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電話
第48章電話
陳嘉予一邊拉着飛行箱出機場打車去酒店,一邊跟他聊了兩句今天離地之前浦東塔臺頻率裏面的混亂一幕,方皓回答說:“最近浦東是很忙,我聽燕兒姐說了,他們比我們還缺人,是真的是一個人在幹倆人的活兒。只能說還好有間隔,還好有間隔。”
“估計山航機長這月工資飛了,”陳嘉予說,“可以問問粟莉。”
“又是複誦對了脫離錯了,Alpha-5和Charlie-5差這麽多還能搞錯,這鍋得機組背啊。”方皓吐槽了一句。
“嗯,不像今天那個……”陳嘉予回憶了一下:和?是真的像。”
“哎,你記得還挺清楚。這又是一個例子,都離地二十海裏遠呢,急着轉什麽塔臺的頻率,有些人複誦的時候跟本不過腦子……”方皓看他記得清楚,就多說了兩句,“還有更厲害的呢。我遇到過一次,首都機場,東方,,架飛機同時在我管控區域,指完那一班差點精神分裂,每次移交都要提醒這個情況。”
“這麽極端?”陳嘉予也挺驚訝。
“嗯,都是概率。概率再小的事兒,哪怕萬分之一,你一小時指揮500架,每班幾千架,一年到頭上萬架,總能遇上。”他頓了頓,說:“你們飛行……不也是。上萬小時,總能遇上點小毛病的。”
陳嘉予嗯了一聲,他是想起香港迫降的事了。那是三年前的12月11,今天離香港三周年紀念,确實……無限接近了。之前給新飛行員的模拟機訓練加入香港迫降場景那事情,他一直沒跟方皓提過。邵英鵬要替他打聽被他拒絕了以後,他就只跟自己父親和周其琛聊過這件事。表面上是因為他覺得飛行員更理解飛行員。但是更深層次的,說起這些“假如”的情況其實給他帶來很大的不确定和自我懷疑。他在外一向是以果決果敢的形象自立,所以他本能地在方皓面前回避這不确定的一面。
方皓似乎是隔着電話線察覺到了他想法,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跟他說:“陳嘉予,最近好久沒見着你人,……你還好吧。”
陳嘉予覺得不方便在電話裏說,就說:“挺好的,怎麽了。”
方皓看他不主動提,也覺得有點別扭,但他還是提了:“就香港的事。馬上到正子了。”他也不是沒心眼,只是平時時候不對,他們最近又見得不多,沒機會深入聊這個問題。
“我對于紀念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事故紀念,只是對外人來說有意義吧。”陳嘉予低聲說,“對我和常濱來說,那一天之後,每天都是紀念。最開始那幾個月,沒有一天不會想起。”
“你這個……這麽嚴重。”方皓的聲音有些嚴肅。他之前也不是不知道香港一事對他的影響,陳嘉予跟他掏心掏肺坦白過。但是,他那時候他只是對方皓承認了,香港迫降導致他對于自己和同機組人員的飛行要求更苛刻。對于他心理上的沖擊,他沒提過,可他不止一次晚上睡着睡着做噩夢驚醒,方皓猜也能猜到大抵也是和這個有關。“你想過跟誰聊聊嗎?不是你家人,不是我,不是朋友,專業的人。”
“公司找人聊過,心理評估我也過了。不過不可能讓我飛。”陳嘉予平靜地說。
方皓斟酌了一下,還是說出口了:“可以再找人聊聊。你總會想這件事,他還在影響你的生活,影響你的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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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予本能地排斥這個提議:“停飛影響太不好了。”
方皓聽不得這話,跟他說:“有問題還是要解決,你那麽在乎影響幹嘛。”
陳嘉予覺得他誤會了,他主要考慮的其實是這兩年飛行時長的問題,而方皓理解的則是面子問題。所以,他試圖解釋了一下:“不是這個意思,我這兩年……”他開了個頭,又打住了。方皓跟他說這個事情的語氣他似曾相識,曾經陳正也會這麽跟他說話,明知道對方本意是好的,而且方皓又不是陳正,但他還是覺得心裏面有點發堵。
方皓見他不說話,心裏有點沒底,就主動催了催他,也頗為親昵地叫他名:“嘉予,今天打車回來吧,我在家等你。”天津濱海國際機場到大興,這個點走高速最多一小時四十分鐘。方皓想的挺好,兩個人電話裏面談話進行得不太順利,還是當面說會比較好。
可陳嘉予卻沒答應:“今天算了吧,飛了八個多小時多有點累,我睡酒店了。”他也不像是生氣,聲音聽起來倒是挺疲倦的,也許是因為飛行加上去別的地方備降,也許是因為觸到了這麽敏感的話題。
方皓嘆了口氣,只好跟他道了晚安,挂了電話。他挂了以後,突然期待着陳嘉予像那天看諜戰電影那樣給他來一個出其不意的變卦,想清楚了又連夜趕回北京。說實話,這種事他最近也整了不止一次。所以,他一邊看書一邊等着,從挂電話那刻起愣是又等了一個半小時,實在撐不住,就去睡覺了。他知道陳嘉予沒打算來,今晚也不會回來了。
陳嘉予第二天直接回了雙井那邊他自己家。舟車勞頓,在天津濱海酒店這一宿他也睡得不安穩,不如自己家,更不如方皓家。因為強雷雨和備降,他前一天的飛行時間堪堪超過了每規定的上限小時數,所以,今天本來安排的飛行計劃拉吹了,也就是王翔最怕的這種情況。可是,天氣狀況也不賴他,他只管飛行,調班說到底是王翔的事。陳嘉予倒是樂得在麗景補個覺。
想到這裏,他又翻出郵件看了看王翔發給他的新的排班表最近不僅是他自己,王翔也被新年和準備春運折騰得夠嗆,都雇了助理了。可陳嘉予的排班表,還是他親手排的,陳嘉予不算領導,也算個親信,王翔和他有私交,能幫忙的時候就幫一把。他想,他得告訴方皓一下他新的工作安排,然後倆人再重新湊時間。一想到這裏,他就回想起來昨天和方皓深夜的那個電話來了,就有點頭疼。他知道這個話題不算完,兩個人還得再聊。
幾乎是同時,兩個人好像心有靈犀似的,方皓也給他發了個問他什麽時候回來。他問的也挺含蓄,就說:“你的鲈魚不做啦。”
其實那天晚上之後,方皓也直覺不太對勁,因為陳嘉予這般推拒他不想解釋自己情緒的樣子,讓他又想起來着陸燈那天晚上了。他怕再他緊了,陳嘉予又對他搞冷處理那一套。那會兒他們只是普通朋友,現在可不一樣了,現在要是出點什麽矛盾,他失去的可就多了。況且,他也喜歡有事當面說,發信息掰扯不清楚,電話也欠了點意思。
最後,陳嘉予說定了周過去,就是10號,其實離12月11香港迫降三周年的紀念只有一天了。只不過,他當時對方皓說的那确實是真心話,他對于11號倒是也沒有什麽特殊的計劃,打算就當一個普通子過。
想到這裏,陳嘉予回他:“冷凍幾天都沒問題。要不周晚上給你做?”
方皓想來想去,還是跟他透露了一下:“不用,周我做飯。做什麽暫時保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