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野種

24   野種

◎我以前姓陳,不姓李。◎

從李琤這個角度看過去,宋齊珂的表情一覽無餘。

她是在笑,可分明是另外一種意思。

李琤垂下眼簾,盯着地面上的一片陽光瞧。

時間差不多了,老師宣布解散,正好是最後一節課,好多人直接從體育館出校門,回家了。

宋齊珂和李琤回了趟教室,拿上書包。

現在這會兒其實還沒到下課時間,學校裏靜悄悄的,李琤和宋齊珂走出校門外後,竟坐上了比往常要早一些的公交車。

這個時間點車上沒什麽人,除去一個小孩和一位老奶奶,剩下就是他們兩個了。

宋齊珂徑直走到最後一排坐下,她看了眼李琤,李琤也走了過來,坐在她旁邊。

公交車啓動,平穩地往前行駛,清脆的女聲播報響起,回蕩在車廂之內。

車窗外的風景在不斷倒退,宋齊珂正望着窗外發呆,忽然聽見李琤問她:“在想什麽?”

宋齊珂回神,回頭對上他的眼神。

一時無言,但她即刻明白了李琤話裏的意思。

她沒想到,自己那點情緒竟然一下被他看穿,她原以為自己藏得很好。

宋齊珂低下頭,扣着自己的手,聲音和語氣都罕見地低落下去:“我……沒辦法真的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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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別人眼裏,這件事或許算不得那麽嚴重,她一直陷在自己的負面情緒裏,看上去多少有些矯情。

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她的過去?

想到從前發生的種種,宋齊珂的情緒有些崩盤,她盡量壓制住,可說話的語調還是有些顫:

“我以前,經歷過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所以……”

她扣自己的手的動作越來越明顯,也越來越重,手指上出現明顯的指甲印,李琤動手阻止她繼續,沉聲道:“不想說就不要說。”

宋齊珂吸一口氣,眼淚也在這時候砸下來,直直砸到李琤手上,他愣了一瞬,手上的淚珠像帶着灼人的溫度,徑直燒進他心裏。

“阿珂……”他有些慌了,第一次在她面前叫她的小名。

宋齊珂被這一句阿珂勉強喚回一點思緒,她望向李琤,眼睛霧蒙蒙的,說話的聲音輕又飄:“你知道嗎,我媽跟人跑了。”

李琤的呼吸猛然停住,他沒想到宋齊珂會直接說這個,這件事從她口中說出來,更加讓人心疼。

前排的小孩在哭鬧,聲音幾乎填滿了整個車廂,因此宋齊珂這點聲音,只有他們兩個之間能聽見。

“他們罵我媽是個狐貍精,說她最會勾男人。就因為我和她長得一樣漂亮,所以他們也罵我,”宋齊珂的眼神一直是飄忽的,說到這裏時,視線忽然聚焦到李琤臉上,“罵我是個小狐貍精。”

她今天出奇地有傾訴欲,或許是因為現在時機正好,或許是因為她一直想找到一個出口,也或許是因為對面這個人是李琤,說出這些事情,她不會得到異樣的眼光。

“所以我不喜歡我自己,為什麽要長得這麽好看呢?”宋齊珂像是真的充滿了疑惑,“長的好看,就是讓別人來編排,來辱罵的嗎?”

她的眼淚一直在流,在下巴處彙聚成水滴,搖搖欲墜。李琤沒帶紙,笨拙地用衣袖給她擦了。

“宋齊珂。”他又叫回她的大名,語氣誠懇堅定:“你記住,別人怎麽說,永遠是別人的事,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宋齊珂怔怔地看着他,沒什麽反應。

大道理誰都懂,李琤知道這樣子說服不了她,他輕眨眼睛,問:“你知道我的事兒嗎?”

宋齊珂不知道他問這個是什麽意思,剛想搖頭,卻又忽然頓住。

她回想了下,悶着聲音回答:“算是知道一點點吧。”

李琤露出一點微笑,繼續問她:“哪些?說給我聽聽。”

宋齊珂面露難色,這種事情,怎麽好直接說出來。

可是對上李琤的眼神,他似乎非常認真。

宋齊珂猶豫着,盡量選擇了最平和的表達方式:“我聽趙姨說,你是你外婆和媽媽帶大的,爸爸不在你們身邊……”

李琤又笑了,他道:“沒必要說的這麽委婉。實際上,我就相當于沒有爸爸。”

“所以我小時候,都被別人叫野種。”

宋齊珂被這話驚到,她頓時瞪大了眼睛,連眼淚都忘了流。

“李琤……”她喊道,“你別……”

他這是幹嘛,為了安慰自己自揭傷疤麽,實在沒有必要。

可李琤似乎毫不在意,他繼續說:“你放心,我從來沒有對這兩個字産生過認同感。因為我不是。”

宋齊珂沒想到李琤會是這個回答,安慰的話梗在喉間,沒有用武之地了。

前面的小孩和老人已經走了,整個車廂裏就剩下他們兩個和司機,李琤的聲音清晰又完全地進入宋齊珂的耳朵裏:

“我以前不姓李,姓陳。李是我媽媽的姓,是我外婆帶我去改的,她用這個姓告訴我,我不是什麽野種,我是李家的孩子。”

宋齊珂已經完全停止了哭泣,她安靜地聽着李琤訴說他的過去。

“我外婆除了告訴我這個,還告訴我,不要用別人的言語來懲罰自己。”

“現在我把這句話送給你,不論過去、現在,還是将來,只要你沒錯,那別人的話,就永遠跟你沒有關系。”

宋齊珂若有所思,她像是明白了,又像是還沒想通。

李琤知道要讓她走出來沒有那麽快,他道:“如果實在要想,那就想想自己下次要考到多少名,要考多少分。”

“就像你說的,”李琤非常難得地開了個玩笑,“睡不着的時候就想明天吃什麽,一個道理。”

忽然被提到這件事,宋齊珂有些不好意思,她撩起眼皮瞪一眼李琤,随後又悶聲說:“我知道了,我盡量。”

見她應下來,李琤勉強放下心裏一顆石頭,正好公交車快要到站,兩人準備了一下,先後下車。

趙豔芳今天在家,宋齊珂剛剛打開門,就聽見她在裏面拖椅子的聲音,她吓了一跳,回頭看李琤,小聲問他能不能掩護自己,她臉上都是淚痕,得去洗手間洗把臉。

李琤當然點頭,幹脆直接摘下了她的書包。

兩人進門換鞋,李琤走在宋齊珂前頭,他一進去就随意扯了個話題跟趙豔芳閑聊,宋齊珂則趁着這個時候趕緊溜進了衛生間。

洗過臉出來,趙豔芳看見她,還有些驚奇:“哎,阿珂你什麽時候進洗手間了?”

此話一出,惹得李琤和宋齊珂兩個人都笑出來。

趙豔芳哪知道發生了什麽,見他兩笑,也跟着笑了。

晚上兩人照常寫作業,李琤那番話多少還是起了一點作用,宋齊珂全身心地投入了自己的學業之中,之前那兩天,她承認,她有走神的時候。

一旦完全沉入到某一件事情中後,就很難關注到外界的其他因素,宋齊珂一連寫了好幾頁練習冊,等寫完了去拿別的試卷時,才發現李琤正看着自己。

她停下手裏的動作,回望他,還笑了笑。

舉起剛拿過來的試卷,宋齊珂還有點炫耀的意思:“我做第二份了哦。”

李琤怔愣一瞬,随後輕笑一聲。

行,這會兒管上他了。

……

第二天一早,李琤和宋齊珂照常趕往學校。

一進教室門,宋齊珂首先被胡雅珍攔住。

胡雅珍這幾天也很關心她的狀态,反倒是宋齊珂自己,可能太過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都有些忽視她。

想到這兒,宋齊珂有些歉疚,她彎彎嘴角,跟胡雅珍打招呼:“早上好雅珍。”

胡雅珍挑了挑眉,有些驚奇宋齊珂今天狀态居然這麽好,看到她這幅樣子,她覺得更有必要把今早聽到的好消息告訴她。

“阿珂,我跟你說一個好事兒。”胡雅珍還整得有些神秘兮兮的。

“怎麽了?”宋齊珂有些奇怪。

不僅宋齊珂,李琤和常有春都有些好奇,看向了她。

“咱們班主任,去幫你查監控了。”她小聲道。

“啊?”宋齊珂沒料到還有這麽一出,驚訝了一下。

“不過這個監控查的有點困難就是了,教務處不肯讓咱班主任随随便便調監控,班主任跟他們據理力争來着。”

聽到這兒,常有春有些疑惑,他問:“你怎麽知道?”

胡雅珍沒想到問這個問題是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常有春這才反應過來,哦哦哦了好幾聲,撞撞李琤的肩膀道:“她有個親戚在教務處當領導來着。”

胡雅珍這才收回自己那無語的神情,繼續說:“我看他們的語氣,這件事應該能被查出來,就等着看那個人是誰了。”

“好事啊!”常有春立刻附和道。

他說這是好事沒什麽用,其餘兩人顯然還是更關注宋齊珂的反應。

把始作俑者抓出來,确實能給這件事一個交代,但對于宋齊珂來說,這也要看她的想法是怎麽樣的。

宋齊珂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她掃一眼他們,忽然笑了:“有春說得沒錯呀,這是好事。”

“再怎麽說,”她開了個玩笑,“我得把我花了好幾塊錢洗的照片給拿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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