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姻緣
7 姻緣
◎我想給自己找個如意郎君◎
夜深露重,馬蹄聲陣陣響起。
李珹身穿一身夜行衣,甩開後面不斷追殺的殺手們,摘下口巾,微微喘口氣。
曲起手指一吹,一只信鴿出現在他眼前。
信上寫着:五月十五,萬壽節。
還有不足兩月時間。
他看向雲府的方向,腦海裏不斷萦繞雲韶夢中的呓語。
她是不是也跟他一樣,擁有上一世的記憶呢。若這一切與他一樣,又為何裝作不認識他?
“屬下來遲,請王爺責罰。”兩個黑衣人從天而降,抱拳跪在李珹腳下。
“起來吧。”
圓臉暗衛欣喜萬分:“王爺,我們可算找到你了,這些時日您在何處?我跟追風差點就将長安翻了個底朝天了。”
另一邊的瘦臉暗衛關心道:“王爺身上的傷勢如何了?”
李珹看着眼前這兩個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心腹,心緒百轉千回。前世這二人便是與他一起,死在了那個茫茫的雪天。
“我如今借住在太常寺卿雲家的府邸,你們可放心,傷勢早已痊愈。”
“那王爺,我們何時啓程回隴原?沒了隴原的小白鼠,陸七天天拉着我們試毒。”叫追風的暗衛瑟縮了一下問道。
“我想,長安還有些事尚未查清。”李珹想到雲韶,神情有些恹恹的。
“聽雨,你去查一個叫秦劍的人。”
圓臉侍衛立馬站得筆直:“是。”
很快,追風和聽雨的身影便融進這黑夜裏。
李珹捏着手中的信,面色冷若冰霜,身份揭露之前,不知道能否找到他心中的答案。
春意正濃,孟家的馬車浩浩蕩蕩到了長安,天還未亮,雲韶就被雲峥拉起來準備迎客,眼皮耷拉着睜不開,如同木偶一般任由白露梳妝打扮。
要說這孟家也是姑蘇有名的富戶,早年間靠種植茶葉為生,赫赫有名的孟記茶坊就是由孟老爺子一手創辦,門下鋪面遍布江南各地。
其中最有名的,還要當屬這碧螺春。
據說當年先帝爺下江南時品嘗此茶,連連稱嘆,贊不絕口,一時間孟家茶坊也聲名鵲起。
孟家大夫人周娘子是雲韶的親姨母,為人頗為爽朗大方,與雲夫人性子雖南轅北轍,但感情甚篤,時有書信往來。
近年來南方水患頻發,河堤兩岸坍塌,影響了農作。茶葉減産,孟家的生意也不如往昔。
恰逢孟家大郎孟勉中了貢士,一家人決定舉家遷來長安,走仕途之路,博一個前程。
可雲韶卻是知曉孟家為何遷來長安。
孟家三代單傳,如今這一輩也只有孟勉一個郎君。這孟勉便是雲韶那弱不禁風的表哥,今年剛及冠。自小體弱多病,弱柳扶風,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咬文嚼字,念着滿口酸詩。
上一世,孟勉與當地縣令的小妾偷情被當場捉了奸,二人衣裳被扒光趕到街上,被街頭百姓評頭論足,孟家的臉都要都丢沒了。
不久後那小妾便自缢身亡。有傳言說,小妾并非自缢,實則是被活活打死。死後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一卷草席扔在了荒郊野外。
而這位香豔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孟勉卻只是在家族祠堂罰跪了幾天,連一點皮外傷都沒有,可見世間對女子的苛刻。
雲韶之所以得知此事,是因為與孟家定親前夕,她收到了一封未署名的信件。
那時她正傾心于李珹,但父親不願她嫁入皇室,有意與孟家結親。
雲韶很是不喜,這位表哥從小就喜歡對她說教,整日之乎者也,死活不肯答應。雲鴻本有松動之跡,卻不料孟家将兩家要結親之事透露了出去,無人再來雲家說親。
氣的雲鴻再也不給孟家好臉色。
這封信如及時雨一般打破了現有的僵局。
信件上将孟家的底細打探的很清楚,包括孟勉自小的生活軌跡,孟家的經營狀況,甚至連那日捉奸的場景都寫的萬分詳細,如同親眼見到一般。
孟家再無臉面提結親之事,灰溜溜地離開了長安,不知去向。
雲韶則美滋滋地坐在自家院子蕩秋千。
馬車剛停在雲府前,就傳來孟夫人爽朗的聲音。
“我來遲了,姐夫久等。”
孟夫人雖年近四十,但體态風韻,保養的極好,面上竟看不出一絲歲月的痕跡,說是三十出頭也不為過,想來這些年在姑蘇生活的很是舒心。
雲峥擡手示意,雲韶這才從思緒中回過了神,連忙行禮問好。
“姨夫姨母萬安,表哥萬安。”
孟夫人起身扶起雲韶的手,臉上充滿了慈愛:“多年不見,召召出落得愈發好顏色了。”
雲韶笑道:“姨母謬贊。”
孟夫人沖着身後的孟勉使了個眼色,孟勉立刻上前來一一行禮,衆人談笑間進了院子。
孟勉走在最後面,等着雲韶一同進前廳。
雲韶瞧着他,淚堂發黑,唇色無化,眼睛略有渾濁之色,一看便是縱欲過度。按照前世的時間線,此時那小娘子應當是逝世還未滿一月。
這個便宜表哥倒是多情,不知如今又攀上了哪家小娘子。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多年未見,表妹當真是愈發明豔動人了。”
雲韶被他莫名其妙的酸詩噎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表哥還似從前一般喜歡吟詩啊。”
孟勉臉色微紅,渾濁的眼睛熾熱地盯着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也只不過是恰好對詩詞歌賦有些許研究罷了。”
雲韶并不想與這位表哥多言,正愁如何找借口溜走,餘光中瞥見了正在搬花的李珹。
“那個,阿寒,這盆牡丹不能放在這。”
此話一出,衆人的目光皆放在雲韶身上。雲家父子對視一眼,何嘗不知道她打的什麽心思。
李珹饒有興味地看着她,這戲演的實在過于拙劣,不過還是順着她的話說:“不知娘子如何吩咐?”
雲韶假裝無奈地擺擺手:“你跟我來吧,這個花盆擺放講究風水布局......”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假山後的花圃裏。
雲夫人在世時就很喜歡各種鮮花,姚黃魏紫,羽葉茑蘿。府中大半的花也由她親自打理,後來這些事就交給了雲韶,多年來的悉心養護,留下這般美麗的景色。
如今已是春日底,天氣逐漸有些熱,雲韶穿的有些單薄,這一走流了不少汗,衣裳有些貼着身體,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線。
李珹略不自在地挪了眼,他在孟勉跟雲韶并肩走過來的時候便注意到了,略有惆悵,她今日怎的打扮的如此好看。
方才自然也是聽到了孟勉講的酸詩。油腔滑調,虛有其表,這才故意搬着花從衆人面前經過。
對于孟家人,他并無好印象。
前世這孟家人也來過長安,在雲府小住了一段時間,有意與雲家結親。
畢竟雲韶對他有救命之恩,不願小娘子随意嫁與他人,便派手下去姑蘇去打探了一下這孟勉的為人。
沒想到此人竟浪蕩成性,甚至鬧出了人命,這才舉家遷來長安。
他寫了一封匿名信放在了雲韶閨房,果不其然,孟家倉皇而逃,放棄了這門親事,他便順水推舟來雲府提親。
一切水到渠成,恰如其分。
一開始,的确是存在利用的目的。只是他後知後覺,原來早在那時,他便對雲韶産生了一種占有欲。
無法視若無睹。
雲韶踮起腳尖,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麽?我方才跟你講的,可有聽清?”
話音未落,李珹下意識握住了她白皙的手腕,将人往懷裏一帶,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呼吸近在咫尺,仿佛一擡頭便要貼上去。雲韶瞥見了李珹眼角的那顆淚痣,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唇瓣的紋路。
耳邊傳來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分不清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抱歉,我......”李珹想的出神,忘記自己此時還是她的護衛,迅速松開手向後退了兩步。
有那麽一瞬間,他很想問出心裏的疑問。
雲韶心猿意馬,看着李珹向後退的動作有些失落,但面上依舊鎮定,扭了扭她素白的手腕:“登徒子!”
李珹假裝沒聽到她的嗔怒,眼神飄忽不定,轉移話題:“娘子方才要與我說些什麽?”
雲韶雙手交叉抱于胸前:“我說,這些時日養腳傷有些無聊,明日我想去城郊的栖雲寺,你随我去。”
李珹怔愣一瞬,栖雲寺是長安赫赫有名的寺院,往來香客多以求姻緣為主,據說很是靈驗。
“栖雲寺?那不是求姻緣的寺院嗎?”
雲韶瞥見他一本正經的神色,突然覺得有些有趣。
“是呀,我想給自己找個如意郎君。”
裴行之在她的冊子裏已經劃分為了下等,她并不想找個已有心上人的郎君,眼下只有換個目标了。
其實,若可以選擇,她并不想像前世一樣困于後宅。
她喜歡李珹不僅是他的外表,更多的還是他們政見一致,有着相同的抱負。
他們皆不喜歡戰亂帶來的後果。
打贏了,鞏固皇室政權,必将走向窮奢極欲的道路,賣官鬻爵。
打輸了,戰火四起,國家地位岌岌可危,到頭來苦的皆是百姓。
李珹并不對她設防,因此她時常出入書房,對兵書和情報皆了如指掌。
李珏登基之後主戰,除了征兵,還加重賦稅。征收來的軍賦田稅用來屯兵打仗,率先攻擊的就是突厥,随後就是西域。
戰争一旦打響,賦稅就是對底層百姓的無盡剝削。
李珹幼時便去了隴原封地,那裏是大越與西域的邊境,兩國百姓交好,不少人通婚雜居于此處,安居樂業。
西域盛産的葡萄幹、沙棘果等都是隴原百姓喜愛的食物。
她想,若有機會,她也想為百姓出一份力。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微風夾雜帶着夏日臨來的躁熱,李珹見她神采飛揚的樣子,心中微酸。
看來他要加快步伐才行。
【作者有話說】
注: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出自唐代李白的《詠苎蘿山》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出自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