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夢境

6   夢境

◎我......好像扭到腳了◎

說來這裴行之也算是長安的風雲人物之一。

幼時便博聞強識,出口成章,十分聰慧。八歲起被選為太子伴讀,也就是當今皇上李珏,一時間風光無兩。

不過提及最廣的還是他與華陽長公主殿下的一段舊聞。

相傳裴行之幼時在宮裏便與長公主青梅竹馬。二人志趣相投,更是在長大後私定終身。

無奈先帝有意将長公主送去突厥和親,一雙有情人只好斬斷情根,斷絕往來。

不成想,先帝崩逝,當今皇上不舍長姐遠嫁和親,與先帝政治謀略相悖,鼓勵以武取勝,大肆在民間征兵,主動發兵攻打突厥。

打仗就會有傷亡,傷亡就要補充兵源。

邊境百姓民不聊生,突厥首領蒙其發誓,與大越永不和解,并揚言有生之年一定要取下李珏的項上人頭。

兩國交戰勢如水火,公主和親之事也就因此作罷。

坊間将二人的風月事編成了話本子,說書人講的那叫一個繪聲繪色,在各大茶樓酒肆間廣為流傳。

雲韶卻嗤之以鼻,縱然她長在深閨不甚了解前朝政事,也知此事背後真相并非流傳那般簡單。

皇上暴政,百姓苦不堪言,不過是以拒絕公主和親為借口,利用此舉掩飾自己殘暴的性子。

她前世見過民間百姓因為征兵任意抓壯丁導致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黃口小兒。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又豈是明君所為?

裴行之絲毫不在意衆人低聲的交談,從容自若地說道:“水邊楊柳曲塵絲,立馬煩君折一枝。”

柳同留是同音,自古以來便有折柳枝送別的習俗。

本是普通的一句詩,卻因裴行之的目光緊跟着長公主而變得別有深意。

長公主神色依舊柔和,始終帶着淺淺的笑意,只是撥着腕上佛珠的手指聞聲頓了一下。

雲韶再遲鈍也看出來,二人之間好似有何糾葛。

她之前并未将二人之間的風月傳聞放在心上,不過若是裴行之心悅公主,她的計劃怕是要轉變目标。

奪人所愛這件事,她可做不來。

衆人吟詩作對,拈字流觞,這場詩會一直持續到太陽快落山才告終。

王令月被她的兄長提前接走,雲韶只好自己下山,雲峥時任騎都尉,掌監羽林騎,無暇顧及于她。

離開宴席,李珹就迎了上來。

李珹心想,好在今日跟着她來,不然對于路盲的雲韶來說,若要她自己下山,怕是天黑也走不回去。

雲韶想的卻是,李珹今天一直在遠處守候,沒有出現在她身邊,也不知道做何事去了。

二人各懷心思,卻誰也沒有先開口。

她想的正入迷,沒留神腳下的石頭,撲通一聲,趔趄地摔在了地上。

“啊!”

李珹聞聲垂頭,看到便是雲韶跌坐在地上,發髻淩亂,臉上身上都髒兮兮的這幅樣子。

雲韶看着自己精心打扮妝容和衣裙沾滿了泥土和雜草,瞬間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此刻也顧不上什麽儀容,她想立刻起身,卻發現腳扭了根本動彈不得。

李珹未做他想,直接将雲韶打橫抱了起來。

雲韶一怔,臉色微紅:“我......好像扭到腳了。”

“得罪了。”

雲韶正欲拒絕,李珹已經上手捏住了她的腳踝。

她盯着他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暗自出神,突然很想摸一下。

“有些腫脹,萬幸沒傷到骨頭,需要回府冰敷一下。”說罷,李珹又遞給了雲韶一個幹淨的帕子,姑娘家愛美,自然不希望臉上髒兮兮的。

他背着雲韶往山腳下不遠的馬車處走去。

夜晚的微風還是有些冷,不禁讓人生了些許寒意,肌膚相貼之處卻是十分溫暖。

雲韶心裏有些酸澀,她覺得李珹剛才好像很關心她。

他的身體很硬,許是常年練武的原因,他的手臂很有力量,被他背着很安心。

她有些不想打破這片刻的安寧,一路無言。到了雲府,李珹将雲韶抱下了馬車。

雲峥看着被李珹抱回來的雲韶,瞬間黑了臉。

早在午日,雲鴻父子就得到消息,府上的護衛阿寒就是失蹤的明王李珹。

他不知此人是敵是友,出于對妹妹的保護,他斷不可讓妹妹離皇室太近。

“阿兄。”雲韶撲閃着她長長的睫毛撒嬌。

都說撒嬌的小娘子最是好命,雲峥黑下去的臉瞬間緩和了不少,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從李珹懷裏把雲韶接了過來。

“有勞了。”

李珹颔首,并未說什麽,只是注視着二人遠去的背影,便離開了。

白露提前點好了安神香,雲韶回到房間時就感覺心靜了不少。

府醫檢查過并無大礙,只是扭傷處實在紅腫的有些駭人,開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藥,囑咐雲韶按時服下。

眼下冰窖裏還有些冰,白露用帕子包着冰袋輕輕覆上雲韶的腳踝。

“嘶。”雲韶疼的倒吸一口冷氣。

雲峥* 橫眉立目:“說吧,怎麽回事?”

雲韶摸了摸鼻子:“就是不小心被石頭絆倒了,然後就扭到了腳。”

“我說你跟阿寒,怎麽回事?”雲峥坐到一邊的矮凳上,端起了一杯熱茶,品了一口,立馬吐了出去。

“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喝苦茶了?”

雲韶低頭回憶着,好像是在嫁給李珹之後,便學着喜歡他的口味,漸漸地,她也不知道是自己真的喜歡,還是為了迎合李珹改變了口味。

“我扭傷了腳,阿寒作為我的護衛,自然是負責将我背回來呀。阿兄,你好兇啊。”

雲峥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嗔怒弄得不明所以,思索一番方才可能确實語氣不太友好,曲起手指假意咳嗽了一下。

“召召,你也大了,要注意些分寸。”

“這個阿寒不清楚底細,你又豈知他對你是否另有企圖?”

“他不會。”雲韶語氣堅定,讓雲峥好不容易緩和的臉色又黑了下去。

她覺得自家兄長今日的臉色真是精彩萬分,好似京劇中變臉譜的戲法。

雲峥不知,她卻知曉,李珹大概是最不會被她的美色迷倒的人了。

畢竟她前世也刻意引誘過,可李珹都不為所動,做任何事都以禮相待,甚至懷疑過他是不是有斷袖之癖。

雲峥盯着她,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發現些端倪,可雲韶的神情過于坦蕩,讓他一時有些糾結,要不要将明王的身份告訴她。

“好啦阿兄,我已經長大了,有些事就不勞煩阿兄操心了。”

雲峥嘆氣:“你自己有分寸便好。前幾日收到姨母的信,南方水患頻發,姨母一家會來長安小住一段時間,過些時日便會到了。表弟去年已經及冠,姨母有意親上加親,但父親覺得此事應該與你商議,遵循你的意思。”

雲韶驚得忘記腳上的傷,立馬坐了起來,動作太大不慎吓到了正在給她按摩的白露。

白露:殃及池魚。

“什麽?孟勉那個病秧子啊。”

“仔細着些。你若不喜,我與父親也不會逼你。”雲峥見自家妹妹的反應,心中略有不安。

若妹妹喜愛明王,雲家又該如何自處。

“阿兄,我還不想嫁人。再說了,我喜愛誰也不會是孟勉那個病秧子啊。成天抱着藥罐子不離手,走兩步就要被風吹倒,去河邊捉魚都能給自己感染上風寒。”

雲韶回憶起自己這個表哥的風采,頭搖的如撥浪鼓一般。

不僅如此,他來長安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科考,而是避禍。

雲峥嗤笑:“你還好意思說,你拉他去河邊捉魚,明知人家身子弱,還非要下水,結果着涼感染了風寒,高燒了三天不止。”

雲韶手指一劃,示意自己閉嘴。

“我瞧,阿兄還是先操心下自己的婚事吧,阿兄及冠都幾年了。”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麽,狡黠的說道:“阿兄覺得王尚書家的二娘子怎麽樣?”

雲峥疑惑:“不就是你那個閨閣好友?”

雲韶點點頭。也不怪她這樣問,只是她這個兄長過于操心她的事,得想些什麽轉移一下他的視線,只能坑一把自己的好友了。

“阿月生性善良,性格溫柔,心思單純,想來正合适阿兄這個古怪的性子。若是換做其他家小娘子,恐怕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雞犬不寧。唯有這般明事理又溫婉大方的小娘子,才能忍受阿兄的臭脾性。”

雲峥扼腕長嘆,一記爆栗敲了她的頭。

“在你眼中,阿兄就這般不堪?”

“再說,我脾性哪裏差了?”

雲韶扮了個鬼臉,見雲峥凝神不語,也不知是否聽進去她的話。

可她心裏清楚的很,王令月生性善良不假,但性格着實談不上溫柔,言辭閃爍未免有些心虛。

這一日發生了太多事,雲峥離開後,雲韶很快便睡着了。

李珹順着窗子翻身進來,拿着一個赤金手爐。

他問過府醫,腳扭傷後要先冰敷,再及時熱敷,但雲韶向來不喜下人值夜,晚上都是一個人,自然是無法治傷。

他心平氣定,盡量用內力行走,不發出一絲聲音。掀開層層疊疊的床帳,看着床榻上的人睡得香甜,眉眼舒展下來。

李珹将手爐用帕子包裹住,輕置雲韶的腳踝,緩慢地揉捏,為她疏通經脈。

許是白日裏太過勞累,雲韶并未驚醒,她感受到了腳下傳來的暖意,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嘴裏不知道呢喃着什麽。

李珹微微側身,想聽清楚雲韶說了些什麽。

“李珹,我不要喜歡你了。”

手上的動作一滞,李珹內心大驚,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的雲韶,心中百感交集。

雲韶睡得很熟,并不知屋子裏發生了什麽,在夢裏,她回到了隴原。

眼前映入的是一大片白,外面下着鵝毛大雪,院子裏的梨樹壓了滿身風霜。

宅院裏随處可見的白布,雲韶不解,走到前廳,一個棺椁擺放在正堂中間。

周圍到處充斥着哭泣的聲音,她呼吸靜了一瞬。

這不是隴原明王府嗎?是誰去世了。

她注視着廊下跪着一排身穿白衣的人,仔細辨認一番衣着,應當大多是明王府的下人們。

裏屋走出來一女子,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見那女子一身缟素,身姿窈窕。

她好似在訓斥着前面的人,雲韶想走進裏面去一探究竟,聽清她在說什麽,可眼前像是有一道天然屏障,她動彈不得。

她見那人手裏拿着一個畫卷,将它放在了棺椁裏。

直覺告訴她,棺椁裏的人一定是她很重要的人。

眼角不禁留下了一行熱淚,擡手抹去時,夢醒了。

夢裏那女子是誰,為何會如此熟悉?

她的心似乎被一種悲戚的情緒包裹着,眼淚止不住的留下來。

為何會如此難過。

在她跟李珹和離之後的那個前世,到底發生了什麽?

【作者有話說】

注:水邊楊柳曲塵絲,立馬煩君折一枝。出自楊巨源的《和練秀才楊柳》

夢境是個伏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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