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相看

5   相看

◎你這護衛長得倒是挺好看的◎

時下民風開放,這樣的宴會正是方便郎君娘子相看的好機會。若促成一段美好姻緣,也乃值得流傳的佳話,因此宴會上的人,大多都會精心打扮,博得個好印象。

雲韶自然也不例外。

白露神色焦急,她家娘子都梳妝一個時辰了。“娘子,馬車已經備好了,再不出門,怕是要遲了。”

雲韶對着銅鏡左看右看,還是不太滿意,總覺得缺點什麽。

靈光一閃,她想到了兄長房間裏的簪花仕女圖,若是以花钿用作額頭妝飾,豈不美哉?

“白露,長安最近流行那個額間的花钿,你給我畫一個。”

白露癟了癟嘴:“娘子,您這是為難我啊,我哪會畫畫啊。”

雲韶托腮思索,烏黑的瞳仁含着柔和的光亮。也是,連她自己都不大會畫畫,白露又怎麽能畫好?

不過,有一個人倒是很會畫畫。她清了清嗓子推開窗喊道:“阿寒。”

“在。”

“你進來,幫我畫朵花。”

她記得,李珹的畫是畫的很好的。前世明王府的書房裏挂了很多他的畫,惟妙惟肖,躍然紙上。雲韶還纏着他給自己也畫一幅畫像,可李珹總是推脫,直到和離之前都沒畫完。

想到這她就有些生氣,不過他現在失憶了,想來畫畫的本領應該不會忘記吧。

李珹聞聲走進來,環顧四周,并沒有看到可以作畫的地方。

雲韶将手裏的紫毫筆遞給了他,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畫在這裏。”說罷便閉上了眼,嘴角微微揚起。

她肌膚勝雪,黑亮的長發拂散在肩頭,圓潤飽滿的嘴唇宛如熟透的櫻桃。李珹靠近她時,能感受到她細密的睫毛微微顫抖。

他想,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迷人。

“娘子想畫些什麽?”李珹凝視着她,柔聲說道。

雲韶蹙眉想了一會:“就畫梨花吧。”說罷便怔住了。

下意識的回答出賣了她,她也不知,到底是喜歡梨花,還是喜歡在梨花樹下遇到的人。

李珹托起雲韶的臉,嘴角輕輕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肌膚相觸的那一刻,呼吸微不可察的加快了一瞬。

他又聞到了熟悉的栀子花的味道,她身上很香,不同于普通的脂粉香氣,更像是渾然天成。

他的手法很溫柔,很快一朵栩栩如生的梨花就畫好了,看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她的臉。

“呀!你畫的真好看。”雲韶對着鏡子嘆道,不愧是他,在臉上都能畫的這樣好看。

李珹笑道:“娘子喜歡便好。”

雲韶忽然想起前世那個耿耿于懷的那個畫像,笑容瞬間凝固在嘴角。

為什麽連一幅畫像都不願意給她畫呢。

眸中的光彩黯淡下來,她小聲試探着說:“你畫的這樣好,不如給我作一幅畫像吧?”

李珹怔了一瞬,想起那些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畫。

那時雲韶纏着他要給她畫像,他在書房畫了很多次,但僅僅差強人意。

最滿意的那一幅,他想送給她當生辰賀禮,他還準備了很多話要對她說,只是還未送出去,便陰陽兩隔。

見他遲遲不說話,雲韶頓時洩了氣,正欲開口說罷了,便聽到李珹回答的聲音。

“好。”

春日小溪在山間緩緩流淌,時不時有幾只喜鵲飛過。

雲韶抵達時,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她不會作詩,一向不喜這種場合,跟衆貴女也不太相熟,便拉着王令月來到了一個僻靜的位置。

此處在亭子的東南角,旁邊就是一條小溪。宴會席面并無什麽新意,長安城裏大大小小的宴會不少,大多也是借個由頭出來相看結交一番,大同小異。反倒是草叢裏的狗尾草吸引了雲韶的目光,随手摘下幾只把玩着。

“召召,你額間的梨花可真好看,誰畫的?”王令月捏着雲韶的臉,像在捏個白面團子。。

“我的好姐姐,別弄花了我的妝面。。”雲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指向站在不遠處的李珹。

“是他,他叫阿寒,我的護衛。”

王令月的目光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樹下一身玄衣窄袍的少年迎風而立,腰間配了一柄長劍,身材挺拔勻稱,體态端正。相貌俊朗,鼻梁挺拔。可以說是她見過最英俊的郎君。

李珹察覺到她的目光,沖她颔首微微一笑。

“你這護衛長得倒是挺好看的,不似那日剛救上來般,像個水鬼。”王令月捂嘴笑道,看着眼前這個白皙英俊的護衛,随即又聯想到了那日雲韶的嘴唇,心下了然。正欲說些什麽,就被周圍嘈雜地聲音打斷。

“華陽長公主殿下來了。”

“孟三娘當真是好大的面子,連向來不喜參加宴會的長公主都賞臉來了。”

衆人議論紛紛,只見人群中一個華服女子緩緩走過來,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渾身散發着高不可攀的貴氣,金步搖在她頭上幾乎紋絲未動,可見走路的禮儀規範極其端莊。

恰好,雲韶今日的目标裴大郎與妹妹裴二娘子也跟着走過來。

原本僻靜的地方一下子變得有些擁擠。

裴行之餘光瞥見有一道目光在緊緊跟随他,往人群中看去,就看到雲韶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二人視線對上,又立馬別開了眼。

他不解的問道:“那位小娘子是?”

裴雪瑤看向他指的方向:“穿着淺青色衣裙額間有梨花的那位是太常寺卿雲家二娘子,煙紫色衣裙圓臉的是王尚書家的二娘子。”

“此次赴宴阿娘囑咐我多幫你相看一番,這雲二娘子的相貌可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我瞧着與阿兄很是相配。”

裴行之淡淡地點頭,回頭又看了一眼雲韶,若有所思。

人群中的雲韶略感無聊,方才她也瞧見了那裴大郎,樣貌氣度着實不凡,但是看着過于精瘦,如話本子裏的白面書生一般,感覺風一吹便要倒了,并非她喜歡的類型。

她百無聊賴地玩着剛才摘的狗尾草,不多時便編了個毛茸茸的小兔子出來。

“你這小兔子好生可愛。”一道清冷的女聲傳來,雲韶擡頭,看到的就是長公主含着笑意的臉龐。

她回想了一下,兩世加起來,好像跟這位長公主也沒什麽交集,僅大婚的時候在宮裏見過一次。

“公主若是喜歡便送給你了。”

長公主接過這個草兔子輕輕地撫摸,眉眼帶笑,倒不似剛才那般莊重威嚴。

長公主是先皇後唯一的女兒,也是當今皇上的嫡親姐姐,身份尊貴無比。她的話引起了不少人的目光,衆人見狀紛紛往雲韶二人這邊落座,期望能跟長公主說上幾句話。

如今長安的文人雅士最喜歡飲酒作詩,眼下更是以飛花令為主流。

飛花令屬雅令,參與的人需要具備一定的詩詞基礎,因此,這種酒令也成為文人雅士們鐘愛的文字游戲。因詩人韓翃的名詩《寒食》中有“春城無處不飛花”一句,故名“飛花令”。

詩會的舉辦者孟書玉想出了個新花樣,擊鼓傳花,由小厮擊鼓,鼓聲停則花停,當花傳到誰處,便由誰來接下一句。

孟書玉以此情此景為題率先示範,開了個頭:“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

後面的人作詩,就要以“楊”為第二字接上,行令者一個接着一個,若是接不上來,便要罰酒。

時下男女并無大防,娘子們和郎君們都坐在一個席面裏。鼓聲陣陣響起,大家都各懷心思,有人頗通詩書期盼能露個臉,也有如雲韶這般不會作詩也不想出風頭的。

鼓聲停下來的一瞬間,花球就到了雲韶手裏。

人群中不知從哪傳出來的聲音:是“雲二娘子。”

雲韶拿着手裏的花球愣在原地,幽怨的看了王令月一眼。她感覺好多視線都朝她看來,一時有些無奈。

王令月心虛拉了下她的袖子,吐了下舌頭。但她也無可奈何,雲韶不會,她更不會,只能把花球扔給她。

好在雲韶昨夜勤學了不少,她略做思索便有了頭緒:“垂楊拂綠水,搖豔東風年。”

她松了一口氣,書沒白看,不然就贻笑大方了。她倒是無所謂,就怕給父親和兄長丢人,落得個教女無方的名聲。

“好詩。”一道溫潤清朗的男聲傳來,她擡頭看去,正是裴行之。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裴行之深深地看了雲韶一眼,回了一個微笑。

雲韶不明所以。

鼓聲繼續響起,花球在衆人手中來回傳遞,卻遲遲不見停下。雲韶隐隐約約有種不詳的預感,果然,鼓聲一停,剛被雲韶扔出去的花球巧妙地又落到她了手裏。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雲韶無奈地嘆了口氣,她覺得,她定是被針對了。

可她不怎麽參加這種宴會,平日裏除了王令月也沒有其他相熟的小娘子,她會得罪誰呢?

王令月連忙擺手:“這回不是我。”

“雲娘子剛接過一次,這次不如就輪空,換下一個人吧。”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剛才過來跟雲韶搭話的長公主。

長公主一發話,誰敢有意見,衆人也跟着附和。

孟書玉面上帶着和善的笑意出來打圓場:“是呀,雲二娘接了第二句,這次應當輪空。”說罷她回過頭去沖着擊鼓小厮喊道:“繼續吧。”

鼓聲再一次停下時,花球落在了裴行之手上。

【作者有話說】

注: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出自劉禹錫的《竹枝詞》

垂楊拂綠水,搖豔東風年。出自李白的《折楊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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