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怕的老公(四)
“……”
暗夜中的醫院極為安靜,病房中窗簾緊拉,四周黑漆漆的只有門外閃着微弱的光。
尤念剛在下午聽到護士們惋惜又一病人搶救失敗,她路過時還聽到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醫院的壓抑,夜晚沒有睡好,誰知醒來時還看到有黑影站在她的床前。
“你、你是誰?”
來人的聲音很陌生,尤念并不知道自己失憶前是不是認識。在确定她不會出聲後,那人松了口氣趕緊去按壁燈,随着燈光大亮,眼前的人也變得清晰起來。
“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
暴.露在燈光下的,是一張帶着黑色口罩的面容。那人有着一雙很溫柔的眼睛,眉眼彎彎間讓人心生好感,當他将口罩摘下時,膚白溫雅,唇角的笑意很是柔和。
這是張完全陌生的臉,而尤念見到他的第一眼,卻自帶着一種熟悉感。
“我失憶了。”
尤念抱緊被子往床邊靠了靠,無論是以前的朋友還是仇人,她覺得這種深夜闖病房的舉動都很奇怪。
“失……憶?”裴楚唇邊的笑容淡了一分,見尤念仍舊是副防備姿态,他很貼心的往後退了一步,留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尤念倒是沒想到他這麽輕易就會相信她說的話,想到自己一開始對裴然說失憶時他那副嘲諷的樣子,她剛想問出疑問,就聽到男人主動解釋道:“如果你還有記憶的話,是絕不會用這種防備的目光看着我的。”
“我叫裴楚。”
溫雅的男人總是體貼又讓人心生好感,尤念在聽到他的名字後眨了眨眼睛,不由道:“你也姓裴,那你和裴然……”
“我們是表兄弟。”裴楚笑了笑,見尤念目光中滿是好奇,于是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在家排行第八,外號叫裴小八。”
“裴小八?”尤念眸子睜大了一分。
将這個名字又重複了一遍,她歪了歪頭,就在尤念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就看到裴楚笑容擴大,他含笑道:“是不是覺得這個外號和我本人不符?”
尤念有些驚訝“怎麽我想說什麽你都知道?”
“因為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裴然認識尤念有多久,那麽裴楚就認識尤念有多久,如果真的要計較時間分個高低的話,那也只能說他比裴然晚了半天認識她。
其實他還是要感謝這半天的,就是因為多了這半天讓尤念與裴然的相處時光,才有了尤念後來對裴楚的親近與依賴。
“我們之前……關系很好嗎?”
病房中的壁燈暖黃,莫名就使氣氛變得有些奇怪了,尤念幹咳了一聲,小心翼翼問出這話時,她看到裴楚頓了頓,微垂着眸子笑得有些無奈。
“這讓我怎麽說呢?”
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按了按額角,最後就只是嘆息着說道:“你曾告訴過我你埋在心中最深的秘密。”
這話看似輕飄飄不像是答案,其實卻暗含着很多信息。
他裴楚,曾經是尤念最信任的人,不僅僅是信任,還十分依賴。
僅這兩點,他們的關系就已超出普通朋友,甚至還淩駕于友情之上。
尤念是失憶了,但她智商還在。出車禍時她傷到了頭部,此刻的反應是慢了一些,但并不是聽不出他話中之意。
裴楚給她一種很舒服的感覺,但在舒服之時,她總覺得還有哪裏不太對勁兒,空白的記憶讓她不敢輕易對人抛出信任,在這之後,她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念念,裴然現在對你好嗎?”
裴楚告訴她,自從她車禍之後,裴然就封鎖了關于她的一切消息。這些天來他四處探聽,今日好不容易才得知她的消息,馬上就趕了過來。
在說到裴然的時候,裴楚清雅的眉間輕皺,看向尤念的目光莫名就複雜了一分。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走到尤念病床邊蹲下身子,輕聲道:“念念,你願意跟着我離開這裏嗎?”
……這是什麽情況?
見裴楚滿臉的認真,尤念有些懵了。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她現在應該是已婚身份吧?
這裴楚是想帶着她從裴然眼皮子底下逃跑嗎?
不等她開口詢問,尤念就聽到病房門被人推開的聲音。随之而來的是裴然比秋夜更寒的聲音,他倚靠在門邊看着二人,陰沉沉道:“離開?”
“你準備帶着她去哪兒?”
“……”
今夜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夜,尤念只感覺自己的心一再下沉,小心肝不停顫啊顫啊的,快要承受不住這一系列的變故了。
裴然并不是一個人來的,在他之後還出現了十幾名保镖,那些人将這間病房包圍,不過驚慌的只有尤念一個,裴家那兩位兄弟表現的十分平靜。
裴楚知道輕重,所以在裴然到來後,他很快就離開了。只是他在離開時望向尤念的目光愧疚又柔和,在路過門邊時,他垂下眸子對裴然道:“好好對她。”
與病床內的暖黃不同,走廊上的燈光白亮。
裴然此時站立在門邊,身體一半明一半暗,在聽到裴楚的聲音後,他轉了轉指尖閃眼的婚戒,揚眉對裴楚慢悠悠道:“你算個什麽東西?”
尤念是他裴然的妻子,是他張揚高調娶進門的愛人,他想怎麽對待她那是他的事,他裴楚有什麽資格指手劃腳?
裴楚離開後,那些保镖左右分開,盡職的守在外面。而裴然卻沒有馬上進來,他倚立在門邊周身疏離,淡漠陰郁的樣子,與剛才跋扈的姿态完全不符。
“裴、裴然?”尤念是有些心虛的。
雖然這人不是她招來的,但裴楚那些話卻是對着她說的。如今看到裴然這樣,她莫名的就感到心慌。
秋夜的風有些寒氣,此時從走廊中吹來的冷風呼呼往裏灌着,尤念将身體蜷縮成一團,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裴然後背抵在門邊微微仰頭,良久後,他半閉着眸子不含情緒問道:“如果……我剛剛沒有進來的話,你會跟着他離開嗎?”
【如果……我沒有在這裏截住你,你是不是真的要離開我?】
【是。】
記憶開始在喧嚣,此刻他問出的問題,像極了他當年在圍追尤念時說出的話。
那時的尤念怯弱又膽大,她提着行李箱明明身體抖得厲害,卻很是倔強的擡頭直視他,紅着眼眶一字一句道:“我為什麽不能離開你?”
“裴然,我從來就不是你的。”
不是,他的嗎?
冷風呼嘯着吹過,裴然垂下目光又轉了轉手上的婚戒。修長的五指合上又張開,幾次反複之後,他無聲的笑了,眸光比夜色還涼。
他似乎是感覺到了尤念的冷意,終于關門走了進來。
随着房門的閉阖,昏暗的房間中就只剩下他們二人,尤念裹緊被子,喃喃着說道:“我失憶了,我現在不認識他的。”
“可他不是向你介紹了他自己嗎?”
裴然緩步走到病床前,他微俯下身子去摸尤念的小臉,溫柔的說道:“他給你的第一印象,一定比我帶給你的好吧?”
裴然的指尖涼的像冰,尤念溫熱的臉頰被他這麽一碰,很快就涼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沒有因裴然的溫和語氣而放松警惕。
這算是什麽?溫柔中的利刃嗎?
尤念不是傻子,知道自己此刻絕不能接他這話,于是她大着膽子将手覆在了他的掌上,輕聲解釋道:“他看起來的确是個好人,從他的語氣中我也聽得出我們二人以前很親近,可你不才是我老公嗎?”
裴然睫毛顫了一下,擡眸看向尤念。
尤念眸光清澈的與他對上,“雖然我失憶了,但我知道夫妻之間意味着什麽。”
所以就算裴然沒有出現,尤念也絕不敢跟着裴楚走。
裴然行事雖然霸道變态些,但兩人好歹還有一層夫妻的身份,什麽都可以假,但夫妻身份假不了。而裴楚不一樣,他說了再多也只告訴尤念一個信息,那就是他們二人曾經很親近,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可親近有什麽用呢?
他說的再真給尤念的感覺再好尤念也不記得過去的事了,她不能只聽他的一面之詞,所以絕不敢随意跟着這個人離開。
失憶的人都極度沒有安全感,有夫妻身份的裴然她尚且不能全部信任,何況是裴楚。
“你真的,不會跟他走?”
尤念的答案似乎是裴然意料之外的,見她又很肯定的點了點頭後,他周身的陰冷驟散,忽然就俯身抱住了她。
差一點,就差一點了……
裴然懷抱着她身體繃緊,他差一點就被黑暗吞噬,煎熬的內心因為得不到而滿足,險些再一次将尤念拖入地獄。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能在尤念這裏勝過裴楚。
要知道,從小到大間,尤念不論理由也不管對錯,只要有選擇的機會,她選裴楚一百次都不會選他裴然一次。他的惡魔形象已經在她心中紮了根,哪怕他此後為她付出的再多,她都選擇視而不見。
“以後離他遠點吧。”
裴然閉上眼眸,将自己曾經說過無數遍的話再重複一遍。“他不是個好人。”
尤念被他禁锢在懷中不安的扭動了一下,推了兩下都沒能推開身上的人,于是她索性放棄,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想起裴楚對她的別扭情緒,她抓了抓他的衣服,試探着開口道:“我和裴楚……到底是什麽關系呀?”
裴然啧了一聲,還是很不喜歡聽到尤念提起這個名字。
微微撐起身體,深深望了眼身下白紙般的姑娘後,他眯了眯眸,似笑非笑的吐出幾個字:“騙子與蠢貨的關系。”
在裴然看來,這個關系是再合适不過的了。
“……”
因為有了裴楚的夜闖,裴然對尤念的照看變得十分密實。
那晚裴然非要強摟着她睡覺,這導致她的睡眠質量嚴重下降,第二天被護士喊起來時,她迷迷糊糊的十分不清醒。
從早上一直檢查到下午,她跟着護士左跑右入,等到一切終于結束時,主治醫師拿着病歷夾走到裴然面前,恭喜道:“經過檢查您夫人各項指标都很正常,如果您執意想帶着她出院靜養是沒問題的,但還是要請個護工照看,注意她的精神狀态,定期來醫院做個檢查。”
裴然拿過那些單子一一看着,這時正準備躺回床上補覺的尤念飛快轉身,結結巴巴的看向裴然道:“什、什麽出院?”
裴然将單子換了一張,側眸對上尤念吃驚的小臉,他勾着嘴角道:“你不是說你不喜歡住在醫院嗎?乖,我帶你回去養着。”
尤念不可置信道:“我什麽時候說過這話了?”
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和裴然相處,她是巴不得想多在醫院住上一段時間的。可如今裴楚的出現直接切斷了她的道路,然而他已經在病房外安排了保镖啊。
尤念不明白,他到底是為了什麽,才會如此着急的接自己到他眼皮子底下養傷。
“我們……是要回家嗎?”尤念還存在着一絲期翼,“是、是和爺爺住在一起?”
裴然笑得莞爾,見尤念雙眸圓睜微咬着唇瓣像只受驚的小倉鼠,微微按了按額角後,他伸手替她解開病號服,打破她最後一絲幻想:“放心吧,你只和我住。”
尤念:“……”
她哪裏還敢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 裴然:終于可以帶老婆回家住了。
尤念:“……”我有點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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