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知名的恐懼

這天,許褚正琢磨着編幾個故事,好講給大家聽。

畢竟他來到這裏這麽久,自己記得的故事都講完了,要是老是重複講,那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而長在他裙邊上的小葉子,最近總是維持着一個古怪的姿勢,身體打了個270度的彎,總是頭朝下往他身下看,還是不是伸手摸一摸。

身體下面總是擺着一個硬邦邦的蛋,總歸是有點膈的。所以許褚坐一段時間,就會換一個姿勢,省得血脈不和,腳下發麻——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身體還還有沒有血脈之類的東西。

不過他每一次翻身轉動,小葉子總是比他剛緊繃,每一次都緊張兮兮地伸出兩條細細的胳膊,緊緊摟着那顆蛋,似乎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把這顆蛋給坐碎了。

其實許褚覺得這顆蛋大概率應該已經死了,這段時間裏面已經沒有什麽響動,更是連他熟悉的氣息也都已經消失了。可是小葉子卻堅持說,這個蛋還活着。許褚最終也沒能拗過它,于是就每天将卵放在身下,時間一長膈着膈着,他也就習慣了。

許褚随手拿了骨刀,将自己想出來的故事,三言兩語刻在了一塊木板上。反正講的時候,他可以随意擴充,如今只要寫個大概幫助記憶就行。畢竟他每天的事情太多,時間一長恐怕就會将這些故事遺忘——每天都要吃下成噸的食物,他能不忙嗎?

将故事刻完,許褚另外幾只觸手上的活也剛好幹完。

他順手撈了一把小葉子,一邊說道:“你就好好站着,反正短時間內它也出不來。你老這樣看着它,也看不出朵花兒來。我每次看到你彎腰身子朝下看的樣子,看得我自己的腰都快都疼起來了。”

雖然他其實根本就沒有腰。

被硬生生掰直了個小葉子,可憐巴巴地看了許褚一眼,不過多少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

它最近乖巧得很,也知道自己理虧,不太敢逆着許褚的意思來。于是它只能直挺挺地站在那裏,左手右手絞在一塊兒,一副委屈巴拉的樣子。

其實它也不是非得看着那顆卵,它就是想弄明白,那卵到底是不是活着。奇怪的是,之前它能毫無障礙地進入這顆卵內部,等到它發現這顆卵不對勁,還想再次進去看看情況時,卻發現它已經進不去了。

所以這幾天,它總是在想方設法地想要再次進入到裏面,看一看情況。但是這件事情看在許褚眼裏,便就成了它不務正業了。

其實它是在辦正事,可是之前出了那樣的事情,它現在也不敢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了,于是只能憋在肚子裏,一句話不敢辯駁。

正當它淚眼汪汪,暗自覺得自己受了冤枉時,忽然眼前卻出現了一件綠色的東西。

它擡眼一瞧,卻看到許褚正笑眯眯地看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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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許褚給衆人準備毛衣的時候,正做了一半,便搬到了這個溫暖的洞穴中。一號它們身上都是有皮毛的,保暖能力一流,在這樣的環境裏也用不上毛衣了。

不過之後它們閑着沒事的時候,還是會将他織的毛衣拿出來穿在身上的。他看着覺得挺可愛,卻也沒當一回事。直到有一次他看到小葉子絞着手,一臉羨慕地看着4號身上的毛衣,甚至還背着他偷偷伸爪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他那時既覺得好笑,又有些心酸。

他其實完全不知道小葉子到底是怎麽來的,可是顯然對方是寄生在他身上,是他生存資源的競争者。大概小葉子心中對此也有所明了,所以當它逐漸有了自我意識,融入到了這個家庭中之後,就顯得乖巧無比。

許褚對于小葉子,當然感情也很複雜。沒有人一開始就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存在,他也一樣。最初他對于小葉子所表現出來的歡喜,就像是他一開始,對那些從他體內爬出來的甲蟲們,所表現出來的生硬的溫柔一樣——都是裝出來的。

許褚有時候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整天披着假面的賤人,拿着一副溫柔善良的臉孔,去欺騙其他人的感情,利用它們以求生存,

可感情這種事情永遠都是一把雙刃劍。

許褚一邊想着,一邊看着小葉子手舞足蹈地纏上他的觸手,接過毛衣努力想将自己塞進去。

可是它完全不得要訣,找了個袖口往裏面鑽。

許褚見狀,只覺好笑。随後幫它調整了角度,讓它順利的穿上了屬于它的那件又細又長的小毛衣。

随後小葉子低下頭,使勁瞧了瞧自己穿着衣服的樣子,還伸長了身體跑到他眼前,特地向他展示了許久,一臉期待地等着他的誇獎。

“好看極了,”許褚笑着誇道,“小葉子長得真好,穿上毛衣更好看了。”

小葉子聞言,唯一的那片葉子害羞似地卷了卷,然後又伸直了,像是在觀察許褚臉上的表情,來确認對方話裏的可信度。

最後,它竟然趁着許褚不備,猛地朝他臉上貼了貼,随後瞬間躲到了他背後。

許褚愣了一下,直到小葉子的身影在他眼前消失,他才反應過來對方剛剛做了什麽。他臉上忍不住逐漸露出笑意,最後竟哈哈大笑起來。

而這時一號從外面帶着人走了進來,見許褚如此高興,一號有些詫異地腳步一頓,随後才若無其事地走了進來。

最近一號它們都挺忙,除了在訓練那些小蟲子們,似乎還在忙其他的事情。

現在他們在過冬,外面冰天雪地的,呆久一點就能凍出命來,出去也做不了什麽事情。所以他也不明白,它們在忙些什麽事。

只是在它們進來的瞬間,許褚便聞到了一股若隐若現的血腥味。他微微皺起了眉頭,轉頭看向了進來的人,卻發現它們身上一個個的看起來都幹幹淨淨,也沒有什麽傷口。不像是出去狩獵或者打了架的樣子。

許褚略略安下心,但是依舊将這件事情放在了心裏。他之前經歷過同族間的自相殘殺,對這種事情特別警覺。

于是他臉上還帶着之前的笑意,問道:“你們去哪兒了?怎麽才回來?”

其他幾人沒有辦法回答他,它們難以使用太過複雜的語言。所以大多數情況下,這樣的問題一般是由一號來回答的。

不過一號也沒有開口,它只是上前幾步,将叫一個用幹草裹着的東西遞給了他。

許褚疑惑地接了過去,打開一看,卻發現裏面是一個晶瑩剔透的果子,他的眼睛瞬間亮了亮。

這段時間躲在這個洞裏貓冬,雖然環境溫暖,但是呆久了,卻很容易感到幹渴。大概是因為這是個擁有地熱源的地洞,空氣比較幹燥,所以他平日裏都會多喝水。

而這種情況下,人往往對水果之類的東西會特別感興趣,但是在冬天又哪裏來的水果呢?即便有也不好保存。

所以此時看到這個果子,許褚略微驚訝之後,便微笑着擡起頭對它們說道:“以後不要出去了。外面太冷,這東西肯定也很難找。”

說着他便笑眯眯地将果子拿起來,嘗了一口。本打算之後讓它們一起分吃掉,可是随後他臉色一頓,而後卻若無其事地将整顆果子吃完了。

這果子看起來美味,沒想到吃進嘴巴裏卻毫無甜味,還有種澀澀的怪味。可是看着一號它們幾人臉上的表情,許褚最後還是笑眯眯地說道:“很好吃,水分多,味道又甜。”

聽到他的話,其他幾人也都跟着開心地笑了起來。

4號還走到許褚身邊,蹭了蹭他向他撒嬌。随後它将自己的尾巴尖遞到了許褚眼前,那上面有一個細小的傷口。

許褚見狀笑了笑,伸出觸須摸了摸,還從觸須尖端釋放了點粘稠的液體,将那個傷口覆蓋住了。

4號顯得很高興,又蹦又跳地走了,還跑到同伴面前炫耀似的向它們展示自己的尾巴尖。不過其他幾人看起來卻不是贊同它的行為。

一號倒是沒管,只是從許褚手中收走了那片草葉子之後,便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許褚看着它的背影,有些欲言又止,不過最後還是嘆息了聲,并沒有叫住他。

一號的變化是顯而易見的,他不知道是由于什麽原因,對方看起來越來越沉默。也許每個孩子成長的過程中,都會遇上青春期、叛逆期。又或許一號大概已經成年,不再像其他人那樣愛玩愛笑,成了一個默默守護家人的成年人。

無論對方變得怎麽樣,許褚對它的信任始終是最為堅定的。而一號所做的一切,也正一再地證明着它對這個族群以及對許褚的忠誠。

雖然日子過得還算舒服,不過許褚還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食欲。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很快就再次感受到了自然的召喚。

這天晚上,許褚正在給它們講個故事。

昏暗的燈光下,許褚聲音低沉而柔柔地講述着一個美好的故事。其他人或認真聆聽,或已昏昏欲睡。許褚非常享受每天的這一刻時光,這讓他感覺自己依舊還生活在一個文明社會裏,周圍都是與他一樣的人。他們雖然不會說話,但擁有智慧,能夠理解他的意思,能夠與他用言語之外的方式交流。

可是氣氛正好時,許褚卻忽然倒了下去。衆人都吓了一跳,紛紛跑上來查看,然後它們便熟練地開始安排起生産的事情來。

可是許褚卻感到很莫名。

他從來沒有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連續生産過兩次。無論如何,他也就吃了那麽點東西,哪裏來的能量供給體內的那些小生命孕育呢?

可是很快他就沒有精力再去思考這有的沒的了,疼痛完全攥住了他的思緒。這次的生育來得如此的突然又磅礴,好像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他體內翻湧,一股腦地要從他的身下湧出。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滾,甚至忍不住驚聲尖叫出來。此時他已經完全忘卻了作為男人的尊嚴,疼痛削去了他所有的理智,凄厲的慘叫聲響徹整個洞穴。

而他身旁的人也開始不知所措起來。大家都沒有想到這次的痛苦,比上一次更為劇烈。它們從來沒有應付過這樣的情況。

以前它們只知道去執行許褚交給他們的命令,比如說準備孵化箱,再比如按照母蟲或者是一號的指示去訓練新的同伴們。可是現在,在沒有別的命令的情況下,除了依舊如往常般準備孵化箱,它們還學不會自主思考其他事情。

可是它們心中有一股想要做些什麽的沖動,但腦中卻空空如也。因為它們體內的基因、血脈中的本能裏,都沒有關于這方面的內容。

當然一號也沒有。

可是此刻,他看着眼前這個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的人,用一種它從未見過的姿态瘋狂的宣洩着身體上的痛苦。他心中既有震驚,又隐隐有一種不知名的恐懼。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麽。可是這種恐懼,産生得是如此突然,生長得是如此快速,随後緊緊攥住它的心髒,讓他那冷靜皮囊下的靈魂瑟瑟發抖。他完全不敢靠近眼前這正在痛苦掙紮着的人,他甚至想閉上雙眼,捂住耳朵,轉頭從這個讓他感到窒息的洞穴中奔逃而出,再也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景。

因為他知道,眼前人身上的這些痛苦,都是他加諸到他身上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以前看過山藍紫姬子的一本書,裏面的攻受之間的愛情非常扭曲。當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文化差異。

但是其中有個情節我印象特別深刻。

受正在面臨身體的改造,表現在外的便是不時嘔吐甚至吐血,非常痛苦。

在他身體好的時候,攻會安撫他對他溫言細語,但是一旦受表現出痛苦,攻根本不管受此刻需要照顧,立馬變臉,轉頭便離開。

當時我覺得攻根本不喜歡受,僅僅只是貪戀他的肉體。

後來劇情展開,才知道,攻是因為無法面對愛人的痛苦表現,所以感到了恐懼和膽怯。(當然,攻本身的渣毋庸置疑。)

當時我不是很能理解這種感受,後來前前後後經歷一些事情,再回想起來才明白。有時候痛苦想要逃避,便恰恰是由于已經沉重到無法承受——當然不僅僅關于愛情。

不過人的成長,也就表現在這裏。

當一個人能夠克服這種本能時,大概就是真的長大了,堅強了,是一個能承擔起責任的成年人了。

不過還是希望所有人都能一輩子當個孩子 哈哈哈

然後我不得不說,你們評論裏的猜想和腦洞。。。我每看一次都會笑一次

腦洞這麽大,你們都是吃什麽長大的啊2333

不過很多不中亦不遠矣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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