛體內,對方的識海卻不似從前那般侵吞,更不似衰竭。

殘存體內的咒術随着游扶泠輸入的t靈力運轉得更快,她的雙腿和尾巴若隐若現。

融入修士全部修為和心魂的攻擊勢不可當,游扶泠靈氣屏障破碎,轉頭格擋司寇荞的殺招,“別礙事。”

重傷的司寇荞說話斷斷續續:“礙事?咳……你……你忘了你對我妹妹做過什麽了?”

游扶泠不言語,手指撫過丁銜笛臉上金燦燦的鱗片。

對方渾身冰冷,若不是還有呼吸,她都怕丁銜笛死了。

劍冢天氣異變,匆匆而來的法修顧不上換下煉天宗的彩袍。

她豔麗的外袍堆雪又染血,懷中的劍修艱難地睜開眼,卻瞥見司寇荞撿起地上昏迷劍修的長劍沖過來。

丁銜笛推開游扶泠,飛雪化成的劍對上同門的劍,雪劍再次洞穿司寇荞的身體,有她一半心魂的琵琶掉在地上,徹底成了碎片。

“咳……咳……”

“為……為什麽不殺了我?”

丁銜笛渾身浴血,卻像大雪裏的一簇金色篝火。

她體內的咒術侵蝕神魂,使得丁銜笛開口都心如刀絞,面容扭曲更不似好人。

一句話恍若茍延殘喘,“你的妹妹不是阿扇殺的。”

司寇荞倒在大雪裏木然地盯着天,笑也怨恨,“她……咳……她剛才殺了誰你不知道?”

她四肢盡斷,無法站立。

方才游扶泠表面不攻,卻封鎖了她的經脈,司寇荞想要自爆神魂都做不到了。

丁銜笛艱難地睜着眼,游扶泠扶起她,聲音比飛雪還冷,“你妹妹是誰?”

司寇荞:“小……小穗,她叫……司寇……司寇穗。”

游扶泠:“輸不起還偷襲我那一位。”

大雪掩埋屍體,執法仙鶴叼起不遠的殘肢,巨大的仙鶴飛過,似乎不在意這裏的一片狼藉。

司寇荞:“是你殺了她,她本……”

她忽然激動了起來,上身顫動,被劍氣劃傷的臉落着雪,“小穗馬上就要成親了,明明就差一步……”

司寇家沒落多年,在凡人世界裏又代代受苦,好不容易進入修真世界,更是毫無根基。

公玉凰看中了司寇荞的能力,也允許她帶着幼妹投奔,并以主君身份給了公玉凰在梵荊宗的待遇。

只是司寇穗天賦不如親姐,性格争強好勝,容不下輸。

司寇穗幼年未入道,渴望凡人的成親儀式,什麽都準備好了。

司寇荞只要等着宗門大比結束後,如約參加妹妹的親事。

但什麽都沒了。

母親臨死托付給她的小妹卻死了。

這要司寇荞如何不恨。

游扶泠的心跳還未平複,“不是我殺的。”

她緊緊摟着丁銜笛,一個眼神也不想給旁人,“我只會殺要殺丁銜笛的人。”

丁銜笛也無心思考,她渾身的滾燙和逐漸冒出來的鱗片更讓人擔心。

遠處有礦燈亮起,她這副模樣實在不能讓人看見,游扶泠撐起丁銜笛,試圖把她帶走。

還躺在雪地上的司寇荞哼笑道:“她還跑得了麽?”

游扶泠腳步一頓,“什麽?”

司寇荞側頭,吃吃一笑,“她本就中了咒術,你方才又聞了我特地準備的情毒。”

她知道自己無法殺死游扶泠,卻期待仇人的另一種死法。

“游……游扶泠……你的道侶可不是人,和野□□……交合……活生生被吃掉……”

道侶印能感知道侶神魂隐憂,她們很難殺死對方。

當年的天階道侶企圖殺妻證道完成飛升,依然失敗了。

司寇荞雙眼模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看向被游扶泠帶走的劍修。

丁銜笛外袍裏的長腿赫然變成了長尾,飛雪因這樣的拍動如飄舞,像極了她們家被滿門抄斬的那一天。

凡人冤屈無人申得,不如把他們都殺了。

可是妹妹,你的仇我報不了了。

公玉凰冷酷決絕,公玉璀是她唯一的妹妹,她定然會不惜一切報仇。

只是公玉璀的死也與司寇荞保護不力有關。

司寇荞想:看來我也注定無法善終了。

*

梅池跟着祖今夕從外邊進了劍冢,抵達時已不見丁銜笛蹤影。

暈過去的弟子有的醒了,有的還倒在雪裏。

“怎麽回事,我忽然就暈了?”

“我看見一個紅衣的怪人,好可怕的,我不會做夢了吧?”

“好冷啊,劍冢為什麽會有這麽厚的雪……”

“我劍呢!我花了好幾萬靈石買的劍怎麽斷了!!”

祖今夕走過去的時候正好有個弟子摔在公玉璀的身上,他吓得連滾帶爬,又滑了一下,跌到了另一具屍體上。

司寇荞還有氣,直勾勾地盯着弟子。

場面混亂,梅池更着急了:“我二師姐呢。”

祖今夕眼神掃過破碎的白鯊皮外袍,“莫急,定然還活着,否則公玉璀不會死。”

這時有弟子捏爆了符咒,執法仙鶴從天而降。

座師也提着礦燈趕來,披着蓑衣的祖今夕牽走了梅池,“走另一邊。”

梅池修為低,方才未曾感知到丁銜笛的存在,只是老遠瞧見一道藍光落地。

游扶泠的陣法威力巨大,要殺人輕而易舉。

公玉璀法寶也不少,身上還有公玉凰親自給她做的埙,本可以擋下元嬰期修士的一招,但祖今夕出手了。

想必這一刻遠在梧州的公玉凰已然知曉。

披着人皮的西海白鯊壓下冒出的尖牙,很難不去想同族被剝皮食肉的場景。

如今西海瘴重重,公玉家的手卻能伸到西海,又是開采海底玉又是捕獵白鯊,那餌人們呢?

若是梅池不被她的師父帶出來,或許也不見了?

梅池:“阿祖,你握太緊了。”

祖今夕蓑衣能躲開修士,卻躲不過陣法,她們只能從采珠人的海底進入劍冢。

“抱歉,”祖今夕微微松開力道,依然和梅池十指緊扣,“我們去找你師姐。”

幾晚過去,劍冢深處更是風雷皆變。

游扶泠幾乎要扶不住丁銜笛,她頭一次痛恨自己柔弱的身軀,又怨恨丁銜笛的欺騙:“你出事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她找到一處幹燥的山洞,法修來得匆匆,點個火半天沒有成功。

山洞昏暗,唯一的光線就是洞外的雷鳴前的閃電,映照出的影子卻不再是兩個人。

丁銜笛上半身還是人,下半身的腿變成了尾巴,煩躁地拍着,游扶泠好不容易壘起來的柴火又被她的尾巴拍掉了。

“你別動!”

游扶泠眉頭蹙起,語調不耐,彼此身上全是血腥味,在這樣還算密閉的空間更不好聞。

丁銜笛的尾巴體積不大,在閃電帶來的一瞥裏,亮得像是此山洞堆滿了金銀財寶。

蟒化的道侶似乎聽不懂人言,又一次拍掉游扶泠點燃的柴火後,丁銜笛被游扶泠捆了。

游扶泠身上除了要帶給明菁的神光盞,只剩一條師尊贈送可随身攜帶的軟鞭。

大小姐好不容易點燃的柴火被丁銜笛的煩人尾巴拍掉好幾次。

游扶泠從小體弱,這樣的荒野求生還是頭一回,後來更是惱了,狠狠拔了一片丁銜笛的鱗。

趴在地上的丁銜笛吞了幾顆游扶泠給的丹藥,意識宛如高燒不退下的迷糊,眯着眼盯着眼神映着火光的游扶泠。

“阿扇,好熱。”

游扶泠本是用靈力點火的,但司寇荞的情毒已然發作,她無法自控,點完柴火就已力竭。

此刻咬着牙道:“我比你更熱。”

方才交手,司寇荞修為和她不相上下。

游扶泠結合她的經歷,更覺得此人才是貨真價實的天才。

我算什麽?

游扶泠蹙眉,一根柴在她手上化為粉末,她似乎明白季涉竹送她離開之時希望她能精進法修功法了。

丁銜笛體內的咒術被游扶泠的丹藥暫時壓制,但她身上傷痕累累,一張臉血色全無,在若隐若現的鱗片下更是瘆人,眨眼也越來越緩慢了。

她視線裏的游扶泠也瑟瑟發抖,對方似乎來得匆忙,加上天極令抵了出去,翻找自己的儲物袋找可以聯系人的符箓。

“棺棺,好熱。”

丁銜笛氣若游絲,平日的劍修衣袍全是血跡,清潔術也做不到力挽狂瀾,像是從屠宰場出來的。

游扶泠已然滿臉潮紅,靈力勉強抵抗這丹藥都壓制不住的欲望:“你清醒了?”

丁銜笛閉着眼摸着臉上的鱗片,聲音都哽咽了:“我變成什麽了?我不會變成黑魚了吧?”

也不知道她腦子在想什麽,明明都快虛脫了還要絮叨:“這是我愛吃黑魚火鍋的報應嗎?”

劍修布滿傷痕的手摸完臉往下,摸到腹部和下半身交彙之處慘叫一聲,“我會被吃掉嗎?”

游扶泠掃過她崩裂外袍下拖着的漂亮尾巴,拿了根柴火戳了戳,“不是黑魚,是金色癞皮蛇。”

體內的欲望翻湧無窮,這不是她靈氣暴走的征兆,游扶泠又不是不懂,她丢開柴火,手指撫上金蟒戀人令人目眩的鱗片。

真是漂亮。

丁銜笛t就應該這樣,閃閃發光。

怪異的觸感令丁銜笛掃尾也無師自通。

她撥開游扶泠作亂的手,尾巴撞到柴火,空曠山洞幕木頭滾動聲和她怪異的語調一同滾了兩圈,丁銜笛問:“你不怕我吃了你?”

她此刻靠在山洞岩壁,頭發披散,狼狽得連游扶泠都未注意到她的雀斑不見了。

法修抓過丁銜笛的手探她的經脈,裏面兩股力量打得兇狠。

她又不動聲色摸了一把丁銜笛的尾巴,壓着聲音問:“你們宗門到底是幹什麽的?”

丁銜笛的饑餓感被她撫摸得越發強烈,又合上了眼眸,粗聲道:“開……開動物園的吧。”

游扶泠:……

她沒想到都這個節骨眼了丁銜笛還有閑心開玩笑。

山洞幹燥,這本是靈獸避雨的地盤。

游扶泠強勢入侵,打傷好幾只沖她唧唧嗚嗚的小玩意,如今滿地絨毛,全是她心狠手辣的證據。

丁銜笛被體內的力量沖得頭皮發麻,居然還能分神無邊無際地想:難怪沒朋友,難怪不喜歡梅池也不喜歡我大師姐,毛絨絨都下得了手。

天階道侶關乎生死的痛能互相感知,瞧見丁銜笛如此狼狽,游扶泠面露心疼:“我不懂咒術,方才……”

原本服了丹藥清心許多的丁銜笛忽然抽搐,蛇尾倉皇掃過篝火,洞內忽然暗了下來。

外面的雨水被風吹進來,濺濕地上靈獸的絨毛,游扶泠心忽然一緊,她感受到了極為恐怖的氣息。

她微微轉頭,原本靠在岩壁上的丁銜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越來越大的金色巨蟒!

還冒着煙的熄滅篝火堆被徹底打散,痛苦的巨蛇撞擊山壁,掉下不少石塊。

披着煉天宗彩袍的少女被蛇身高高卷起,她身上的靈力被源源不斷吸食。

巨蟒的陰影落下,似乎要把她的骨肉血也吞噬殆盡。

疼痛襲來,比丁銜笛更适應痛的游扶泠卻笑了。

少女直視眼神冰冷的金蟒,在巨獸張開嘴企圖吃掉她的瞬間,吻上對方吐出的蛇信——

“丁銜笛,我說過的。”

“無論你變成什麽樣,都只能選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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