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背叛（捉蟲）

可是一號此時體內又有什麽東西，像是一條纖細而柔韌的紐帶，将他緊緊束縛在了這裏，一動不能動。

最後他終于還是邁步上前。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但他卻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他跪倒在那個正在痛苦哀嚎着的人身邊，伸出雙手緊緊摟住對方，将他攬在了自己懷中。他一邊輕輕撫摸着對方的背部，一邊開始輕聲安撫他。

“很快就會過去了，馬上就會好了。痛就喊出來——”一號一頓，而後便伸出自己的胳膊遞到了對對方的口中。

此時的許褚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什麽也沒管便狠狠一口咬下，撕去了一大塊肉。

很疼，一號心想，可還不至于讓自己叫喊出來。那麽如今讓對方表現出如此毫無理智的痛楚，到底有多麽劇烈？

他一邊漫無目的地想着，一邊緊緊摟着對方，再一次将自己的手臂遞了過去。

在這過程中，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此時的樣子——金色的頭發，白皙修長的身體，以及流暢結實的肌肉，有力的四肢。

在靠近對方的那一瞬間，他向他展現出了最真實的自己。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擁抱對方。

而另一邊，小葉子也再次被許褚的樣子給吓壞了。上一次許褚僅僅只是打了幾個滾，随後便克制住了。可是這一次，他的樣子看起來疼得似乎甚至想把自己給吃了，以結束這種讓人瘋狂的痛苦。

小葉子害怕地緊緊摟住了許褚，它也像一號一樣，本能地想要擁抱住對方，來挽留一些東西。可是随後它便發現，這根本就是無濟于事。

許褚哀號聲随着時間的流失漸漸低落，只剩下微弱的呻吟聲，似乎他甚至已經失去了哀嚎的力量。那樣的聲音萦繞在小葉子耳旁，卻讓它心慌不已。

它焦急地伸長了身體，去看許褚的臉，發現對方緊緊閉着雙眼，滿臉冷汗，氣息微弱，幾近奄奄一息。小葉子愣愣地看着這一幕，那一瞬間，它心中産生了一種強烈的欲望。

它不能讓他死，它不想失去他。

它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某些想法在小葉子心中一閃即使，連它自己都不能準确捕捉。它略略有些疑惑，不過随後便抛開，轉身鑽入了許褚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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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心裏大概清楚，許褚此時如此痛苦，是由于其體內力量的暴動。它能感受到許褚現在身體裏蓬勃洶湧的力量，可是許褚卻并沒有能力控制住這股力量。既然如此，就只能把它吞掉。

可是此時許褚體內的環境卻非常險惡，小葉子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那些力量所撕碎。

剛剛進入到許褚體內的小葉子，看着眼前如繁星般閃爍，又如海浪般怒湧奔騰的力量，瘦小的身體卻沒有意思猶豫，義無反顧地一頭紮了進去。

這一晚，比任何一天都還要漫長——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如此。當許褚再次清醒過來時，他累得幾乎就想永遠睡過去。

女人真是太不容易了，這大概就是他以前世界裏的女性，所經歷的生産的痛苦了。他以後再也不要生了，他想，真tm太痛了。

可卻事與願違，這個冬季許褚總共迎來了四次生産，次數多到他後來甚至都無法專心孵育的地步。雖然之後的每一次生産，都再也沒有像這次這樣痛苦，但依舊耗去了他大量的精力。

而且由于這龐大數量的新生小蟲子，許褚還擔心洞內的食物會被耗盡。雖然一號卻一直回複他，食物準備得很充足。

即便如此，許褚也漸漸開始焦慮起來。

因為他心中隐隐知道，再這樣生育下去，恐怕會有很大的隐患。雖然他的身體并沒有因此變得虛弱，可他終究沒有太大的精力，放在教養每一個小蟲子身上。一旦它們長大之後，變得不受控制，他又該如何重新安撫住它們呢？

早春，萬物還不曾真正蘇醒之際，一號便帶着訓練已久的龐大狩獵隊出發了。經過一整個冬天的清理，這片區域內再也沒有能夠與他們比拟的族群了。可正也是因為如此，他們也無法捕獵到足夠的食物了。

不過這并不是什麽大問題，現在他們已經有足夠數量的同族，來擴大他們的狩獵範圍，前往更遙遠的地方。

至于食物的運輸——一號看着在天空中飛掠而過的巨大身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支艦隊，怎麽能夠缺少運輸艦呢？

許褚原本以為過了冬天之後，這樣頻繁的生産會結束，可是事實并非如此。

許褚之後生着生着也就習慣了，只是他就是不太明白，他已經努力在克制自己的進食量了，他的體內又哪裏來的如此多的能量，來孕育新的生命呢？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在自己體內休眠的小葉子，他怕自己在無意識地吞噬小葉子。

之前那次最痛苦的生産之後，小葉子便回到他的體內開始休眠。他想小葉子的休眠，應該就是與他當時那次的驚險經歷有關。他有點擔心，是不是因為自己使用了太多力量，而導致小葉子力量匮乏而休眠，甚至被吞噬。

不過随後他便發現，他自己以及小葉子兩人，根本就不可能缺少力量。經歷過這數次頻繁的生育之後，許褚慢慢明白，正是由于他體內的磅礴力量無處宣洩，才最終孕育成的生命，從他體內排出。

可是這些力量到底來源于何處呢？

然而許褚還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他的蟲子們已經遍布了所有可以抵達的地方。它們翻山越嶺，漂洋過海，到達這個世界的最彼端，去為它們的母蟲搜尋力量的源泉——其他族群的母蟲蟲核——便是那種吃起來苦澀的果子。

它們也許還沒有那麽強大，也不知道這個命令來自何處。但是一層層自上往下灌輸下來的思想，以及日日不曾間斷的訓練，再結合它們印刻在基因中的本能，讓它們堅定而執着地執行着這個命令。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冬天之後，經歷了數十次生育的許褚，心中的隐隐不安最終爆發。他開始拒絕所有的食物，決心以絕食來結束這漫無止境的生育。

他想，既然他體內力量如此龐大，那麽肯定也就餓不死。如果僅僅只是饑餓感，他想他應該還是能夠扛過去的。

雖然如此，許褚的這一舉動，卻依舊吓壞了所有人，包括一號。

一號不知道，許褚的決心有如此堅定。看着已經幾日沒有進食的許褚，想到以前對方對食物的執着與貪婪，他完全可以想象他此刻有多麽饑餓，又有多麽難熬。

他一度有那麽些遲疑，可是此時，他的目标也即将達成——他絕不能就此功虧一篑。

于是這天一號少見地主動靠近許褚，并端了一大盆烤得焦香的肉，遞到了許褚面前。

可是許褚卻一臉嚴肅地朝他搖了搖頭：“我不吃，你拿回去自己吃，我并不餓。”

許褚當然是餓的，他餓得整個人都在發顫。他的這個身體就是如此奇怪，貪婪又毫無節制。明明體內的力量已經多到無法消化，卻依舊朝着他的大腦發出了饑餓的訊號。

而此刻鼻尖萦繞着的誘人香味，讓他忍不住咽了好幾口口水，不過最終他還是态度堅定地拒絕了。

可是一號卻并沒有就此放棄。

于是隔天，許褚便發現自己喝的水變了味道。那味道有點甜，甜中又帶了點澀澀的味道。

許褚愣了愣，不過最終還是把那杯水喝下了。他雖然拒絕進食，但卻不可能斷絕飲水。他想着這應該是一號他們準備的水，希望讓他以此補充營養。想到它們用那不大的小腦袋，想出這種法子，許褚心中便升起了一絲暖意——只是一點點糖水，應該不會有太大影響的，他想。

可是那隐藏在甘甜背後的苦澀味道，不知為何卻固執的留在了他的舌根處，讓他總有那麽一絲的不安。

而随後他便發現，他的絕食也并沒有對他那頻繁生産産生一絲影響。

許褚甚至覺得有些絕望，他想盡了無數辦法，卻也逃不開變成生育機器的命運。而更可怕的是，如果長此以往，他難以想象那些一出生就離開他的小蟲子們，到底會面臨怎樣的命運。

而這天，當許褚再一次從一號手中接過那杯水時，看着對方那雙清澈碧藍的眼睛中隐隐帶着一絲紫色光芒，許褚有那麽一瞬間的遲疑。

他記得一號的眼睛是藍色的沒錯，但是什麽時候開始，出現紫光了呢？

而随後他低頭看向手中的杯子，舌根處不禁又開始微微發苦。

他皺起眉頭，看着手中清澈見底的水，卻開始沉吟起來。

他那貧瘠的現代知識，如今留給他的僅有些微的印象。可他多少還記得有一些，比如質量守恒，比如能量守恒。

雖然他此刻所在的族群，本身拟态能力，已經打破了質量守恒這條真理。

可是能量守恒是否也已經不再是真理了？

他想起在他絕食之後，他又經歷過幾次生産。原本按照他的推測，即便還會生育，每次生育間的時間間隔也應該逐漸拉長，而他體內的力量也應該漸漸平息下來。

可是如今，卻什麽苗頭都沒有，一如往常。

這麽想着，他沉默地垂下了眼眸，看了看這幾個月裏他唯一使用過的這種水。他猶豫着拿起杯子又嘗了一口，而那種熟悉的苦澀味道再次出現在舌根。

這種澀澀的苦，還帶着點腥味，給他一種隐隐的熟悉感。這種熟悉感并不是來自這段時間的飲用，而像是更早之前，一種與痛苦和掙紮相關聯記憶——

随後許褚始終帶着的溫和表情，漸漸沉了下來。他的觸手還依舊舉着那杯被加工過的水，可他此時卻已經一臉晦澀地看向了眼前的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