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體面

第49章體面

方皓那天規規矩矩的白班,四點多就下班,就說五點半到他家。陳嘉予沒任務,所以穿了休閑的衣服過來,進門就對上方皓的笑臉。

不僅是方皓的好心情漫延過來了,不但是漫過了電話線,也漫延過兩個人之間的咫尺距離。屋子裏面的飯菜香味也撲了他滿臉,陳嘉予一步邁進了門,包都沒放下來,第一要事是攬過他胳膊和腰,又握着他側臉和下巴親了一會兒,高挺的鼻梁磨蹭着他側臉。

直到方皓覺得有點氣短了,才推開他,他薄薄的嘴唇上已經被唾液潤了,他自己也知道,擡手背蹭了蹭。

“想我了啊。”方皓笑道。

陳嘉予嗯了一聲,這才放下包,換了自己的鞋因為最近這種安排,他經常在方皓家過夜,放了幾件衣服、兩套飛行制服,牙刷和拖鞋,還有一些其他用品。

“聞着真香。”陳嘉予說了一聲。

“我還是飯香啊。”方皓一本正經看着他,陳嘉予發現自己對于他這種毫不自知卻撩人的神态絲毫沒有抵抗力。他推着方皓靠在牆壁上,言語間手就伸進他毛衣裏頭去摸他後腰了。

方皓被涼了一下,又把他的手給原封不動拿出來:“別鬧,先吃飯。”

陳嘉予就是逗他一下,他也有點餓,先吃了飯再說。

方皓讓他坐下,把鍋裏東西一盛出來,陳嘉予就知道這熟悉的香氣從何而來了:方皓給他做了個紅燒肉。蔬菜是蘑菇和意大利筍,檸檬胡椒醬料,放到烤箱裏面做的,賣相也很好。

“你老是不來,我都出師了。”方皓笑着說,“嘗嘗,打個分。”

陳嘉予是挺驚訝,他上禮拜只是發過去了個菜譜。這菜譜最開始是曹慧從她姐那裏要過來的,陳嘉予很寶貝,跟着這菜譜做出來的失敗率幾乎為零。可陳嘉予上次做的時候也沒注意教給他步驟,沒想到方皓自己根據菜譜琢磨出來了。

他夾起來一塊在嘴裏,沒完全咽下去呢,就急着評價說:“挺好的。”

方皓坐在他對面,用眼角瞥了他一下:“說實話。”

陳嘉予:“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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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撂下話了:“你說實話,我才能進步。”他知道陳嘉予是做人圓滑的那類型,說話辦事總想讨自己個開心,所以他想從他嘴裏聽句沒過濾的真話就得步步緊。

陳嘉予這才開口,說:“糖色可以多炒炒。”

方皓求仁得仁,當然沒有不開心,點了點頭,然後飯也不吃了,站起身來把冰箱上磁鐵吸着的一張紙拿了下來。陳嘉予定睛一看,不正是自己家的祖傳菜譜。方皓擡頭跟他說了句:“你餓了吧,餓了先吃。”然後他也沒管自己的飯,拿起筆在炒糖色的那個步驟上标注了起來。

陳嘉予本來是低頭夾菜吃飯,看到方皓這麽認真處理自己的反饋建議,突然覺得有點莫名的情緒湧動。方皓都沒坐在凳子上,就低頭伏案在标注菜譜,他知道自己進來忙,所以特意給自己做了飯,而且看起來像是練過不止一次才達到現在這個水平。陳嘉予頗為奢侈地想,這是他的一天,但是,這也可以是他的每一天……他只覺得心裏面最柔軟的那一塊好像被溫柔地踹了一腳。

“怎麽了?”方皓看他也沒在吃飯,擡頭問了一句。

陳嘉予問:“你做了幾次啊。”

“這是第二次而已。上周練了一次,全我自己吃了。”方皓笑答,“還好最近訓練量上去了,我吃的也多,消化的也多。”

陳嘉予又湊近摸了摸他臉頰,然後才重新拿起筷子。

兩個人席間就聊了聊做飯和工作的常,誰也沒提幾天前淩晨在天津他們打的那一通電話。一個不願多說,一個不敢真問,這事情黑不提,白不提,就這樣過去了。成年人的交往,在某些問題上是知道的默契,遺忘的也默契。

吃完晚飯以後陳嘉予主動收拾了碗筷,在收拾的過程中,他手機放在桌面上震動起來。他雙手都沾着水,只好問方皓說:“誰啊。”主要是怕他爸媽那邊有事。

方皓得到他準許,才湊近前看,然後看到來電人姓名覺得有點尴尬:“嚴雨。”他也沒避讓,人家電話都進來了,他想裝沒看見都不行。

陳嘉予倒是語氣平常,說:“哦,挂了。”

方皓擡手就給挂了。

陳嘉予幫他裝好洗碗機,然後擦幹淨手,又從冰箱裏拿出個蘋果切了,給方皓遞過去。

這會兒,陳嘉予的手機又震動起來,不過是一條條蹦出。嚴雨看他電話打不通,改發信息了。

陳嘉予這才拿起來看,第一條:“嘉予,你最近還好嗎。”

第二條:“明天就11號了,我又想起來三年前了。”

最後一條:“也沒別的事,就是想找你聊聊,看你好不好。”陳嘉予無聲地嘆了口氣。他是挺好的,比原來單身的時候好,有人給他往機場帶盒飯,還有人亮着一盞燈等他回家。可這話,他也犯不着跟嚴雨說。

最後,是方皓在旁邊提醒他:“你撥回去呗。”他是以為陳嘉予礙于在自己家才不接前女友電話,其實并不是的,陳嘉予平常也會這樣,然後聊兩句完事。可方皓提了,他也就撥回去了,反正他也沒什麽可遮掩隐瞞的。

方皓主動站起來收拾卧室去了,再次給他留了十足的空間。他隐約能聽到電話那頭是個女聲,然後陳嘉予這邊說得确實很模糊:“……挺好的,就還那樣。……她也還行吧,最近一直在家,不住院了。……嗯,明天?……也沒有,就是普通子。……”

最後,陳嘉予說:“……我有點事得先挂了。嗯,改天聊。”就挂掉了電話,整個過程不超過五分鐘。

方皓這才挑起蘋果吃了,邊吃邊問陳嘉予:“你們為什麽分手啊。”

陳嘉予看了看他,把手機又放回到桌面上,然後開了口:“簡單來說,性格不合。要往細了說,我覺得是我一直在付出,她一直在索取,久而久之就累了,戀愛談得沒什麽滋味。但是也維持了挺久沒分手,後來香港迫降之後,才突然醒悟過來。”人遇到416號航班這種死裏逃生的事情,總會徹悟出點道理,方皓覺得這倒不奇怪,可是……

“她知道嗎。”他問陳嘉予。

“你說分手的原因?直接原因是香港之後她沒有很支持我或者理解我。這個我跟她說了。”陳嘉予揉了揉眉心,回憶起這一切對他來說不太容易。他和嚴雨一直是嚴雨單方面的斬不斷理還亂,她一直試探,而自己一直敷衍。

“但是真正原因?”

“說了也沒意義。好歹戀愛一場,說出來也太殘忍。後來過了勁兒,也就不好再提了。”最最極端的時候,陳嘉予也只是想過跟嚴雨說,跟你在一起太累了,我不想遷就你一輩子,這個還是你爹媽來吧。可是他頂多想想,沒說出口過。潛意識裏,他是很怕跟曾經親近過的人撕破臉的,也怕對方因此對他全盤否定,哪怕他們已經分手了。

可方皓突然板正了臉,神情也前所未有地嚴肅,對他道:“你不說實情,這樣更殘忍。”他是推己及人,聯想到自己和路家偉的事來了。分手的時候不給對方以真正理由,以為這是體面,其實是體面的反義詞。

“我……”陳嘉予開了口,又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你說的也有道理。”

他也是稍有驚訝,換別人遇到前任打電話來,可能吃醋或者介意都來不及呢,可方皓不但沒往那裏想,反而和嚴雨共情上了。可仔細想想也是,他一天不跟嚴雨說清楚為什麽他覺得過不下去了,嚴雨就一天覺得她有理由找他聊天,覺得他們還有渺茫的複合的可能。之前他單身,接她兩個電話沒什麽,現在不一樣了,他有方皓了。不知道确鑿分手的真相對嚴雨不公平,嚴雨總是聯系他,對方皓更不公平。

方皓了他一下:“所以?”其實他只是想追問一句,聽他表個态,“有道理”這幾個字立場不強,有可能是對方就勢附和。

可陳嘉予沒說話,只是拿手機站了起來,走到陽臺上,又撥通了嚴雨的號碼。這回,估計是長談,他不打算在客廳裏打了。

電話剛剛接通的時候,嚴雨看他主動給她又打來電話,喜出望外以為是他想聊天了。還沒等陳嘉予說什麽呢,她自己一個人獨角戲先說了半天她自己辭職以後的近況。陳嘉予一邊附和着,一邊腦子裏想着怎麽攤牌說還是得說,不過他打算先讓嚴雨說說。

冬夜溫度很低,陳嘉予在陽臺單穿一件毛衣站着講電話。過了五分多鐘,陽臺的門就被拉開了。他回頭一看,是方皓拉開了門,手裏面有一件羽絨服。他單手拿着手機貼着耳朵,型對着方皓說了句“謝謝”。

這場景挺普通,但對于那一刻的陳嘉予來說,好像把他整個敲醒了一樣。大廈将傾,如今最後一塊基石也被抽走了,引發了一場早該發生的地動山搖。陳嘉予這才張口,稍微打斷了嚴雨:“你能讓我先說兩句嗎。其實,這話我早該說,拖了兩年多,我先給你道個歉……”

這一通電話,打了得有一個小時。結束的時候,陳嘉予長長出了一口氣。

陽臺的門打開了,屋裏面暖氣渡過來。方皓剛剛洗過了澡,從卧室裏探出頭說:“冷不冷啊。”他也沒多問陳嘉予到底說什麽了,而是就普普通通關心了他一句。

“給我根煙。”陳嘉予突然說。

方皓驚訝了一下,但也沒多問,轉身從玄關翻出來他的一盒薄荷煙和打火機來。陳嘉予不常抽煙,可能薄荷煙更容易過喉嚨吧。

“感覺怎麽樣?”方皓把煙遞過去,問他。他知道陳嘉予單方面沒有對前任藕斷絲連,他們倆處了這麽些時間,這點信心他還是有的。可細聊過去感情這種事情,對于誰來說都不容易。

陳嘉予兩根手指頭夾着煙,表情倒挺放松,說:“說的時候覺得難,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可現在倒是挺輕松早該做了。”言罷,他把煙放到嘴唇中間。

方皓湊近前給他點着了,把打火機的火苗攏在手心裏,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支陪他。“早你沒遇上我。”他開口,很篤定的語氣,就像是說了很尋常的一句話似的。言罷擡起手吸了一口煙,再接一口,然後轉過頭沖着公寓樓外面的夜空吐着煙圈。

陳嘉予被他這句話震到,第一口吸得狠了,就咳嗽了一聲。

“看來你真是不抽煙,”方皓沒察覺,還在笑他,“也挺好的。”

陳嘉予看着他眼睛,突然有股沖動,開口說:“方皓。”

方皓擡起眼睛看他,他似乎有種預感陳嘉予要說什麽。

可他說出來的卻不是自己腦子裏想的:“我們合并一下歷吧。”陳嘉予道。

方皓猜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陳嘉予解釋道:“我排班每周都不一樣,每次都要問你的排班,來去對着看時間也不方便。你把你工作歷共享給我。”話是這麽說,但是合并歷也是個大舉動,也算是合并生活,從今往後兩個人的私人領域就要被對方填滿了,這個意思。

方皓笑了笑,說:“當然可以。”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坦白了:“我以為你說要在一起呢,說得這麽隐晦。”

這回輪到陳嘉予愣了,他吸了一口煙,這回稍微熟練點了:“……那我要是問呢?”

方皓對着他吐了口煙,這回他沒猶豫,說:“可以。”他回答得如此爽快,爽快到自己都沒有想到。在這準确的一刻,他只覺得,眼前這個人他很喜歡,甚至可能可以為他做任何事。只要喜歡,很多問題就迎刃而解,具體的可以戀愛過程中慢慢磨合。他所懼怕的那些不确定,那些懸而未決,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不如迎頭而上。他算是徹底上頭了。

陳嘉予好像都沒料到他答應得這麽順利,還确認了一下:“那,給我轉正了?”

方皓低下頭笑笑,然後也擡起眼看他:“嗯,轉正了,給你五道杠。”比機長還多一道。

陳嘉予手一抖,把才吸了三口的煙就給撇出去了。他不是真正想抽,也沒那瘾,真正讓他有瘾的是眼前這人。他嘴角含着笑,肩膀胳膊一伸,從後面把方皓給抱住了。

方皓還穿着毛衣,右手也夾着一根煙,他自己的煙他沒舍得丢,就任陳嘉予把手伸到他衣服底下。

夜幕底下,他們親熱了一會兒,方皓被煙頭燙了手,才意識到他們在公共露臺上:“進屋吧。”

陳嘉予拽着他進了門,也沒進卧室,而是就近找了個平臺方皓低頭一看,不正是他最寶貝的收藏櫃。收藏櫃不高,他一墊腳尖就坐上去了,就着這個姿勢,分開雙腿讓陳嘉予湊進來親吻。

那天晚上,中央和地方幾個電視臺重新轉播了三年前國航416號航班在香港的生死時速迫降。通體亮白的全新空客A330以超過機身設計最大限度的速度重重落在在香港機場最長的一條跑道,後輪先着地,機頭拉起減速,然後急剎踩下,輪胎冒出濃煙,機尾火紅的鳳凰滑過屏幕。

電視頻道裏,主持人着标準的播音腔:“三年前,國航416號班機遭遇雙引擎故障,在全體航空管制人員的配合下,以超高時速成功迫降于香港國際機場。事後調查顯示,事故由于印尼蘇加諾-哈達機場的燃油質量問題引起,國航機組陳嘉予、常濱兩位機長和全體乘務組臨危不亂的英雄之舉将當天航班上248名乘客重新帶回了陸地線。這是民航視飛行安全為最高責任的切身實踐,也是民航人對守護頭頂藍天幾十年如一的承諾……”

網絡上,社交媒體上,這五十多秒的新聞片段也又被轉播了千萬遍,連帶着那個香港記者拍攝的他大火中跳出駕駛艙的身影。陳嘉予的手機又開始震動,這回,不再是嚴雨了,而是各路記者。

而當事人呢,手機一扔,電話不接,如今眉頭緊皺,滿臉專注的神情,眼睛聚焦卻是在眼前人身上,

【a/o/3】

滿櫃子的航空器随着他們的動作震動起來,甚至有幾架飛機落到了地毯上。

ao3路徑見置頂,底下有好心的姑娘放了不翻牆也可以看的方法。謝謝大家的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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