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意義
第50章意義
激烈的一場之後,方皓躺倒在地板上,又點了一支煙。這回,陳嘉予沒加入,倒是頭靠着他肩膀,然後伸出手握住了方皓的手。
方皓看他動作,換了左手夾煙,突然問陳嘉予:“你還那麽想不?”
陳嘉予沒跟上他思路,被他說得一愣:“怎麽想?”
方皓:“紀念只是對外人來說有意義。”
陳嘉予這會兒明白了他在說什麽,失笑:“……我,”他沒忍住,爆了個粗口,“我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當時那句話是針對香港迫降的紀念說的,可如今,這子的意義也變了。
方皓沒太在意:“我也就這麽一說。”
陳嘉予不樂意,跟他掰扯上了:“有意義有意義,12月11是吧,我記住了。以後每年回龍觀,燒香拜佛還願。”不用特別記,這個子本來他也一輩子忘不了。這數字本身沒意義,可它背後承載的感情有重量。
方皓把自己手抽出來,輕輕拍了陳嘉予的胸口一下,調笑道:“您可別。”
只不過,命運也是太過巧合,好像有一只大手推着他跻身跳入洪流,跟他說着:就是今天這一天了。就是現在了。他和方皓成了情侶,也許無心,也許有意,往後他記憶裏12月11這一天都被貼上了膠條,重新書寫了含義。
他們躺了好一會兒才覺得冷,陳嘉予穿上衣服,拿個毛巾幫方皓把櫃子和櫃門都擦了一遍,然後趁着方皓先去洗澡,把地上的航空器都撿起來放回原處。
等方皓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櫃子裏面東西已經被放回陳列架除了一架飛機。不是別的,正是郎峰一個月前送給他那架三角翼的協和式客機,背面印着法航的小旗。如今,別人都整齊歸隊了,就協和式還肚皮朝天躺在地毯上。
方皓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了:“你真介意啊。”
陳嘉予一臉無辜的樣子,說:“我說介意的話,你會收起來嗎。”
方皓還真的認真想了想,然後認真回答:“那不會。介意你就忍着。”在他看來,他和郎峰之間清白的很,誰介意是誰的問題,有問題就得解決問題,而不是讓自己把人家的禮物藏起來。
陳嘉予也絲毫不意外他這個答案,相反他就喜歡對方這種直接,說道:“那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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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方皓親自過去,把協和式客機模型拿起來,放回到櫃子裏擺正,說:“不都跟你說了,郎峰跟我這早翻篇兒了。”
陳嘉予終于是問出口了:“當時為什麽沒答應他啊,他也挺帥的。”最後這幾個字,陳嘉予恨不得是咬着腮幫子說出來的。
方皓說:“不是我的類型。就沒看對眼,沒緣呗。”
陳嘉予好像得了便宜,問他:“那……我是你的類型?”
“嗯。”方皓肯定答了一聲,陳嘉予這才滿意了。
“那天在臺山小館,我不是還問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當時你就應該跟我說實話。”陳嘉予跟他算起舊賬來了。
方皓笑笑,沒說話。
“其實我不是介意他這個人。他人多好啊,性格也直率。”陳嘉予又補了一句。
方皓等着他下文:“但是?”
陳嘉予特別嚴肅地說:“我是介意他送了你最好的禮物。”
方皓想了半天,只說了一句:“你的禮物最重。他那個……也不是生禮物啊。”
“他的禮物最好。”陳嘉予那天一走進方皓家門,看到這一櫃子的飛行器收藏,就知道為什麽郎峰送給他協和式的模型了。那一刻,說他心裏不酸是假的。
方皓覺得他這種不分時間不分場合的争強好勝挺逗的,他自己是不怎麽介意,而且郎峰也不是憑着對自己的了解想出來的,他也是“郎峰是問了琛哥才問出來的。”
陳嘉予說:“早知道我也應該問問周其琛,近水樓臺先得月。結果被他搶先了。”
“現在估計不是你跟琛哥近了,現在郎峰才是近水樓臺,”方皓笑着說,“得了,一個禮物的事兒,別糾結了,”他攬過陳嘉予的頭,親了他頭發一口:“我說你的最好,你的就最好。”
次早上,陳嘉予本來跟陳正和曹慧說的是早上回家,後來改成了回家吃中午飯,再後來他又打電話來讓曹慧和陳正先吃。原因當然是他在家裏給他和方皓兩個人弄了個早午餐,然後一邊看電視一邊等方皓晨跑回來,這一等就等出去好久。周末他要跑長距離,所以回來的有點晚。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聊着天,陳嘉予愣是在方皓家磨蹭到中午才走。
方皓一早上吃了個能量棒就出門跑步去了他還真是佩服方皓這個執着勁兒,制定了百公裏比賽的訓練計劃以後,每天該跑多少就跑多少。即使前一天晚上自己還把他壓在收藏櫃上做,睡一覺起來他立刻恢複元氣。不過,陳嘉予之前也有不止一次色誘他不成功早上得跑步,無論晚上怎麽做,你得讓我一點之前沾枕頭睡覺。這是方皓原話。當然,他們也不是沒破過戒,那就另當別論了。
反觀自己,跟方皓開始試用期開始之後就一直機場、方皓家、麗景這邊自己家三處來回跑,都沒怎麽去過健身房了,以至于之前經常一起跟他打拳的教練都發問他最近怎麽一直沒來。雖說幾個禮拜不至于讓之前的努力前功盡棄,但他也是給自己提了個醒,打算下午就去健健身。
陳嘉予是做完早飯以後才打開的手機,昨天他被手機震得心煩,晚上是關了機睡的覺。開機以後,明晃晃五十多個未接來電,全都是不認識的號碼,還有幾十條未讀。陳嘉予大概也能猜到是香港迫降那件事相關找來的。今天好歹是三周年的正子,所以昨天晚上大概很多知道他號碼的人都想再采訪他,從他嘴裏撬出一兩句話來。第一年,第二年,陳嘉予都回應了,當然是和公司公關那邊商量好口徑以後發了個挺官方的稿。可今年,公司沒找,他自己也不想回應。外界放沒放下這事他管不了,但他自己心裏得先試着放下。
未讀他一眼掃過去了,大部分是不太熟識的人,但也有少數公司跟他關系不錯的機長,給他轉了條。他點進去看了一眼,是一個民航圈大V發的,大概意思是最近調查研究請25位飛行員模拟當年CA416號航班雙引擎故障的迫降場景,25位飛行員內成功率為,甚至可以在低于226節的速度将模拟機降落。
幾個人都轉給他了,其中他先點開了邵英鵬的。
邵英鵬說:“小陳,這個你看到了嗎?”
陳嘉予知道邵英鵬是看那天自己幾次問起這個模拟訓練的事,明顯是心裏記挂着結果,所以出來新聞以後第一時間就告訴自己了。如果這事屬實,結果成功率為,也不是說他和常濱就是差機長,只不過說明參與模拟測試的這些都是合格的好機長。其實,比起結果,陳嘉予更加好奇的是緣由。
邵英鵬也不知道公司為什麽要搞這個,結果又是怎麽傳到這個大V手裏,所以只是安慰他說:“不是公司發的,不知道多可信啊。”
陳嘉予嗯了一聲,只是說:“謝謝鵬哥,這事兒我确實一直沒聽說。”
過了一會兒,周其琛也給他發了。因為他那天明确問過周其琛引擎不推到70%這個事,對方看到網上這貼,估計就一加一等于二算出來了他心裏所想。
周其琛說得挺給力:“你別信這個,模拟測試模拟不出來具體供油閥門的卡頓情況,而且參與測試的哪個人不是對你們當年那一波作倒背如流,都有幸存者偏差了。”
他不知道這模拟測試背後實情,所以倒是問陳嘉予:“這哪個公司搞的幺蛾子啊?終期報告都出了還來這個。”
陳嘉予苦笑一聲,給他回:“怕是我們公司的……”
周其琛發了一串省略號,然後一個“擁抱”的表情,又加了一句:“得了,嘉哥,來海航練英語吧。”
陳嘉予跟他這麽一聊,心情稍微好了點,但還是覺得放不下,所以開回去麗景的路上給他熟識的公司領導杜立森撥了個電話。杜立森自己也是個四十多年的老飛行,正高級飛行員,幾年前剛剛轉的管理層。他從陳嘉予剛進公司還是二副的時候就挺賞識他,也一向喜歡他偏袒他,除了在兩件事上。一是陳嘉予當年不想上感動中國,二是他不想當杜立森的女婿。即便如此,杜立森也是一直跟他關系不錯,這些年來多有照應,他也清楚地知道陳嘉予是怎樣的飛行員。
杜立森在電話那頭跟他保證說:“這你放心,當年調查報告都早出來了,肯定不是為了挑你的錯才做的。”
陳嘉予嘆了口氣,跟他交了底:“模拟機用真實事故場景訓練我沒意見,這當然是要多搞,場景做得越真實越好。但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又說進場時速可以不那麽快……我真的是心裏沒底。”
“嘉予,模拟機改項目這事兒是新來的董事要求的,不是我們這邊的意思。”杜立森看安慰他兩句沒效果,只能跟他也多交代了點。
“新來的……”陳嘉予正開着車,一只手打着方向盤,一只手擰了擰眉心。
杜立森還是那句話:“我不跟你多說了,反正報告就是蓋棺定論了,網上輿論那些的你別管。”
不過,陳嘉予沒有被他說服。既然沒有要重新審判他香港迫降作的意思,那給大V透露這些數據是怎麽個意思?
剛一進門,陳正看陳嘉予回來得晚,就問他:“昨天晚上不在家啊?上禮拜你也都不在。”曹慧也在家裏坐着,她看起來狀态還不錯,正看着電視。
陳嘉予頓了一下之前周中他連班的時候确實是住在了方皓他們家,但是本來也也不是天天都會去他爸媽家,沒想到陳正居然注意到了。這問題夾在和方皓正式在一起之後的舒坦,還有得知了模拟機文章的窩心之間,讓一向考慮得當的他竟然沒時間提前想好怎麽回答。
片刻後,陳嘉予對着他們倆說了半句實話:“嗯,這兩天公司有點忙,我借住在我朋友大興家,離機場近。”
陳正找到了個由頭,又跟他說:“你看,當初我就跟你說這兒太遠了,你非要搬。”
陳嘉予張了張口,結果是曹慧加入來調和:“嘉予,你那藍河港灣的房子現在還在租嗎?”藍河港灣是他前兩年在大興買的房,挺好的小區,兩室一廳快一百六七十平,曹慧的意思是不租出去他可以住那邊。
他讀懂了曹慧的意思,只是說:“嗯,租給一家有兩個小孩兒的了,人家是長租,都快兩年了,又省心。”
陳正看這事情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就沒繼續問,倒是提起另一件讓陳嘉予更加煩心的事:“你最近是不是在公司得罪什麽人了,最近組織模拟機測試用的是香港迫降的場景?還得出結論說你進場太快了?”
陳嘉予閉了閉眼,果然,他是小看了陳正的人脈,他不提這件事陳正也有辦法知道,他想躲都沒地方躲。“……您怎麽知道的。”
陳正說:“你劉瑞叔說的,有個新來的叫段啓明的董事非要搞真實事故場景模拟機還原,第一個就挑了你們當年那個場景。”副總劉瑞認識他爸,估計在飯局上或者別的什麽場合,這事兒傳來傳去就得傳到陳正耳朵裏。
“最近五年最大的事故也就我們當年那個了吧,”陳嘉予下意識給自己辯護了一下,然後才意識到重點其實并不在這兒:“您說這董事姓段?”
他太陽穴都突突了兩下,不會……這麽巧吧?孔欣怡已經辭職了,又特意安排了一堆年輕飛行在模拟機測試當時416號航班雙引擎故障後迫降然後側面證明當時自己做得也不那麽完美,難道都是因為他在滑行道吼了段景初一句,之後人力接到投訴調查的時候,給孔欣怡做了個證?
那天晚上,陳嘉予回到自己家就覺得身心俱疲。他想了想要不要跟方皓聊聊這事,最後還是作罷。即使說了,他一個管制也并不能解決什麽問題,反而惹他擔心。想到這裏,似乎心有靈犀似的,方皓也在想着他。他手機上收到封郵件,是方皓的工作郵箱發過來的。他就點開了,在電腦上作兩下之後,他看到他倆的工作歷合成了一個。紅色是他,藍色是方皓。紅色方塊和藍色有時候交疊,有時候同時留白。
陳嘉予覺得心情稍微好點了,查了查現在這會兒,正是藍色色塊走到一半方皓在值班。他本來想給方皓打個電話,這會兒只好退而求其次,發了條信息跟他道“晚安”。本來他想再加一句親昵點的話,但是想了想,他有挺多話想說,都打出來可能甜到齁,也有挺多話想聽方皓說。所以,還是等他下班了打電話說更合适。他洗過澡在床上一等,就等過了勁兒,不小心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