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生(3)

第36章生(3)

因為有了這個機場跑道樣式的蛋糕,周其琛突然靈機一動,說今天是方皓生,就玩兒個游戲叫“不聽管制的”。他解釋了一下游戲規則,原理類似于大家高中大學出站隊時會玩兒的小游戲,就是相反指令,說站起來要坐下,說向前一步要向後一步。只不過在這個版本裏面,是由方皓來指揮飛機,他說上升,拿飛機的人就要下降,說左轉300要右轉060,誰錯罰誰喝酒。如果一輪下來所有人都做對了,就是方皓喝。

在場幾個飛行員一聽,這有意思,正好方皓家裏一櫃子的航空器模型,就一人拿着一個飛機模型,一字排開,把蛋糕當成跑道,由方皓在桌首發指令。陳嘉予拿了777,鄭曉旭是747,郎峰和周其琛這兩個空客飛行自然是拿了空客的。

方皓也樂得參與這個游戲,給每個人按照他們所在的公司取了代號,航班號就直接按飛機型號,然後就開始了。

“國航777,左轉航向090離場。”陳嘉予拿着模型就是一個右轉

“國航747,上升到,右轉。”鄭曉旭趕緊下降左轉。

方皓看來郎峰一眼,要玩兒就玩兒真的,随即用英語指揮他道:“,leftturn,flyheading”(KLM330,爬升到保持,左轉航向)郎峰第一步下降是做對了,第二步轉向的時候就忘了相反指令這件事,當場被罰喝酒。

幾輪下來,自然是發明游戲的周其琛玩兒的最溜,陳嘉予出人意料地也還不錯,而郎峰最聽話,第一反應就是服從指令,所以出了好幾次錯,每次大家都會起哄,他也就乖乖喝酒,席間笑成一片。因為他實在是游戲黑洞,幾乎每隔一輪都出錯,方皓倒是從頭到尾沒怎麽挨罰。

陳嘉予默默看着方皓,他手裏面被周其琛塞了個空的香槟瓶子當做話筒,看起來是十分好笑,可這人大概是把游戲當真了,頗有一種平時工作的時候的認真狀态在指揮,每次發完指令他下意識地在腦子裏面核對飛行員的動作。只不過他也得把自己的指令反過來核對,所以他一認真思考,眉頭就皺起來了,不時還咬一下香槟的瓶口。

他正看着呢,方皓驟然擡起頭,對上了自己的眼神,一絲不茍地發指令:“國航777,繼續爬升,左轉。”陳嘉予專注看他一分神,手裏面就轉錯了,喝了游戲開始以來第一杯酒。

所有喝酒游戲都有個真谛,就是越簡單的游戲,喝多了也會玩兒不好,玩兒的不好就喝得更多。方皓指揮了幾分鐘就換人了,換楚怡柔來,又過了幾分鐘,郎峰的第二杯酒也要見底了。

幾個管制換着班上,最後郎峰很識時務地申請退出了,他說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撐不過半個小時。

方皓就招呼着大家先坐下吃蛋糕。在場的人也都幾杯酒入肚了,都起哄說,誰吃到飛機誰未來一年先滑出,氣氛特別熱鬧。

方皓叉着蛋糕,側過頭對着陳嘉予小聲說:“一看你就是不聽話。”大概是說他這個游戲玩的這麽好,指不定平時都想什麽呢。

陳嘉予指了指周其琛:“最不聽話的是這位。”

方皓也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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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峰實在是短時間內喝得太多,就站起來要去衛生間,等他走出去一會兒了,周其琛也站起來,正好把剛出衛生間的郎峰堵在門口。

周其琛覺得有些話沒說明白,他心裏有點不痛快,借着酒勁兒就說了:“所以你其實一直不知道我是誰。”

郎峰剛剛洗過手,正拿一塊廚房紙慢條斯理地擦手,說:“嗯,你也沒發過照片什麽的。”

周其琛又問他:“那怎麽不約出來見一下啊,見見不就知道了。”

郎峰覺得很冤枉:“你……不是說不約嗎。”

衛生間旁邊就是客卧的入口,周其琛靠在門框上,這走廊空間仄,他們離得也挺近,氣氛是有點暧昧,可他挺享受這種暧昧。他也不着急,解釋說:“說來話長。簡單來說,就是我誤會了。”

郎峰看着他,問詢似的目光:“那現在呢?”

周其琛說:“現在誤會解除了。”

郎峰從頭到尾也沒搞清楚他到底誤會了什麽,但是他懂了這句話裏的意思,于是擦幹了手,挺坦然地說:“那我們可以重新認識一下嗎,郎峰。”說着他很紳士地,先伸出了自己的手。

周其琛看着他看自己的眼神,這回他确定了,這眼神裏面是有東西。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來握,可鬼使神差地,下一秒他一用力,握手就變成拉手,周其琛拉着他,肩膀一頂就把客卧的門頂開了,他把郎峰也順勢拉進來了。

郎峰意想不到,看着他的目光從驚愕,到接受,再到坦然。他沒拒絕。周其琛的身體貼上他的,把他推靠在牆壁上親吻。客卧的門輕輕關上了,郎峰就跟他在門後無聲地接吻。從這個角度,客廳裏沒人能看到,只有些微的光線通過門縫透進來。

【】

周其琛也松開了手,以為他是顧慮在方皓家,于是說:“這個是客卧。你要是介意的話……”他歪了歪頭,提議道:“回我家?”一般他不會約在自己家,尤其是對對方不知根知底的。但是,對方是郎峰,他想都沒想,就問出口了。

“不是。”郎峰說。

周其琛繼續給他選擇:“你住酒店?那去你那兒?”

郎峰還是搖搖頭,又把扣子一個個扣回去。他衣衫不整,頭發也有點淩亂,但仍然是認真的表情,努力解釋道:“這樣好像……就是,我不這樣的。”

周其琛有點愕然,他明明也享受,卻要忍着自己的欲望,不想上床,所以很直接地問他:“你信教嗎,為什麽那麽多條條框框的。”

他話音剛落,眼睛順着他脖子往下一掃,就看見郎峰頸間一個很細小的金色十字架項鏈,剛剛在解他扣子的過程中已經掉落在背心外面了。原來他真信。他一下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我不是……”

郎峰被他說得臉紅,他只得解釋說:“不是因為這個,要真是百分百原教旨主義,那我就該下地獄了嗎不是。我就是,單純覺得,互相了解會比較享受。”他說的一臉正義凜然。

周其琛和他的戀愛哲學,或者說哲學從根本上就不一樣,但是他也不想反駁他。他只覺得自己是酒精使然,實在是太沖動了。

他垂下了眼睛,也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喘息,收斂了鋒芒,嘆口氣對郎峰說:“那好吧。”

郎峰張開嘴還想說點什麽,可對于周其琛來說,眼前人的太大,他一秒鐘也不想在屋子裏面多待了,就先打開門走出去了。走出去的那一剎那,他只是跟方皓對上了眼睛,其他人都沒往這邊看。

淩晨兩點一過,大家喝酒喝得又餓了,陳嘉予就說看看有什麽吃的東西,站起來就往方皓的冰箱走過去。

“你別……”被人看冰箱的內容就好像被偷看了底褲似的,其實能看出好多生活習慣來,方皓挺不好意思的,趕緊走上前去阻止,可是已經晚了,陳嘉予打開了冰箱開始掃蕩。

裏面塞了好多的啤酒,應該是為今天的聚會準備的,吃的東西只有一些基本的蔬菜和大塊的雞胸肉,确實貧瘠。不過陳嘉予沒說什麽,倒是在冰箱底層發現了個好東西,他定睛一看,是一包雞爪。

他把雞爪拿出來,方皓想起來了,說:“哦,我媽快遞到我家,說明天來做的。”

陳嘉予跟他商量:“跟阿姨說一聲我們今天給吃了,成嗎。”

方皓後知後覺地說:“哦,你要做啊。”

陳嘉予嗯了一聲,然後劃開了包裝就開始收拾雞爪,先給雞爪洗淨去指尖,然後拿出姜切片,冷水下鍋,加入料酒和姜片煮開。

此時,大部分人已經散去了,周其琛出來的時候,正趕上一堆人看着陳嘉予在廚房閃轉騰挪,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可他此刻有點沒心情吃飯,因為對他來說,真正的山珍海味早就在他眼前飄走了,就在十幾分鐘前方皓家的客卧。所以,他就申請先走一步。陳嘉予問他需不需要再等一下一起走,周其琛很有深意地笑說不用。

淩晨兩點半的時候,十幾個饑餓的靈魂吃上了可能是這輩子最奢侈的酒後小食,豉汁鳳爪。

楚怡柔也喝得有點醉了,靠在鄭曉旭的肩頭說:“嘉哥太賢惠了,你要學習一下。”

方皓也餓了,一盤鳳爪被掃蕩而空。陳嘉予自己做的菜,可他一個也沒吃,但是坐在沙發上看着方皓狼吞虎咽似的架勢,倒是特別滿足。

在周其琛走之後,郎峰不一會兒也從客卧出來了,跟着剩下的人吃了幾個鳳爪,然後也走了。他剛剛出來門的時候早就好了衣服,應該沒有人發現他們兩個有什麽不對。

大家接連告辭,最後楚怡柔也被鄭曉旭半抱半扶着走了,就剩陳嘉予和方皓。陳嘉予說自己在廚房造的一片自己要留下來收拾,倒也是名正言順。

聒噪了一晚上的客廳,突然如掉針般安靜,只剩下方皓收拾的瓶瓶罐罐碰撞聲,還有陳嘉予沖碗的水流聲。

方皓收了幾個瓶子以後,覺得有點暈,他知道自己也喝得挺多了,就放棄了收拾,而是走到了廚房來。他也沒敢走太近,而是在吧臺旁邊坐下了。

看他過來是想說話,陳嘉予便甩了甩手,轉過身來撐着廚房的洗碗臺,先開口了:“這個秋天,誤打誤撞認識了你,我覺得挺幸運的。”因為人多很熱,他深藍色的襯衫已經解開了兩扣,在昏暗的燈光下眼神深邃。

他這話說的很直接,方皓反應了一下,又頓了幾秒,目光從他眼睛上面移開了。他慢慢開口說:“咱倆能成朋友,還是挺好的朋友……我真的沒想到。”

陳嘉予見他又搬出朋友的那一套,皺了下眉。他覺得方皓不知為何,對他有喜歡,但防備也很深。他想問明白,但是如果不把自己的情意表達清楚,這理由就是問不出來的。

所以,他只能試探性地問他:“是這樣嗎。”他語氣很輕,意思也是,僅是朋友嗎?

方皓則以為他說的是好朋友這件事,就很大度地肯定說:“是啊,真心實意。”說着他還走近了一步,走到他身邊,開始把陳嘉予沖過的碗一個一個裝入洗碗機裏面。他這話不假,任何超過友情的感情都要建立在友情的基礎上,先成為朋友,然後按序發展,在方皓看來,沒有什麽不對。

可這話陳嘉予聽不得了,“真心實意”在他聽來挺刺耳,他覺得他今天試探的額度已經用過了頭,所以方皓走進了一步,他卻退了一步,在烤箱上挂着的臺布上擦了擦手,就先要告辭了。忍字頭上一把刀,他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什麽時候,只知道現在似乎不是正确的時候,也不是最好的時候,具體要等到什麽時候他也不知道,大概是方皓不用“好朋友”來搪塞他的那個時候吧。

方皓覺得自己确實是喝多了,他覺得出陳嘉予要走是為什麽,但此刻也想不出什麽話來說,只能囑咐陳嘉予說:“那……慢點開。嘉哥。我不送了。”

陳嘉予嗯了一聲,說他叫代駕,然後也不拖泥帶水,很快地就離開了。

方皓扶着門框,看他走得這麽利落,又開始後悔剛剛自己沒有說什麽,但他是真覺得感覺如潮水般洶湧,上來得太快了,把他沖得頭暈腦脹,又措手不及。他每次都想先修整隊形迎接這攻勢,每次都不成功。之前和路家偉,他最開始沒那麽喜歡,但是在一起兩年之後,分開的時候都那麽突然和難受。如今跟陳嘉予,他已經感覺到自己感覺強烈,雖然曾經說過不找圈內人,但是他腦子裏的理智和情感完全攪合成一團了,分不出彼此來。這大概就是失控的感覺吧,方皓想,幾千個子的平整生活被打亂了,像飛機沖出跑道,他心跳要沖破胸膛了。

陳嘉予的喜歡像懸在他頭上的一把劍,他既希望這劍永遠別落下來,又希望它趕快落下來,把自己劈成兩半兒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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